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恩王朝銜玉公主婚配北遼國皇長子耶律顏和壬午年戊申月赴北遼國國都完婚。
從此兩國互締婚盟、互為兄弟之邦。
永誌不移 欽此 洪祥十九年癸卯月初九 「我不嫁!」殷若瞳看著詔書,一看再看,皇詔的內容卻依舊不變,那是對她來說如同青天霹靂的噩耗。
怎麼能這樣!父皇怎麼能這樣!
「我不嫁!」冰白的十指緊扣身邊人的臂膀,哭喊的聲音已持續多時,重複著同樣的話:「我不嫁我不嫁啊!千回,我怎麼能嫁、怎麼能嫁?我不要嫁啊!」
「若瞳!」季千回緊擁像無措孩童般哭泣的妹子,為她心疼,也為她擔憂。
她和鳳驍陽的情事,她一直是知道的,而她始終擔心皇上賜婚的這一刻來臨。
如今皇詔賜婚,還是要若瞳妹子遠嫁北遼國成為和親的犧牲品,這下怎麼辦?
尤其是--
「我該怎麼辦?我要怎麼告訴驍陽?告訴他……告訴他父皇賜婚,要我遠嫁北遼國?我、我--」
「你先別急也別哭,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鳳驍陽一定有--」
「有辦法?」殷若瞳又哭又笑,神色淒楚。「我知道這一天總會到來,我一直都知道的,但找……我捨不下他,我無法不愛他!你明白麼?我愛他、愛他啊!」
「我知道,我明白。」季千回摟緊她,怕她傷了自己。
她看了大半年,當然不會不明白他們的情愛有多深,只是現下--
北遼國南下入侵由來已久,此次皇上願將最寵愛的皇女遠嫁北遼國,為的就是求一時太平,卻也因此必須斬斷一對比翼鳥、一叢連理枝。
「我該怎麼辦?」一直埋在心底的隱憂化成現實的撻伐,凌遲所有濃情蜜愛教,教若瞳幾乎無法承受。
她該怎麼辦?離開他,她定會想離水的魚般乾枯至死呵!
「我……」想來好呈口舌的季千回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殷若瞳的心慌意亂感染了她,連帶的也讓她手足失措。
「你告訴我,我要怎麼樣才能不嫁到北遼國?我要嫁的人不是北遼太子,我要嫁的是--」纖細的嬌軀倏地癱軟在季千回懷裡。
「失禮了,若瞳。」季千回扶她躺上床,溫柔拭去她嬌顏上狼狽的淚痕。「姊姊也是不得己,不這樣你會哭壞自己的身子。」
棒打鴛鴦!這結果會是什麼?
雖然認識鳳驍陽不過短短半年,但,若她季千回識人無誤,那人絕非尋常人,否則不可能半年來回皇宮內苑像在自家宅院一樣自在,而不被發現。
「如果不是妹妹你情愛深植,做姊姊的我不會讓你和他暗中相會。」她不會的,因為……「你看不出來,我卻心知肚明,鳳驍陽並不像你所以為的那般無害,他是可怕的,只是為你而壓抑下來。現下這和親的消息若傳到他耳裡,將會有什麼後果,找不敢想像,你明白麼?」
回眸透過窗望向天際--
烏雲已逐漸自天邊向皇宮內苑湧來。
天,開始變了。
※ ※ ※
燕奔以手肘暗推站在左邊的邢珞玠,悄聲問:「那傢伙現下腦袋裡想的是什麼?」
「不知。」
再暗推右邊的人。「你--」
「哼。」連問都來不及問就被哼聲打了回來。人如其名冰冷冷的冷焰,比邢琣玠更冰更冷。若不是因為功夫不及鳳驍陽,他根本不會甘心留在此處。
咽嚥口水,眼奔再看向廳堂座上的鳳驍陽,那面無表情的俊顏反而比平時更令人心驚膽戰。
終於,座上的人啟唇發出聲音:「這詔書是誰帶回來的?」
呃……看看左右,沒人承認。
早知道就別這麼多管閒事了,唉……
「是我。」燕奔站出來,自認倒霉。
路過城東,看見牆上貼了告示,他不識字,只聽見耳邊百姓私語,心下一急就撕了回來,途中還被官兵追了好幾條街。
這下可好了吧!多事的結果是,搞得本來就怪裡怪氣的鳳驍陽變得更加陰陽怪氣,誰也料不準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春雷驚爆驟雨,瘋極了似的狂笑在廳內迴盪。
「要命!」燕奔嚇得抱住左側的邢培玠。「他、他瘋了!」
邢培玠拉開他,移步向前。「鳳驍--」
「你說中了!哈哈……果然被你料中了!呵呵……」
「鳳驍陽?」
向來氣定神閒的俊美面容變得猙獰、瘋狂,劇烈的晃首散亂了成束的黑髮,含笑的黑眸轉冷成冰,陰邪的氣勢震懾在場三個男人。
然而,裡眸瞪視的卻不是在場任何一個人。
「我懂了……我明白了……鳳懷將,這步棋我輸了、我敗了。算你狠,你的確夠狠!」
他就是不讓他擺脫鳳顯現世的命數是麼?
