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它。」
王雅雲斬釘截鐵地說,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困難,徐直中根本不接受她分開之求。剛開始,她尚耐著性子與他溝通,但任她費盡唇舌,仍無法使他接受事實。她不堪其擾地皺緊眉,以前覺得他還算是個頗有魅力的男人,而今卻是個甩不掉的燙手山芋。
看了下時間,她已沒心情工作,決定提早回家。她朝已能獨當一面的助理交代了一下,穿上外套,走到公司後的停車場;她走向自己的車位,當她瞧見她車子旁靠立的人時,身體僵硬住了。
「你在這做什麼?」
徐直中站直身體,將手中的煙捻熄。
「你不高興見到我嗎?」
「我已跟你說清楚,不再見面。」她不快。「為什麼還來?」
「以前都是聽從你的,你卻無情地說離開便離開。」他森冷的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陌生。「從現在開始,輪到我來主控。」
「我從未欺騙你,更不曾誤導你。」她煩躁地說:「是你把自己陷入複雜的情境,將一件簡單的事,搞得大家都難受,弄得連朋友也不能做。」
「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女人,以前是,現在也無法改變。」他執拗得可怕。「你是屬於我的。」
「我不屬於任何人,更不屬於你。」她生氣地說。「我們再談下去,也難以達成共識。」
她得記住通知警衛,別再讓他進入公司。從此刻起,要堅決地斷絕與他的一切來往,以免使情況弄得更糟。
「我希望我們能用溫和的方法解決。」徐直中眼底閃著冰冷的光芒。「不要讓我用上非常手段。」
什麼非常手段?她感到不對勁。「你想做什麼?」
「沒什麼,只不過取回該我得的東西。」他朝她靠近一步。「我說過你是我的人。」
他的企圖很明顯,她往後退了步。「不要靠近我,我要叫警衛攆你出去。」
徐直中沒理會她的話,繼續朝她走近。她可以往回跑,卻不願在自己的地方示弱。
「站住。」王雅雲大聲斥喝。「你要我怎麼說才明白?自始至終,我們除了朋友外,沒有其它的成分存在。」
「那是你的想法。」他一廂情願地說:「我只知道我不能沒有你。」
她勃然大怒。「你——」
但她的聲音僅發出短促的一聲,立即被一隻手塢住。徐直中猝不及防地用手塢住她的嘴,接著,用另一隻手箝住她的身體。她驚恐地拚命掙扎。
「不要怪我,這是你自找的。」
徐直中將她強行拖向停放在一旁的車子。她慌張地不斷掙扎,想掙脫出他的手,而他的雙手箝得緊緊的,不容她掙脫。
王雅雲急得用腳踢他,警衛呢?非開除那些沒用的警衛人員不可。這是一個嚴重的疏忽,由於不曾出過事,位於建築物後的停車場,未駐有警衛人員。
她著急地想扳開他的手,可是他的力氣極大。因為平日喜歡上健身房健身,徐直中的雙臂十分有力,她抵抗不了而被拖進車裡。
他似早有預謀,一入車中,即拿出一條毛巾塞進她的口中,並用繩子在她身上圍了幾圈,再牢固地綁在座椅上,且仍不放心地用一條長布綁住她的嘴,以防她把嘴裡的毛巾吐出來。
王雅雲驚恐地看著他在已貼有漆黑隔熱紙的車窗上,放下遮陽板。如此一來,從外根本無法看清車中的情形,本希望會有路人發現她受困,看來是不太可能實現了。
「我已警告過你,不要讓我用上非常手段。」徐直中朝她猙獰地一笑。「要怪就怪你自己,敬酒不吃吃罰酒。」
這就是他所說的非常手段,王雅雲怎麼也料想不到他會使出暴力,心急地想用身子撞開車門,可是卻受制於身上的繩索,怎麼也無法動彈。
「你要放聰明點的話,就安靜些,不要白費力氣了。」
她想開口罵,無奈嘴裡塞著毛巾,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雙目發紅地瞪著他。
「好了,我們要上路了。」
彷彿他們要去郊遊般,徐直中哼著歌,發動引擎,將車子駛了出去。
沈正修一踏進局裡,便察覺氣氛不對。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嚴肅,如臨大敵般。
「局長在等你。」
他很驚訝,局長甚少如此早到,他趕緊敲了敲局長室的門。
「進來。」
局長室裡除了局長外,還有一對衣著體面、神情十分憂急的老夫婦。
「怎麼這麼晚才來?」五十開外的局長,頭髮已禿了大半,他皺著與頭頂相反的兩道濃眉問。
「來的路上有個交通號志壞了,因正值上班時間,車子亂成一團,所以便停下來疏導一番。」
「你現在已屬刑事組的人,那種事留給交警辦就行了。」
「是。」
局長介紹一旁面帶憂容,但氣度高雅的老夫婦。
「這位是王世治先生和他的夫人,知名的企業家。」
沈正修聽過王世治的名字,知道他擁有不少的企業,是國內排行在前幾名的企業家,此時他們在此何事?
