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台灣?」莫雨疑惑著。這個問題她從未曾想過,一個眼睛看不見的人,在自己所熟悉的地方就已經處處需要別人的幫助,更別說到另一個陌生的國度。
「是的,如果你願意,我帶你到美國。」莫◇心疼的握住莫雨擱在桌子上的手。永遠冷漠的表情,唯有在面對脆弱的小雨時,他才會出現一絲絲的柔情,諷刺的是她卻看不到。
莫雨低下頭來,不安的攪拌著咖啡,她的腦海中不斷出現一個溫柔的聲音。
在三天之前,如果二哥向自己提出這樣的提議,她或許會毫不考慮的跟著他離開,如今她心中已有所牽絆,她放得下嗎?
然而她是個瞎子,一個沒有未來的人,她能奢望和正常人一樣談一場轟轟烈烈、纏綿悱惻的變愛嗎?她又怎敢寄望柳軒風會喜歡像她這樣的女孩,她只會成為他的累贅和包袱,但她又何嘗不是一樣會成為二哥的包袱。
雖然她很希望離開莫家那座像牙塔,卻依然只能緊緊守在那個她唯一能待的地方,只因為在那裡,她才不會為任何人帶來麻煩和負擔。
莫雨終於還是搖搖頭,「我不想跟你去美國。」
「小雨,你相信二哥,二哥有能力照顧你的。」莫◇在莫雨的臉上看到了掙扎。
「二哥,我知道你有能力照顧我。」莫雨抬起頭來,卻一樣無法對上他的臉。「但是我並不是你的責任。況且這裡是我所熟悉的地方,美國對我來說全然陌生,去了那裡,我只會更加惶恐不安。」
「但是留在這裡,你並不快樂。」他們的母親每天還是只為了他們父親一人,會生下他們這幾個孩子,也只因父親要孩子,她的心從不在他們的身上。而他們的父親眼中只容得下錢,以及如何併吞更多的企業。
這樣的家還有什麼值得人留戀的。
「不,我過得很平靜,生活本該就是平平凡凡的,沒什麼不好。」
「平凡是福,但太過平凡就是不幸……」
「二哥,我知道你疼我、愛我。」莫雨阻止了他。她怕自己會抗拒不了他的遊說,因為她的心裡十分渴望離開莫家,只是她不能為他帶來負擔。
「算了,如果你真的不想跟我離開台灣,我也不勉強你。」莫◇明白妹妹不想成為他的負擔與責任,就算勉強她,她也不會快樂。「你放心,二哥一定會想盡辦法為你找到好醫生,將你的眼睛治好。」他能為她做的也只有這個,他不會讓小雨一直生活在黑暗中。
「二哥,謝謝你。」莫雨感動得想流淚,她低下頭藉由喝咖啡的動作,掩飾她脆弱的情感。「二哥,你這次的攝影展辦得很好,參觀的人很多。」她真的以他為榮。
「你去了?」他曾將兩張邀請函交給莫爾,沒想到他們真的去了。「大哥陪你一起去的嗎?」
「不是,是我自己去的。」
「你?」她眼睛看不到,又是怎麼去的?
「大哥工作很忙,況且我總該學習獨立點,總不能一直都靠著別人呀。」二哥還沒離開家之前,把她保護得就像一個易碎的陶瓷一樣,她想去的地方,不論他多麼忙碌,也一定會空出時間帶她去。她去啟明學校學點字時,也都是由他來接送。在他離開家的這六年,她強迫自己成長很多。
「小雨,都怪二哥。」
「二哥,這怎能怪你。」他總是這樣,把她當成自己的責任,他到底還要承受多少的壓力?「二哥,你真的不回家看看爸媽嗎?」她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但是感覺特別敏銳,尤其是人在情感上的感覺。
「那個地方還能當成一個家嗎?」莫◇諷刺的說著。如果那裡還有一絲一毫家的氣息,一點家的溫暖,他也不會寧願一個人在外面飄泊。誰不渴望有一個溫暖的家?「他們還配為人父母嗎?」
「二哥,我們是他們的兒女,就算爸媽有再多的不是,我們也沒有資格指責他們。」莫雨聽見他這麼說父母,心裡感到相當難過。
「是的,我們是沒有資格指責他們,所以我走了。」眼不見為淨,唯有如此才不會讓他心中積壓的恨意越來越深。「二哥——」莫雨想再說些什麼,卻被莫◇給阻止了。
「小雨,別再談他們了。」莫◇抓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攝影展一結束,我可能就離開台灣,而且會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不會再回來。」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條鏈子,這是他專程請銀樓做的。「下個月是你的生日,二哥可能沒辦法幫你慶生,這裡有一條項鏈,就算是二哥送你的生日禮物,上面我還讓人刻了一個電話號碼,有什麼事隨時打電話給我。只要你需要我,不管我人在什麼地方,我都會為你趕回來。」他將項鏈從盒子裡拿出來,幫她掛在脖子上。
