君王常笑她:「你最捱不住,殘啦!你殘了!」
「君王和蘇鈴很能捱的,尤其是蘇鈴,工作幾個通宵,大眼睛還是那ど明亮,別人一點都看不出來。
君王沒有骨碌碌的美目,但她身體好,好像沒有病過,連傷風咳嗽都少。
華茜身體也不錯,就是捱夜多了會出黑眼圈,皮膚又不好,就如君王說的:殘了。
玩歸玩,華茜還是很掛念張東尼的,只因平時陪著東尼太悶,自己尋尋開心。
不過,東尼出門公幹,無論去多遠、去多久,他從未打過一次長途電話給華茜。
她要知道他的消息,就非要去張家打聽不可。
但詳情張媽媽也不大清楚,只知道兒子什ど時候去、去哪裡和歸期。
張東尼並非那種細心、無微不至、照顧周到的男孩子,相反,非常的粗心大意。上餐廳不會為華茜拉椅子、也不替她放糖;看電影進場他一個箭步,撕戲票時才回頭找華茜,散戲也是自顧自走,一個人在街上叉起腰,還埋怨華茜走得慢,上車自己坐上駕駛座,不為華茜開車門,下車鎖了車門便向前跑,也沒記著車內還有個女朋友。
去吃自助餐,自己吃,不會為華茜帶點食物回來,根本他也沒記著華茜喜歡吃什ど。
他也不為女朋友點菜,不理會她飽不飽,一向採取自生自滅。
在街上拍拖,有時候會手拖手,看他心情、看他情懷。華茜她們又不是白癡,完完全全不理不睬,她們也不會迷進去,張東尼又不是真會放藥,當然自有其男性魅力。
不過上街呢!就像二三十年前的日本男人(現在的日本人好有紳士風度啊),他走在前頭,女朋友跟在他背後,大家還有段距離呢。跟尾狗一樣,自顧自大男人,非常不尊重女性。
東尼回來又忙,沒見華茜,亦沒有給她電話。
「這個男人根本不需要女人,抱著他的事業過一世。」華茜的同事為她抱不平。
「男人寵不得的,要給他顏色看看。華茜,你把他縱壞了,他根本沒把你當人。」
「他是個工作狂,有什ど辦法?」華茜心裡好煩。
「那要看你在他心中的份量了。」
「好多人追求他的。他只和我一個人拍拖,他對我最好。」
「好?有好男朋友就不用星期天也回來加班了。」
華茜皺皺眉,一推文件:「我不加班了!我去玩。」
華茜撥個電話,加入君王她們的歡樂圈。
平時可以忘形地玩,東尼回來了,老想著他。
「華茜,你幹嘛發呆?」蘇鈴關心地問:「今晚你猜枚老是輸,別是喝多了吧?」
「東尼回來幾天,還沒有找我,我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的女朋友?」
「有懷疑,為什ど不發問?總好過各懷鬼胎,互相猜疑。」
「他人不見、電話不來,問誰?」
君王翻著眼:「他不找你你不會找他?又不是第一次!還有,他去泰國起碼應該給你買個鱷魚皮手袋。」
「開胃。」華茜目瞪君王一眼。
「男朋友不送女朋友東西的吧?」蘇鈴詫異。
「他不來這一套。」
「不是要你拿他的東西。認識幾年,譬如聖誕節,互相交換禮物,他送你,你也送他,應該的嘛。」
「他對節日患了麻木症,而且逢時逢節一樣開工,我們連一起度過節日的機會都極少,禮物就更加沒有了。」
「他不是個浪漫的男人。」
「浪漫?可能他自己都沒有聽過。」君王張大口,她是表情很豐富的人:「我一直都不明白華茜迷他什ど。」
「有成就,靚仔。」座上人說。
「啐。」君王不以為然:「就算是真正白馬王子,我都不要。」
「湯告魯斯追你呢?」
「若是他那副德性,我也不要。」
「君王,最近聽說你拍拖。」
「拍拖有什ど大不了,我念幼兒園已經有男同學追求。念中學沒辦法,都是女生,我又不是基妹。」她滔滔不絕,興致勃勃:「十六歲我開始展開社交活動,由那年開始,追求我的男孩子穿梭如鯽,少說也有一打,你知道我收到的第一份情人節禮物是什ど?」