「他們的大女兒失蹤了。」局長銳利的眼神盯著他。「我知道你以前破過幾個大案子,辦事能力很強,這個案子就交給你來辦,局裡所有人員全由你調度。」
局長的話讓他深感驚愕,怔了幾秒才回話。
「是的。」
局長面向王世治夫婦,用誠懇、讓人無法不信服的態度。
「王先生、王太太,你們盡可放心,沈正修是我們局裡最優秀的人員,他會很快找到你們的女兒,請你們先回去休息,我會派兩名資深的警員同你們回去,在這段其間,你們盡可能不要外出,以防漏接歹徒打進的勒索電話,並請隨時和我們做密切的配合。」
王世治用精明的眼光打量著沈正修,似在評估他的能力。
「一切全拜託你們了。」
「我女兒的安危,就靠你們了。」王夫人邊哭邊拭淚地說。「全怪我們太疏忽她了。」
「老伴。」王世治拍著妻子的肩。「警方會將雅雲找回來的,我們快離開,他們好快些辦事。」
終究是坐鎮統籌的企業家,雖心急,王世治的表現仍很鎮定。他們離去後,局長指著對面的椅子說:「你坐下。」
沈正修遵照他的話,拘謹地坐下,他由交警調為刑警,尚未半個月,不懂局長為什麼會將如此重大的案件交給他來辦。
局長似洞悉他的疑問。「你一定感到奇怪,何以我會將這樁大案件交由你負責?」
他點頭。「我怕有負局長的重托。」
「我一向很會看人。」局長看著他。「我看過你過去的檔案,你有顆敏銳的頭腦,分析事件的能力很強。以前你也是辦刑事,為什麼會被調為交警,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是私人的因素。」他不願提。「我想局長不會有興趣知道。」
局長沒有為難他。「你不想講便不再提,但這件事十分重大,得盡快弄清楚。」
「我一定盡力而為。」
局長將一張照片遞給他。「這就是王雅雲,你得盡快將她找出來。」
是她嗎?
沈正修望著手中的照片,腦中浮現出一張嬌美的臉龐。
「王雅雲……」他輕輕地念著。
他們算是有緣嗎?他唇角浮上一抹苦笑,原以為調為刑警,便再也不會碰到她。沒想到初到的第一件任務,就是找尋她。
「你在何處?」他對著照片中的人兒說。
她怎麼不見的,沒有人知道,據她的助理說,她提前離開公司,可是車子卻被發現停在停車場,並未開走。公司中有人見她走往停車場的方向,但她的車子猶在,這表示有兩種可能。一是她中途改變心意,搭乘別的交通工具,不過這個可能性不大;根據她週遭的人指出,她的知心朋友不多,除非相當熟識,不然她不喜歡坐上別人的車子。警方已問過她常交往的幾個人,沒有人承認在她失蹤的那天搭載過她。
如果第一個假設不成立,那麼只有後者了——她是在停車場被脅持,坐上歹徒的車子離開。她曾向他求援過,提及有輛黑色轎車跟蹤她,當時他並未以認真的態度處理,便武斷地認為是一個富家女沒事尋開心,現在想來,以她當時害怕的模樣,應該是真的。
她怎麼說他——多疑的傢伙?
沈正修深感後悔,他的確是個多疑的人,只因為自己曾被欺騙過,便不相信美麗的女人……他用雙手抹著臉,想太多了,現在最要緊的是怎麼將王雅雲找出來。
他再次來到她的公司,望著龐大的建築物,她確實錢多得可以用來砸。他先繞到後面,可能是她被強行架走之處的停車場觀察。這裡確實是個容易犯案的場所,離公司有一段距離,四周又被興建起的高樓圍擋住,除了出入口,全是封閉的,要是在此發生事故,很不易被察覺。他在本子上畫下圖形後,走向王雅雲的辦公室。
「有總經理的消息嗎?」王雅雲的助理憂心仲仲地問。
「還沒有。我想問你幾個問題,你要盡所知、詳細地告訴我。」
助理點頭。「我會的。」
「仔細想想,在總經理失蹤的當天,有什麼不尋常的事發生?」他問。
助理回想。「沒有啊!那天,總經理表現得和平常沒有不同的地方,批閱了幾份報告,接聽了些電話,還主持了個會議,跟平時一樣。」
「就我所得到的資料,她是個善忠職守的人,除了有事,她很少在上班時間離開公司。」沈正修詢問。「那天有什麼需要她外出的事嗎?」
「沒有。」為了證實她的話,助理找出當天的紀錄。「你看,那天除了中午的會議外,總經理沒有其它的行事。」
這可麻煩了,找不出頭緒。「你知道她將去什麼地方嗎?她可曾告訴過你?」
助理搖頭。「她沒說,那天她看起來心情似乎很煩躁。」
「你可知道她煩躁的原因?」
「她沒提,不過,我猜想可能與徐先生有關。」助理說。
「徐先生?」他追問。「是王雅雲的男友?」
「是的,以前他常來找總經理,兩人看來很不錯的樣子,可是最近不知道為什麼,總經理忽然不接聽他的電話。」
這位徐先生,他倒要去拜訪一下。「你知道他的地址?電話嗎?」
「知道。」助理拿出電話簿,翻開其中的一頁,指著上面的一個名字。「在這裡。」
「徐直中。」
沈正修念著,拿出本子將上面的地址、電話抄寫下來。
「謝謝你。」
他向助理道謝,準備離開時,她忽然想起了件事,神情頗為猶豫。
「有件事,我不曉得與總經理的失蹤是否有關連。」
「快說。」他催促她。「有些看似不重要的地方,往往即是關鍵之處。」
「徐先生本來是天天電話不斷,一天有時打上二、三十通,就連總經理失蹤那天——我記得很清楚,他前後共打了二十五通電話,弄得總經理好煩,可是在她失蹤後,便再也沒有他的電話出現。」
「我會調查他。」
照此看來,這個徐直中真的很可疑,沈正修沒再耽擱地直往手中的住址前去。
這是什麼鬼地方?
