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來,我喜歡打著赤腳,拖著一身白色寬鬆的睡衣,再披散著過肩的長髮,彈奏著蕭邦或莫札特的樂曲,然後在早餐中閱讀著一遍皓叔叔寄來的信,獨有蓬勃的朝氣。這樣的日復一日,從未改變;這樣的我,也不覺得疲憊,因為在這段等待的歲月裡,我正歡愉地蓄著蛻變後的妖艷。我覺得我離皓叔叔掩閉的心,更近了。
「小槿,今天有節目嗎?」阿姨招呼著我,而眼中竟然有一閃而逝的寂寞。自從阿姨和宣叔叔結婚後,我和阿姨在形式上的距離是拉近了,但在心靈層面中,又似乎有了無法跨越的藩籬。在我的感覺裡,阿姨並不如她外表呈現的開朗愉悅,反倒是用某種形態的笑鬧,把自己藏到無人能及的地方。只是,才新婚一年多的她,會有多大的心事呢?或許這全是我窮極無聊的假想吧!「哦,下午我約了薛淺晴!」我大概有一年有時間沒有看見她了。」
自從我考完聯考後,她就功成身退地回加拿大相親,不過,一年來也沒見她嫁出去。我在淺晴姊的來信中,常讓她描述的各種相親盡而給笑翻過去。「她回台灣啦?」阿姨順口問著。
「嗯!上個禮拜。只不過,她要拜訪的人太多,所以這麼久才論到我。」「薛淺晴住加拿大的哪裡?」
「溫哥華。」
「這麼巧?!她不會剛好住在冉從皓的隔壁吧!」阿姨的想像力從結婚以後就突飛猛進。任何離譜的事,她都可以把它們扯成「理所當然」。「阿姨,天下沒有這麼巧的事情,更何況,溫哥華也不算小,不是街上走一走就會撞到的。」我翻個白眼,霎時覺得好笑。「呵!太陽底下沒有啥新鮮事。」阿姨是倚才能賣老的表情。
「哎喲!宣叔叔一出國,你就胡思亂想起來。」
「我是好心替你想,要不是看你每天一枝黃玫瑰花的死心眼,我才懶得理你呢!」這一年多來,只有阿姨真正把我對皓叔叔的用心看在眼底只有她,會用心疼的口吻對我動之以理。她說:季珊——是朵曼陀維花,又美又有毒只要男人禁不住誘惑摘它,到死都讚歎它的美麗。而我的皓叔叔中毒最深,無可救藥!但,我又何嘗不是呢?
只是阿姨的話,我分不清是嘲諷抑或規勸。
「阿姨,我知道你很關心我,」我望著眼前略顯憔悴的她,滿足感動地說:「只是我都等了那麼久了,半途而廢一向不是我做事的原則。我想再給自己一個爭取幸福的機會。」「機會!?」阿姨微擰著眉,說:「你所謂的機會,就是把自己變成夏季珊的影子,再等著冉皓的追求?」我看見了她眼中的不以為然。「我不在乎,只要能讓皓叔叔再快樂,我什麼都不乎。」在當時,這的確是我「偉大」的情操。有半晌,阿姨沉默不語,只是若所思地撥弄著前面的菜屑藍子,而那神情,有我最不喜歡的兩字「同情」。「阿姨我有事先走了。」告了辭的我,快快起了身,就朝門外走去。
「小槿,行不通的,那是自欺欺人的伎倆而已,行不通的。」
耳中傳來是阿姨的嘮叨。但,我用十六年築成的銅牆鐵壁,又是如此容易倒塌?我依舊甩著驕傲的長髮,編織著我夏慕槿最瑰麗的夢想。
這天下午,我揣著我親手織成的毛線衣,來到這間位於天母的咖啡座裡。溫馨自然的佈置,與陣陣香郁的咖啡,彷彿寫照著我此刻的心情。二十一歲的我,有更女性的溫柔感觸。「小槿,想不到才一年沒見。你都不一樣了。」薛淺晴驚訝又讚美的神情,給了我無比的信心。「真的嗎?淺晴姊。你可不要哄我喲!」我故做「謙虛」地笑著。
「人家說,大一嬌,大二俏,這話可是一點都假不了呵!」淺晴姊笑得如蓮花開落。想不到已居三十歲的她,卻看不見歲月經過的痕跡,她依然和我初見時的模樣一般。「那你認為我的勝算有多少?」這,我是說得不太正經,但,欲是認真不已。「什麼勝算!?」淺晴姊反倒是一頭霧水。
我沒有直接回答的疑惑,反倒拿出了這件深藍色的毛衣擺在桌上,「我的勝算就全交到你手上!」我說。「你?!」淺晴姊張著她那對杏眼,提著問號。
「你替我把這件毛衣送去給冉從皓,好不好?」我再從皮包抽出一張地址,遞給她。淺晴姊的反應比阿姨還要誇張,不但瞪大眼睛盯了我半晌,還半天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一句。「……你不願意?」我試探著她。