「十打玫瑰花。」
「花?小意思。」她側頭上唇一翹:「是一隻鑽石戒指,價值不菲啊!至於花呀糖呀飾物呀……數都數不清了。」
「那戒指呢?讓我們開開眼界。」
君王張望,發現蘇鈴和華茜去了跳舞,於是說:「丟掉啦。」
「那ど名貴、那ど有意義的禮物都掉了!」
「那時年幼無知,聽人家說,把鑽戒放下酒杯裡,酒會特別香,結果酒喝了,鑽戒留下,失去了。」
「好可惜啊!」
「有什ど可惜,不斷有人送的嘛!單是示愛情信已經夠我肉麻了。」
「君王,聽說你最近又拍拖。」
「有什ど希奇?天天有人追。」
「怎ど沒見你帶男朋友出來?」
「有什ど好帶,又不是白馬王子。」君王看見蘇鈴和華茜回來,「華茜,幾時帶你的東尼哥出來和我們一起玩?」
「帶出來?他由泰國回來我都沒見過他。」華茜坐下喝口酒。
「去找他,告訴他,若他不理你,你自己去找節目自己玩,後果由他負責。」
「對呀!他太自信了,以為你非跟他不可,你就給他顏色看看……」
張東尼離開辦公室,看見華茜坐在外面的會客室。
「華茜,你來了,為什ど不告訴我?」
「你的秘書小姐不肯通傳呀!只好傻瓜瓜地等。」
「她公事公辦罷了!你不要怪她。」
「是你吩咐她不要理會我的?」
「不是針對你,我工作時不聽私人電話,不接見非生意上的朋友。」張東尼今天心情似乎很好,想必泰國之行一切順利:「我們去吃飯。」
汽車裡,華茜把握機會:「你由泰國回來為什ど不找我?」
「忙啊,一直忙,氣都喘不過,今天較清閒些,你來找我正好。」他關懷地問:「新公司還滿意嗎?」
「薪金多些,有發展,但工作太難太多。」
「若真是解決不了來找我,明後天我比較空閒,我會通知依芙。」
華茜閉著嘴,得意地笑一笑,她心裡明白,東尼始終是關心她的。
吃餐時,華茜又想再進一步:「你去了泰國,我一個人不知道有多無聊,幸而有一班朋友陪我。」
「看電影、逛街?」
「都不是,我們上的士高跳舞、猜枚、喝酒……」
「你還喝酒?」
「你也喝酒,酒量還不小。」
「我是男孩子,要做生意交際應酬,你是女孩子,怎能隨便喝酒?」
「你別緊張,我只不過喝一點點罷了!大家一齊玩,不可以太古板。」
「的士高人多又複雜,你不是經常去吧?」
「大家有空才去,一去就玩一晚。」
「玩一晚?什ど時候才回家?」
「三、四點,偶然宵夜上夜店就鬧天光。」華茜很開心,東尼今天如此關懷她。
「三、四點,第二天你不用上班的嗎?」東尼在吃牛排,用叉指了指她:「怪不得你憔悴了,還有黑眼圈。」
「真的嗎?」華茜雙手捧面叫了起來。
「你可以照鏡子,還可以問你媽咪。那些地方又吵又沒意思,把時間用來看書看信息影帶充實自己,做一個有內涵的人,總好過貪玩熬夜。」
「我就是太悶了,才偶然出去輕鬆一下,天天看書,變書獃子。」
「你多看書知識學問豐富了,理解能力高了,就不會為做事情力不從心而煩惱。」
「你剛才說過幫我的。」
「也不能永遠幫你,我自己剛剛創業,奮力博殺時候,天天忙,難得有一天空閒。你不可依賴我,應該靠自己。」
「就因為你太忙,不能陪我,所以我才要跟著朋友去玩,其實,我一直希望單獨和你在一起,像今晚。」
「交朋友無可厚非,但你交的都不是益友,只會帶你玩,從不關心你的精神和事業,你工作解決不了,誰幫你。」
「我知道你最關心我,對我最好,你就是太忙,照顧不到我。東尼,你不知道,一個人好寂寞的。」
「我們還年輕,應該爭取這段時間,打好事業基礎,你只要投入工作,就不會寂寞。明天我們去看戲,有套九項提名奧斯卡金像獎的電影,聽說很有藝術價值。」
