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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身情人 第五章 作者:高雷娜

  飛機飛上三萬五千尺的高空,往西北方向而行,花白的陽光耀眼奪目。舒飛小心翼  翼的拉下窗子,希望正靠在椅背上酣睡的譚大維能因此舒展開他糾結的眉頭。

   這趟飛行遇上幾次晴空亂流,許多乘客都面露不安之色。所以儘管頭等艙裡依然維  持著一流的服務,但除了要酒喝,其它東西都乏人問津。譚大維也是在喝了兩杯威士忌  後,就閉上眼睛假寐,空中小姐送來的豐盛盒餐,他只吃了幾口龍蝦,便請她來撤去。

   舒飛倒是好胃口的吃完面前所有的食物,連緊跟著送上的什錦水果盤也吃得幹幹淨  淨--喜歡旅行的她,對飛機上供應的食物向來是不挑剔的,何況自母親生病後,她們就  極少做長途旅行,因此即使是坐在密閉的空間裡、即使即將面臨一些陌生的事物,她的  心情依然雀躍萬分。

   就連昨晚和今天,莎芙為了她即將遠行而傷心掉淚,她還能微笑的保證:「我一  定會回來的。別難過了,我一到台灣就會寫信給你。」

   她還請莎芙替自己轉信--見到飯店信箱中有「舒飛·楊」的信件時,就寫上「安琪拉·方」為她轉寄到台灣;而她寄給卓凡的信也都將先寄給莎芙,再放進存放宿舍床墊  下、已打好字的信封寄去給他。

   「為什麼要這般大費周章?」莎芙當時就脫口問道。

   「卓凡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讓他為我擔心--居然和一個才認識幾天的男人跑去  台灣--繞過大半個地球,譚大維真是差個女秘書?還是我真的缺份工作?誰會相信我們  的動機單純?」舒飛無奈的說明。

   「就算他是有目的好了,能和一位瀟酒又多金的男士朝夕相處,哇!光憑想像,就  夠浪漫的了!」莎芙說時還閉上眼,裝出陶醉的表情。

   是嗎?舒飛凝視著譚大維此刻沉睡的面容--濃密微卷的黑髮下露出寬廣的額頭,長  長的睫毛在挺直的鼻樑旁留下陰影。她立刻聯想到希臘神話中的美少年亞當尼斯,不過  亞當尼斯好像是金髮藍眼的?管他的,她告訴自己他可以是黑髮異眼的希臘神祇看起來  雄起起、氣昂昂,又帶著貴族的氣息:但,他下巴上俏皮的凹痕與弧形飽滿的雙唇,卻  使整體感覺柔和不少。莎芙說她在飯店櫃檯裡的計算機中,查閱過譚大維的資料,知道他  已卅一歲,但是眼前在休息的他,看起來卻比實際年齡年輕多了。

   她的視線繼續滑下一旁身碩肩闊的軀體,羊毛衣緊緊包住他糾結有力的臂膀,安全  帶下的小腹平坦,不像好些男人縱然是正襟危坐,仍猶如抱著個小球。他渾厚的胸膛隨  呼吸緩緩起伏著,即使是在睡眠中,他的男子氣概依然絲毫末減,但是現在她不怕他了  ,從知道得離開曼哈頓開始,她就決定了要與他「周旋到底」。

   「你看過癮了沒有?我夠不夠格做你的情人?」譚大維瞇著眼,揚起嘴角笑道。

   舒飛「想」的專心,不知他何時醒來反將一切落人眼底,她懊惱地趕緊把視線轉到  艙內放映的電影:「很過癮!做父親的愛上兒子的女朋友,「烈火情人」倒不如不做!  」Damage  Lover這部片子她其實早已看過。

   「你的反應還真快!我確定你剛才不是在看影片。」

   舒飛選擇以沉默替代回答,眼睛緊盯著銀幕。

   「耳機都不用戴?你知道他們說些什麼?」

   銀幕上出現的是五個人在用餐的畫面--女主角安娜與毋親到男主角部長家來作客  ,安娜的母親酒喝多了點,因此不斷訴說自己與女兒的羅曼史,這引來了安娜的不快,  使得餐桌上的氣氛顯得極為凝重--舒飛看在眼裡,卻說著另一番對白:「女主角的母親  希望男方瞭解她的女兒不擅於理家,甚至連做生菜沙拉都有困難:但部長的兒子準新郎  卻急於澄清:他娶安娜的理由是為了得到愛情,因婚姻生活培養出共同情趣,而不是找  個女僕來料理家務。」

   「哈!」譚大維失聲而笑,嘴裡的酒差點沒把他嗆到,他放下酒杯,忍著笑說:「  你說謊都不用打草稿的?不過,看到餐桌就能想到烹飪的女人,通常都會是個不錯的主  婦,找一天該試試看你的手藝如何。」

   「你才是沙文主義的大男人!誰說女人都該進廚房?還說你喜歡美國女人,要知道  這裡的已婚男子每天下班之後,得花上將近兩小時幫忙太太做家事的。」

   「你怎麼知道?」

   「看婦女雜誌呀!我還知道日本男人平均每天花在家務上的時間只有十一分鐘,想  想看一天有廿四小時,一個人只做這麼點家事?難怪日本女人不願意結婚,連小和日雅  子要做王妃,都當是按燙手山芋似的拖了七年才答應。」她朗朗表示,其實這那裡是從  婦女雜誌上看來的數據,這根本是她在社區大學念暑期班時,自社會心理學刊物上研讀  的一篇「不同文化的婚姻報告」這份由美國康奈狄克大學與日本健康福利局共同作的一  項調查報告,既生動又有趣又耐人回味,引發了舒飛對社會學探討的興趣,她曾去函與  卓凡討論,他也認為在藝術的領域外,多瞭解社會的動脈,對她的創作會有很大助益。