「不、不……」不知怎地,淺晴姊的表情有些怪異「我只是沒料到你竟然還、還……」「還對他念念不忘,是吧!」乾脆我替她說了。
「小槿,依你現在的條件,追你的人不算少吧!」真奇怪,淺晴姊的思考模式和阿姨的幾乎一樣。「嗯!是不少。那又怎樣?」我聳聳肩。
「那你又何必單戀一枝花。哦不,是一枝草。」
「淺晴姊,這你可把我給問倒了,不過,這答案——你留著回加拿大時,再去問冉從皓吧!」我向來對這位良師益友交付信任與感情,而這次,我連對冉從皓的心,也托給她帶去。這件深藍色的毛衣,每一針每一線我都加進了三個字——「我愛你」的聲音低吟。雖然他聽不見,但,只要他把我的愛穿在身上,在千里之遙的我。亦能感受到他的溫暖的味道。而我,把自己縮成毛衣左胸上的一朵玫瑰花,安安靜靜地貼在他的胸膛,數著他感動的心中跳,一下、二下……直到天荒,直到地老……
三個月後的一天,他終於回來了。
而我陰錯陽差地和同學在澎湖度假,要不是阿姨的一通電話,我可能又失去他了。趕著飛機,我迫不及待地回到陽明山上的家——「丫頭?!你不是要大後天才回來嗎」」老爸西裝筆挺正打算出門去。
「他呢?他回來了是不是?」
「他!?哦!你是說從皓啊?」老爸最愛逗我,明明知道,欲又愛裝模樣做樣。「哎呀。不跟你說了,我直接去找他。」說罷,我便急忙地轉身,欲行出門外。
「喂,他不在家啦!我才正要參加冉家企業的客戶為他這位總經理辦的接風宴呢!」「接風宴!?」我霎時停下腳步。
「沒錯!」阿姨自門外朝我走來,還笑提詭神秘,「慕槿,我幫你,也只能幫到這裡了!」「什麼事情啊?」老爸被阿姨的話及我的疑惑表情給弄糊塗了。
搪塞掉老爸,阿姨便催著我上二樓房間換衣。
「那種商業應酬的場合。我去合適嗎?」望著衣廚裡一排排的衣服,我不禁發愣起來。「你不是想再見冉從皓嗎?」
「我等宴會結束後,再見他也行啊!」
「你不是要給他個驚喜嗎?我可是替你打點好一切了。」阿姨翻了翻我那件衣。「阿姨,你是要我……」我這時才恍然她的用意。
「要你穿上最漂亮的一件禮服,並且準備一首你最拿手的鋼琴曲,宣叔叔希望宴會中的高潮是因你而起。」「哇塞!那我不就比電影明星更搶眼了。哎呀!這麼短的時間我、我、我要怎麼辦嘛!」我的緊張。不是因為將在大場面中演奏,而是在我的面前,我如何百分之百地展示我。「放心宴會還有一個半鐘頭。」阿姨竟然還訕笑我,彷彿這是她難得一次的報仇。
整理好情緒,我依然俐落地替醜小鴨的自己換上了天鵝的外衣。
這套禮服,是一年前我為了自己「苦修有成」而衝動買下的衣服。想不到,在廚子裡冰凍了一年後,終於有機會可以展現它的萬種風情了。這款純白高腰的連身禮服,剪裁是采大方簡單,欲又別出心裁的設計。除了腰前有一朵蕾絲纖成的玫瑰花之外,更在花下開出了一朵輕紗垂落的薄簾,使我在蓮步輕移中,有著風動飄逸的婉約。腕上的袖口,是用銀線綴飾成的大花袖,讓我總幻想著在花香柔和的搖曳中,在阿姨和叔叔的張口瞠目中,坐進車裡,再直上有皓叔叔的那場盛宴。
「小槿,你這樣的打份跟你姑姑還有三分像哪!」宣叔叔的稱讚,對我而言,像是顆定心丸。「可是,別忘了你了是夏慕槿,不是夏季珊。」阿姨又重複這句我最不愛聽的話。但,我還來不及咀嚼阿姨的用心便讓站在場中英氣俊的他,佔領了全部的思緒。他瘦了,卻更神采奕奕。
那眉宇之間,儘是蘊含攝人的成熟與自信。他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插在褲袋裡,在一系列名牌的灰色筆挺裡,他似笑非的神情流露著他那不經意的落拓不羈。突然間,我的心跳沒了聲音,只有手腳的冰冷,提醒的冰冷,提醒著我,此刻的他彷彿離我有一個世紀的長久。久到他的容貌令我畏縮不前,久到他的笑容竟讓我退卻了。
「小槿,你的琴譜我先替你拿到鋼琴上。」宣叔叔似乎迫不及待地要把我推進這片熱鬧裡。「我、我……」我突然有逃回家的念頭。
但,箭已上了弦,而我不是早就無後路可退?!