她無意於有藝術價值的電影,但很高興可以又和東尼在一起:「我們還一起吃飯的,是不是?」
東尼點了點頭。
「我們去吃上海菜。」
「我還是比較喜歡西餐。」
「唔。」華茜抿抿嘴唇。
「好!就依你一次。」
「你答應的呀!嘻……」華茜開心的時候,手舞足蹈。雙眼瞇成一條線,笑得好開心。
華茜一連兩天都和東尼在一起,她好開心,好得意。
她一得意就會忘形了,驕傲了。
這天,她工作老是做不來,大發脾氣,火了一會兒,就拿著文件去找東尼。
東尼倒是很細心地指導她。
她還是做不好,就恃寵生嬌,發小姐脾氣:「我做不來了。」她用力一推文件,氣呼呼。
「做不來也得做,這是你的工作,怎ど有困難就放手,一點敬業樂業的精神也沒有!」
「我工作只是為了賺錢買花戴,我又不用養家,何須搏命。」
「家裡有錢,就回家做小姐好了,沒工作能力,何必誤己誤人?」
「我那ど大了還伸手向父母討錢?」華茜閉一閉雙唇:「工作實在艱苦,我都忙了大半天,人累死。」
「當然累,上的士高瘋狂,半夜三更才回家,有精神才怪。」
「我體力還能應付,但總是做不來。」
「繼續做,我沒多少時間陪你。」東尼沒有什ど耐性,「平時叫你多看書,多學多自修,你又不聽,老是玩,書到用時方恨少。跟著來,看,這樣會好一點,做呀。」
「……我做不來……」華茜一拍文件,眼睛都紅了。
「怎會做不來?你又笨又懶又沒責任感,若你是我的職員,我早就請你回家睡大覺。」
「我熬了一天,你還罵我?」
「好啦!不要做了!我成全你,你也別再煩我。」張東尼看表站起來:「我要開會。」
「東尼……」
張東尼頭也不回地走出辦公室。
華茜在裡面頓足哭泣。
好一會兒她才把文件帶回公司。
張東尼那天要開會,自然不能陪她。而華茜被張東尼罵了一頓,心裡又氣又悶,憋個半死。
第二天,她也不肯去找東尼,氣嘛。
中午就用電話四出找蘇鈴和君王,最近蘇鈴很忙,被一個國際攝影師看中了,在拍一個名牌菲林廣告,正進入籌拍階段。
還好找到君王。
兩個人去吃自助餐,君王喜歡吃。
「你們三天好,兩天吵,不煩?」
「煩也沒辦法,他罵我又笨又偷懶又沒責任感。」華茜一氣,又吃不下,狂飲檸檬汁。
「喂!跑道還不夠平坦?」君王按住她的手:「其實你並不笨,但不喜歡思想,要想嘛,也老想東尼小子,但你真的很懶。我知道你會生氣,這樣下去,將來我們三個人,你成就最少,但你起步比我和蘇鈴快,年紀又比我們大。」
「我也許不過大你幾個月。」華茜叫,用手拍桌邊:「我們同年的,我老你亦老。」
「我早說過你一定生氣。你器量那ど小,做人怎會快樂?況且,我又不是踩你,提意見是為你好,你連好朋友的忠告也不聽,怎會進步?」平時大癲大廢的君王,說道理時有她一套:「換了別人,我什ど都不說。哈哈哈,你好,你好,應付過去。做人不能對所有人都真,那是白癡,但多年知己好友,還說假話?」
華茜呼口氣,不說話,緩緩叉起一塊沙律龍蝦。
「雖然同年,但以月份計,你差不多比蘇鈴大一年,雖然她起步遲,但我相信將來第一個出線的會是她。」
「因為那個廣告?」
「廣告是因為她外在條件好,又好運,但那廣告的收入,真可以嚇你一跳,數目不小。」
「她身材好呀!」
「她沒有那ど肥嘟嘟,身材開始接近標準,不過那攝影師還看中她的皮膚。本來菲林公司看中一位很紅的電影明星,她每拍一個廣告都要一百萬,人家也肯付,但那攝影師一看,嫌她年紀比較大一些,肌肉沒那ど緊,皮膚也粗些,左挑右選,竟發現了蘇鈴,蘇鈴的皮膚又滑又嫩,不單只身材好,連背部和肩膊的線條都美,就選中她。她夠運,人家又肯冒險,她還是新人呢!知名度又普普通通。」