   「日本女人不願意結婚--這不也是你的心聲?」

   「不錯,並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想要結婚。」舒飛想到他那個動人的女友,她或許會  是個喜歡婚姻的女人,不過譚大維似乎毫不在意她的存在。

   「可是有許多女人想要嫁給我呢」他也想起了方可雯。

   「她們是真的愛你嗎?是愛你這個人?還是你的錢?」

   「這有差別嗎?」他散件驚訝的望向她。

   「當然!我會去愛一個什麼都不是的男人,但是我絕對不會變你「這種人」:而我  會和你在一起,只是因為你有錢,我們可以互相利用。」

   「很好!你的觀念很清楚,這樣到分手的時刻,也就不必擔心你對我糾纏不休了。  」他伸展結實的變腿,有意藉舒適的坐姿來解除心中的不快-儘管譚氏在美是排名百名  之內的大企業,但他總認為自己能在情場中無往不利,靠得還是自身擁有的傲人條件,  然而身邊這個年輕的女孩卻一再以言詞和行動來打擊他的信心,他想是到了該給他點警  告的時候了:「你不必強調我有多麼惹人嫌!要知道你已受雇於我,這段期間雖然不敢  要求你來取悅我,但是做人身攻擊卻是你不該有的行為,所以請你培養點耐性吧!」

   「對不起!我的主人並非常謝謝您的提醒!」舒飛刻意裝出恭謹的模樣,心裡卻嘔  得要死:這個高傲自大的男人,仗著事業有成,便處處擺出高人一等的架勢,她永遠都  不會和這種人成為真正的朋友。她因此氣惱的把蓋在腿上的毯子拉至胸部,一面緊閉雙  眼,用肢體語言告訴譚大維:請勿打擾!

   畢竟還是年輕,舒飛原本是裝裝樣子的,不意真的就此沉沉睡去。醒來時,譚大維  正在填寫旅客入境表格,他遞了一張過來:「快到台灣了,把這張表先填好。」

   「你會寫中文?」她看他字跡歪斜的填著表格,相信他的中文程度比自己好不到那  去。

   「你看得懂?」他狐疑的望向她。

   「我知道你是中國人呀!不用英文時,難道不是慣用你的母語?更何況日文是由中  文發展出來的,有許多相似之處。」她答得巧妙,她已決定將錯就錯既然他開始就以為  自己是日本人,也就沒必要多費唇舌的加以糾正:再說她還可因此更隨心所欲的做些自  己想做的事,反正出錯時,丟的都是日本人的臉這種遊戲她在學生時期已玩過無數次,  趕時間橫越馬路或不小心損壞公物被人發現時,總是故作清純的說:「對不起!我是日  本人,英文不好,請多多原諒!」

   「我算是第二代的華裔美人,我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到美國發展事業,我跟著祖  父母住在台灣,直到小學畢業那年才辦好移民。你呢?可是土生土長的日裔美人?」

   「我不是在美國出生的,不過在這裡住久了,我還滿認同這個國家。」她坦言道。

   「認同這個國家的什麼?美國過去高喊三個主義--第一是超大、第二是超速、第三  是超強,我不否認這些給美國帶來空前的輝煌,但也給他帶來空前的墮落。」

   「所以你選擇離開,到台灣遁隱起來?」

   「我若要遁世,又何需帶美女同行?所謂男兒立志在四乃,我周遊世界各國,最後  的目標仍在於揚名四海。」他又「端」出了高姿態。

   「誰不想追求功名與富貴,但又有幾個人能一償宿願?」或許是因身處高空,舒  飛首次對自己的前途感到茫然。

   「女人可以以男人的成就為傲,不需要靠自己打拚。」

   「所有美國男人並不反對女人擁有自己的事業,他們還常以妻子為榮。」地想到了  美國總統何林頓和第一天人希拉蕊。

   「表面功天真那麼重要嗎?想想看那些男人讓女人工作,和他們一起負擔家計,然  後女人還是得主孩子、還是要燒菜,到最後處不來協議離婚時,所有財產還是一人一半  呢!.」

   「哈……好像不是很合理呢!」她也覺得很有趣。

   「你的笑聲很好聽,應該常笑的。」他由衷表示。

   「我的工作項目中,不包括「陪笑」吧!」舒飛回了他一個白眼,一面起身往洗手  間梳洗。

   或許是即將抵達目的地,每個人都興奮的整妝起來,頭等艙與駕駛艙問的有慢也被  拉開了。這時,駕駛艙的門突然打開,身著筆挺制服的駕駛員正打算推開洗手間的門,  卻被他面前的乘客叫住詢問些問題,當他屈身回答時,舒飛正好往他的方向走去,譚大  維看到他的目光不停地在她身上穿梭,頓時感到怒火中燒。

   忌妒?這可是從來都沒有的情形--尤其是為了女人!譚大維歎口氣,疲憊地往後一  群。這是報應嗎?自己曾有過無數的女人,當她們說愛他、苦苦要求他回敬時,他不是  以沉默替代回答、就是報以冷漠的笑容,因為他不想說任何不是發自真心的話。

