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裡都是數字跳來跳去,電話響了,竟然是喬末帆。
「草莓?她不在耶,呃,」端儷當然不敢說實話,她只說:「有事出去了。要她回來打給你嗎?」
「不用了。」末帆的聲音裡聽得出失望的意味。「嗯,我這兩天回台北。」
「啊,上次不是說會晚一陣子?」
「我提前把攝影展搞定,可以如期回來。」
「這樣……」端儷遲疑了一下。「我跟草莓說好了。」
末帆停頓了兩秒。「沒關係,別告訴她,可以讓她意外點。」
是啊,還真是意外!端儷不由得想。只是不曉得到時候是誰比較意外。
「別告訴她,」末帆又叮囑一聲。「就這樣了,我回來再聊。」
末帆掛下了電話,而且是公用電話,機場的公用電話。其實他人已經在美國的機場,正準備回台北。
他不要端儷告訴,是想給她一個驚喜。他不由得想像看見他時會有什麼樣的表情,驚奇?喜出望外?
而他將對她說的話,也許會讓她更訝異。他想告訴她,他再也不離開她。
三個月前他來美國時,對這分感情還是一點把握也沒有,甚至充滿了懷疑。而兩個禮拜前在攝影展上發生的一件小事,卻讓他徹底改變了想法。
這次的攝影展,如同他先前對的承諾,真的挑了幾張以為主題的作品。這些夾在為數眾多的照片當中,並不特別顯眼,而那天他遇見了一位專寫藝評的記者。
記者瀏覽到的照片前就停住了。他細細地盯了照片好久,才轉頭對末帆笑道:「照片裡是你的情人吧?」
末帆甚是驚訝,完全不明白他如何得知。
「因為你捕捉了她臉上最細微的變化,挑了一個最適合她的角度,這張攝影看得出你的用心、細心,甚至還有感情,」他笑道。「也許只有面對自己的情人,才會有這麼深刻的詮釋吧。」
這些話深深說進末帆的心底。也許因為是自己的作品,他從沒用這個角度去檢視過它,此時聽了記者的話,他不由自主地帶著一種嶄新的眼光去看那張照片。他的心裡竟有了一種他難以解釋的情緒……
最後,那位記者甚至還買了這張作品。末帆忍不住問他:「你真的這麼喜歡這張照片?你甚至不認識裡面的人。」「我不需要認識她,」記者說。「這張照片提醒了我那種真心去愛人的感覺……這已經足夠。」
簡單的兩句話,末帆卻感到極大的震撼。真心去愛人……他曾經真的愛,為什麼那分愛在那麼短短的時間之內就被他忘了?
其實他並沒有忘,只是被某些其它的事給遮掩住了。他一向跟著感覺走,他離開她,因為衡量他們在一起將引發的風波,他發現那感覺不對了。
但現在,愛她的感覺陡地竟又完全回來,他想念她。
他其實不該走的,是不是?他如果夠成熟,就應該與她一起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努力協調兩人之間的異同,而不是逃避地扔下她一個人,掉頭就走。
那一剎,他想通了。
他感覺到他只想立刻飛回台北,親口在她面前說一句:「對不起。讓我們一起面對,解決所有的問題,我不會再離開你!」
於是,他想盡辦法解決了在美國的所有瑣事,再無疑慮地飛回了台北。
在機場,因為發現他的機票有點問題,所以末帆改搭其它班機,必須在香港轉機,經濟艙也沒有坐位了,他只好坐了商務艙。
機上,他身邊的乘客是個男人,一上機就非常習慣地翻開公事包裡的雜誌打發時間。這點末帆並不奇怪,令他驚訝的是,那男人看的是一本藝術評論雜誌,而正翻到的那頁,竟介紹著他在紐約的攝影展。
末帆自顧自地笑,不由得多在人家的雜誌上停留了兩秒。那為報導他自己都還沒讀過。
他身旁的男子眼光十分敏銳,立刻發現了末帆的視線所在。他抬起眼睛,只看了末帆一眼,立刻微笑了。
「真巧。」他對末帆揚揚手中的雜誌。
末帆笑得有些尷尬,他並不習慣被人認出來。
「我在美國的時候聽過你的名字。」那男子說。