他就是不願放他一條生路,給他一個機會撥亂反正麼?
他就是--非逼得他推翻天恩王朝、促其滅亡是麼?
瘋狂的眼掃向廳內三人。「你們當中是誰洩漏我和若瞳的事?」
「我。」邢培玠坦言,無懼此刻陰邪得誰也掌控不住的鳳驍陽。
鳳驍陽手上的折扇毫無預警射向他。
咻的一聲,快得讓人看不見揚手射出的動作和折扇去向,察覺時,邢培玠右頰已多出一道血痕,滲出的血絲很快的染溢到頸邊。
「你這麼想死?」
「我不能任你視天下蒼生於無物。」邢琣玠反而責備地回視他。「鳳顯既已現世,就該謹守鳳顯該守的天命,不論來得早或晚,你都是鳳凰玉的主人,都是當世鳳顯,再者,鳳顯現世的消息早被鳳懷將洩漏,瞞也瞞不住,與其鬧出真假雙胞滋生事端,不如讓你現世,名正言順。」
「邢琣玠--」鳳驍陽邪氣陰寒地朝他冷笑。「我說過叛我者死。」
「我的命本來就是你的。」他無懼。
「你讓鳳懷將握有我的弱點,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舊朝亡,新朝立。」
「這新朝對天下百姓是福是禍,你可知道?」
邢培玠一愣,答不上話。「我--」
「又一旦戰亂起,該付出的代價有多大你可明白?」
「……」
「你不知,難道該死的你以為,鳳顯現世就代表有賢明君王降世?!」他暴吼,沒料到視為朋友的人竟然背棄他!「難道該死的你以為只要推翻舊朝,新朝必能拯救天下蒼生?該死的你以為--我有改朝換代、自立為帝的本事?」
「你有。」
哼哼邪笑,鳳驍陽坐回椅上。
「我有,我的確有。」見他表情一鬆,黑眸瞇起殘酷的寒意。「但找不想。」
「鳳驍陽!」
他的冷酷並未因此動搖,渾身寒氣凜冽,渾厚內勁逼得三人退離數步。
「天下蒼生是死是活,與我何干?」濃眉一挑,眸中淨是冰透的酷寒之氣。「我本想遁世而居,只要若瞳在我身邊即可,你明知我打算在兩日後面聖時提親,卻故意將消息洩漏,讓鳳懷將在皇上面前進言和親一事,你苦苦相逼是為天下太平,還是為了你自己?」
「我當然是為--」
「要我說出你洩漏給誰麼?」厲眼一掃,鳳驍陽表情冷得嚇人。
邢培玠冷靜的表情倏地僵化,瞪著看穿他心思的鳳驍陽。
「我不怪你。」他起身,越過三人向廳外走。
同時也留下餘音--
「我只要你仔細看著,跟在我身邊看著。這天命是因你多事而變,將沾染多少血腥,又要付出多少代價,你邢培玠就等著張大眼睛看個明白!」
邢琣玠一臉慘白,呆立原地。
半晌,才深吸口氣。
他絕不後悔做了這件事。不論是為己或為天下,他都不後悔。
※ ※ ※
那是一場惡夢,夢醒了,一切仍會依舊是吧……
她夢見--
夢見自小住慣的,那富麗堂皇的皇宮內苑、那廣闊精美的庭園沾染無數火光,處處火星點點。
都是夢,一場惡夢對吧?
她聽見不時傳來的哀叫淒嚎,聽見不絕於耳的尖叫嘶喊,叫得淒厲、叫得聲嘶力竭,無數白刀進、紅刀出,活生生的人瞬間轉赴幽冥,鮮紅的血襯著無情火,愈燃愈狂、愈燒愈熾。
大火燎燒不斷,深宮內苑轉眼間化成灰燼,崩塌成一片焦土。
她夢見自己被千回拉著東躲西藏,濃濃的血腥味始終在鼻間散不去,她看著癱躺在眼前的無數屍首,無措地瞪著他們生前最後一刻所露出的驚恐表情。
走啊!快走啊!