   他愛她嗎?這已是他心中盤桓多日的疑雲,從她在他唇上印下一吻開始,他就好想  要她,儘管譚大維一直逃避這個問題,但他知道自己得面對這個事,她似乎對自己毫不在  意,不然也就不會要求訂約,更不會明訂第四項:絕不談情說愛,並不得有任何親密行  為。

   然而,她為何會答應和自己一起回台灣?若是為錢,四、五千元美元的月薪,對一  個魅力無窮的女人而言,只要有心賺錢,在那裡都能垂手而得。但是,他不明白她何以  不願做自己的情人?他曾試探多次都被拒絕,這真是莫大的諷刺生平第一次,他主動向  女人求愛,卻遭到她無情的駁斥。

   難道這也是自己不服輸的個性作祟?他懷疑這點正是她吸引自己的主因,她不時地  煽動他內心的慾火,迫使他更加渴望她。不過,為了不在她面前成為笑柄,他還是得耐  心的與她互相攻許直到精力耗盡,那時,她或許就會心甘情願的投入他的懷抱,讓自己  為她療傷。

   「快到了嗎?」回到座位上的舒飛,已稍事妝扮--長髮盤起、脂粉薄施,看起來  更加神采奕奕。

   「根據屏幕上的告示表顯示,飛機的高度正遞減中,目前我們正在琉球上空,預計  一個半小時可以抵達。」

   「你常旅行嗎?不然怎麼會去留意告示表?」

   「我常搭飛機,卻總是在為拓展事業而奔波,會養成看告示表的習慣,主要還是因  為旅途漫漫,一面藉以打發時間,一面也急於知道何時可以落地。」

   「美國本土的許多企業家都擁有自己的飛機,你沒有嗎?」舒飛並不清楚他的財務  危機。

   「譚氏企業是有專屬的波音七三七噴射客機,裡面有豪華的餐廳和寬敞的起居室,  所有走道都鋪滿了天津地毯,裝潢更是古色古香,令每個搭過這班飛機的人,都能留下  深刻的印象。」譚大維以緬懷的心情說道。

   「我有被邀請的機會嗎?」舒飛露出嚮往的神色。

   「恐怕是沒有機會了。」他悵然的回答。如果不是已被銀行扣押,這次他從華盛頓  特區往返紐約間,他就不必趕搭聯合航空的班機了,為了要面子,他沒向舒飛說明其中  原因:紀忠號以他父親名字命名的這架飛機,目前正與他的私人座機停放在亞特蘭大機  場的一處停機棚中,但就像他名下的所有產業一樣,因為付不出貸款,現在都被銀行下  令扣押了。

   「你就這麼篤定我們約合作不能長久?」舒飛對他的答話極不滿意,因此懊惱的轉  頭看向窗外。

   「別忘了你立的的第五項:如果有一方感到相處不易,合約自動終止這就如同在海  灘建造的沙堡,大浪襲來之後,便什麼都不存在了。誰會要求天長地久?不要說人與人  間的感情,即使是宇宙間的事與物,也沒有恆久不變的道理。」想到自己即將面對的種  種挫敗,他不禁感慨萬千:然而這一路能有一個「生意盎然」的女子相伴,他認為縱使  沿途不再鳥語花香,也必有一番景色可賞。

   趁著譚大維去洗手間的短短幾分鐘,舒飛趕忙將入境表格填妥,雖然用的是英文、  國籍也老早入了美籍,但因先前就已謊報了名字與年齡,她認為還是不讓他看見得好。

   出關時,又是各走各的,舒飛等進到入境室,立即快樂的舒出一口氣哇!成功了!

   成功的來到台灣,而譚大維仍以為她是「日籍的安琪拉」。

   由於譚大維曾允諾要供應「制服」,因此舒飛的行李簡單,依舊是當日提到曼哈  頓飯店應徵的那隻小皮箱--母親的所有物。她也驚奇的發現:譚大維的箱子其實比自己  的大不了多少,他真是路易威登的愛用者哩!箱面到處是LV的字樣,圖案和他的皮夾、  公文包如出一轍。

   「東西都到齊了嗎?」譚大維把行李放在推車上,帶她走出擁擠的機場。

   聽見耳邊此起彼落的談話儘是國語,一股溫馨的感受自胸中湧起,她恍如回到了家  居的日子裡,母親和她在一起時都說國語,也讓他去中文學校上了幾年課,所以她自認  中文程度當不比譚大維差--可是這點他卻毫不知情,想到從此刻起他在自己面前將無以  遁形,她心中充滿了歡愉!