「真的?」末帆又驚訝了,他並不是那麼有名。
男子似乎看出他的疑點,微笑道:「我對現代藝術很有興趣,所以聽過的藝術家並不少。」
末帆這下笑得明朗多了。他並不太喜歡別人捧他,而這男人只是訴說事實,並沒有捧他的意思。
「楚鄴。」男子遞上一張名片給他,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是的,他是今天剛好到香港洽公的楚鄴,當天坐飛機來回。
「喬末帆,你已經知道了。」末帆開朗地笑。「不過我沒有名片可以給你。」
「無妨。」楚鄴手指敲敲那頁雜誌。「這已經足夠當你的名片。」
空中小姐推車過來送飲料,楚鄴照例點了白酒,末帆竟也同時點了白酒。這是他這幾個月在美國被藝廊老闆教出的新習慣。
兩人相視對望一眼,都覺得有種默契,自此開始一路聊了起來,在下飛機的時候,他們已經聊得很投契了。
領行李時兩人又遇見,楚鄴問:「有人來接你?」
「沒有,」末帆照實說。「我想直接去找我女朋友,所以沒讓家人來接。」
「如果順路,我載你吧。」楚鄴說。「我往台北。」
楚鄴的口吻不驕不卑,正是對待朋友的語氣,末帆頗為欣賞,當下乾脆地說:「謝謝,那我就搭你的車。」
楚鄴開的是昂貴的名車,但他隨意駕馭車子,當車只是他的代步工具,並不像某些人為了炫耀或面子買這樣的車,當下末帆又對他多了幾分好感。
「你女朋友住哪?」楚鄴問。
「松山。」末帆很快回答,禮貌反問他:「你方不方便?或者送我到台北任何一個地方,我自己坐計程車也可以。」「我家在新店,但我也正打算去找我女朋友,她也住松山。」楚鄴自嘲地自問:「為什麼我們一下飛機都只先想到女朋友?」
「我的狀況……比較特別。」末帆並不覺得有什麼不該說,基本上他覺得楚鄴是個可以當朋友的對象。「我們有過一些問題。」
「問題解決了嗎?」楚鄴問。
「應該吧。」末帆笑了。「或者該說,我急著想見她,請她原諒我。」
「原來我這趟載你去還肩負了重責大任,我該快點把你送到才是。」楚鄴微笑,踩下油門,車在高速公路上疾駛。回到台北,不過只花了四十分鐘。楚鄴照末帆的指示開往家的路,他不由得說:「我女朋友家也在這附近。」「真的?啊,前面停就好。」家前是個單行道,他們正是逆向,車要開進去得繞路,末帆不好意思麻煩楚鄴,達在路口下車,他自己走一段路進去。
楚鄴下車開了後行李箱讓末帆取了行李,末帆沒什麼重物,一個大背包罷了。
他背上背包,誠懇地對楚鄴說:「謝謝你。再過兩個月我的攝影展會移來台北,我會寄邀請函給你,請你務必賞光。」
楚鄴微微一笑。「你不寄邀請函來,我也一定會到。」
楚鄴一向是懂得賞識才華的人,而末帆看楚鄴雖然是日日與錢為伍的商界人土,談吐品味卻頗為不凡,兩人就算不是英雄識英雄,也有惺惺相惜之感,可以做朋友了。
「謝謝。再見。」末帆看著楚鄴上了車,他也往前走去。
從路口到家,大約要走上十分鐘。他因為急著想見她,於是加快了腳步。經過教會時末帆還特地繞遠了點,怕被教會裡的熟人看到,怪他過門不入。
卻就在這時,他看見在對面停好了車,從另一頭走過來的楚鄴。
末帆單純地還沒想到任何可能性,只是訝道:「天,這麼巧,你女朋友也住這附近?」
他正站在家樓下,楚鄴心細,立刻有種不太對勁的預感,他指指樓梯:「你女朋友住樓上?」
末帆非常驚訝楚鄴的目的地竟與他相同。那一剎,他呆住了。
這棟樓其實只住了一個人,末帆當然知道,但此時此刻,末帆卻十分不願去相信,還執著地期盼對面三樓是否搬來了新房客。然而楚鄴忽然凝重的神情,卻讓他明白他最好接受事實。
兩個對彼此都頗為欣賞的男人,霎然發現對方竟是自己的情敵。
然而不管怎樣,不管是誰都沒有在這關頭就先讓步的需要,末帆還是先上了樓,楚鄴隨著他。