千回聲音裡的急促是如此真實……這是夢?抑或不是夢?
她呆了,腿也軟了,數不清的身影如浪般湧來,她閃躲,隨著千回躲進百官上朝的議事殿,那兒也燒著無名火,席捲雕刻龍身的巨梁,吞噬一切。
那是--
千回的聲音引她看向九龍階上的人影。
她瞇眼細看,認出那是最疼愛她的父皇,也認出另一道身著銀白色鎖甲的挺拔人影。
不!不要啊!
她尖叫,想阻止即將發生的一切,但……來不及!她來不及啊!
沾滿血的劍已不復最初的銀白,穿過父皇的身子,也穿透她的心!
這是夢!是夢啊!一定是一場夢!她祈求,祈求一切只是場惡夢。
她最愛的人殺了最疼寵她的父皇……
這,只是夢吧……
「不要--」
「若瞳!」守候在旁的季千回扣住突然從床上尖叫起身的殷若瞳,穩住她差點掉下床的身子,同時也鬆了口氣。
總算醒了。「總算對鳳驍陽交代得過去。」她吁了口氣。
驍陽?「千、千回……」
「怎麼?哪兒不舒服?」
「不,我只是、只是作了個惡夢,好可怕、好可怕的夢--」失神的眼眸茫然望向季千回,此刻她只想告訴她那場惡夢,好讓自己別這麼害怕。「我夢見……夢見宮裡到處都是火,刀光血影處處皆是,宮娥、太監一個個尖叫逃竄,卻躲不過身後的刀劍,來來往往的臉都是我不曾見過的……後來、後來我夢見更可怕的事--」
「別說了。」季千回慘白著一張艷麗的嬌顏,不忍再聽下去。「別再說了。」
「不,我要說,好可怕……我夢見驍陽殺了父皇,他親手用劍刺殺了最疼我、寵我的父皇!」回想起那一幕就令她感到害怕。「夢裡的驍陽完全不像找所認識的他,好可怕、好駭人--」
「若瞳……」她該怎麼告訴若瞳真相?
「幸好……」菱唇抿起輕笑,說出惡夢之後,她覺得好過多了。「幸好只是場夢,你說對不對?」
「我--」季千回說不出口,無法告訴她那一切不是夢,是真的。
「只是場夢……對吧?」千回為什麼不像平時一樣笑著說她胡思亂想?為什麼故意移開目光迴避她?上揚的唇瓣逐漸轉白、泛紫,最後不停顫抖,抖得連聲音都不再平穩,「千回?我……我作了一場惡夢……是不是……」
季千回閉緊雙眼,逼自己搖頭。
她的意思是--「那不是夢,是……真的?」殷若瞳顫聲問。
第二次,季千回逼自己點頭,一樣不敢看她。
「宮裡失火是真?宮娥太監的死是真?逃亡流竄是真?驍陽……殺了父皇也是…
…真?」不是惡夢?一切……都是真?
「若瞳,天恩王朝已經……已經亡了。」
「亡、亡了?」這聲音為何如此遙遠?她、她聽不清楚。
「徹徹底底地亡了。」季千回蹙眉,神情痛苦。「宮中的人除了你我之外,沒有其它人活命,你聽懂了麼?你我是宮裡僅剩的活口。」
亡……亡了……僅剩的活口……就連她最敬愛的皇兄也……死了?
那麼……「他、是他殺了父皇?親手血刃最疼寵我的父皇?」她問,氣虛如遊魂。
「率眾入宮清剿的人就是他。」
「是……是他?」將她捧在手心呵護憐愛的男子……率眾入宮剿殺她父皇!
「為什--」
未竟的話消失於另一波暗黑幽冥中,突然得讓季千回方寸大亂。
慌忙勾住她纖柔的身軀扶回床榻,一滴清淚自她緊閉的眼角滑入雲鬢,季千回無奈又心疼地歎息一聲。
再度昏厥的殷若瞳縱使心痛,也已無力問明--
為什麼……
※ ※ ※
再次睜開眼,鏤刻心版的臉孔就在面前,修長挺拔的身影坐在床沿,昔日令她又懼又怕、又憐又愛的雙眸,此刻染上了重重擔憂,緊瞅著她。
在他的攙扶下坐起身,殷若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不知道要說什麼,不知道該對殺了父皇的他說些什麼。
像徹頭徹尾沒發生過這件事一樣?還是憎恨他?