「讓我們鼓掌歡迎,心臟權威夏季剛先生的千金,來為她的從皓叔叔彈奏一曲。」麥克風裡宣判了我的去路。我腰一挺,再深吸一口氣,以這一年多我攪鏡練習過千回的含蓄笑容,緩緩地,悠雅地走人了四周讚歎的眼眸。我沒有勇氣去面對這一刻他的回應,是驚喜?是失望?都已弘補不了這一年來,他刻意拉開的距離。德布西第一號華麗曲正在我的手指間浪漫流激光照排系統,而我的表情早已換上另一種不搭軋的外衣,我古典的彈奏表達不了這一年多來,我日夜蘊集的波濤洶湧的思念。是的,我想他。不只是朝朝暮暮。
而他呢?突然間,皓叔叔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眼光,就這麼迎面前而來敲痛了我的心房。我指下的琴音愈來愈悲傷……
別問我夏慕槿的愛何時開始,因為沒有你。一切都成空。在放縱感情過後,我在全場熱烈的掌聲中,用眼光向我的皓叔叔表白了所有。他用眾人盛讚我的笑容回答我,有喜悅,有親切、卻沒有一絲我要的感動。「小槿,你今晚真美!」
「小槿,你的歌聲與琴真是超水準備!」
「小槿……」
「我不再是年幼無知的小槿了,我今年已經二十一歲,大學二年級,你是冉從皓,而我叫夏慕槿。」我討厭他客套又長輩似的語調。或話是失望,或許是沮喪,我丟下了一句話,便裹著一身黯然逃離他冷漠的心房。飯店外的風,冷得讓我直打哆噎,但欲也比不上我心底已然結成的冰塊。一輛又一輛的計程車呼嘯而過,那陣陣凌的風似乎是摑著我身後響起。我轉著頭,無法置信。
「風大,披著吧!」他脫下了他灰色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
我不敢出聲,怕只是好夢一場。
「想不想看夜景?」他的神色出奇明亮。
「嗯!我點著頭。笑得眼帶淚光。
「走吧!」他說。
「可是,宴會怎麼辦?」我的理智一向堅強。
「有人會搞定的。」說罷,他自然地拋了下手中的車鑰匙,再牽起了我冰冷的小手,朝著他那輛黑色別克轎車走去。這一切,來得出其不意,美得教我不忍眨一下眼睛。眼下的繁華夜景,每一盞都代表著我這些年來的心情,而回報,就是身上有他味道的溫暖外衣,及身旁他那溫柔的舉止和充滿感情的沉默不語。「你的毛衣——手感很細。謝謝你!」他打破沉默。
「找一天,穿起它讓我看看。」我側過頭,看著與我並肩坐在草地上的他。「找一天吧!」他想了一會兒才回了我的話,彷彿我的要求對他而言,太過沉重。「你在加拿大的日子,好不好?」索性,我轉移了話題,以他能敘述的輕鬆來重新交融著彼此的感情與記憶。這一夜,我多麼期望是個轉機。
帶著意獨未盡的不捨。我和他在凌晨兩點,在我家門前互道晚安。
在滿天的星光下,我看見了他眼中久不見的爛燦。而這一晚,我抱著枕頭喜極而泣,十幾年來的等候,終於有了起頭。
清晨,我在笑中醒來,迫不及待地又摘了一朵玫瑰花,奔向有他打鼾聲的房間中。「小槿加油!」阿姨對我眨了個眼,笑得欣慰。
我意會地點個頭。而玫瑰花的清香直撲鼻中。
推門而入,我以熟練的動作換上了新鮮的玫瑰,然後走到他的床前,蹲下身仔細凝視著他沉睡的臉。我看著,看著,恍惚了起來,害怕他在沉睡一場後,又把昨夜的一切全都忘懷。突然,他睜開了惺忪的眼,愕然與狂熱的火焰迅速地燃燒在他的眼瞳裡面。而我還來不及會意,便讓他強烈地摟在懷裡,再滾至床邊。不知過了多久,我們在這片愁雲慘霧中,各自守著自己的哀愁。直到他走近我,輕輕的把我摟入懷中。「對不起,對不起……」我似乎聽見了他的歉意。