在家裡,原來期盼的人是楚鄴,因為一下飛機楚鄴就與她通過電話,然而她一開門,整個人都嚇著了,像個木頭人被定在那。
端儷還是告訴了末帆準備回國的消息,一知道後就開始打電話想確定時間,但她哪知道末帆已經在飛機上,更不知道他會這麼快出現在她面前!她毫無心理準備,只是瞪著突然出現的末帆,好半天才恢復了說話的能力。
「你……回來了!怎麼……這麼快?」
「我處理完美國的事,總該回來。」末帆緩緩說,走進了這間他曾經熟悉的屋子。
門口一空出,才看見楚鄴,她這下真是瞪得眼珠子都快跳出來!僵直地瞠著楚鄴:「你……你們……」
楚鄴進了門,那嘲諷的語氣又重回他的口中:「我們坐同一班飛機,坐同一部車,沒想到連女朋友都是同一個。」
僵硬地關上門,做完了這個動作,她就站在門邊,再也動不了了。她的腦子一團混亂地想去分析眼前的事,但這種問題即使她頭腦清晰時都理不清,更何況她現在如此震驚?
一是舊愛,一是新歡。她雖然有過不少戀愛經驗,卻從沒遇過這樣的場面。她的腳像是沒了移動的力氣,只能被釘住似的站在原地,懊惱的眼光不能看楚鄴也不能看末帆,只能茫茫定在空中一個沒意義的點。
屋裡三個人,在門邊,末帆在窗戶前,楚鄴則在他倆中間,成了一個狹狹的三角形。三個點全都寂靜無聲,都有一大堆話想說,有一大堆問題要問,但也都不知該從何問起。寂靜慢慢成了一股壓力壓迫著這個空間,空氣凝重得幾乎要攪一攪才能呼吸得進去。
還是楚鄴先開了口。他看著問:「喬末帆就是曾經放棄了你的過去式?」曾大致對他提過末帆,他全記得。
反應變慢,還來不及開口,末帆就說話了。他的眼睛同樣盯著:「天哪,我已經成了過去式?」
「也許該怪你自己吧。」楚鄴無情地提醒他。
「我只是沒想到……」末帆深吸了口氣,眼光再掃向。「你這麼快就換了新的情人。」
楚鄴這回不替開口了。知道楚鄴也在等著看她如何解決,正如同末帆等著她的答案,她總要下個決定。
她清了清喉嚨,非常困難地,很努力地對末帆說:「我等過你,如果你曾經有過一句承諾,如果你——」
她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末帆的心涼了。他曾經想過千百個他與重逢的狀況,沒有一個是這樣的結果。
「看來我實在太一廂情願。」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自嘲地說。
看著末帆僵硬的笑容,在心裡掉下眼淚。他一向是開朗的、明亮的,曾幾何時這麼沮喪?她並不想傷他。
三個人又僵住了。但末帆現在已經知道了自己就是多出來的那一個。他看看,再看看楚鄴,他很想發火,把大罵一頓,但他的理智讓他無法氣怒這兩人,畢竟,他是真的曾經放棄過。
「原來,」他對著楚鄴,裝作滿不在乎地說:「就算我想道歉,好像也太晚了。」
楚鄴抿著唇,並未回應,則在心裡重重一震!然而末帆已經瀟灑地邁開步子,來到了門邊,拉開了門。
從沒如此昏亂而軟弱過,她沒動,只是怔怔地瞅著末帆,心湖波濤洶湧,有一肚子的話想問他,卻又不知該如何問起。那幽然的眼光,使得末帆經過她身邊時,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我之所以一下飛機就趕來,只是想告訴你,」他的眼神如同往日的溫柔,只是現在更多了痛楚和無奈,更加教人心折。「我想通了,我不該放棄你,我要跟你一起走過眼前的所有困難——」他頓了頓。「但是現在說這些,都來不及了嗎?」
臉上充滿了複雜的表情,難以解釋的情緒心裡的震撼令她難以承受,幾乎昏厥,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轉。喬末帆!她在心裡大喊,你為什麼不早點想通?!