兩者她都做不到,單純坦直的心如今被擊個粉碎,不再清透,她已經分不清該愛該恨,又或者是愛多還是恨多。
最後,只有串串珠淚無聲地宣洩她矛盾交擊的痛苦。
鳳驍陽的心因為她的眼神、無言的淚流而揪緊。
她的眼神雖凝定在他身上,卻彷彿像在看著陌路人。
他從不怕任何人事,如今卻怕見到她這樣的神情。
指腹撫貼蒼白的容顏,俯身吮去淚痕,她不若往常羞澀的赧紅雙頰,反而如遭雷殛般縮身退開。
撲空的掌僵在半空,收不回,也不敢再伸向她。
緩緩握拳收在身側,他淒苦扯出一笑,因守了她三天三夜而略顯乾澀的嗓音輕吐:「你醒了就好。」
說完,鳳驍陽離開床榻,走向桌案。「千回替你熬了補氣凝神的湯藥,你想現在喝,還是我請人再熱一熱?」
他問,得不到響應,而他背對著她的身形也不敢回轉。
怯懦,是的,他的確怯懦,他可以不把世上的一切放在眼裡、掛在心上,唯獨對她,他沒有辦法做到。
為她,他違背自己的信念,任憑情意作祟,硬是啟了天命。
為她,他不惜舉旗引戰滅了夭恩王朝,只為不讓她嫁入異邦,成為和親的犧牲品、成為他人的妻子。
她只能是他的!當他決定動情的那一刻就打定主意,無論如何她殷若瞳就只能屬於他鳳驍陽,任何人、任何理由都不能改變,不能!
就算是引戰禍民,就算是要他親手滅了天恩王朝、撥亂天理命數,都不能改變他的心意。
於是,他帶著身邊親近之士加入早有推翻舊朝之心的鳳懷將麾下,示鳳凰玉於天下人面前,並暗中策動江湖人士一同起義,短短數月,徹底推翻已延續兩百多年皇運的天恩王朝,甚至--
在她面前殺了她父皇,只因氣憤他竟然下詔把自己最疼寵的小女兒嫁到異地!
他不後匯,絕對不會後悔!
然而,看見她時,盈滿胸中的悔恨卻又是如此真實。
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也要將她留在身邊--他做錯了麼?
孑然一身的寂寥,因她的陪伴而散去;憂懼被謀害的疑心,也隨她天真坦率的情意而消失;他早忘了快樂是什麼滋味,是若瞳為他的生命更新帶來光明,教他怎麼甘於與她分離,再重嘗那份噬人的孤獨與痛楚?
「若瞳--」事已至此,已做的事無法挽回,他無悔,只求她能永遠留在他身邊。「我說過是你點了這把火,而我絕不允許它有熄滅的一天;我也說過就算天崩、就算地裂,對你,我鳳驍陽絕不會放手,你還記得麼?」
身後,因震懾而起的抽氣聲令他渾身發痛。
「我也說過,無論將來必須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鳳驍陽都甘之如飴,你還記得麼?」
代價……神志晃悠的殷若瞳看著背對她的身影,淚水模糊了所見的景象,也模糊了他的身影。
然,心痛的感覺真實得騙不了人,椎心的苦楚瞞不了自己,兩心相許之日的記憶就像剛發生似的清楚--
我想你。那日之後,我氣自己這樣對你。我明明知道你是為了找我而出宮,但我不敢真這樣想,不願相信這會是事實,因為若是這樣……我會變得不是我……
我一退再退,為的是躲你、躲自己為你驛動的心思,不願亂了命數……
命數……她回想當日他在耳畔低喃的話語,聰慧通透的心思立刻了悟他話中的含義。他所說的命數……
「你早知會有今日這結果?」終於開了口,她的聲音顫巍巍的,明明是詢問,卻帶著哀求。
她的確是在哀求,哀求一個否認的答覆。
只是……眼前的背影僵了片刻,讓她害怕接下來將聽見的話。
「你聽過『潛龍在野,鳳顯出,朝代更迭;鳳顯隱沒,潛龍起,民安國興』這話麼?」
「千回曾說過,她說鳳顯換代,潛龍興邦,但那只是民間流傳的故事。」
「若是故事就不會有這麼多的牽扯了。」他也希望那只是不切實際的傳說,然而,對某些人來說,它卻是殘酷的真實。「我的隨身玉珮就是鳳顯的信物。」
殷若瞳瞠大雙眸。
這麼說來他是--
「鳳顯換代,千回倒說對了。」他的確是滅了天恩王朝,雖說非經由他一人之手,但因為鳳顯的名號,而讓各有異心的四郡大軍統合為一,繼而推翻王朝,也是不可泯滅的事實。
「遇見你之前,我極力避免入世,以為這樣便能避開今天這一戰,但遇見你之後--一開始我並不清楚,雖然知道我會為你改變,但我不知道這改變會是什麼,直到你和親的消息傳來,我才明白該來的終究會來,縱使我再怎麼逃避,還是躲不過。」
天命不可違,師父總把這句話掛在嘴邊,只是年少氣盛的他始終不信,一心想撥亂反正,與天抗衡。
如今,他一方面是順應鳳顯的天命,另一方面卻又是違抗天命,提早結束天恩王朝的皇運,兩相抵過--結果會是如何,他也不知道了。
殷若瞳因他的話而震愕住。
所以……他才會躲她、才會傷她?想讓她避他而遠之,不願與她有所牽扯?
