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頭那個奇怪的女人可就難搞了!
老實說,他見過的女人不少,雖然始終遲鈍的無法拿捏女人的心思,不過有李諾這個身經百戰的情聖替他做軍師,他通常能將大多數的女人歸類出個典型,再循線摸索。
唯獨百心,對他而言,簡直是比迷霧更霧煞煞,因為她完全讓人摸不透。
說她天真嗎?那眼底不時透出的冷意和邪氣,卻像是譏諷他比她更無邪!
邪惡嗎?有幾分,但當她笑起來或抱著洛洛的時候,又似乎閃耀著比聖母瑪麗亞更聖潔的光輝。
這個女人渾身散發著似是而非的神秘氣息,腦子裡的邏輯更是讓人無法預料,又偏偏喜歡說反話,讓人更搞不清楚她真正的心思,真是教人頭痛到極點!
餵好兩隻小貓,西域狐疑的眼神調向隔壁的客房,百心都進去一個鐘頭,浴室的水聲仍在嘩啦啦的響。
「該不會被水淹死了吧?」
考慮一下,西域站起身,打算到客房一探究竟。
房門半掩著沒關,他伸手敲敲也聽不到回應,只好自作主張的推門進去。
哪知映入眼簾的是半趴睡在床上的百心,而浴室裡正散發蒸騰的熱氣。
「該死!」他連忙衝到浴關掉水龍頭,阻止這場大水災。
幸好他當初設計浴室時,特別將玻璃門檻做高,不然淹滿浴室的水早已滲到房間,毀掉他特地從希臘帶回來的白絨地毯。
走出積水的浴,他沒啥好氣的瞪視床上睡得酣熟的小臉。
這女人竟然還沒沖澡,兩隻光腳丫甚至還懸蕩在床下,就已經不省人事?
「真服了你了!」如果他沒進來,她大概被水飄走了都不曉得哩,真是個不懂照顧自己的女人!
西域皺眉兼搖頭的在心裡碎碎念,很雞婆的把百心的光腳丫給抬上床,在替她蓋上被子前,卻發現她兩隻腳底都各起一個小小的水泡。
這麼細膩似雪的肌膚起了水泡,簡直讓人觸目驚心,也讓西域黑濃的眉毛一時間蹙得更緊。
她到底在大雨中走了多久?竟然走得雙腳都起水泡?!
難道……她不是在說謊?是真的沒地方去?
深邃的黑眸轉向那張睡顏,卻發現那雙眉宇間並不是他所料想的酣甜,也不是醒時那副鬼靈精怪的凌人模樣,反倒像是被夢魘纏的緊緊糾結,不僅牙關痛苦的緊咬,那濃密垂落的長睫毛也隱約的透著雨滴的濕潤晶瑩……
不,那不是從她長髮落下的雨滴……而是淚光?!
難以言喻的難受突兀地在西域心中翻騰起來。
怎麼回事?百心也許只是做個惡夢,他幹麼這麼不舒服?
李諾平常最喜歡嘲笑他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傢伙,說他自小被愛環繞,所以不曉得人間疾苦,也永遠遲鈍的不懂別人的感受。
可是他卻能感覺從她身上朝他蔓延過來的……痛苦?!
不!鐵定是她把他給搞得神經錯亂了,不然他孟西域可是眾所皆知的遲鈍男啊!怎麼可能這麼敏感又濫情?
痛苦?太可笑了!
西域搖搖頭,甩去心底異樣的感覺,卻無法不理會百心腳上的水泡。
記得有個同事在S.K.M的會議室裡放了急救箱,裡頭還有些應急的藥膏。
西域將被子蓋好,正要起身去拿藥,卻聽見後頭傳來痛苦的呻吟——
「不……媽咪……」呻吟聲發自那張稜角分明的小嘴,百心整個人像蟲一樣的蜷縮著,擺在枕頭上的纖細指節更像是抽搐般,緊掐得整個手上的青筋都突顯起來,「不要……媽咪……」
一聲聲的呻吟,都像來自心底最深、最壓抑的痛楚——
西域不由得僵在門口,覺得自己的五臟像受到鞭笞似的隨著翻覆絞痛起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心底有千百個問號浮出,知道可能得不到解答,卻始終無法跨出房門。
一直到那痛楚的呻吟變成陣陣抽泣的喘息,漸漸地又變成深沉的呼吸,他才得以邁開比銅還沉重的腳步。
只是,另一個念頭卻更沉甸甸的壓在他心頭——
要是明天一早百心不自動離開的話,他不知道自己開不開得了口?
