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戴金冠的太陽觀看星象之後又卜上一卦,這卦意……令他心驚。
「原來那位昏迷的女子真的是小王的續命王妃啊。」
一旁靜候著的下屬阿莽不禁逾矩的問:「雲王爺的意思是,那個原本要給河神當女兒的美人即是您命定中的續命王妃?」
「所以務必要救活她!」否則他的命也是危在旦歹啊。
船艙底下走出一名老僕稟告,「小王爺,昏迷中的姑娘甦醒了。」
太陽喜上眉梢,果然,他左算右算——自個兒都是個福壽水齊的金貴命。
進了船艙,他依然不改好玩本性的裝出一副色胚樣。
「姑娘美絕出塵,要不要當我的十七姨太太?」
淨茉揪緊衣襟,她恍若是受驚嚇的可憐羔羊般退無可退,縮躲在床角落的直直盯牢他,就怕他來個惡虎撲羊。
「請自重!如果你對我無禮,我立刻咬舌自盡。」
「好一個貞節烈女!」他故意涎著嘿笑,「可我最喜歡貞節烈女嘍。」
淨茉毫不猶豫的咳下舌,但是太陽快她一步的把手指探伸進去她的口內。
「啊!痛呼、哀哉!」
忙不迭鬆口,她疑驚不定,這男子不是個淫棍歹漢嗎,為何捨「手」救她?
他甩甩手,嘖嘖稱奇,「瞧你弱不禁風,一副八百年沒吃過飯的模樣,沒料到咬勁倒是狠得很。」
阿莽衝上前,精目爍爍的瞪著她。
太陽敲他一記頭頂心,「退下。你當她是悍男啊!她可能連下床走路也會暈倒哩。」
「雲王爺!」他幾乎呻吟。
「雲王?」可是人們口中當今銀朔皇朝的雲王爺?
「美姑娘心中所揣測得極為正確。本人正是百姓們最欣羨的才貌優質、身家數一數二的雲王爺是也。」
「你會讀心術?」
「這倒不!不過我啊,讓我自我介紹吧。」他擺出翩翩風采的萬人迷姿態,甚至還搔搔鬢髮,瞟去一記桃花魅芒。
「小王的名諱是太陽,由於雲州是小王我的管轄屬地,所以百姓們稱我為雲王爺。王爺是我的身份表徵,但是我的另一份『兼差』卻是扮乞丐,不過偶爾為之啦,因為我的娘親大人太嘮叨了,我又不能太不孝。」
淨茉忍不住輕笑。眼前的男子玉樹臨風,男生女相的他不但不顯胭脂粉味,而且俊俏得令人心悸。然她的心早已死灰。
方纔他所立之處背著燭光,她並未看清他眉宇之間的勃發英氣,原來他剛剛全是作戲來著。真是愛捉弄人的調皮小王爺。
太陽見她柔笑楚楚,他也著實歡喜,他最見不得女人郁憂了。
「然而我的志向卻是成為天下第一神算!」扮乞丐能夠冷眼瞧眾生。
「雲王爺的『身份』多重……」阿莽咕咕噥噥得像是有無限哀怨。畢竟老王。妃怪罪下來一定是奴才們的錯。
淨茉下床,微微昏眩的她顯著蓮花小步走向前方,她盈盈一禮。
「謝謝雲王爺的救命大恩。」雖然她一心求死,但她畢竟欠負他一份恩德。
太陽扶她起身,讓她依靠軟榻坐下。
「鹿姑娘請勿折煞我的福澤。」
「雲王爺知道我的姓氏?」她一頓,「因為民女腕上的小鐵片?」她用紅線穿上含羞草模樣兒的小鐵片兒戴在左手皓腕上。