「或者,」末帆忽然堅定地揚起視線面對楚鄴。挑戰似的:「重新來過,公平競爭吧。」
說完了這句,末帆就率性地轉身下了樓。
杵在那,一手撐在門邊,淚眼盈盈,怔怔地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好半天都動不了,就任門這麼一徑開著。
半晌,楚鄴才走過來,將手放在她的肩上,平淡地說:「關門了吧,他已經走遠了。」
被動地關上門,轉過身,卻很快地主動投進了他的懷裡,把頭埋在他的胸前,不想讓楚鄴看見她盈滿淚珠的眼。
但她騙得了那麼聰明的楚鄴?她的心因為末帆的出現,是再也難以日復平靜的了。
SPA是端儷最近的新歡,也是她認為最能放鬆的方式。她硬拖了加入她的行列,因為她覺得近來簡直就是思想混亂,神智不凝,老是發呆,患得患失。
她們挑了一間有著兩張床榻的房間,淡粉色的裝潢和音量恰到好處的輕柔音樂,空氣中飄著天然的植物香,的確很能使人鬆弛。當美療師在她們身上抹香精油的時候,端儷問:「你是真的打算放棄喬末帆了?」
「唔。」趴在床榻上,含混地回答了一句。房間裡雖然還有兩位按摩師在,但她們反正不認識人家,料定人家聽不懂她們在聊什麼。
「我不懂,」端儷咕噥。「在他跟你說了那些話之後,你竟然還能無動於衷?」
「怎麼可能無動於衷,我又不是死人。」趴在床榻上,歎氣的聲音好像也不太發得出來。「只是,時機不對了……」
「他最後不是還說,他不會就這麼認輸,你聽了這句話難道都沒感覺嗎!」端儷用著幽幽然的惋惜語氣。「鍥而不捨的男人,最讓人欣賞了。」
「沒你講的那麼容易。」在床上勉強搖了下頭。
「嘿,你有沒有想過既然是末帆回頭來找你,就表示他非得容許,也願意容許你們之間思想上的差異,」端儷像是忽然有了重大的發現。「你就可以要求他,你也不必改變自己的想法了,那不是很好?」
「在我沒遇見楚鄴之前,當然很好,」靜默了一會才說。「可是現在我跟楚鄴在一起,我也很愛他。」
端儷睜著困惑的眼睛。「你已經把喬末帆忘得一乾二淨,完全不愛他了嗎?」
這已經完全不是誰愛誰的問題。略略煩躁地解釋:「對不起我的人不是楚鄴,我沒有理由一腳把他踢開。」
「愛情本來就沒什麼道理。」端儷不屑地說。「誰能像考試那樣寫出正確的答案?」
自從末帆回來之後,的心情已經亂到成了一團捆壞的線,完全找不到頭緒解開。選擇末帆,對不起楚鄴;選擇楚鄴,對末帆又不太忍心……
而端儷卻總不放棄任何時機地火上加油,恨不得要她自焚以謝罪似的。
「你對楚鄴有偏見是吧?為什麼老要我回去喬末帆身邊?」
「我對楚鄴才沒有偏見。我只是覺得總有個先來後到。」端儷翻了個身,讓美療師在她身體的另一邊抹香精油。「喂,喬末帆最近有沒有找你?」
「我不知道,我叫PUB幫我擋電話,而家裡,我把電話線給拔了。」她根本害怕再聽到末帆的聲音,遂叫楚鄴以新辦的行動電話聯絡她。
「你更是……」端儷只有大搖其頭的分。「他的攝影展快開始了吧?」
「不是快開始了,」糾正她。「是已經開始了。」
「看吧,你騙誰哦。」端儷得意地。「還不是很在意他,連攝影展的時間都汪意得這麼仔細。喂,你去不去看!」
「不知道。」賭氣地嘟嚷著,把頭扭向另一邊去了。
雖說不知道,雖說她已經決定不要末帆,不想對不起楚鄴……
但不能否認,在她內心深處有個小小的聲音,鼓動著她去看末帆的攝影展。
畢竟這是末帆的藝術結晶,他多年來的心血,她也曾經參與過的,甚至影響過他的感覺看法。而且她又是這麼愛慕他的才華,她怎能受得了這樣的誘惑!