更何況,她會去哪兒?又能去哪兒?
真是天知道……為什麼他要替這個莫不相干的女人這麼擔心呢?
☆ ☆ ☆
兩隻貓在他腳邊磨蹭著要食物,西域這才從工作桌上驚醒,看清太陽已經曬到屁股。
「九點!?」
多少年來,他從來沒有遲到的紀錄啊!破天荒!
他急急衝進浴室,嘴裡含著一堆牙膏泡泡又衝到廚房,替洛洛張羅好早點,這才注意到另一張乞求的貓臉——
「托托?」他呆了呆。
對了,他都忘了還有另一隻貓!
該死!還有一個睡在他客房的女人……
打開第二罐貓罐頭,西域的視線這才掃向緊閉的客房門。
百心也許還在睡——
猶豫著該不該叫醒她,西域從廚房踱向客廳,準備先回房間找衣服再說,未料目光卻呆滯的停頓在一片杯盤狼藉的客廳。
是發生戰亂嗎?還是昨晚的傾盆大雨打進他的客廳?
怎麼酒櫃裡的紅酒和威士忌竟然統統一掃而空?空掉的酒瓶還四處散落在沙發上和地上,簡直比蝗蟲過境還要恐怖!
兩隻貓當然不會開酒喝,房子裡又只有兩個人,罪魁禍首不會是身為主人的他……
「谷、百、心!」不管那個女人是不是還在睡覺,他都打算把她揪起來問個清楚。
客房門隨著他的咆哮被撞開來,如他所料,百心酡紅著醉顏坐在床沿,桌上還擺著一瓶半空的威士忌,而那雙朦朧大眼瞪得大大的,十分無辜的看著他。
唯一出乎西域意料之外的是百心手心攤著一堆以的結晶粉末——
「你——」憤怒和震驚瞬間梗住他的喉嚨。
如果他沒看錯,那堆粉末是毒品的一種——
這個女人竟然在他的家裡……吸毒?!
「早安,歐吉桑!」百心搖晃的站起身,咧開笑臉和他打招呼,卻身形一歪的朝他跌去。
「你——」氣極的西域根本還來不及出聲罵人,就直覺的伸手抱住她差點倒下的身軀。
一抱入懷,他才察覺這身紅色針織衫的膨脹效果,實際上她根本沒有幾兩肉,說是骨瘦如柴也不為過。
一定是因為吸毒的緣故!
一剎那間,莫名的心痛竄過西域的心,更猛地憶起這個女人昨夜痛楚不堪的呻吟,不知怎地,那股想殺人的慾望迅速地被澆熄不少。
「可惡!」撲倒在他懷裡的百心皺眉的發出一聲詛咒,因為這一跌,把咖啡也給摔到地板上。
緊接著她低咒而來的,卻是突來的一串鑰匙滑落地板的清脆響聲。
西域聞聲愕然轉頭看向門口,俊臉霎時掉一半。
站在門旁的竟是容薇!
趴掛在他身上的百心也抬起腦袋,迎上容薇那張比紙還蒼白的清麗面容——
哇!一個不能只用漂亮來形容的女人!
渾身淡淡飄逸的水藍色衣裳,襯托著那雅致又細膩的五官,就像是在微風中綻放搖曳的海芋花一樣,不過……她的臉色超難看就是了。
她——就是孟西域的女人?
原本見到兩人摟抱的曖昧姿態,容薇就心寒了一截,再看清百心轉過來的面孔,那毫不遜於她的美艷,頓時讓她原就慘白的小臉,更加上幾分鐵青。
難怪!難怪西域總是對她漫不經心,原來這個看似比野玫瑰更艷麗的女子早已佔據他的心!
「我……我來還你鑰匙。」容薇咬著唇,仍忍不住氣惱的全身顫抖,忿忿瞪視表情震愕的西域,在轉身離去前拋下牙的一句,「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什麼原來如此啊?