莫雨摸著垂掛在胸前的精緻項鏈,珍惜的緊握住。這不單是一份禮物,還代表一份感情,一份用金錢換不來的親情。這一條項鏈一定是專程做的,從上面清楚刻著的電話號碼,以及鑲著一顆鑽石,相信這一定是獨一無二。
「二哥,謝謝你。」
「小雨,只要是你想要的,二哥都會給你。」
「如果你現在問我最想要什麼,我會告訴你我希望你留下來。但是我知道如果我說了,一定會讓你為難,所以我不會開口。我只希望二哥能常回來,別讓我下次見到你又是好幾年後。你能答應我嗎?」
「我答應你。」莫◇點點頭。就算他原本不想再踏上這塊土地,但是這裡還有一個讓他最放心不下的妹妹,他是該常回來。
「二哥,你什麼時候找個可以讓你願意停止飄泊的女人?」他都已經三十歲了,也該到了安定下來的時候。
這個問題讓莫◇想起了那個女孩,那個照片中的女孩,那個不知名的女孩,那個和他發生關係的女孩。第二天一早醒來,他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散了一地的衣服也不見了,就連凌亂的客廳、廚房也變得整整齊齊。而她的不告而別是否代表這一切只是個意外,這個意外該就此畫上休止符。
他知道自己如果想找她,並不是找不到,只是找到了又如何,一個沒有根的人可以對她做出怎樣的要求,他可以自私要求她放棄平凡的生活嗎?要求她隨著他四處去流浪嗎?
算了吧!這樣的結束又何嘗不是一個最好的結局,雖然有無限的遺憾。
莫雨從莫◇的沉默中,感受到他的心情翻湧不已,情緒全糾葛在一起,亂成一團。「是不是照片中那個流淚的女孩?」她試探問道。
「你怎麼知道照片中有個流淚的女孩?」小雨的眼睛完全看不到,就算她去看了攝影展,也只能用心感覺,用行動支持著他,除非有人告訴她。
「是柳大哥告訴我的。」莫雨提到柳軒風時,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柳大哥?」
「他說他是軒風藝廊的負責人柳軒風。」
「軒風!」原來她口中的柳大哥是柳軒風。「他怎麼沒告訴我你去看了展覽?」
「那是因為我並沒有告訴他我是你妹妹,他又怎麼會告訴你。」那一天她進了柳軒風的辦公室,喝了杯咖啡,他極盡溫柔的招待她,讓她的心充滿著被愛、被疼的甜蜜。然而她心中卻有一個聲音告訴她,那只是幻影,不能認真。沒有人會去找一個麻煩,她得在還沒迷戀下去之前離開。
所以她隨便找了個理由,匆匆忙忙、跌跌撞撞地離開,留給柳軒風的只有無限的錯愕和不解,只因她沒有給他任何開口問明原因的機會。
「原來如此。」
「二哥,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莫雨隱藏起自己的情緒。
「別天馬行空亂猜測。」莫◇寵溺地撫摸著她柔細的髮絲。「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他站起來,扶起她。
莫◇結完帳,牽著莫雨的手正要離開餐廳之前,忽然感覺到背後似乎有一道灼熱的視線直直往他而來,他下意識地轉身尋找,但後面什麼也沒有。難道只是他的錯覺?
「二哥,有什麼事嗎?」莫雨問道。
「沒事。」莫◇將那異樣的感覺排出腦海,扶著莫雨一起離開餐廳。
盧希○在他們離開餐廳之後,才由廚房走出來。沒想到她今天來這裡幫人代班,竟會碰到他。
才短短幾天沒見,曾幾何時他的笑容變溫柔了,不再冷默,臉上剛毅的線條也柔和不少。還是只因為他面對的人不同,看他對那個漂亮的女孩的呵護,他對她的感情一定很深。
他都已經有個這麼如花似玉的女朋友,那一夜又為什麼會讓人覺得他是那般的孤獨,寂寞。
他對她又是抱持著怎樣的態度呢?
如果她沒有趁他還熟睡時悄悄離開,他又會用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她呢?