「鐵片後刻的鹿淨茉三字可是你的名字?」
「是的。」啞爹娘的文姓她不是不要了,而是經過生死磨難考驗的她算是重生的。
那麼他之前所遇見的鹿淨菟,即是此女的親姐妹嘍!「既然本小王對你的恩情比天高比海深,你應該懷有回報之情吧?」
「為奴為婢,一世無憾。」反正她的人生早已無望。曾經,她癡戀著閻,然如今這癡戀被迫了斷,就什麼皆可拋了。
「不必委屈得為奴為婢啦!我要你成為我的續命王妃。」
「嗯?」
「唉!不早告訴你我已經是半個神算了嗎?我為我自己所——算的命即是我必須娶一個姓鹿的姑娘當我的續命王妃,否則便活不過二十三歲。」
「雲王爺今年一十八。」阿莽打了岔。
太陽仍是笑容迷人,「像我這般好樣貌、好才情的男子若是短命,許多姑娘的心一定碎成一地,我如何忍心?所以不為我自己,也得為旁人設想啊。」他不是個自私自利的人嘛。
阿莽又插嘴了,「雲王爺的風流早已經讓姑娘們的心碎掉了。」對誰都多情,卻也真個是無情到極致。
但詫異的是姑娘們對這漂亮的雲王爺一往情深,不只是不忍心抱怨一聲,甚且為他說盡好話。
或許是因為誰也進不了雲王爺的心,所以他也稱不上是薄倖負愛吧。女人啊,得他一顧便已心花朵朵開。
淨茉似乎駭凜住了,她能夠毫不猶豫的一死,但是她強迫不了自己再嫁呵!此身此心的主人只有閻,即使他對她狠絕了恩與愛。
「民女已是殘花敗柳,不堪予配。」。
「無所謂啊!你只要當我名義上的妻,我可是君子,絕對不會對你輕薄。」他的紅粉知己遍及各州,然而他只會言語上的調情,更進一步的啊……
人家他也是有所矜持!
她遲疑難決,「只是名義上的妻子,替你續命的作用?」
「當然!五年後如果你要離去我不會強留,但是倘若你願意再當雲王府的小王妃也可以啦。」因為這世上的佳人儘是如此多嬌,他難以抉擇,顧此失彼啊。
她咬著下唇,忖思了會兒點頭應允了,「民女欠你大恩,況且為你續命亦是善事一件。」
「說定了!」太棒了,他一定能活上八、九十的!哈哈!
阿莽感激涕零的立刻跪下,他重重的磕一響頭,「雲王妃,謝謝您續接雲王爺的寶貴性命。從此而後您即是屬下的小主母,屬下等人定當竭力效忠。」
「別這樣……」她只是一個殘疾女子,如何有幸得此對待,「你和雲王爺都是民女的恩人。」
「不用自稱民女啦!」太陽一把抓起阿莽,對她道,「淨茉,發個誓吧。續命王妃這天機可不准洩漏出去,包括我的老王妃娘親大人也不能告之。否則我這命啊如果因此續接不了,豈不嗚呼哀哉。」舉世同悲哩。
淨茉聞言自然是忙著許諾,「我鹿淨茉若是將續命王妃的天機對任何人說出一字半句,天罰我五雷轟頂、不得好死。」她絕不會妄害人命,尤其是她的救命患人。」
阿莽撇過臉去猛翻白眼。洩漏天機就續接不了性命?那麼玉驚破夫婦和他這小小屬下早已得悉這要命的天機該如何是好?