「容薇!」遲鈍的西域愣了愣,待他回神想鬆開百心撇清兩人的關係時,卻已慢了一步。
玄關處早傳來容薇重重的關門聲,讓才追到房門口的他只能呆呆的杵在原地。
「噢哦!」百心聳聳肩,又吐吐舌頭,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西域臉色發青的瞪向她。
「你不追上去嗎?」無畏凶狠的目光將她千萬萬剮,百心坐在床邊甜甜的笑問。
「追不追不關你的事!」
西域火大的踏回房裡,一雙冒火的黑眸落向她隨身的紅色針織皮包。
二話不說,他將皮包裡的東西統統倒出來,如他所願的找到一堆藥包。
他氣憤的抓起藥包走進浴室。
「喂?你做什麼?!你——」
百心驚愕的追進浴室,不敢相信他竟然將她所有的嗎啡都倒進馬桶!
「你——」眼睜睜看著一陣水沖去她好幾萬塊,她氣結的跺腳,「喂!女朋友跑掉了,也用不著拿我的東西出氣吧?老兄!」
「聽著!」西域猛地一把將她揪回房裡,所有的火氣一古腦的發作,「如果你還想待在這裡,就不准你再碰酒和毒品!不然我不管外面是淒風苦雨,還是冰雹雪崩,鐵定都會把你給扔出去,聽到了沒有?」
百心怔怔地瞪著他。
這歐吉桑知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啊?
明明說好只讓她住一晚的,現在卻好像願意讓她永遠留下來似的?!
望著那張氣到發黑的面孔,她狐疑的瞇了一雙大眼,「這麼認真?」
「不信你可以試試!」他咬牙切齒的警告。
瞪著那雙已經冒煙的認真眼神,半晌,百心緩緩攤開被他緊握的小手,做出發誓的動作,「OK!我再也不碰那些玩意了,行了吧!現在,我可以去刷牙洗臉了嗎?歐吉桑?」
「不准再叫我歐吉桑!」
「好吧!孟公西域先生——」
「我還沒死!」
「OK!孟西域總行了吧?」
狠瞪她好一會兒,西域這才火大的放開手。
甩甩被他握痛的小手,百心那張冷冷的小臉卻忽地對他扯出一抹詭譎的笑,嘻皮笑臉的往後倒退兩步,才轉身對他關上浴室門。
西域懊惱的跌坐在床上,伸手抓亂頭髮。
不知為什麼,這女人的讓步卻讓他更惱火?
讓他最為氣惱的是,他為什麼不趕她出去呢?
這樣一個酗酒又吸毒,又害他被容薇誤會的女人,他怎麼可以把她留在家裡?
可惡!他一定是氣瘋了!一定氣到神經錯亂,才會做出這樣不經大腦的蠢事!
吐了口大氣,西域的視線地停駐在牆上的日曆,上頭大大的紅字讓他怔忡好一會兒。
原來今天是周休二日,不用趕著上班。
不過,通常就算是假日,他也從不遲到的……
浴室裡傳來百心的歌聲,興高采烈的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西域瞪著浴室門,不知為何,又重重吐口大氣。
☆ ☆ ☆
剛走進S.K.M的大門,李諾就笑瞇瞇的出現在西域的眼前。
西域惱火的瞪他一眼。這傢伙!明明最討厭假日加班,擺明是來搞清楚昨晚在他身邊的女人是誰!
他開始後悔自己硬拉著百心到S.K.M的決定,不過不盯緊這個女人,他也實在不放心。
天知道她會不會又把他的住處變成毒品王國?