盧希○悲哀地流下淚水。經過幾天的時間,她發現自己竟然已經深深愛上他。
這也將是她悲慘的開始。
☆ ☆ ☆
攝影展即將落幕,莫◇站在軒風藝廊裡,看著牆上掛著的攝影作品。
明天這些照片就會送到那些購買者手中,雖然他心裡也多少有些明白,購買這些作品的人,有多少人是真的懂攝影。
他不禁搖搖頭,若不是為了怕麻煩,也為了捐一些錢給慈善機構,他是不會將自己最愛的作品賣出去。
莫◇最後停在盧希○那張超大的照片前面,雙眼直直地凝視著,一動也不動。
他的心中有太多的感觸,有太多的無奈。
明天晚上他就要飛離這塊令他有愛有恨的土地,有他放不下、一心牽掛的人,卻也有令他痛苦萬分的人,他的選擇依然只有逃避。唯有不去面對,他才會不讓自己的恨加深。「你終於出現了。」柳軒風悄悄地走到他的身邊。
今天是莫◇攝影展的最後一天,來參觀的人潮比第一天還要多上很多。經過預估,一個星期的攝影展共湧進了約有五萬人次,這可是破了所有展覽的紀錄。從沒有任何的展出會有這樣的盛況,這真可謂是空前絕後、絕無僅有。
而主角卻在最後一天才悄悄出現,讓那些守了一個星期的記者始終採訪不到他。
「這一次謝謝你了。」莫◇並未轉過頭看他,眼睛依舊停留在照片上。
「你知不知道這一張照片,有多少人對它有興趣?」柳軒風也不懂,為何他會對其中的幾張作品執意不肯標上價錢。
「與我何干。」莫◇聽了他的話,並沒有任何高興的情緒。
「你——」柳軒風早晚會被他的態度給氣死。「到我的辦公室聊聊吧!」在這個地方和他起爭執,似乎是不太明智的作法。
「我正巧也有些事要麻煩你。」莫◇點點頭。
他們一起走進了柳軒風在藝廊後面的辦公室,柳軒風煮了拿手的咖啡,兩人一起坐在一旁的沙發上,品償著香醇的咖啡。
「你的咖啡煮得還是一樣棒。」莫◇喝了一口之後,誠心的稱讚。
「我們從在比利時認識到現在也有五年的時間,你不過喝過四次,算算一年都還不到一次。」兩人是在他到比利時旅行時,去看一家藝廊的展覽時認識的。或許同是東方臉孔,或許同樣喜歡藝術,所以他忍不住過去以英文和他交談,交談之後才知道他也是台灣人,是個攝影工作者。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總是非常奇妙的,這五年來他們並不常聯絡,見面的機會更是寥寥可數,通常都是他計劃到一個國家旅行時,會先跟莫◇聯絡上,如果當時他正在那個國家,或是附近的臨國,他們才會約個時間見面,一起喝杯咖啡。
這一次攝影展更是柳軒風歷經近三年的時間遊說他回國來開展的,也如他所預期的成功。只是莫◇依然神秘,別說藉由媒體來為展覽做個宣傳,就連出現也等到最後一天。
「好東西不在多,偶爾品償就能讓人意猶未盡。」
「難怪我會覺得你真的是我的知音。」人生想得一知己,有如水中撈月般難,而他今生能與莫◇知交,實在太幸運。
「既然我如此深受你的眷戀,那我有幾件事拜託你,我想你應該不會拒絕才是。」既然柳軒風都這麼說了,那他當然不客氣的順著說下去。
「說說看,如果太強人所難,那……」
「你放心,都只是一些舉手之勞的事。」他才不會傻得讓他開口拒絕。
「好吧!那你就說說看。」似乎被看穿了他的意圖,柳軒風只好摸摸鼻子認了。
「這次攝影展結束之後,你把屬於你的部分扣起來,其餘的你幫我將一半捐出去,剩下來的部分幫我分成兩份,一份交給我妹妹,一份幫我交給這個女孩。」他將一張照片交給他,他已經在照片的背後寫上「浪」PUB的地址。
「那你自己呢?」他可知道這一次賣出的攝影作品總共約有兩千多萬,就算捐出一半給慈善機構,也還有一千多萬,他把錢給他妹妹,他無話可說,但他竟然要拿五、六百萬給照片中的女孩當酬勞,他一定是瘋了。
「我無所謂,錢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其實他對擁有過多的財富並不奢望。
「我真的越來越不懂你了。」莫◇就像一本艱深難懂的書,想要懂他實屬不易。
「那就別懂了。」莫◇抽出一張便條紙,寫下了莫家的地址、電話和妹妹的名字。他將紙條交給他,「這是我家的地址,請你務必將支票親自交給莫雨。」
「但是你妹妹我並未見過,如果隨便一個人出來冒充,我又怎麼會知道。」對於莫◇家中的一些事,他多少知道一些,以他們兄弟姐妹之間的勾心鬥角,很難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其實你已經見過了,只是不知道她是我妹妹。」
「我見過?」柳軒風一臉茫然。如果他真的見過他妹妹,他自己怎麼會不知道?