於是,在一個她本想去書店逛逛的下午,她坐上了公車,卻似乎有種力量在召喚她、驅策她,她竟在末帆展覽會場的那一站提前下了車!
她在幹什麼?藝廊的招牌就在眼前,遲疑了。」轉身,她剛才搭的那班公車也已經走遠,來不及了。她閉上眼,生怕被人看見似的。她來這裡做什麼!
沒關係,沒關係!她安慰自己,來看展覽的人多得是,沒人會理她的,她就當做一個普通的參觀者——有什麼不可以的?
她只是看看,看看就走了,她不會也不要跟末帆見面,她保證。
懷抱著這樣的心態,她終於鼓起勇氣走進了藝廊。
門廊前的簽名簿裡不乏知名人士的贊語,出色的燈光、場地佈置,讓末帆的作品更加出色,那一張張攝影,更讓不由得打心裡喝采。
照片雖是靜止的、平面的,但每一瞬間都是一個故事、一分感動。她讚歎著末帆燦爛的創意和才華,陶醉其中,完全忘了她身處險地,該時時警備。直到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笑聲,在遠遠的地方……
她一驚,轉頭去看,真的是末帆!他尚未發現她,那招牌似的爽朗笑容!正與一群學生似的參觀者聊天。
當下毫不猶豫地立刻就躲!她走到藝廊的另一邊,覺得還是不安全,她認了命,雖然只看了一半很惋惜,但她還是決定迅速離開藝廊。
打定了主意,便往出口走去,然而她一抬頭,一幅約一公尺的大幅攝影裡頭的主角赫然是她自己!
這照片她當然認得,是他們熱戀時最甜蜜的記憶,而他居然真的把這些照片展了出來……
呆掉了,怔怔望著這張照片,心中激盪如潮,感動得無以復加。那種突如其來的震撼,讓她一時之間忘了該速速離開,忘了這角落十分引人注目,只是癡癡地望著那張照片,心中翻江倒海……
「草莓?」
就這麼一耽擱,末帆看到她了。他站在她面前,以一種不信任似的眼光深刻而驚訝地看她。慢慢地,他的眼睛亮了起來,充滿了興奮與喜悅的光芒。
「我、我該走了。」尷尬地笑笑,像做賊被人抓到似的,轉身就逃。
「走去哪裡?」他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手臂,抓得那麼緊,彷彿一輩子都不想再放開似的。「既然有時間來,急什麼?」
「我只是來看看你的展覽,就這樣而已。」強辯,試圖掙脫他。
「不管我用哪根神經想,都會認為你不只是來看展覽,還是來看我的。」他不理會她的理由。事實上,的出現證明了她對他還難以忘情,他不能放棄這個機會。
「那是你在想而已,不是我的想法。」仍甩不開他的手,她斥:「你還不放?這是你的攝影展,人這麼多,你打算讓所有的人講閒話嗎?!」
末帆略一環視,還真的有許多人已經在注意他們了。他沒多加考慮,就把直拖進了藝廊的辦公室。辦公室裡此時正好沒人,末帆遂隨手關上了門。
「我打了好幾次電話給你,PUB說你不在,你家電話像是壞了。」他終於放開了她的手,卻咄咄逼問:「你為什麼故意不接我電話?」
「你知道為什麼。」結結巴巴地。「不要再問我。」
他蹙起眉頭,咬咬牙:「我知道我曾經做錯過,但你至少也該給我一個競爭的機會吧?」
「這世界上哪有什麼事是公平的。」她垂下眼眸,小心不讓自己動盪的心情洩漏出來
「你愈是躲我,我就愈是覺得你一定還是愛我的。」他深深看著她,不想錯過她的每一分神情。「否則你大可不必如此費心。」
「我愛的人可多著了,我也愛我爸媽。」她嘟嚷著,頭垂得更低了。