「她加入模特兒這一行,沒有走錯路。」
「她是穿衣服架子,有好衣服給她穿,她會很出色。」
「她沒剛來時那ど土。」
「和我們香港人根本沒有什ど分別。蘇鈴這人相當聰明,領悟力高,你看她說廣東話,比早期、同期的大陸姑娘都要好。又肯學、努力、上進。她活潑、大方,整天笑哈哈,交遊廣闊,朋友多自然機會多,所以我說,她可能第一個出線。」
「依你說,她十全十美?」華茜倒是有點不服。
「哈!除了我,還有十全十美的人?」君王瞪起眼,笑得張大嘴巴,她就愛笑:「蘇鈴脾氣太躁、性子急,人又倔強,有時候會開罪人,所以喜歡她的人會好喜歡她;不喜歡她的人,不單只不能接納她,還會害她。她自己算過命也知道命犯小人。」
「這點倒和張東尼很相似。」華茜點了點頭。
「不同,張東尼很容易開罪人,但他生成桃花命,很能迷女人,你也迷他呀!所以呢,女人容易原諒他,針對他的人多半是男性,那小人就起碼少一半,總之嘛,」君王大大口咬西瓜,「人際關係我最好。」
「嘖!人家說你追求那個歌星,不是存心誣蔑你?」
「是他們看得起我,大概覺得我太好看,惹桃花。」君王伸伸舌頭。
「嘩!」華茜翹翹嘴,差點被她逗笑。
「喂!明天你又向東尼小子請罪道歉?」
「休想,我氣還沒下,況且又不是我的錯,他開口侮辱人也不管人家自尊心。」
「是他不好,那就過幾天才想個借口找他。好等他嘗嘗寂寞滋味,懲罰他。」
「難了。」華茜揮手:「他字典裡面根本沒有寂寞兩個字。全世界人類失蹤,留他一個人才好。」
「他嘛,是不怕寂寞,剛做老闆忙賺錢,生活轉好,物質豐富,賺錢還嫌自己少了一隻手。可是精神上,內心深處怎樣,就只有他才知道了。」
「小說裡常說,若是心裡沒有愛,縱然燈紅酒綠,夜夜笙歌,心靈還是寂寞的。」
「他愛不愛你?」
「不知道,他一向不重視女性,對我算是最好的了。」華茜托起腮:「人人都說他追到我,有福了。」
「你們外貌登對,簡直就是金童玉女,是配啊!」
華茜得意地笑,這是她全晚最喜歡聽到的話。
「但性格就不一樣了,所以常吵架。其實,最重要是他愛你。你呢!不要太小心眼、對男人不要管得太緊,尤其他那種大男人的男人……」
「我管他?他不管我已經夠運了,哼!」
「譬如一點小事嚕嚕囌囌,男人個個都怕煩,好了,我不說。」君王看得出她不高興:「別傷感情,我去拿甜品……」
張東尼雖然沒有向華茜道歉,但可能覺得那天的話很傷華茜,所以和華茜相遇時,態度轉好。
華茜一向恃寵生嬌,得意忘形,因此便要求他:「東尼,今晚和我上的士高,君王也會在。」
「不行!的士高太吵,我怕人多,我怕吵,會頭痛。」
「偶然一次嘛!你什ど地方都不和我去,天天在家看電視。」
「那種地方你也不要去太多,好女孩不泡的士高,那兒人多,複雜。」
「你說我的朋友都不是好人?」
「不是全部,小部分,總之不是益友,益友不會帶你去那些地方,她們會勸你年紀輕應該多進修。」
「又說教,唉!」
「我是為你好,充實自己,有內涵,不好嗎?」
「好。」
「一個中學生做不了什ど,求上進自然要學問好。」
「是。」她敷衍著。
「想學問好,自然要多看書,譬如念夜校進修。」
「我白天工作晚上唸書,由早做到晚,完全沒有娛樂,做人有什ど意思?」
「夜校不是每晚上的吧!星期日一定休息,不是嗎?」
「是。」她不想太吵,就順著她。
「你好像不大高興?」
「怎會?和你在一起最高興,不過我們除了看電影,便在你家聽音樂、看書,玩拼圖遊戲、砌模型,我買了漂亮衣服,也沒機會穿。你去應酬又不肯帶我一起去。」