王子該不是另有玄機妙算吧,以他多年伺候經驗判斷;外型雅美的主子其實是鬼靈精怪、惟恐天下不亂的小霸王。
只聽得太陽閒閒涼涼的說:「包括你的前夫也不能告之哦!否則我可能活不了二十三歲了。」
「前夫?」閻嗎?心下一片惆悵,是啊,未來她是雲王爺的名份娘子。舊情如煙,投河自盡之前的一切已是前世的事了。
閻他可會因她的「死亡」而感傷?唉,別癡妄了,他已經視她為孽緣惡妻,她的投河對他而言未嘗不是另一種快意恩仇。
假若閻能為她的「死亡」有一丁點兒的悲,她願意生生世世的輪迴轉世都為他受盡苦楚和劫難。
但是她明白這妄念不可能成真……
一直細究她的一顰一哀的太陽陡然出聲,「那樣質疑你的清白和心性的男子就舍下了吧,他不值得你付出真心癡癡愛戀。」
淨茉眨眨汪汪淚眼,驚慌著他洞悉所有的能耐。
他朗朗笑著,「本小王是個神算啊……」待他再精準,些就是無可匹敵的神算了。
阿莽盡責的補充,「雲王爺為了續命王妃千算又萬算,才會算到您將尋死,所以才把海盜船開向雲河。」
因為是雲州最大支流,故名為雲河。而這艘海盜船則是一名海盜頭子相贈,因為對方盼望太陽能夠接下那了不起的海盜組織。
見淨茉面色死白,太陽連忙運氣到她的心脈。
扶她躺上床,兩主僕離開。
「身子真弱啊!若不是遇上我,她一定要去喝孟婆湯了。」
阿莽點點頭,「九轉回魂丹非常珍貴,不過她能為您續命,傾盡所有也值得。」
踏著輕快步子的太陽取出腰間錦絲扇子扇啊扇,這春寒乍暖的時節可是許多癡男怨女的日子。
雪都溶了。
事實上淨茉已經昏迷三日,吃了不少水的她原就是個藥罐子吧。
「阿爺,回府後記得吩咐王大夫,務必把我續命王妃的腿疾治癒,這算是我對她的償報大禮。」那腿疾乃是筋骨舊傷,如果雲王府的大夫無能為力,世上良醫豈不束手無策?
「大船駛向雲王府?」
「當然啊!本小王必須趕緊和她完婚拜堂。」
「但未來王妃乃是玉夫人的失散姐妹,需不需要讓她們姐妹相認?」
「佛祖自會巧安排,何需凡人費心思?人力不可妄為啊姐妹自有相逢時。」
分明是個倜儻俊俏男,和這莫測高深的神色委實不搭襯。阿莽咧開闊嘴,笑得有夠……難看。
湯府上下死氣沉沉。
日夜狂飲的湯羿閻今日一反常情,他把青兒喚來,冷厲的逼問她隱瞞的內幕。
禁不起爺兒這可怕的嗜血眼芒,她老老實實的全招了。
依依小姐的假作友善,暗地裡欺凌以及虐苛夫人的一切……
「至於東方公子所言皆為實情?是依依的妍巧佈局?」
「望請爺兒網開一面,饒恕奴婢的不是!奴婢不敢不聽依依小姐的命令呀。」
湯羿閻深深的吸氣、吐氣,他克制奢想要劈死這從犯丫頭的念頭。闔起冷芒,他痛苦得感到自己的魂魄似要抽離己身!
這心頭,滴血不已。
這悔痛,永世難了。
「淨茉!你來帶我走吧……」他摯愛的妻竟被他殘害至此。
一陣甜香奔竄人鼻,他緩緩睜開黑眸;冷看眼前人。
白依依尖叫著,「青兒說謊!她偷了我的金鈿珠翠,所以對我懷恨於心!爹,你不能輕信她這賤蹄子的誣賴呀。」
一面之言不可信,眼睛所見、耳朵所聽也非一定無誤!這些全是他犯下的大錯……
之所以失去他的惟一真戀,也是因為他不可寬容的大錯鑄成!
情海濤濤,難補離別恨。
湯羿閻冷冷的瞅她,「認是不認?你還有一個機會。」
這眼神他向來只對不相干的閒雜人等呀!白依依驚凜駭慟,躊躇良久,她認罪了。
「對不起!依依一時調皮搗蛋……依依也不是真的想置她於死地呀!」這淚眼婆娑的模樣兒,應該得以蒙他磷而不怒吧?「爹!依依知錯了,不是有一句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嗚!」
是真心悔悟或是故作神態?「這認錯,卻是用一條性命所換取。挽回不了了,遲了!」
「爹!你……」咚地跪下,她扯住他的薄絲外袍,「難道你木原諒依依?可你不是說我還有一個機會?」
「所謂的機會是倘使你執惡不改,我會把你送官嚴辦。」他走開一步,任由她的手停在半空中。
任由她嗚嗚哀鳴!