   機場外停了一長排等著生意上門的出租車,舒飛以為他將帶自己前往搭乘,而譚大  維也領她往那個方向前進。

   「這裡的天氣都是這麼好嗎?」她望著點綴著朵朵白雲的藍天問。

   「不一定,北部的天氣向來是比不上中南部或東部,而且台北屬於盆地,氣候通常  會較為悶熱……」譚大維已看到接他的勞斯萊斯停在面前。

   從駕駛座跳出一個穿著斜紋夾克和褪色牛仔褲的男人,譚大維立刻迎向前去:「老  陳呢?怎敢勞駕您親自前來?」

   「誰叫你挑個星期天到?司機休假,我能不來嗎?」他說著朝舒飛俏皮的眨眨眼。

   舒飛第一眼瞧見他,就知道他不是司機,伯麗的夾克和愛德恩牛仔褲便已價值不非  ,何況內裡穿得還是卡文克萊的粗線毛衣。雖然他外型與譚大維頗為相似,同樣的高大  結實、同樣的英俊瀟酒,但他給人的感覺卻溫暖的多,滿是笑意的眼睛像春陽非常迷人  ,不過,她相信他每個早上一定為自己那頭卷髮傷透腦筋。

   「我是方世華。」他向她伸出歡迎的手。

   舒飛自然的伸手回握,正要報出自己名字的當兒,譚大維插話進來:「她叫安琪拉  ,因為她是日本人,我們必須用英文和她交談。」

   他朝方世華使了個眼色,跟著換以英文告訴舒飛:「我想你一時還不能適應這裡的  氣候,也許你談到車上等我們,把行李放上車後,我們就可以出發了。」

   她立即順從的鑽進開著空調的轎車中,一面暗自慶幸譚大維在適時解危,因為在方  世華親切的態度下,她差點就露出馬腳--用國語來介紹自己了。

   「這是誰的車?」等譚大維一坐進車,舒飛就迫不急待的發問。

   「他們家的。」他轉過半邊臉,指指正繞過車身,鑽進駕駛座的方世華。

   「開這種大車,好開嗎?」舒飛撫弄著冰涼的皮墊,覺得寬敞的後座像一張床,足  供她躺下來好好睡上一覺。

   「這是我父親的專車,有司機替他負責打理一切,不然在交通擁擠、車位難求的台  北,開這種車無疑是給自己找麻煩。」方性群坦言道,一面將車緩緩駛入車道。

   「好開嗎?」舒飛的本意是指技術面上的駕駛,不料方世畢竟會錯此意,給了她另  一番解答:不過,這正好讓他對台北多一份認知,而且見他單手開車,不斷加速的輕鬆  舉止,她也有了所要的答案一定好開!

   舒飛從沒坐過勞斯萊斯,因此對車內的各種裝備好奇極了。

   「這裡面是什麼?」她說著,已用手按下駕駛座背後的一個按鈕,立刻一張雅致的  寫字檯翻至它的腿上,拉開桌台,她發現裡面有一疊白紙、幾枝金筆,還有一個金製的  迷你訂書機。等要把寫字檯推回去時,卻發現怎麼做都是徒勞無功,她只好無奈的間向  前座約兩位男士:「怎樣才能把它歸回原位呢?」

   「再接一次原來的那個按鈕。」

   舒飛依方世華的指示行事,隨著一陣輕微的機械轉動聲,桌子果然自她的腿上翻回  原位,然後皮製的蓋子又自動滑下,將寫字檯隱藏起來。

   「那個鈕又是幹什麼的呢?」她間向正側身望著自己的譚大維,一邊指著他座椅後  上方的按鈕。

   「按下它,如就可以享受迷你酒吧的氣氛,酒櫃裡的濟品還不少哩!」她笑睨著她  說道。

   「你怎麼知道?」她直覺的追問。

   「他算是這輛車的半個主人,我父親花了七百萬從他手上買來,連司機都沒換,條  件就是他回合洽公時得供他使用。」方性華替他回答了。

   「這輛車轉手還能賣七百萬?三十幾萬美金呢!車上有電視和音響嗎?」她雖臆測  這輛酌!酌加長型的勞斯萊斯頗為名貴,但知道它確實的價位後,仍然大吃一驚。

   「當然有,就在寫字檯和酒櫃中間。」依然是方世華搶答。

   「你真的是很有錢。」舒飛慨歎道,也再度確認自己和譚大維是兩個世界的人。

   「過去是的,未來不可知,而現在就快要一無所有了。」他又換上一副冷冰冰的面  容。

   「可雯說你正面臨要命的財務危機,到底是怎麼回事?」方世華或許是怕舒飛聽進  去,所以改用國語與他交談。

   「說來話長,等改天精神好的時候再說吧!」他臉上的光采已完全褪去,連聲音也  低啞了「對了!你沒告訴她我回來的事吧?」

   「你放心!可雯雖是我妹妹,但我們也是十幾年的老同學了,我不會出賣你的。而  且她目前也不在台北,聽老爸說她由美國轉往歐洲散心去了。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她那種溫吞的個性,我們怎麼吵得起來?只是眼前煩心的事情太多,真不想再看  見煩人的她。」

   「不是有了新人才忘舊人的吧?」方性華笑間,不過話裡的嘲諷意味大於打趣。

   「不要立刻相信你眼睛所看到的事物,安琪拉是我的隨行助理,不是你以為的那種  女人!