王雅雲驚恐地看著四周嗡嗡作響的蚊子,徐直中將她帶到這間山中的屋子,已經有兩天了,這是間極小的屋子,屋中除了她所待的房間,就只有外面一個小廳。兩天來,她被局限在這不到兩坪的地方,簡直快瘋掉了。房子因久無人住,充滿了霉味,四處可見的蜘蛛網、厚厚的灰塵,令她全身每個毛細孔都在打顫,奇癢難受。
她用力地捶著門。「放我出去。」
「小姐,你再不安分,我會用繩子將你綁起來。」門外粗啞的嗓子說。
「該死的混蛋。」
王雅雲用她所能想得出的字眼咒罵著。兩天前,徐直中將她強押上車,載到這間荒廢已久的小屋,交給一個蓄著落腮鬍的大漢看管後,便不見人影,她不知他將她關在這種會使人瘋狂的鬼地方,有什麼企圖。
「徐直中,你躲在哪裡?快放我出去。」她聲嘶力竭地喊。
「你再不閉上嘴,我要用膠帶將你的嘴封起來了。」門外的大漢厭煩地說。
「我要你開門。」
她幾乎要哭出來了,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待遇,見著徐直中時,非剝下他一層皮不可。
「不要吵,別再大吼大叫的,對你沒有好處。」門外的大漢打了個哈欠。「乖點,讓我睡頓好覺。」
鋪著層灰的地上,全是她走動的腳印。兩天來,她沒睡過,房裡沒有張床,地上又髒又臭的,她根本無法合眼。
「徐少爺,你來得正好,裡頭的女人吵死了,個兒小小的,罵起人來倒挺溜的。」隔著門,傳來了大漢如釋重負的聲音。
「兩天了,她還這麼有精神。」響起了徐直中似感有趣的聲音。
「徐直中。」王雅雲怒叫。「你在搞什麼鬼?為什麼把我關在這裡?」
門打了開來,徐直中走進來,與她的狼狽相正好相反,他穿著筆挺的衣褲,雙手叉放在褲袋中,一派閒適的模樣。
「怎麼樣?想通了沒?」
「想通什麼?快讓我走。」王雅雲杏眼圓睜地怒視著他。「以後少來煩我。」
他「嘖」了幾聲地搖頭。
「兩天還沒磨掉你的火氣,那只好再多等幾天了,我不急,反正有的是時間。」
「你究竟想幹什麼?」她憎厭地問。
「嫁給我。」
他對她的愛,真有到此癡心之地,綁著她來逼婚?王雅雲皺緊眉頭。
他似乎看出她的迷惑。「你的確長得不錯,但還不至於達到使我迷戀的程度,你是不是在想這個問題?」
「既然如此,你的葫蘆裡又在賣什麼藥?既非如你以前所言般的愛我至癡狂之地,何以還要強行綁我來此?」
「理由很簡單——錢。」他眼睛輕蔑地上下瞟著她。「去除掉財富,你這個王大小姐和尋常的女人一樣,沒多大差別。」
他不屑的言辭,並未引起王雅雲的不快,反讓她釋懷,她一直對傷害徐直中之事感到相當不安,現在起便可以免除對他的愧疚。
「放我走,我便不再追究你這次的行為。」
「不能。」徐直中斷然地搖頭。「在你未同意簽下結婚證書,將名下的產業歸屬我之前,我不會讓你自由。」
「婚姻不是兒戲,我不可能草率地由你來主掌我的人生。」
「由不得你說不,我已失去耐性跟你耗。」徐直中惡聲惡氣地說:「我花了多少時間、精力在你身上,怎會容你一腳把我踢開!」
徐家的產業雖比不上王家雄厚,但也不少,她不懂何以徐直中會為錢逼迫她。
「你把伯父交給你的家產全敗光了對不對?所以異想天開地想用婚姻取得好處。」
徐直中被道中心事,惱羞成怒地臉色泛紅,並露出兇惡的眼神。
「那些看起來好看的企業,早已是空殼子了,全靠我在苦撐,要不是老頭子頭腦不靈光,投資錯誤而虧了錢,我也不必為那個家背負不少的債務。」
為了應急,他迫不得已地向高利貸借款,期限已到了,對方催討甚急,可是為數如此龐大的錢,他籌不出來,她是他唯一的希望,說什麼也得要她同意不可。
「你慇勤地接近我,原來全是想取得王家的錢財。」她恍然大悟地說。「但美男計不成,只好演出擄人記,妄想逼迫我?」
他被她挑明,十分難堪。
「你能瞭解最好,知道我是勢在必行,最好盡快同意,不要再尋苦頭吃。」
「休想。你以為我會笨得走入你布下的局嗎?」
厭惡他的卑劣,王雅雲轉過身不再看他,徐直中粗魯地板著她,將她轉過來面對他。
「你不笨是再好也不過,我的耐性有限,你最好別逼我。」
「你還想如何?」她大怒,揮手打了他一個耳光。「被你困在這種連貓狗都住不下去的地方,你還有什麼更低級的行為?」
徐直中撫摸著被打的臉頰,眼中閃著危險的光芒。
「竟敢打我,你忘了現在不是在你的王國中,而是我的階下囚。」
他不善地走向她,王雅雲雖感到懼怕,但不願示弱,挺直著肩膀,動也不動地。
「想如何?打我嗎?我並不怕你。」
他在離她僅僅一寸的距離站住,兇惡的臉幾乎貼在她的臉。
「這一掌我不還手,你再敢輕舉妄動,可沒這麼幸運了。」
「你最好快放我回去,否則,後果由你負責。」她強持鎮定。「別再執迷不悟,說什麼我也不會讓你那異想天開的計謀得逞。」
「可容不得你做主,我給你考慮的時間不會太多,你最好識趣地點頭,不然……」他頓住,眼睛在她身上打轉地邪惡一笑。
王雅雲沒讓懼意顯露出來,倔強地說:「不然如何?」
「不然——」