「我的淨茉已死,她死不瞑目!除非她復活,除非雲河涸干,否則我與你的父女情緣至此完結。」
「不!」撕心、裂肺呀!「你答應過我娘的!你一定會疼我、愛我、珍惜我!一輩子的呀……」
「毀了誓,我自然會有報應!倘若夏棠當真無法容許的話!」
湯羿閻找了一個懂得手語的人到文家去做翻譯,他一定要解開九年癡戀的困惑。淨茉對他怎麼可能抱持九年之久的情思?他與她的夫妻緣份不過維持幾個月,也許未滿百日。
文氏夫婦伊唔哼哼,比劃之餘也紛紛老淚縱橫。
湯羿閻曲膝下跪,他沙啞著聲,「岳父、岳母,請節哀順便,保重身體要緊。」
拜別文氏夫婦,他獨孤一人突覺無所適從。
這九年來他和寶美妹妹一同生活。目標明確的只有復仇雪恨。如今,家仇已報,寶美妹妹心疾而死;他似乎已無牽掛。
曾經,他被淨茉的淒楚淚眼打動了拎寂二十五年的心。
因著抗拒而抗拒,盲目的親手割棄上天賜予他的美好。一切卻是惘然啊!
此刻的他的心脈仍是刺痛著,然他心窩裡的惟一女子這會兒魂魄俱碎,不知是否遠在九重天笑望他這悔悟的癡情丈夫。
「原來是我愚昧無知的誤解淨茉和東方俠之間可能污穢不堪,追究原由竟是我已愛她到骨肉裡。是不是太在乎了所以心眼被蒙蔽了?」
妒忌。
男人狂愛時的妒忌竟是如斯可怕!而他以他的愛和妒忌慘害淨茉。
「此生,我湯羿閻絕不再娶!若是有違誓言,讓我五馬分屍!讓我永世不得超生。」
仰天長嘯,他悲痛得多想立時結束自己的命。生死不過一線間。
生無可戀,死亦勿悲。
十六歲時的他朗氣颯爽,他猶然記得那個滿臉塵垢的小小丫頭,他一直以為她是個啞巴。
淨茉的跛腿應該是那時候的杖打所傷舶吧?
一個小女孩由九歲愛他愛到十八妙齡,她人生中的一大半幾乎是為著思念他而活啊。
他何其有幸!卻又何其殘忍的使她香消玉殞!
然因他的殘忍種下的果實如今由他自己嘗食了。
湯羿閻搬出湯府。他決定從此不見依依!雖然他並未究責,但是他一面對她那張假扮無邪的臉,他便心如刀割,幾欲發狂。
他的淨茉仍在冰冷的九泉底下!
當然真正的劊子手是他!他已決絕的將用上未來的每一個日子贖罪。
每想二回他的淨茉,他就用力往自身割劃一道傷口。惟有如此才堪堪止得了他這痛極的心。
除了湯氏重要營生以外,他和外界差不多斷絕了,他為淨茉造了一個衣飾塚,可憐的淨茉連一個墳也沒有,無法得以安息的她可會魂魄飄蕩、無依?:
他的時站在去河岸邊悼念她,面對著河面傾訴他的悔與愛。
歲月匆匆,今日是淨茉的忌日。
這一年來他變得滄桑了,亦多了一身滿的傷痕。
他在雲河岸邊遙祭妻子。
三炷清香拋向河中,「淨萊,為何你的魂魄不入我的夢中?難道你對我的怨恨濃重到已絕了愛?」
模模糊糊的視芒中他竟瞧見河中央駛過一艘華麗大畫舫,而大畫舫的甲板之上亭亭玉立著一名白衣仙女。
凝眸一眺,他的心口急遽怦然跳著。
「淨茉?」難道真是她的魂魄來兮?她聽見他的哀哀乞求?