   「原來如此,我還當是你改變口味了呢!」

   「怎麼說?」

   「雖然你交往的每個女人都很美麗,但卻像服裝公司裡擺設的人造模特兒,一點生  命力都沒有;而這個安琪拉,卻是從頭到腳都充滿了活力,讓人忍不住要多看她兩眼。  」

   「太棒了!你真厲害,一眼就解開了我的心結,這些日子來我一直想不透為何會為她  深深吸引,先前還以為是一種性誘惑,現在經你指點,我才知道自己猶如一個奄奄待斃  的人,面對著一個對生活有旺盛鬥志者,就像在溪流中見到浮木一般的想緊緊攀住。」

   「你確定不想要她做你的情人?」

   「你是關心我,還是她呢?看來你對她的印象不錯。」譚大維有意套他的話。

   「我不會給自己找麻煩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方家的規矩多,不是門當戶對的女  孩我根本不敢交,省得到頭來誤己又誤人。唉!」方世華以悠悠長歎做為結尾語。

   「那麼可雯開始相親了嗎?」

   「你們真的結束了?我老爸似乎還蒙在鼓裡呢!你打算怎麼對他說明此事?」

   「船到橋頭自然直--如果這件事能不了了之就好了。」

   「以他的火爆個性,可能嗎?看來你只有多多祈禱了。」

   「你和他一起工作也有五、六年了吧?如何能與他合作無間?」

   「他那個發行人是不管事的,報社的編務與業務還是由我全權負責。」

   「那好!我要找你幫他教訓一個人,國際通訊社那邊的人頭你熟嗎?」

   「平日都有新聞往來,你要奮什麼忙,不妨直說。」

   譚大維於是把安公子事件的本末又解說一遍,果然方世華立刻拍胸脯保證:「你發  動朋友抵制他的產品,我找各種媒體為地做反宣傳,讓他為自己的搶劫行為付出代價你  在他最困窘的時候借他五百萬美金,他在致富之後卻拒絕還錢,這種人真是叫小偷還不  如!」

   和方世華問的談話告一段落,譚大維方才想到後座還有人,他朝她歉然笑道:「說  了一堆你聽不懂的話,你會不會感到很無聊?」

   「不會啊!邊聽音樂、邊看窗外的風景,我也不曾閒著。」舒飛睜著黑白分明的眼  睛,做出一副無所謂的純真表情:心裡卻在暗笑:誰說我聽不懂?我和母親在家幾乎部  是用國語交談的,而且在華文小學唸書期間,還會得過演講和作文比賽的冠軍呢!然而  ,表面上她仍不動聲色的和他們用英語交談,反正自己從未正面承認是日本人她認為這  一切還是譚大維的自以為是導致出的局面。

   車近圓山飯店時,方世華特地指給舒飛看:「這棟外觀雄偉的建築物,是享譽國際  的圓山觀光大飯店,許多國家的元首、部長以及知名的藝人,都督住過這裡。」

   舒飛一聽說圓山飯店,立刻降下車窗想看個仔細,她記得母親曾形容過她的婚禮有  多風光:在台北最氣派的圓山飯店舉行,席開八十桌,六對伴郎與伴娘,加上十二個小  紗童……光收的禮物就得找輛專車來運走。

   「你不怕吸入太多公路上的廢氣?」譚大維關切的問道。

   她這才發現潮濕的空氣裡,確實帶有濃厚的汽油味道,於是趕忙把車窗升起。

   車子一駛進市區,方世華便問譚大維:「是要先送你們回去休息一下?還是直接到  餐廳吃晚飯?」

   「現在不到六點,我想還是先回寓所,洗個澡、換件衣服再去吃飯如何?」

   「好啊!你那裡不便停車,我們就准七點半在你們的大樓門口見啦!」

   座落於林蔭大道上的這棟漂亮建築物,真是應了「美麗的別墅不必山裡尋、海邊  找」的廣告詞句,一樓的大廳氣派約有如飯店LoBBY,穿過碎石子小徑、種著綠色灌木  叢的庭園,走到斜簷角窗、紅瓦綠籬的屋前,一個面容和善的中年婦人已在恭候。

   「張嫂,安琪拉是我的貴賓,要麻煩你好好照顧。」譚大維的態度雖十分有禮,卻  隱約透露出主人的威嚴氣勢。

   「是的,我一定會盡力。」張嫂接過舒飛的皮箱,指往樓梯口:「你的房間在樓上  ,我帶你去。」

   原來這棟大樓的獨特之處,還在每一戶都是樓中樓的格局。挑高大米的臥室,他像  樓下客廳一樣經過精心佈置,然而當這裡也漆著灰藍的中性色彩時,就令人覺得有種疏  離感,像在旅館的房間。張嫂把她的皮箱放進大衣櫥,就立即告退。

   「這原本是我的肩房間。」譚大維不知在何時走了進來。

   「幹嘛要讓給我呢?」她感到受寵若驚。

   「我說過你是我的貴賓。」

   「可是你畢竟是我的老闆呀?」

   「為了遵守合約--不可透露彼此問的主雇關係,我只好奉你為上賓。」譚大維聳肩答道。

   天色已黯,房間裡只亮著盞檯燈,氣氛更顯得幽靜。譚大維一步步向她走近,她心  虛的邁步後退,靠至床邊時,她已忍無可忍:「請你遵守合約第四條不得有任何親密行  為!」

   「放輕鬆點,我不過是想替你拿下身上的背包。」他輕輕的將它取下,笑道:「別  忘記方世華要替我們洗塵,你最好快換衣服,不然便來不及化妝了。」

   走到門口,他又轉身告訴她:「給你三十分鐘的時間,我會往客廳等你。」

   舒飛花了十分鐘洗澡與洗頭、七分鐘吹整頭髮、五分鐘撲粉和擦唇膏、二分鐘穿衣  服及褲襪,剩下三分鐘時,她抓起鞋子就往樓下跑,到了客廳門口,她才停下腳步,喘  口氣,再穿上鞋子。

   「要走了嗎?我已經準備好了。」她氣定神閒的表示。

   「很好!你滿有效率的。」坐在壁爐旁的譚大維連連點頭,他也換了一套皮爾卡登  設計的新款西服。這裡的客廳采高低落差設計,感覺上是兩處空間,於是產生了一間  優雅的大書房,壁面色系也是到處都一樣的灰藍,唯一的色彩是來自書桌背後的一幅油  畫。

   舒飛一眼就認出那是夏高的作品,在明亮背包下,一個帶著小丑面孔的男孩擁著  一個女孩共舞;清澈的夜空中,有高唱入雲的鳥兒,和無數跳躍的音符。他怎麼會擁有這幅高品味的名畫?