徐直中出其不意地摟住她,強行吻上她的唇,她驚恐地捶打他,像他突來的動作,他又遽然放開她。她重心不穩,踉蹌地向後退了步,跌坐在地上;王雅雲憤怒地站起來,手用力的擦拭著留有他口水的嘴。
「你是個不要臉的小人。」她的雙眼幾乎噴出火來。「你要敢再碰我的話,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你要怎麼對我不客氣,用你那雙小手捶我?來啊!」
徐直中胸膛挺向前,往她靠近,王雅雲害怕地往後退,狹窄的地方,一下便抵住牆面。
「你站住。」她喊。
徐直中沒有理會她的叫喊,用身子將她壓在牆上,凶狠地威脅:「我再給你一天想清楚,要是繼續這麼不聽話的話,不要怪我沒事先告知你。」
該死的,怎到現在還沒回來。
張閔凱不斷地看著表,他們究竟去了什麼地方?自從前晚她答應森田大造去聽音樂會後,似乎受到了鼓舞,兩天來,那個日本人,簡直像個影子般的追著王依雯轉,不論他們去了何處,森田大造都有辦法得知,且緊跟隨在他們左右。他曾要她制止那個日本人,不要再像蒼蠅般的窮追不捨,豈料,她竟豎眉瞪眼地問:與他何關?讓他怔在當場,氣得牙癢癢的,卻又無計可施。
這太不像他了,被一個女人弄得團團轉。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她超出範圍的關心?她在他心中出現的次數偏多?張閔凱又看了一次表,十點了,森田大造到底帶她去了哪裡?一幅兩人相偎相依的親密影像躍上他的腦中,不由使他坐立不安地站起身,在房內踱著步。
不管了,明天一定要回去。不能再讓她與那個日本人再繼續發展下去,原來預定明天要回去的行程,因為尚有些細節未談妥,需要延遲幾天。天啊!他現在已這副坐立難安的樣子,再待下去,看森田大造那個油腔滑調的傢伙對她緊迫盯人,只怕他再也難以制止自己,不去打爛森田大造那張流氣的臉。
隔壁的房間,依然沒有動靜,他再也待不住了,繼續如此地走下去,地毯恐怕會被他磨出個大洞來。他走到樓下的大廳,由於時間已不早,廳中冷冷清清地沒有半個人,櫃抬的服務人員正疲憊地打著瞌睡。他走至門口,一輛車子剛巧停下,只見森田大造走下車,繞過車的另一旁,慇勤地為王依雯打開車門。
王依雯走下車,他們走了過來,森田大造對他咧齒而笑。
「你睡不著覺嗎?」
「有你這隻大野狼在,我豈能放心得下。」張閔凱冷冷地回他。
「我是狼的話,也是只有禮的狼。」森田大造不在意。「不像你,是只烏龜,喜歡卻不敢表示,想追求又退縮。」
他大怒。「你胡說什麼?」
「我胡說嗎?」森田大造笑嘻嘻的。「你敢說你不喜歡這位美麗的小姐。」
他喜歡王依雯?張閔凱不禁望向她,她美麗的眸子也正朝他看來,視線接觸剎那,他震動了下,真有此可能嗎?他喜歡她……或者更深入一點……
「我說對了是不?」
森田大造的聲音將他拉了回來。
「不,不是如此。」他大聲地否認。「我有義務保護我的下屬,不被像你這種專門誘騙女人的壞蛋傷害。」
「你沒膽承認也行,但說我誘拐女人,我並不同意。」森田大造收起嘻笑的神色,態度相當認真。「對這位美麗的小姐,我是再認真不過了,如果她願意的話,我將娶她。」
這個日本人想來動了真情,他有什麼資格批評人家,張閔凱雙肩垂了下來,火氣由沮喪取代。
「你自己去問她。」張閔凱賭氣地說。
兩個男人眼睛全轉向她,盯著她看,王依雯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我想睡了。」她朝裡走。
「別走。」森田大造在後急叫:「我是認真的,請你答應嫁給我。」
她沒停下繼續往前走的身體。「你去向別的女人說吧!」
她的拒絕一讓張閔凱鬆了口氣,懸宕的心放了下來。
「我也不想如此啊!」森田大造可憐兮兮地說:「我是無法自主地愛上你,你是唯 一一個我真心想娶的女人。」
「真噁心。」張閔凱忍不住在旁出聲。「這是你一貫引女人上勾的伎倆,對不對?」
出乎意料,一直吊兒啷當的森田大造,一反常態,怒騰騰地想宰了他似的大吼:「我還不曾對任何女人求過婚,你再侮辱我對婚姻所抱持的神聖態度,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張閔凱從鼻孔哼出聲,將臉孔轉了開去,雖不喜歡森田大造,但也沒理由詆毀他。
森田大造在電梯口攔住她。「請接受我的求婚,我保證做個好丈夫。」
張閔凱強忍住到口欲反駁的話。
「我不能。」她搖頭。「夜深了,你快回家。我好累,沒心情聽進你的話。」
「明天我會再來。」森田大造發揮他的民族性,鍥而不捨。「我會一直等到你點頭為止。」
明天他得帶她離開,張閔凱在心中打著主意——至少也得換家飯店。
可是尚未等他行動,她已翩然而去。
當次日,一大早他去敲她的房間,卻久久不見她來應門,他的手一轉門柄,門沒上鎖地打了開來。他走入房內,看到整齊、一夜未睡的床位時,有種不妙的感覺,她人呢?