而她卻一再地找他,不斷出現在他面前,天真的只想滿足自己見他一面的念頭,只想放縱自己的感情,完全不知道他心裡的苦,傻得一再挑動他的心。
「你躲我、避我,不願再見到我,就是因為我……我會讓你……讓你……」
「這是天命,誰也抵抗不了。」
她搖頭,只是,背對她的鳳驍陽錯過了,也看不見此刻梨花帶雨的麗顏上那份自責的痛苦。
「是我!如果不是我硬要見你,不是我硬要訴情、硬要你表白,也不會有今天這件事發生對不對?你也不會……殺了父皇是不是?」她的心好痛!
「這是天命。」
「不!不是!」這怎麼能算是天命?!他興戰的原因是為了她!是因為拗不過她的情意、是因為不忍見她傷心而接受了她,才逼得他走到今天這一步!「天……我做了什麼?我為何這麼蠢、這麼笨?笨到因為你的傾訴而沾沾自喜,因為能與你相守而欣喜不已,完全不知道你的痛苦,完全不試著瞭解你心裡在想什麼?」
她的聲音是那麼瘋狂痛苦,讓不敢面對她的鳳驍陽再也不顧一切地轉身,卻見她抱著頭,不住地哭喊。
「我到底做了什麼?!」淚如雨下,止不住的淚能不能洗滌她的愚昧無知?能不能讓一切回到最初?「當我聽見你對我亦有情的時候,我是那麼快樂,我告訴自己此生再也無憾,因為遇見你、因為你愛我;當我倆獨處,我是那麼天真地以為可以這樣直到永遠,以為自己擁有了一切……是的,我好愛你,也好開心你能愛我,但是……為什麼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為什麼我竟是逼你……落到這地步的元兇?!」
「你沒有!」他衝上前,抱住她不停掙動的嬌軀。「你什麼都沒有做,沒有!」
「我有!我有!」嗚……為什麼會這樣?「我愛上你,這就是我的錯!我逼你不得不接受我,這就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你不會對任何人事物有所牽絆對吧?如果不是我,你不會氣得做出這種事是吧?如果不是我,你的雙手不會染上血,更不會染上我父皇的血對不對?!」
她的天地原本是那樣單純、那樣無爭,偏偏,是她自己毀了一切!
癡傻的她一心想離開深宮內苑,一心只想投進他的懷抱,卻不知道這將付出多慘痛的代價。
「都是我……都是我的錯對不對……」
瞳兒,你長得像娘,這是福是禍誰也料不準,世人說紅顏禍水--娘因為這張臉遭禍,無法與心愛的人相守,但願你不會像娘一樣,重蹈娘的覆轍……
娘、娘臨死前說的話是對的!
「我……我是禍水,我是災禍……」娘沒說錯,像她這樣的女人注定是禍水。
她藏住自己的臉,是不願成為禍水;她冀求與相愛的人廝守,是不想重蹈娘的覆轍,可她沒想到……沒想到這樣的想法會禍及整個天恩王朝。
她只是單純的……單純的愛上一個人而已啊!