是的!他的淨茉不但心善,而且用心用命的愛他,百般小心的盼著能討他歡心。
即使依依處處欺虐於她,她從不吭氣,甚至努力的想讓依依接受她,甚而喜歡她這小後娘。
「淨茉……」他已是淚濕雙頰,哽咽不能言。
大畫舫遠離了。
他神思飄飄,過了老半天他突地渾身一顫。
「不是魂魄!大畫舫是真實存在,我所看見的不是幻影,也不是我的極度想念。」
那麼畫舫之上神似淨茉的女子是人?是仙?
另一端,
浪花微卷,大畫舫上的淨茉軟跪下身子,她全身力氣全虛脫了。
「夫君……」是她日夜心痛的牽掛啊!她不曾怨他、惱他,她依舊是深探愛他。
然而她愛得好淒傷!
「夫君你消瘦不少……」遠遠見著在岸邊的湯羿閻,她不禁憂慮他過得好不好?
「還憎厭我?誤解我嗎?」其實不該再想這些前事了,可她就是這樣死心眼的依戀迷眷著他。
「雲王妃。」貼身婢女小恩呈上一件鵝毛薄袍,「天涼,浪風浸骨,王妃您的腿疾剛治癒未久,請回裡間歇歇。」
小恩扶起淨茉,細細的為她擦拭淚痕。
她是雲王妃從老鴉那兒救贖出來,這分恩德如天她永誌不忘。
好笑的是雲王妃之所以知悉她被兄嫂賣人妓院,且被逼良為娼的原因,居然是因為雲王爺偶然在妓院中聽聞。
雲王爺與雲王妃相敬如賓,但奴僕們總是想不透兩夫妻之間究竟有無恩情。雲王爺甚至常興致高昂的和雲王妃談論他的紅粉知己們,而雲王妃也總是笑容美麗的聆聽和攀談一、二,兩夫妻之間的和睦反倒像是兄妹情深。
雲州百姓個個擁戴雲王妃,但人人所不解的「傳言」是雲王爺和雲王妃為何分房而居?
這疑問連老王妃也百思不得其解。為了早日抱孫,老王妃居然異想天開到把兩夫妻關在同一間房裡整整一個月,下人們負責端食送茶,然而完全與外隔絕的兩夫妻是否燃燒愛慾火花卻仍是不可解的謎。
但小恩明白得哪,那房間裡其實尚有一道密門,密門內即是雲王爺置放天書和卜算器物的神秘處所,桌椅、床榻和錦被一應俱全,甚至還有沐浴大桶。
但是他們兩夫妻之間究竟為何如此,她這近身婢女並不清楚,她只知道雲王妃總是在夢中流淚,總是在寫滿「閻」字的白紙上頻頻落淚。
「閻」是個男人嗎?難道是雲王妃的舊情人?小恩總覺得主母是為著思念「閻」而存活下來……
「雲王妃?」她的淚竟使她也心傷不已,但王妃因何面對寬廣的雲河掉淚呢?