   「過來這裡!」

   譚大維的命令語,使她回到現實裡,一看到他倔傲的神態,她就明白答案了--他根  本不懂得繪畫之美,這些不過是他的另一項投資吧!

   她依言走到大理石製的壁爐前,但見譚大維取出一個天鵝絨的心形盒子,並要求她  轉過身去,隨著他溫暖的手指一串冰涼的項鏈套上她的頸子。

   她轉身望著壁爐上的鏡子,袖白的額上是一串閃閃發光的琥珀珠煉,個個圓潤又晶  瑩剔透,一看便知是個中極品。

   「這麼名貴的禮物,我不能收。」她邊說著,邊滑動鏈子想要取下。

   「唉!你又會錯意了。這是我祖母給她未來孫媳婦的,我只是借你戴戴,以免人家  把注意力放在你的衣服上。」他的眼裡充滿了嘲弄之色。

   「我的衣服有什麼不妥?」舒飛質問道,這正是她最值錢的家當。

   「它依然亮麗非凡,但是我已是第三次看你穿這件衣服了。要知道再美的東西都禁  不起一看再看,你難道就沒有其它衣服可穿了」

   「是你說要提供製服的--合約中的第九項。」她立即找出完美的理由來回答他。

   「沒錯!要你穿制服陪我出席社交場合,主要是因為我並不信任你的品味,一個淑女怎能不戴配飾?這樣是很不得體的,你知道嗎?」他的口吻像在說教,而且還在等待  她的響應。

   舒飛咬咬牙,強迫自己點點頭,心裡卻大罵:去你的--譚大維!別以為只有你自己  見過世面,我母親的首飾盒裡比你這條琥珀更名貴的項鏈有得是,她還記得若干年前母  親在巴黎賣掉的那串黑珍珠,即使人家店主是欺生,也賣了十萬法郎。只可惜母親的那  些寶貝都因生活所需而逐一賣掉,不然她就可以讓他好好的見識一番!

   她因此又想起了卓凡,母親那盒珍貴的珠寶,她都曾在信中向他仔細描述,每一件  賣掉的東西,都代表一段美好的回憶,因為只要手邊有錢,母親就會帶她外出旅行。可  是當取出首飾盒裡的最後一樣對像時,她卻無法提筆向他訴說心底的傷痛美好的黛綠年  華,就要劃下休止符了,儘管這早在預料之中,卻依然遺憾這一天太早到來!她不願  鎮日為事業煩憂的好友為自己擔心,下筆而使想好了如何為自己的被迫失學「自圓其說  」:

   卓凡老友:人生常被比做旅程,雖有起點和終點,但不知從何處來,又該往何處去  了結果與過程,兩者若是不能兼顧的時候,你會選擇什麼呢?有人說浪漫主義者,通常  會比較在意過程的豐富與否,卻不一定關心結果:但功利主表傾向較濃的人,則往往是  只看結果,而不問過程如何。你認為我會是屬於前者,還是後者呢?

   最近我經常失眠,一個人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數過綿羊,又數過石頭,再數過蘋果  ……數遍所有的東西,神智依然清醒,真是度「時」如年--恍如在過一生一世的日子。

   困擾我難以入睡的問題是!還要繼續學校的教育嗎?我認為年輕就是本錢,就算走  錯了路,還有回頭的機會,所以我決定先入社會,如果在現實中無法如願以並,我會再  考慮繼續學業,--進紐約藝術學院並完成我未完的志業。我只要結果,而不問過程。

   你說,我是不是個功利主意的信徒?不過,當我理出要走的方向後,我的失眠症已  完全消除,現在縱使晚上有夢,也是很甜。--祝福我吧」

   舒飛她原以為卓凡會支持她的決定,不料,他的回信卻是不以為然:

   親愛的小朋友:  要不要繼續升學--面對這個看似簡單,實則複雜的問題,我實在很難以斬釘截鐵的二分  法--要或不要,來做塘塞式的回答。而且在探索這個世界、探索人性的歷程上,你似乎  已建立了自己的價值觀。

   每個人都會經過青春的階段,但是對於「青春」,我們不能亂用,更不能虛擲,而  要用其所當周,讓自己在青春時期,留下璀璨的回憶。

   如果你在年輕的時候,沒有抱負和理想,那不是在開創青春,而是在浪費青春。青  春代表了一個有希望的遠景--像這樣美好的時光,還樣珍貴的日子,若是不能緊緊抓住  ,就會像我一般,到了而立之年,仍在那兒追悔莫及。

   青春,是每一個人都能擁有的資產,用得恰到好處,就會有成就的。天下是那樣  無限寬廣的舞台,我們不要埋怨命運,更不用羨慕別人,只要盡心的走下去,一樣有可  能成功:只要你不斷提醒自己,做個善用青春的成功人。