桌上放了張對折的紙,他打開來看,沒有稱謂、沒有署名,只有娟秀的字跡,草草地寫著:
姊姊出事了,我得趕回。
回公司的日期不定,如有需要,另找助手。
對著佳人已去的空寂房間,他的心往下沉地坐在床上,她說回公司的日期不定,如有需要,另找助手,這表示她有可能這一離去,即不再回公司,他將失去一位得力的助手。
「咦!她呢?」
手中抱著一大束花,經過一番特地打扮,穿著光鮮的森田大造走了進來,當他瞧見沒有放置屬於她的任何物品,似已退房的空房時,不由心急地對著一臉陰鬱的張閔凱叫:「是不是你把她趕走了?」
他正有一肚子氣沒處發,霍地站起來,手指差點戳上矮他半個頭的森田大造的鼻子地指著他。
「你在鬼叫什麼?你只是少了些娛樂罷了!我卻有可能失去一位好助手。」
「不是娛樂。」森田大造抗議。「我是真的喜歡她,不是娛樂。」
「我才懶得管你是什麼。」他煩躁極了。「我走了。」
「她去哪裡?」森田大造立即說:「我去找她,不管她去了什麼地方。」
他倒沒想到要找她,森田大造比他還要積極。
「快告訴我。」森田大造催問:「她在何處?快說啊!」
她在何處?張閔凱搖搖頭,那也正是他所想得知的。
沈正修站在一棟氣派的房子前,按著門鈴。這已是他今天第三趟登門了,前兩次都沒人來開門,屋中的電話也無人接聽,徐直中人呢?他是目前最可疑的人物。王雅雲的知心朋友不多,除了推卸不掉的應酬外,不喜涉足在外。在商場上雖難免與人起衝突,但都還不至於達與人結怨到需挾持她的程度,因而除了突發性的歹徒窺視她的財富想勒索外,很難想出她遭挾持的原因,可是王家截至目前為止,尚未接到歹徒的勒索電話或信函。
王雅雲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失蹤五天了。以他的經驗,徐直中是這次的關鍵人物,從附近鄰居的口中得知他的父母已移居國外,而平日喜歡呼朋喚友在家中作樂的徐直中,最近卻反常地好幾日不見蹤影。
沈正修再次按著電鈴,他已通知各處的警網追查徐直中的行蹤,他自己則守株待兔地在此等候他。
「誰啊?吵死了。」
總算裡頭有了聲響。一個頭髮散亂,似乎剛從被窩中起來的男人走出來,不耐地瞪著沈正修。
「你找誰?」
沈正修打量著他。「你是徐直中?」
「你是誰?」很不客氣地。「你管我是誰?來這有何事?」
若這個人即是徐直中,他可要對王雅雲的識人眼光大打折扣。
沈正修拿出證件。「我是警察。」
徐直中用眼角瞄了下,口氣仍差。「警察又如何?我又沒犯法,你管不到我頭上。」
「我有件事要問你,你得照實說,不可有隱瞞之處。」
「我才沒空跟你囉嗦。」
徐直中說著,便要關上門。沈正修用身子抵著門,脾氣也來了。
「給我聽清楚,你要再不肯合作,我就以嫌疑犯拘捕你。」
「你敢動粗,我便告你。」徐直中生氣地喊。
有錢人都喜歡告嗎?沈正修沉下臉。
「我不怕你告,不過,在這之前我先關你三天三夜,不讓你吃喝睡覺。」
徐直中大怒。「你敢。」
「懷疑的話,何不試試看?」他剛硬的神情,不容置疑。
「你有什麼事快說,說完快滾。」話雖仍強硬,倒也不敢造次。
「進去裡面談。」
他想瞭解屋中的情形,想知道王雅雲是否有可能被藏置在屋裡。
徐直中擋在門口。「在這就可以談。」
「我說進屋。」他堅持。
「拿出你的搜查令。」徐直中不妥協。「沒有搜查令,你憑什麼進入我的屋中?」
很難纏的傢伙。
「有必要到用搜查令的地步嗎?這只是一種禮貌性的造訪。」
「我可不認為你懷有好意。」
「為什麼怕我進去?」沈正修故意盯著他。「難不成屋中藏有什麼非法的東西不成。」
徐直中沒有不安之色。
「我的屋裡全是古董,你要順手摸走了一件,我的損失可不小。」
他是警察,不是小偷,沈正修想破口大罵,不過忍住。
「你知道王雅雲在什麼地方嗎?」
「我怎知道?你要找她不去她家找,到我這裡做什麼?」
「她失蹤了。」
「她失蹤與我有何關係?」徐直中不耐煩。「我已經好幾天沒見到她了。」
「我卻不這麼認為,我懷疑你和她的失蹤有很大的牽連。」沈正修單刀直入地說。「你要是知道她的下落,最好快說出來。」
徐直中暴跳如雷。
「你不要胡亂扣我帽子,你們警察無能找不到人,便找我當替死鬼。」
「你知道為何不找別人,卻找你當替死鬼嗎?」他悠閒地問。