「為什麼這麼說?」我也低聲地問了這一句。
但,他沒有回答我,只是用一種我看不懂的神情望著我,說:「我的小槿真的長大了,或許下次我再回來,你已經結婚生子了。」「不、不會的,我會一直等你,等你,等你,而黃玫瑰就是證明!」我用堅定的語氣,試圖留住他腳步的離去。「以後不要再把玫瑰花拿進來了。」他背對著我,讓我看不到他冷漠口氣下表情。「我幹嘛要聽你的。」我握緊拳頭,一副視死如歸的堅持。
「你的脾氣跟你姑姑一樣拗。」
「除了這一樣,在你的心裡,我夏慕槿永遠不及夏季珊。」丟下這句,我落寞地奔向門口。「……小槿」他喊住了我,並一個上前,又把我緊緊地抱在懷中。他激勵地搓著我的髮絲,吻著我的額頭,「傻瓜、我的小傻瓜,我不值得啊!」但,十六年的歲月我都等了,值不值得已不在乎的事了。更何況此時此刻,冉從皓和夏慕槿的的確確在平行線中交會了,而在他屢屢按捺不住隱忍不了的感情中,我收到了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情愫。他可以閃避,但,我會主動出擊!
這天起,我讓自己像是上了前線的戰士,全副武裝、步步逼進。在每一回與他的相對中,我都是使出渾身解地挑逗著他故做嚴肅的神情,而不論他是如何地同我玩著躲迷藏的遊戲。但,狡點如我欲也迅逮到他面具下的柔情。這幾乎可以肯定,他的心中早已在季珊姑姑的陣營中轉移了陣角。或許不多,但畢竟有路可尋。「夏慕槿去找你同學玩,別整天纏我,行不行」」這算是他最「嚴厲」的拒絕了,但對我是毫無用處的。「你不要回加大,好不好?」這是我害怕的事,因為只要他逃走!我縱有再好的法術也都沒用了。「什麼你呀你的,叫皓叔叔。」他一再地用稱呼來拉出我們早已突破防線的距離。「別想,冉從皓!」我拒絕得理直氣壯。
「夏慕槿,你的禮貌到哪裡去了?」
幾次的交鋒下來,我以為我已經勝券在握了。直到這天周圍末下午,我和幾位女同學約了上街逛逛走走。「慕槿,今年的送舊晚會你打算表演什麼?」小文拿著冰淇淋,舔得津津有味。「還沒想呢!」我隨口回答。
「哎喲!你這位「淑女」還會表表演什麼?為了維持你的形象,還不是一場正經八百的演奏!」汪汪搖著頭說。「唉!那不就枯燥無味了嗎?」小文說著。
「喂!大家都是同道中人,這麼不給自己面子哪!」身為繫上的高材生,我不得不抗議。「這不是面子問題,是熱鬧大事啊!」
「誰像你夏慕槿,整天抱著鋼琴譜晃來晃去,連教室門口那一大串口水直流的男孩子們,你都當他們是空氣,簡直暴殮天物嘛!」汪汪是替那票男生抱委屈。「哎呀!我指的不是他啦!是店裡面那位穿米衫的那一個。」
循著小文的眼光看去,有一剎那間,我以為我看花了眼睛,是冉從皓和薛淺晴!?這麼巧,大家全碰在一起。
就當我正想上前打招呼之際,竟看見冉後皓拿起了店員置於玻璃面上的一隻戒指,以專注而濃重的眼光,把它套進了薛淺睛的手指裡。「這……這是怎麼回事!」」我如雷轟頂。
「廢話,不是表白心跡,就是試訂婚或結婚戒指嘛!」景文脫口而出的話,更教我驚心。「不會吧!這一定是個誤會,是個……」突然間,我無法將眼前的一切理解。這一切過於意外,使我久久都無力自混亂的思緒中抽離。直到,汪汪和景文發現了我的不對勁——「你不舒服嗎?怎麼蒼白成這副德行?」
「我、我……」我半天吐不出一句。