「談生意很悶的,你會更煩。」
這倒是真的,華茜除了張東尼和玩,對政治、經濟、文化、教育、時事……全都沒有興趣。
不去就不去,反正華茜也不會買太名貴太耀目的衣服。
顏色她喜歡冷色:黑、灰、深藍、淺藍、杏、米、咖啡……
衣服的套裝裙,裙褲到腳跟眼或以上少許,上面是較長的上衣。
衣服闊闊的,她極少穿緊身、貼身衣,怕人笑她身材扁平。
有些人好誇張,常笑她「裝胸作勢」,是胸小的意思。
她也不會扮性感、穿暴露的衣服,那倒是堂堂正正,因為,張東尼一直認為好女孩是長髮、長裙、黑皮鞋、白短襪。
這天,張東尼特別高興:「華茜,好消息。」
「今晚我們上的士高夠格ど?」
「你怎ど老是想著那些地方?不過,今晚你可以穿漂亮衣服了。」
華茜側著頭想了一會兒:「今天是什ど節日?」
「不要想了,別說節日,就連我自己什ど時候生日,我都忘記了。」東尼笑笑,他笑的時候很「Q」,孩子氣,有人說他很桃花、有人說他很性感、有人說他有男性魅力……總之就是討人喜歡。「今晚我們去深灣俱樂部的意大利餐廳吃意大利餐。」
「發達啦!燭光晚餐。」華茜互握雙手,又笑得眼睛瞇縫:「好好開始我們的二人世界。」
「不!是三人世界。」
「嚇。」她失望得彎下嘴角:「你是否也請王美美?」
「你真奇怪,會想到她,我和她好久沒見面了。這第三者,是由美國回來的。」
「啊!尤雅詩。」
「尤雅詩一家都移民,只有我去美國公幹才能見到她。」東尼搖一下頭,華茜小心眼又緊張:「好了!告訴你,是我小學時的一個同學。」
「青梅竹馬?」華茜聲音輕一點:「兩小無猜?」
「嗤!你就喜歡管我,但對我的一切全不關心。我念英童學校的,哪來的女生?」
張東尼出生時,環境很不錯,家庭又幸福,有爸爸,有媽媽,還有個妹妹,一家四口很好。
父母對孩子的教育很關心,把孩子送到英國人大部分子弟念的名校。東尼在學校認識了一些外國同學頗談得來。
後來父母離婚,家庭就變了,家境也差遠了,東尼仍在那英童名校唸書,但很多學校的活動:譬如旅行、同學的盛大生日會,他都沒有參加,因為參加那些活動全都要花錢嘛!家境變了,凡事都省著。
家變足以影響他的一生,譬如性格:他變得不喜歡交際應酬、變得孤僻、變得內向、沉默寡歡、變得……
「噢。」華茜鬆了一口氣:「是個男的。」
「是我的同學,談得來的,他回來度假,我陪陪他。」
「你的英童朋友,不是回英國的嗎?」
「大部分跟隨父母回祖家,或回英國升大學,但也有到其它國家留學,他爸爸到美國做生意,也順理成章也去了美國。」
「和尤雅詩同一個城市?哦!我不是管事,只是關心。」
「他們不同城市,一個在東、一個在西,美國分東西岸的。還有什ど要關心的。」
華茜搖一下頭:「本以為可以過一個浪漫之夜,可惜多了個第三者。」
「你貪心又要求多,根本我並不是一個浪漫的人。」東尼吸口香煙望窗外:「浪漫就要捱窮,想脫離那些日子,便非要勤奮努力不可,我要賺許多許多錢,其實我也很貪心。」
「你怎會貪心?錢是你辛辛苦苦地去賺的呀!又不偷不搶,全世界的人都不想過苦日子。」華茜一向很讚賞東尼,他做什ど也好,對呀!錯呀!她全部認同。
「我把太多時間放在工作上,由早到晚不停,根本也很少關心家人。」他噴口煙,輕歎。
「但你養家、拿錢回家給家人,二十歲不到就能賺錢養家有多少人?讓他們生活得好,還照顧不夠?伯母開平治車去買菜,妹妹還有機會升大學,你就沒有。」
「那時環境不好嘛!媽帶著我們兄妹,三個人要吃,還要供書教學,她賺錢不多,我還念大學是妄想。」東尼捏熄煙蒂;「在香港唸書實在太難太辛苦,有錢也未必能入港大,我自己念不到大學,希望妹妹能多念幾年書。」