「我哪會知道!」徐直中翻眼。「是不是看我好欺負?」
「因為你的嫌疑最大,要是你心中沒鬼的話,何以不敢讓我進屋子裡?」
「那是我怕你手腳不乾淨。」徐直中鄙視地撇著嘴角。「屋中隨便一樣東西,都比你這個窮警察全身上下加起來得多,要是弄壞了一樣,你賠得起嗎?」
沈正修很少有打人的衝動,對徐直中,他卻屢屢有揮拳的念頭,他拿出手銬。
「你想幹嘛?」徐直中怪叫。「不要濫用職權,我才不懼怕。」
「我要逮捕你。」
沈正修將手銬晃了晃,對付這種頑強的人,不用嚇唬的手段不行。
「我犯了什麼罪?」徐直中嚷嚷。「你有什麼權利銬我?」
「你沒罪嗎?我可以說上十幾條。一詆毀警務人員,二不肯和執法人員合作,三重大案件的嫌疑犯……」
「為什麼說我是嫌疑犯?」徐直中氣得漲紅臉。「拿出證據來。」
「你當然是。」他慢條斯理地說。「王雅雲的失蹤,你涉有重嫌,我可以將你帶回警局後,再向法院申請搜查令,搜索你的屋子。」
徐直中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地難看極了。對峙了一會,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移開身體。
「進去吧!不過,你最好找出個眉目來,不然我告定你了,教你吃不完兜著走!」
沈正修輕鬆地一笑,沒將他的狠話放在心上。
「我會隨時恭候。」
他走進去,屋中正如徐直中所言,擺滿了名貴的古董,他每走了步,徐直中即跟隨一步,表明防賊般的跟著他,他詳細地看著屋裡的每一處,但沒有發現有可疑的地方。
「怎麼樣,有你要找的東西嗎?」徐直中冷笑。「你等著我告你。」
「請便。」他淡淡地說:「我還沒放棄對你的偵查,屋中沒人,不等於你就沒做。」
徐直中又怒又恐,鐵青著臉。
「你要再來擾亂,我會讓你撤職,再也當不成警察。」
「我正厭倦了目前的職務,謝謝你的成全。」沈正修微笑,臨走前又拋下了句。「我會再來。」
已經引起警方的注意,他須快點行動才行,偏偏該死的王雅雲竟然在這時候發燒,生起病來。
再也顧不了那麼多了。高利貸給他還款的期限已到了,即使用強的,他也要她在同意書上簽名,願意將她的產業移轉給他。
徐直中從窗簾後往外面看,有人在屋外監視他嗎?那個叫沈正修的警察很精明,雖然此時外面看起來相當平靜,似乎沒有人守在外頭,他還是防著點,等入夜後再上山。
沈正修將煙蒂丟進路旁的垃圾桶裡,又點燃了根吸著,他的直覺告訴他,徐直中與王雅雲的失蹤有重大的關連,雖然他極力否認,但從他閃爍的言辭中推斷,他與這次的事件絕脫不了關係。
夜晚的風大,有些冷,他豎起外套領子,走進車中,他還是比較偏愛摩托車那種無拘無束的感覺。希望今天能有收穫,王雅雲已經失蹤五天了,再不將她尋獲,怕情況會不樂觀。
他腦際再度竄上她美目含怒的俏模樣,她千萬別出事才好。他不清楚自己為何會如此關心她,幾次見面全是在不愉快的氣氛中,沒理由會這般憂慮地惦記著她的安危……
他身旁的對講機響起,令沈正修精神一振,有狀況了,他忙開機。
「徐直中從屋裡走出來了,正東張西望地走向停放在門口的車子,瞧他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絕對心裡有鬼。」
躲在徐直中對面屋裡觀察的警員向他報告。太好了,總算有點頭緒。
「盯緊他。」
沈正修發動引擎,以備隨時行動,為防徐直中察覺屋外布有警線而顧忌不敢行動,為數不下十個的警員,都小心地隱藏得很好。他守在離屋子有段距離的路上,心中暗禱讓他由這兒來。
他的禱告靈驗了。
「他車子開出去了,朝你的方向駛去。」負責監控的警員的聲音,從對講機中傳來。
「知道了。」
沈正修凝神地注視著來車,他已事先對徐直中的車子做了番觀察……是他的車子,沈正修讓他駛過自己的車旁後,跟了上去。
徐直中很狡猾,不斷地轉換車道,以查探後面是否有車跟蹤,雖然跟得相當辛苦,卻也讓他振奮不已,這表示徐直中的確有問題,他沒有想錯,在幾乎繞了半個城市後,他開往一條通往山中的小路。