聽到李諾的聲音,原本被西域遮去身影的百心頓時從他身後探出腦袋。
「唔,美女!」見到百心,李諾登時睜大眼,更吹出驚艷的口哨。
以他欣賞女人的眼光來看,這女人絕對是西域眾多女友中的最極品,不過女人長得傾國傾城是一回事,能給他好印象的美女卻不多,尤其是西域的女友。
這個女人卻給他投緣的感覺。
「好說、好說!」百心瞇眼笑了笑,一點也不謙虛,更無視一旁的西域幾乎噴飯的表情。
好友的反應讓李諾更笑咧嘴。
「李諾。谷百心。」西域不甚情願的替兩人作介紹。
「西域的死黨,S.K.M的另一個股東。」李諾友善的伸出手,直截了當的問百心,「你打算做第六十二號終結者嗎?百心?」
不待百心反應,西域已經漲紅臉,「閉嘴!我跟她不是那種關係!」
「是嗎?」李諾挑起眉,又笑著對她眨眨眼,「這麼說來,我或許有這個榮幸可以……」
「不可以!」西域粗魯的打斷兩人,突然像揪小貓似的揪起百心,掉頭就往門外走。
「喂,你不是來工作的?」李諾瞇笑的在身後調侃。瞧這傢伙氣呼呼的模樣,說他跟百心沒啥瓜葛,簡直就是欺騙世人嘛!
「今天放假,你不知道嗎?」西域頭也不回的吼回去。
「噢,你這工作狂什麼時候也懂放假了?」
「現在!」
☆ ☆ ☆
走出S.K.M大門,西域才懊惱的鬆開百心。
天知道他幹麼被李諾激出來?他明明就是來工作的!
不過,他就是看不慣這兩個人在他面前眉來眼去的樣子。
奇怪,他怎麼從不知道容薇原來這麼輕浮?真是可惡!
等等!西域突兀的頓步,突然想到自己無處可去。
平常除了工作之外,還是工作,就連日用品也是打掃的歐巴桑替他打理好的,除非是到超市補充一些吃的喝的。
對了,就去超市吧!
西域大步一邁,就逕自往超市的方向走去。
百心揉揉被握痛的手腕,瞪視他自顧自走的背影。
這歐吉桑該不是吃錯藥了吧?真的不管她?
她不滿的追上去,在他身後皺鼻悶哼,「第六十二號?嗯?」
未料眼前那堵大牆忽地定格,讓她高挺的小鼻樑正好撞個正著。
「Ouch!」百心痛呼一聲,按住鼻樑跳腳不已。
「我說過,我們不是那種關係。」西域冷冷的轉身瞪她。
「是嗎?」她按著痛紅的鼻樑,禁不住冷笑,「那我們什麼關係?」
他被她問得一怔,隨即更莫名惱火,「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
「錯!」
西域一呆。
「你是我的替身情人,我們當然有關係!」百心蠻橫的回瞪他一眼,「只要我不宣佈遊戲結束,你就得陪我玩到底,懂了嗎?」
「你——」果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偏偏是他自己惹火上身!
「隨便你了!」丟下話,他忿忿地逕自大步離去。
可惡!愈不讓她跟,她就愈要跟。
百心硬是追著他的腳步,偏偏以她一五九身高來說已經算是修長的雙腿,卻怎麼也追不上這個一百八十幾公分的大男人。
不一會兒,兩人之間就拉開五十幾公尺的距離,而來往的街上人群,一下子就完全淹沒她的視線。
「孟、西、域!」追丟了人,百心乾脆站在交叉路口的人行道上放聲大叫。
週遭的人群都好奇的朝她望來,唯獨西域卻始終不見人影。
百心緊咬著唇,揀定左邊的方向,哪知才剛跨出兩步,就不小心的跌倒。
「啊!」她倒地痛呼,看著自己的右膝蓋磨破皮,一道小傷口滲出些微的鮮血。
怔怔望著傷口冒出的血液,一瞬間,好像這些時日的諸多委屈都湧上心頭,不僅是血,就連淚水也跟著要落下——
隨著一聲莫可奈何的歎息,一隻男人的大手突地出現在她淚光晶瑩的眼前。
百心倔強的緊咬住唇,將淚水逼回,這才抬頭瞪視對她伸出大手的西域。
只是無論淚水怎麼消失得無影無蹤,那雙長睫毛的濕潤卻逃不過西域的眼睛。
他心中莫名一抽,卻神情淡然的別過頭,只是那隻大手依然伸直在她的眼前。
「你到底跟是不跟?」
顫巍巍的小手遲疑的往上攀,終於握住了他在十指交纏的瞬間,那緩緩緊握的力道透露出某種密不可分的訊息。
西域心中也驀地發出輕歎。
他知道這一握,恐怕是握住天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