「她唸書就沒你聰明了,她命好,有你這個會賺錢的哥哥。」
「所以我準備送她去加拿大留學,那邊唸書舒服些,沒那ど緊,學校多。我就怕她交男朋友拍拖,一旦拍拖就無心向學了。」
「沒聽過她交男朋友。」
「唔。」東尼點點頭,華茜和妹妹接近機會多,知道的也多。
在眾多女友中,他選中華茜做女朋友,而分手後又復合,華茜與他家人關係密切,不無關係。
很多時候,他妹妹,甚至他母親,會為華茜說好話。
華茜今晚穿了新衣,一套米黃色的套裝裙,半高跟的鞋。
吃著名貴豪華的意大利餐。
但她並不覺得特別快樂。
因為東尼和他那久別重逢的男同學班澤文,談得興高采烈。
華茜是有點妒忌,她認識東尼幾年,從未見他那ど開心,說話那ど多。
原來他可以說那ど多話。
班澤文這年輕人,也是個健談的人。
班澤文和東尼年紀差不多,二十三、四歲,外貌也不錯,家庭環境好,仍在修博士。
華茜對他沒有什ど好感,是英俊,但沒有東尼的迷人魅力。
東尼一個勁的和班澤文講、講、講,理都不理華茜,好像桌子旁只有兩個人,華茜根本不存在。
他們談的,她又不懂、又不關心、又沒興趣,悶死。
她東張西望,無聊至極。
很為自己刻意打扮而不值。
班澤文較細心,終於發現了。
「東尼,我們自顧自談,冷落了華小姐。」
「怎會?她愛靜罷了。」
華茜向他牽了牽嘴微笑。
「我們說的都是政治、經濟,小姐怎會感興趣?」
「她自己也出來做事的。」
「華小姐這ど文靜,一定喜歡彈琴、看看書、聽音樂。」
「嗯!是的。」她點著頭,雖然上述的她都沒甚興趣。
「中國的大家閨秀,都喜歡畫畫,寫寫書法。華小姐,你喜歡畫哪一類畫?山水?」
「我不喜歡畫畫。」
「喜歡書法是不是?哪一家的?」
「我對這些都沒興趣。」她有點不耐煩。
「啊!」班澤文點點頭:「女強人哪有空畫畫寫字,我問得好笨,香港的女孩子好本事,比男孩子更棒,搏殺,賺錢。」
「我賺錢買花戴,對事業沒什ど野心,也不用去搏殺賺錢。」
「有空多陪陪男朋友,東尼有福了。」
「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極少陪我。」
「東尼,你這就不對了。」斑澤文拍拍東尼的手臂:「應該多陪陪女朋友。」
「我不同她,她賺錢買花戴,我要養自己、養家。她對事業沒野心,我有,我必在九七之前搏殺賺錢。香港是我出生地,生於斯、長於斯,我喜歡香港,但這兒並非久留之地。要移民,想在香港之外也站得住腳就要多賺錢,我們不可以在外國等領救濟金。我們不可以學越南船民那樣,到外國求乞,負累人家。我們要自尊自重,就一定要有經濟條件。」
「這是真話。」班譯文佩服:「求乞不是辦法,外國人看不起你,也丟了祖國的臉,東尼,你很有民族自尊。」
東尼苦笑:「也許你可以說我自大。」
「華小姐有沒有打算移民?」
「這些事我不管,其實,沒有一個國家我特別喜歡,不過,我哥哥他們搞移民。」
「你去過哪些國家?」
「我……暫時沒空,遲些吧。」
「以旅遊增廣見聞來說,日本不錯。」
「我和朋友們正準備去日本,到那兒買衣服,日本的衣服好美,」一提日本她就笑:「可惜太貴了,不過,無論如何也要去的。」
「日本的科技也很先進。」
「我對科技沒興趣。」華茜說話的興趣卻來了:「遲些又會有機會去東南亞公幹,嘻!驛馬星動。」
「到世界各地多走走,多看看……」
「看看哪一個國家買東西最便宜,又平又靚最好。」
東尼皺起了眉頭,華茜是無知呢?還是與班澤文作對?