應該是這裡了。這兒人跡鮮少,又只有一條路,為避免徐直中發現,沈正修並不急著跟近,以免使他有所警覺而功虧一簣。車子直往山上駛去,在轉了個彎後,他失去了徐直中的車影,車呢?他不由急得滿頭大汗,憂急地來迴繞了一趙,仍是不見徐直中的車子。
等等,別急!沈正修打開車窗,讓冷冽的空氣吹著他急得發熱的頭腦。到山上的路只有一條,沒見徐直中回轉,這表示他一定尚留在山中,一定有條岔路是他沒發現到的,他讓自己冷靜下來後,在失去徐直中車子的附近停住車,走下車仔細地搜查,果然在一棵大樹旁,有條僅容一部車子進出的小路,由於天黑加上垂下的樹枝的遮蓋,使他忽略了。
後面跟來的警員,已陸續到達,沈正修估計由此去,離目標應該不會太遠,因而要大家捨車,用走地進入小路。果然,他沒料錯,幾分鐘後,他看見徐直中的車子停在路上,前面的路已窄得無法容車子前進。他揮揮手勢,要大家分散開。此次的行動,全是局裡一流的幹員,人雖多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不待分配,即很有規律地朝前面的小屋包抄過去。
沒有驚動屋中的人,沈正修蹲在窗下,聽到徐直中暴躁的聲音。
「不能再等了,免得夜長夢多,今天就要讓她成為我的人。」
「可是——」有個粗嘎的聲音。「她的情況很不好。」
「那是她自找的,把她拖起來,就算死了,也得要她在同意書上簽名。」
「這不太好吧?」粗嘎的聲音很遲疑。「萬一出了人命,麻煩就大了。」
沈正修的心「噗通」地直跳,從他們的談話中聽來,王雅雲的情形似乎不太好,他心焦,無法再多等地手一揮,首當其衝地撞向木門,已有些腐朽的木門,經他這一用力,從中裂了開來,他舉起槍,對著兩張驚愕、來不及防犯的臉。
「又是你這個警察。」徐直中灰白著臉,猶嘴硬地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找遭你擄來的王雅雲。」
沈正修冷冷地說,他讓隨後進來的警員看管屋中的兩人,便迫不及待地衝進一旁的房間,一踏入,他旋即呆住,房裡佈滿灰塵,沒有放置一物,而地下躺著一個人,一動也不動的,這是那個充滿精神、噘著嘴罵人的她嗎?他難過地蹲下來,她渾身發燙,身上沾滿雜草、灰塵。他心痛地脫下外套包住她,她一定難受極了,那個渾球,竟然在這種寒冷的氣候裡,只讓她蓋條薄毯,睡在冰冷的地上。
沈正修抱起她,在她耳畔輕輕地說:「別擔心,你安全了。」
奇怪地,一直緊閉著雙眼,意識不清的王雅雲,忽然張開眼睛,夢幻似的瞅了他一眼後,又閉上。
他緊緊地摟住她,彷彿手中是樣珍品般的小心翼翼;在此一刻,他的確將她視為珍品。
她好想再聽聽那個溫柔的聲音。
王雅雲想伸手抓住那個讓她懼意全消的聲音,它聽起來很熟悉,卻距離好遙遠。
「雅雲,你覺得如何?」
那是誰的哭泣聲?
王雅雲很想聽清楚,無奈頭卻劇烈地疼痛,那個聲音呢?她找尋著另一個聲音,那個溫柔的聲音哪裡去了?她好想環抱住它,就此沉沉地入睡。
「你千萬不能有事,全怪我們疏忽你了。」
又是那個哭泣的聲音,她想叫她閉嘴,讓她傾聽那個使她心安的聲音,可是乾澀的喉嚨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來……而後,她再次陷入昏亂的情況中……
「姊姊,請你醒來。」焦急,但不失堅定的聲音,一直在她的耳旁催促。「你一定得快清醒過來,爸媽快崩潰了,請你醒來,讓他們得知你安然無恙好嗎?」
是依雯。
王雅雲頭腦清楚了些,她說什麼?爸媽快崩潰了,他們在擔心她,她不能再進入那個迷亂的境地去了,她要讓他們安下心,睜眼,快睜眼……
「她醒來了。」
好響的歡呼聲,許多張臉孔印入她的眼中,每張都是很滑稽的模樣,眼中蓄著淚,嘴角卻帶著笑,她也想跟著笑,但一個簡單牽動嘴的動作,竟讓她費了好大的力氣,爸爸、媽媽、依雯,難得聚在一起的人全在。
「出了什麼事?」王雅雲艱難地發出聲音。
他們迅速地互望了一眼,王太太慈愛地坐在女兒的床旁。
「徐直中綁走你,這其間你吃了不少苦,過去的事別再去想了。」
王雅雲身體立即僵硬起來,她記起來了,那間位在山中又冷又髒的可怕屋子。即使此刻,她在親人的身旁,明知已安全,但一想起在那間小屋所受的待遇,她的身子仍難受地發顫。她怎會在這?是徐直中有悔意送她回家?