她所伺候的主母是個人前強顏歡笑,人後黯然悲懷的小姑娘。
淨茉勉強回以一笑,好安小恩侷促的心。
「雲河是最大的海河流域,海風吹得人眼淚莫名淌流,不要緊的。」唉,她已是雲王妃,她的夫君是太陽啊。
至於閻……他與她已是毫無瓜葛了。天上人間,只道是貪愛的一場惘然。
湯羿閻瘋狂的展開尋妻行動!或許是尋探鬼魂,或許他必須以此來減少一點日漸渴念淨茉的癡愛。
他的長髮隨便用布絹紮起一束披於右肩上,累日累月的風霜洗禮不但使他落魄得如失意劍客,蓄留的落腮鬍堪堪遮掩他瘦峭的陽剛面龐。
今日他於打尖客棧理飲酒,這醇酒人喉他卻覺苦澀。
他飲著酒,寂寞的盹著喧擾不休的四周,以及街市川流不息的熱鬧人車。
冠芸血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湯羿閻,你想不想爽快的死啊?」他自語,辛酸楊笑。
街市中起了一股詭異的亢奮,這原本不幹他這半死不活的鰥夫的事,他更沒有好奇的心全,但不知為何他卻仍是跟著同坐二樓客倌們的眼光一望而下。
不過是官家夫人的軟轎和隨從罷了。
「那轎子裡的是雲王妃哩!瞧,轎旁走路的是小恩婢女。」
「哇!雲王妃乃是本公子此生僅見的第一美人。她那美啊,有著說不出來的氣韻和神采。」
湯羿閻冷冷的似笑非笑。任何氣韻動人的佳人也及不上他心中的愛妻。
轎簾被一陣強風拂開,一張脫俗且脂粉末施的小臉兒令他驚心動魄。
「淨茉!」
那眼底眉梢的楚楚惹憐肯定是她!即使人有相似,眼神韻味卻不可能一般無二。
他再也控制不了心中澎湃洶湧的激盪情潮——
從窗口縱身躍下,他擋阻轎子的去路。
轎夫們相互一瞥,這是什麼陣仗啊?
小思一愣,忙不迭出聲吆喝,「大膽狂徒竟敢攔轎!你可知罪!咱雲王妃的軟轎豈是你能……」未完的話語卡住了,她被點了穴道不能動彈。
四周的異樣氣氛捨得轎中的淨萊不免心惶。小思為什麼忽然無聲無息?轎子又為何停下?
雖然恐懼,她仍是掀開轎簾走下轎子。
「淨、茉?」
這顫抖的聲音令她倏然抬眸,老天!她像是被施了符咒似的一動也不能動。她甚至以為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瞬間休止。
湯羿閻走向她,眉心紋痕刻得極深。
她好想撫揉他的皺紋啊!這一年來他一定是每日每夜的蹙攏眉心,他過得不愉快嗎?
他已近在咫尺,睽違許久的氣息幾乎要逼出她的眼淚。
伸出撫摸她的腮頰,他啞吼,「淨茉!我的淨茉啊!」
彷彿帶有神秘的魔力似的,她在他的專注睇凝之下感到身子發熱,但手心卻是冰冰涼涼。
他一把摟抱住她!
「啊!」四周響起一陣此起彼落的尖叫。
「惡男!竟敢輕薄雲王妃!」轎夫出聲制止,卻不敢上前,因這惡男看起來太激動了,也許是個瘋子。
「雲王妃?你是雲王妃?你不是淨茉……」湯羿閻愕然的問。但就算是雙生子也不該如此……同樣令他心悸。
「我……」不能相認!她應允過太陽的呀。
五年的續命王妃是她對其恩德的償報。何況,羿閻令她愛得心碎,她沒有勇氣再承擔一回可怕的煎熬了。
她抿唇,決計不出聲。
用盡全力掙脫他的懷抱,她轉身走回轎子裡,轎簾垂下的那一刻她瞅見他恍惚到使她心疼不已的眼神。
「現下天氣寒涼,但你走路卻不跛!那麼你的的確確是雲王妃了。」不是我的淨茉啊。
難道當日畫舫中的白衣佳人,即是這位尊榮無比的雲王妃?
他狂痛的大笑數聲,同時解開小恩的穴。
小恩嚇死了,「趕緊抬轎回府啊!這人瘋了。」對瘋子避而遠之方為保命之道。
轎夫們當然逃命似的加快腳程。
轎外,駭人心肺的笑聲依舊。轎內人兒咬著手指,就怕哭得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