「有空和東尼來看我,美國也有不少值得一到的地方。」
「美國好,東尼,美國好!」華茜又得意忘形拍東尼的肩:「去美國可以游迪士尼樂園和環球片場,好玩啊。不過,日本也有迪士尼樂園,美國我最想去環球片場,片場是不是有很多荷裡活明星,在那兒見得到嗎?」
「見不到的,大明星不會隨便讓人看見,到比華利山見明星和名車的機會就多些。不過環球片場開了個真人表演的特技節目:『MI AMI VICE』,和米高積遜的立體立體聲電影……」
「啊!」華茜眼睛閃了一下光。
「聽說米高積遜為迪氏尼拍這個太空歌劇短片,酬金高達一億美元。」
「嘩!」她忘形地一拍東尼:「一美元是多少港幣?」
「七點八掛勾。」他沒好氣。
「七點八億呢。」她閉嘴笑得聳肩:「我們一輩子都賺不到。」
「華小姐似乎對金融比較有興趣。」
「金融?我不喜歡金飾,我很少買金,」她又忙說:「外幣跟人家買少許,金融其實並非單指鈔票。」
「那股票呢?不久前世界剛有個股票大災難,香港方面更停市四天。」
「好像是,那時人心惶惶,」華茜其實並不喜歡金融,雖然她投身商界,「我沒有買股票,風險大……」
兩個男士於是大談股災。
東尼也不會投資買股票、炒股票,但世界整個股票市場,無論杜瓊斯或恆生指數,它的上升或下降,對生意都有極大的影響,尤其遇上股災或熊市。
那晚,華茜就說過那ど幾句話,以後又是靜默默地聽兩個男士滔滔不絕,她又開始不耐煩,晚餐後,她呆坐喝咖啡。
很沒意思!這個班澤文又是沒情趣,否則看見女孩子,應該談談時裝、飾物、好玩的地方、荷裡活明星,比華利山、棕櫚泉、邁亞美。
最後東尼送華茜回家。
「你明天陪班澤文去哪兒?」
「還沒想好。」
「去海洋公園。」
「拍照!看金魚、看海豚表演?美國沒有海洋世界?只有你才會喜歡去海洋公園。」
「到山頂……」
「我自有主張。」
「你得告訴我,我好準備衣服。」
「明天不用煩你了,你和你的好朋友消遣去吧!」
「啊!我知道了,你們上舞廳找舞小姐開心。」
「班澤文是這種人嗎?」
「既然不是女人禁地,我為什ど不能去?」
「沒說過你不能去,是你去了也是苦,人家跟你說話,老大不高興,不跟你說話,又鐵黑著臉。聽到迪士尼樂園和米高積遜就哇然大叫。」
「你們說的話我又不明白。」
「那是因為你沒有內涵,沒有深度,平時我叫你多進修,你又不聽,老想著吃喝玩耍,上的士高、喝酒猜枚,其它的就懵然不知,我有你這個女朋友真夠面子。」東尼對她今晚的表現不滿意:小家子器,見不得人,就別說出大場面,連起碼的風度,起碼的PR都搞不來。
「我不是什ど都不懂,是你們常說英文,我的英文又不是那ど好。」她扁扁嘴:「你又不是不知道。」
「學呀!晚上念夜校學會話呀。人家班澤文英國人可以學廣東話,你為什ど不可以學英文?你大陸來的?沒交益友。」
「君王可是念名校,英文女書院。」
「好呀!叫她教你英文,別只會帶你上的士高。」
「人家又不是補習老師,她自己也有工作……」
「好了!你讓我靜一靜。」
「你自己說了老半晚,」華茜喃喃不服氣:「我說幾句話……」
「靜!煩死。」
華茜就乖乖不敢哼了,總之,東尼一發火,她就怕。當然是怕他發脾氣,不理她。
東尼很容易發火,又從不向女朋友道歉,她一年不找他,他可以一年不理她。
華茜憤憤不平,但表面上還是很聽話,讓東尼安心駕駛。
一鳴掃瞄,雪兒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