   人生是一條漫長的路,當我們走完一段路時,應該停下來想一想--我為什麼要走這  條路、我有沒有走錯路?當你經過深思熟慮後,覺得應該這樣走,那就不妨勇往直前,  路是愈來愈寬廣的,地上有路、心中有路、理想中還有路:但是,心安誠、志要專,理  想目標只能有一個。當你走對了,就會迎向和風暖陽。

   雖然是佩服你的勇氣,也信任你的智慈,但我依然擔心你--現在就入社會,是不是  太早了點:永還為你祝福的卓凡果然,從曼哈頓到台灣,一連串的際遇都超出了舒飛的  預期,她不得不相信卓凡所指:自己還沒有練就入社會的本事。

   「名貴的珠寶會令你感到不安嗎?我相信等你戴習慣之後,就會離不開它們。」譚大維見她神色有異,還以為她是心裡有所負擔,其實舒飛的心神不定,完全是為了未接  受卓凡的忠告,而感到懊惱不已!

   「由奢入簡,的確是不容易。」她不僅是隨口附和他的論調,事實上這也是她自「  家道中落」後,常感到困擾的地方。

   「因為你我不同民族,所以找很難要求你的表現能如我所願,不過有些基本原則你  一定要知道,我們不妨趁現在先討論好。」他的口氣中帶著命令般的威嚴,她只好專心  的聽著。

   「你和我在一起,絕對會引起許多人的好奇,在得不到答案的時候,他們會以為你  不是某某企業家的女兒,就是我獵艷而來的情人,幸好你的外國籍成了最好的保護色,  面對任何問題,你都可以微笑作答。」

   她被動的點點頭,卻立刻抓出語病:「萬一遇到英語流利的人問我問題時,我還要  裝聾作啞嗎?」

   「你可以回答,但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卻又得讓他們自以為明白  ,你瞭解嗎?」

   「我完全不懂!!」她據實以告。

   「好,如果人家問你平日都做何消遣,你怎麼回答?」

   「看電影、聽音樂、逛街、爬山、游泳……,還有!我的網球也打得不錯!」她說  得都是女校同學們的愛好,而她自己除了寫生、作畫,便是給卓凡寫信了。

   「完全不出我所料,你和一般貪玩的美國女人沒兩樣,要知道你現在扮演的角色  --不是我的情人,就是有錢人家的女兒,怎能做如此通俗的消遣?」他目帶輕視的搖搖  頭。

   「那我該說什麼呢?」

   「台灣的時髦女性,現在很迷高爾夫球或是上健身房練身體,不過,像你皮膚如此  白皙、身材又性感的女人,說是從事上述消遣,人家也不會信的。」他眉頭緊皺。

   「我可以說藉旅行來打發時間嗎?」她想到自己確實有豐富的旅遊經驗,如果人家  問起相關話題,也就不必擔憂穿幫了。

   「很好」旅行是有錢、有閒才能維持的嗜好,但有人若問起你最喜歡那個度假勝地  ,你怎麼說?」

   「當然是夏威夷啦」舒飛毫不考慮的答道,那裡是她記憶所及的人間天堂。徜徉綠波,呼喚藍天,美景天成的令她至今難忘。

   「我就知道你沒有創意,現在連去蔚藍海岸都過時了。特別是這裡的人,都喜歡去  塞班、關島、帛琉、侖裡島等太平洋上的島嶼度假,真正體會大自然風情。」

   「帛琉在哪裡?」

   「在關島附近,從台灣坐飛機過去只要三個小時,比開車到台灣南部的墾丁公園還  快。」

   「不管那些地方有多美麗,若要我選擇自己所愛的度假勝地,我只想去夏威夷。」

   「你為什麼老喜歡驟下結論呢?何況你也沒去過夏威夷吧?那裡已被商業化污染了  。」

   他不屑的說。

   「也對,我是什麼地方都沒去過。」她極力表現得淡然,以便克制內心真正的感受  ,何必一個自以為是的人爭辯呢?她因此不願告訴他--自己對那裡的每個島嶼其實都很  熟悉。

   「這樣好了,你可以說你喜歡陽光、沙灘和海洋,所以夏威夷群島和法國的蔚藍海  岸、澳洲的黃金海岸等度假地,都是你愛去的地方:此外在香榭里捨大道上喝杯咖啡、  到維也納欣賞世界級大師舉辦的音樂會,或是去西班牙探訪藝術大師畢加索的故鄉……  ,都是你平日調劑生活的方式。」

   「我一定得按照你的話說嗎?」

   「最好是如此,因為我一開始就提醒過你:人家會以為你不是我的情人,就是富家  千金,所以你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只要盡責的去消費。」他聳聳肩,從西服口袋裡取出  一疊美鈔。

   「我很慶幸自己只是在「扮演」這個角色,而不是真正的「寄生蟲」--每天吃不勞  而獲的果實,還會感覺甜美嗎?」她揚揚眉,對他手中的鈔票視若未睹。

   「你不是很渴望有錢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名和利不正是你努力追求的目標?」  譚大維把錢送到它的面前。