為什麼……「嗚……」
「你做什麼?」鳳驍陽阻止了她下床的動作。
「我……要走,我要離開……再這樣下去、再留在你身邊,我不知還會害你變成什麼樣子!沒有我……如果沒有我,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不會--」
「休想!」眼中的心疼和憐惜瞬間教陰沉掩過,他扣住她的身子,不許她掙動。
她揚言要離去激起了他的怒火,教他再無法保持冷靜。「我不會讓你走!」
「我要走……我不能、不能再害你……」
「你沒有害我,沒有!這一切只是天命難違,我--」
「是我!你知道緣由,所以極力躲避我!可又不忍傷我,所以接受我,寧可走上你不願意走的路也不願傷我……我知道,過去不明白的事,現在我都清楚了,你還要瞞我什麼?你以為……你以為我還會相信……唔……」
未說完的自責話語全數沒入陽剛的深吻中,她不知道自己想離開的念頭將這個摟住她的男人逼到什麼境地,未干的淚眼凝視壓制自己的俊容,她心痛如絞,以往的甜蜜如今一刀刀劃在身上,只剩血淋淋的痛。
就是因為眷戀這樣的甜蜜,才會害他顛覆天恩王朝、害得父皇魂赴幽冥、害天下蒼生陷入戰亂……
紅顏禍水--她是這一切的元兇!
「我不讓你走……絕不讓你離開我……」呢喃的唇遊走過她乾澀的唇,滑到淚濕的頰,再移至頸側,緊箍纖軀的手悄悄移上衫口,扯出一片嫩白肩胛。
耳邊的驚呼他聽不見,身下的顫抖他感受不到。
所有的記憶退回兒時年少,他看見護他、愛他、疼他的親娘,帶著他在庭園裡遊玩,娘很開心地看著他、同他說話、教他識字讀書。娘一向疼他,總是為他親手打理三餐,他很開心,一直很開心。
直到有天,他看見爹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侍妾來到他和娘同住的別院,娘要他先到外頭去玩,他不想,但娘堅持。
他拗不過,氣得離開,故意拖到黃昏時才回去。
一進娘的房門,他看見的是懸著雙腳在半空晃動的娘……
那時的他最在乎的莫過於娘,為了讓娘開心,他不曾與其它同父異母的兄弟起爭執,任憑他們如何嘲諷作弄,他都咬牙忍下;娘要他知書達禮、要他忍氣吞聲,他都做到了,然而,娘卻死了。
娘死了,離開他,留他一個人在空蕩蕩的王府,任他自生自滅……
而若瞳--她的天真單純、她的美麗纖秀、她的通透玲瓏,在在吸引他、讓他動心,讓他甘受天命折磨也要愛她,不顧一切地愛她。
如今,她也要離開他,讓他自生自滅……他不准!
「你是我的……是我的……」掌下細若凝脂的柔軟蠱惑著他,迷亂他的神志,沿著柔嫩的曲線下滑,耳邊除了自己擂鼓似的心音外,什麼都聽不見。「若瞳,我說過不放手……擁你入懷的那一刻起我就說了……今生今世我不會放手……」
他不會讓她像娘一樣離開他!他不要再嘗到最愛的人離開自己的痛苦。
他會瘋!他會發瘋!
「驍……驍陽……」柔若無骨的小手使勁想推開身上的壓制,卻始終徒勞無功,體內湧起的陌生情潮讓她害怕,她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麼,即便她哭她喊,但他彷彿聽不見似的,仍不斷撫摸她,大手甚至滑移至她私密處。
「不要!」一陣戰慄打自背脊湧上,殷若瞳嚇得縮起身子,可仍然逃不過他索吻的唇,所有的掙扎和尖呼最終都化進他嘴裡,悶哼出連自己都感到陌生難辨的吟哦。
她……她變得好奇怪……神志逐漸離她遠去,殷若瞳害怕這漸深漸濃的迷濛,腦子想清醒,身子卻背叛她逐漸癱軟。
不能再這樣下去……一聲警告在她腦海響起。
他們這樣太……他和她、他和她不能……
她害他變了樣,他殺了她父皇--這樣的糾結硬生生便在彼此之間,他們還能走下去麼?
走不下去的!這份覺悟驚醒了她,再度推擠那熱得足以燒融她身子的胸膛,怎料毫無預警的撕裂劇痛在下一刻來臨……
「不--」她尖叫,體內深處的劇疼痛得她睜大淚眸。
也因此,她看見適巧推門而入的季千回。
淚眸迎上驚愕的黑瞳,強烈的羞恥在同時狠狠擊垮她的天地,粉碎一切!
不……不要看我……她想開口,但從喉間發出的卻是自己最不想聽見的淫蕩呻吟。
不要看她!不要看此時此刻的她……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