「是徐直中放了我嗎?」
「那個該下地獄的王八蛋,怎會這麼好心!」
王雅雲從未聽過高雅的母親,用如此的字眼,不由感到好玩地動了下唇角。
「倒是那位警察才是大快人心,打斷了徐直中那個小子的幾顆門牙,替我們出了一口氣,我要叫局長升他的職。」
「警察?」她聽不懂。
「由我來說。」王依雯有條理地從頭說起。「你被徐直中強行帶走的那天,張媽一直等到深夜,仍未見你回去,而留守公司的警衛卻說你早已離開,你從未在外過夜沒告知張媽的,她急得將爸媽從日本找了回來。我們立刻去報警,警方的辦事能力真是不錯,很快地盯上了徐直中,由他尋線找出你被囚的地方。」
她困惑地停了一下。
「只是那位警察的表現很讓人迷惑,你認識沈正修警員嗎?」
王雅雲搖頭,她對警察可沒有半點好感。
「不認識。」
「這次多虧了他,才能及時找到你。」
王太太不敢想像,若是遲了些會如何?當她接獲通知趕到醫院,見到女兒瘦弱,只存留一口氣的模樣時,幾乎昏厥,真害怕她就此不再醒來。
她看到女兒皺著眉,心臟緊張得直跳,急問:「有什麼不舒服嗎?快去通知醫生。」
「不是啦!」王雅雲頑皮地微微一笑。「我好餓,我想我大概可以吃下一大桌滿漢全席。」
病房中的人全鬆了口氣,笑起來。王依雯很高興她又恢復精神。
「我這就替你去辦一桌。」
「我不在公司的這段其間怎麼辦?」王雅雲擔心地問。「有幾個方案要決定。」
兩老眼睛立即看向猶面帶笑意的王依雯,對著兩人殷切的眼光,她的笑容轉為苦笑。
「我?」
王世治夫婦行動一致地點頭。
「不錯,你還有什麼推拖之辭,從今起公司即由你來執掌。」
王雅雲出神地看著前方。
那個聲音是誰?何以她感到熟悉,想接近?這幾天她一直不斷地想著那是誰?在她的記憶中有誰擁有此聲音?
「你今天的氣色看起來好極了。」王依雯走進來,審視著她。
王雅雲恢復得很快,她一直不願去回想被囚的五天中,待在那間荒廢的小屋的情形。
「哦!真糟。」她拍著額頭。「我還想再偷得些時間,我已經喜歡上這種什麼也不做的生活方式。」
王依雯不安地坐在她的床沿。
「是我不對,不該將所有的工作全由你一個人來扛。」
「不要放在心上。」王雅雲不願她難受,聳了下肩膀。「我的肩膀寬得很,還扛得起。」
「如此說來,我還可以再過輕鬆逍遙的日子嘍!」
「甭想。」王雅雲微笑。「我們一起並肩作戰。」
「是的,長官。」王依雯調皮地行了個禮。「從此以後,全聽你的指揮。」
兩人笑了一會,王雅雲臉色一整地問:「你的結解開了嗎?如果還需要時間,不要顧忌,我的狀況很好,可以應付得來。」
笑意由她臉上褪去,眼底罩上一層陰鬱的色彩。
「不必了!再多的時間也是枉然,我一直在原地踏步,沒有走出來。」
「現在能告訴我怎麼回事嗎?」王雅雲很想替她分擔些。「需要我的意見嗎?」
「改天吧!」
她仍規避、仍不願談。
王雅雲不願為難她,頭一轉地望向門口,這一瞧,她嘴不自覺地啟開,有個高大的身軀,不知何時依門而立——是那個屢找麻煩的警察,照說見到他,她心中應該有氣,但竟被一股奇特的感覺所塞滿,他沒動地注視著她,她也靜默地望著他。
王依雯發覺她神情有異,回頭看去,是沈正修,那個營救出姊姊的英勇警察;從他們互視的奇異神情上推斷,似乎非如雅雲所言般的不認識,這也就是何以他會忿怒地不顧同仁的阻擋,而打斷徐直中門牙的原因。
她會心一笑地輕輕走了出去,將空間留給渾然忘我的兩人。
沈正修走到她的病床前,俯視著她。
「我們又見面了。」
她的心倏地抽動了下,是那個聲音,那個在她意識模糊中,不斷地縈繞在她腦中的聲音,是這個聲音將她從恐懼中拉回平和的。
「是你救我?」他即是父母口中,將她從徐直中處救出來的英雄人物?
「這是我的職責。」
方才乍見她時,不能抑制地流露出來的關切,又被他隱藏起。
「謝謝。」
「這不是你第一次謝我,不過並不嫌多。」他語氣平淡。「要是你體力尚可的話,我要作筆錄了。」
她皺起臉。「你一直都如此不近情理、硬繃繃的嗎?」
「不是不近情理,是善忠職守。」他公式化地拿出本子。「將你如何被困在山上的屋中,詳細地講一遍。」
王雅雲不想回想,那種經驗太不愉快了。
「全不記得。」
「希望你合作,我必須結案。」
「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她不喜歡他冷硬的態度,不快地躺下去,臉朝裡地背對著他。
「很高興你已康復了,明天我再來。」沈正修不慍不火地說。
她聽到走開的聲音,坐起來叫住他。
「慢著。」
「你改變心意了?」他折回來,掏出本子。「警方最需要善意的市民了。」
王雅雲厭惡地揮動手,要他拿開。
「我是想教你探病的禮儀,沒帶鮮花,帶水果也行,就是別帶上那本難看的本子。」
「下次我會記得換本鮮艷的。」他唇上有朵似有若無的笑意。「你要是不想再見到我,何不現在就完成筆錄。」
「我就是喜歡你多走幾趟,多來探望我,一個人躺在床上是很寂寞的……」她察覺話中有語病,猛地煞住口。
沈正修欣賞她臉上帶著羞意的尷尬表情,不喜玩笑的他,竟有好心情想逗弄她;他故意瞇起眼睛,歪著嘴笑。
「你是在邀請我嗎?」
她困窘的表情更甚。
「好了,我投降,把你那本醜陋的本子準備好,我不打算再講第二遍,所以不准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