   「不錯,但我忘了說明--我要以自己的智力和努力致富,絕不做個寄生蟲。」她看  到他露出驚訝的表情,卻是理所當然的順手把錢接了過來。

   「你很有志氣嘛!讓我們拭目以待?」他的口氣顯然在嘲弄她。

   「你不分派真正的工作給我,那是你自願放棄權利,而我們畢竟是簽過約--支付酬  勞便是你應盡的義務。」她昂首以對。

   「好了,你的伶牙俐齒,我是佩服之至,現在我們開始工作吧!」他面帶慍色的快  步走向大門口。

   「等一下,你還沒說清楚我的工作性質?」她緊跟在他的身後。

   「就是要你陪我參加各種社交。」他頭也不回的答道。

   「這不是女秘書的工作範圍吧?」她有種受辱的感覺。

   「算是其中的一項。親愛的安琪拉,我辦公室裡用的女秘書個個得精通三國以上的  語言,還要會計算機文書處理和打寫什麼的,你能勝任嗎?」他指責般的問話使她立刻臉  紅,儘管她的語文能力極佳,但在計算機方面的無能可是她的致命傷。

   好在走出大樓門廳,便看到方世華和那輛勞斯萊斯等在那,使舒飛得以避開這個問  題,而未讓譚大維見到她羞紅的臉。

   譚大維把舒飛擁向前座。她彎腰進了車,立刻迎上方世華那抹極引人的笑容,他遞  給他一束玫瑰花:「剛才有個小女孩來推銷的。」

   「謝謝!」她接過來有點手足無措,下意識的理著衣裳。

   「你這件衣服很好看,頗有神秘的味道。」他的眼神流露出困惑,充分表現了他的  心思。

   舒飛回頭看譚大維,他居然對她一笑。

   舒飛將車窗降下,清冷的夜風立刻夾著濕氣迎面撲來,望著安全島上的花叢和路  旁的柳樹,在噪音與廢氣混合的夜空中自然舞動著,「台北啊!這個城市真不寂寞」她  終於相信譚大維所說:有個女伴可省掉許多麻煩--大街小巷處處閃著KTV、BAR字樣的霓  虹燈,路上走著打扮入時的女郎與穿著體面的男人,各自急急忙忙的投入夜生活。

   方世華帶他們來到一家裝潢雅致的日本餐廳。一路走過張燈結綵且有著假山涼亭、  小橋流水的中庭花園,舒飛已知「價位」--在寸土寸金的大都會裡,這等氣派豈是盞盞  之數可以回收的。果然,和她所預料的一樣,菜單上的消費價位也都賣得驚人。她想起  卓凡的話:許多地方是給人「看」的,而不是給人「享受」的。

   「想吃什麼?」方性華先間她的意見。

   「我什麼都吃,你們點吧!」她合上菜單。

   結果是譚大維作主。舒飛仔細的端詳他點菜,每一樣他都決定得很快,偶爾用手勢  比劃著。竹製燈籠下的燈光柔和,沖淡一些面孔上的稜角,所以他雖是仰望著侍者,卻  一點也不顯得霸氣。

   「你喜歡日本料理,還是中國菜?」方世華替大家斟完清酒,抬起臉來看她。

   「日本料理沒有中國菜那麼富有變化,尤其是精緻的中國菜,絕對是美好人生的一  部分」

   「你對吃好像頗有研究,不過你這麼年輕,就知道人生是什麼嗎?」譚大維似笑非  笑的揪著她。

   「我們每天都在體驗人生,也可能每天停止人生:一個人不是到老才能懂得人生,  從落地的那刻哭聲開始,不就知道人生是來受苦受難的?」她自有想法。

   「你吃過苦、受過難嗎?」方性華的目光充滿懷疑。

   「是的,所以我追求財富。」

   「雖然她很拜金,但也很誠實。」譚大維一面講話,一面示意大家用餐。

   「誠實的女人總是可愛的。」方世華為舒飛解釋道,從第一眼看到她,他就對她深  具好感--靈秀純淨的雙眸、線條漂亮的鼻子、含情的紅唇、披肩的長髮、透明潔白如嬰  兒般的肌膚……。他想,只要她不是譚大維的情人,自己就有權利與她交往。

   「待會我可以請她去喝酒嗎?」他禮貌上的請問譚大維。

   「你不用回報社看落版?」譚大維反問道。

   「我今天休假,有事的話他們會Call我。」方世華指著桌面上的大哥大說。

   「但是我們明天要外出訂購制服,她得早點休息。」譚大維以舒飛的代言人自居  。

   這時,服務生送上一隻有著松竹梅圖案的精美漆盒。盒蓋打開,紅殼黑底的盒裡,  整齊排列著顏色肌裡不同的生魚片,舒飛看了很不舒服,它們向來是不對她的胃口。

   「你怎麼不吃?」譚大維挾了一片沾上芥末和醬油一口吞下,如食天下第一美味。

   「不敢吃。」她說明自己覺得生魚片的口感是又滑溜又噁心。

   「這是你們的國食,嘗一塊吧!」譚大維不懷好意的從漆盒中挑了一塊顏色異常紅  潤的生魚,強制的往她盤子裡送。

   舒飛又怕又氣的盯著那塊生魚片,眉毛不自覺得緊緊擰起。

   「我幫你吃吧!別浪費了好東西。」方世華和她換了盤子,替他倆打個圓場。

   月桂冠又送來一瓶,酒酣正熱之際,舒飛又說笑起來,但是她不再主動和譚大維交  談,她很清楚她剛才的舉動表面是惡作劇,其實是一種報復手段,是因為自己和方世華  一見如故?

   還是不曾主動向他投懷送抱?她完全摸不清他的心意,管他的!一切還有合約,走  到無法收拾的地步:就解約好了!想通之後,舒飛不再挑剔日本料理的不夠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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