他把手放在她肩上。「我是不是要拿一把沖天炮在你眼前放,你才會抬起頭來看我說話?」
「你拿大炮來也沒有用。」傷腦筋地。「我快煩死啦!」
「謝謝你回答了我的問題。」他靜靜地說。「如果你不是還愛著我,你不會這麼煩。」
「你……」她被他們之間的問題給難倒了。抬起頭來,看到他的眼裡充滿了柔情,她曾經心繫過的、感動過的柔情,忽然之間,那些感覺全都回來了。
她茫然地盯著他,心裡卻激動得無以復加。她懷疑這些是否都顯示在她臉上了,因為他彷彿受了鼓勵似的離她愈來愈近,近到她可以察覺到他的呼吸……
她沒有拒絕,甚至她懷疑自己是多麼渴望而想念他的吻。
他溫柔地吻著她,他的舌尖卻是滾熱的,夾帶著一種燒灼的熱力,在她的唇齒之間奔流。她心跳氣喘,卻沒辦法停止回吻他,她模模糊糊地想到,她不是該離他愈遠愈好?為什麼她卻狂熱地吻上他?她是想讓原本就已經混亂的狀況更亂嗎?
既然已經很亂,就算再亂一點,也沒什麼差別吧……
消極地安慰自己。她只是不想離開末帆的懷抱、離開他的吻。這一刻,時間靜止,她的腦袋被抽空,忘了身在何處,甚至忘了楚鄴。
重新抬起頭來,他清澈的雙眸晶晶亮亮,炯炯耀眼,有種終於失而復得的喜悅。他歎口氣,將她擁入懷中,她靠在他懷裡,靜靜感受著他的溫柔,那柔情似水的迷醉。
「末帆?原來你在這……」
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男子是藝廊的職員,正忙著找末帆,沒想到卻撞見這深情綢繆的一幕……
「呃,抱、抱歉,」男子很尷尬,說:「外面有張攝影不小心打掉下來了。呃,我等等再找你好了。」
「沒關係,我還有處理事情的能力。」末帆幽默地說,轉頭對深情地微笑。
「等我一下好嗎?」
被動地點點頭,腦子還是空的,沒裝進什麼新的神智,一直到末帆與男子都走出了辦公室,房間裡剩下一人,她的思想能力好像才一點一點地恢復了。
她在幹什麼呢?她問了自己成千上百次,可是沒有一次能有像樣的答案。但她的神經好像打結了、跳針了,只是不停地在這個問題上打轉。她是想把她的愛情複雜到就算是大羅神仙也解決不了嗎?
她的頭又痛了。好像塞不下什麼其它的思緒,就痛吧。她難過地按著頭拉開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忽然很怨末帆剛才為什麼要看見她,如果讓她就這麼悄悄地走了,不就沒這些煩惱了?
然後,末帆現在竟又不在她身邊,她最脆弱、最煩躁的時候,他竟又丟下她去解決自己的事。
不由得看了看表。她等了他多久?她為什麼老是在等他?
分針竟才走了五格,她原來只等了他五分鐘,但這五分鐘為什麼像五年那麼長?
煩悶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耐地走來走去。她忽然下了個決定,她只再給他兩分鐘,如果兩分鐘內他還不出現,她就當今天這些事完全沒發生過,走人了。
這也許是她這幾天來難得果斷的決定,她很認真地看待起這個定論來。抬起表,她開始數著時間,五秒、十秒……倒數四十秒、三十秒……
辦公室的門倏地被推開,末帆站在那裡,一件藍襯衫、牛仔褲,瀟灑帥氣,他溫和爽朗的笑容,彷彿帶來了一屋子的陽光……
時間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