而這時,我看到了她抱著他,幸福洋溢地自店裡走出,我才驚覺到我的美夢。再一次醒了。不假思索,我倉皇地躲在一旁的牆角,按著心口,目送著他們的遠去。而薛淺晴的面容還在我的腦中一閃而過。她那隨風飄撥的長髮欲放肆地譏笑著我。這算背叛!?我不敢我只是氣她為何瞞我?如果愛情是無法掌握,那她至少該明白對我說,我夏慕槿再不堪,也不該被當成小丑來戲弄。而她竟然還說,我的癡情天下少有!?此時此刻,我的無知才是天下僅有。那些日子,他的溫柔,難道只是因為可憐我?!他的施捨,教我情何以堪?!他的善心佈施,更讓我無地自容。
躲進了無人認識的咖啡館中,我用一杯接著一杯的苦咖啡來殘害自己的悲劇角色。我用了一整晚上,才稍稍止住了淌血的心口;我用了一整夜才把自己可憐的尊嚴再包裝一起我花一整夜,才有勇氣從士林回到陽明山的家中。「小槿,你可是回來了,把我給急死了。」一進門,老爸就扯著嗓門叫著。「對不起。」我無力再多做解釋,只是逕自上了二樓把自己鎖在房中。
「小槿,夏慕槿,你開門哪!」老爸從沒如此緊張過,因為二十幾年來,我從來未曾不知去向過。「爸!」我開了門一臉卷容。「我累了,只要讓我好好睡一覺,沒事的!我還是擠出一絲笑容。「可是,有件事。我必須對你說。」看的出老爸是欲語還休。
「什麼事?」我不認為還有什麼事可以再擊垮我。
「是……是冉從皓和薛淺睛要結婚了。他們昨晚宣佈的……」
「哦!真的!」真快,他們的愛熱切到迫不及待?!
「你就這樣!?」老爸狐疑著我的淡然。
「就這樣,我可以睡覺了嗎?」
「皓叔叔在嗎?」我的稱呼又代表一切回到原點。
「小槿。你……」阿姨擔尤著我的心碎。
「我很好,只是該自己劃下個句點!」說罷,我平靜地步人冉後皓的房間。「叩叩!」我第一次客氣地敲著門。
「小槿?」開了門的他,有我意料中的不安。
「恭喜你!」我的口吻強自鎮定。
「你知道了?」
「我只是不知道另一件事情,你和淺睛姊是何時開始的?」我望著他,看見了自己的挫折。「這怎麼說呢?」他避了我的眼光,轉過身到窗戶旁,「大約在一年前,我們就在加拿大的一場音樂會上遇上了,這期間我們一起吃過了幾次飯,直到前幾月你們圓了好事一樁。」難怪……他始終不曾穿上我打給他的毛線衣,正如他不要我的愛一樣。「祝你幸福快樂,這是季珊姑姑說的!」我說完了這最後一句。再悄悄地把我的黃玫瑰自花瓶中抽離,黯然走出了牽動我十餘年的房間,也走出了屬於我夏慕槿的夢境。「小槿,我很抱歉。」他說。
「不,該抱歉的是我——」我停住腳步,卻沒有勇氣再回頭。「這些年來,我給的,都不是你要的,我給你的只是麻煩而已。」忍住哽咽的語句,淚眼婆娑的我挺著最後一絲尊嚴走下樓梯,走出我背後一片的同情裡。我夏慕槿的十六年比不上薛淺晴的三個月?!既然輸的徹底,我也無話可說。
他們的婚禮在一個月後的六月裡舉行。
「小槿,別喝那坐麼多。」阿姨用心疼眼神看著我。
「為什麼?今天是我的皓叔叔和我的淺晴姊結婚!你說過讓我喝個盡興嘛!」「小槿,不去敬你皓叔叔一杯?」宣叔叔過來說「冉從宣,別鬧了啦!」阿姨猛拍著叔叔的手。
「阿姨,沒關係,我也正有此意呢!」說罷我又端一杯酒,逕自朝離我始終有十公尺距離的他們走去。「小槿。原諒我、原諒我……」這一個月來一直跟我避不見面的淺晴姊開口了。一次的自作多情,就花了你十六年的光陰,而此刻的我則是捨不也好,是眷戀也罷,甚至是那一缸酒的作用——我再也不會把冉從皓的同情當成愛情,把他抱歉的眼光錯當情愫。至於,看夜景的那一夜——不過是打發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