「攝影展的第一天,小雨有來過,聽說你還幫她解釋了我的作品。」
柳軒風的腦海裡竄過了那個纖弱的倩影,一個縈繞在他心頭的人。奈何他對她一無所知,就算他想找她,也有如在茫茫大海中撈針般。
只是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會是莫◇的妹妹莫雨。
人的緣分何其微妙,他和莫◇的相識是經過飄洋過海,而他和莫雨近在咫尺卻不相識。
「原來她就是你妹妹。」
「沒錯。」
「她的眼睛……」
「小時候的一場意外。」
「沒有希望嗎?」
「當然有,我一定會為她找到一個好醫生,不管花多少錢,我一定要讓她重見光明。」莫◇堅定地說。
是的,小雨的眼睛一定會好的。
「至於要交給那女孩的支票,你等我電話,你再幫我拿去給她。」
柳軒風已經完全陷入莫雨那張迷思的臉,對莫◇再說的事情已無心去問清楚了。
莫◇敏感的感覺到好友異樣的情緒,他饒富興味地打量著他的表情,突然說:「小雨是不是很漂亮?」
「嗯,她就像朵清新的百合,有如仙子般不食人間煙火。」柳軒風直接回答。
「我喜歡她?」如果小雨能和軒風在一起,他就放心了。
「我對她一見鍾情。」柳軒風笑著搖搖頭。他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竟像個情竇初開的小伙子。
「你不在意小雨的眼睛看不到嗎?」如果他不在意小雨的眼睛,相信他是值得被依靠的男人,至少比小雨跟著他四處飄泊要好太多。
「我會當她的眼睛。」
「軒風,我很放心將小雨交給你。」不止因為他是他的好友,最重要的是他是一個有責任心的男人。
「只怕小雨不會接受我。」想起她那天驚慌失措的逃離這裡,他就信心大失。
「金誠所至、金石為開。」莫◇拍了拍好友的肩膀,給他打氣,「你要突破小雨自卑的心防,可能得花上些心力。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放棄,幫我將小雨帶出那個牢寵。」
「你放心,我一定會盡我最大的努力。」
「軒風,我先謝謝你。」這一次他能放心的離開了。
☆ ☆ ☆
莫◇推開「浪」PUB的門,依舊是人聲鼎沸。PUB似乎已經成為都市人晚上消遣的唯一去處,台北入夜後的人也似乎全往這些地方擠。
莫◇走到吧檯,坐上吧檯前的高腳椅上。看見今天的酒保一樣是和他前次來的是同一人。「麻煩你給我一杯伏特加。」
「馬上來。」酒保點點頭。
莫◇轉過頭,先對今晚在場內的服務生巡視一圈,並沒有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他再度旋過身,此時酒保正好將他要的酒遞了過來。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後,才開口問著酒保,「我想跟你問個人。」
「誰?」酒保的手一點也沒停下來,以完美的技術調出一杯杯客人點的酒。
「是個女孩子,還是個學生。我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只知道她上個星期曾經在這裡代過班。」那晚她曾說過她並不是這間PUB裡的員工,只是偶爾代代班。
「我知道你說的是誰。」酒保先將調好的酒交給等在一旁的服務生。「她叫盧希○,是S大的學生。」
「她什麼時候還會來這裡?」他終於知道她叫什麼名字,雖然不清楚是哪三個字。
「這得看誰臨時有事又沒提早排假時,才會請她幫忙。」酒保搖搖頭。
「那如果我麻煩你幫我交個東西給她,能交到她的手中嗎?」看來他是沒機會再見到她了。
「這應該沒問題,她有一個學長在這裡打工,不過他今天剛好休假。」
莫◇拿出準備好的東西,只是一個信封,裡面有他的一封信和一把鑰匙。
「那麻煩你幫我將這個信封交給她。」他在信封上寫下酒保剛剛告訴他的名字,再將信封推到酒保的面前。
「沒問題。」酒保將信封收了起來。
「謝謝你。」莫◇從口袋裡掏出一千元,放在酒杯下。既然她沒來,他也沒必要繼續留下來。
莫◇起身離開了PUB。
在這裡有太多屬於她的回憶,這裡讓他與她有了開始,卻沒了結束。他知道當自己明天離開台北之後,跟這塊土地將畫上休止符,除去有理由,有著讓他非得再度踏上這塊土地的理由。
但是好難啊!
☆ ☆ ☆
盧希○坐在校園中一處花圃邊的水泥道上,手上拿著剛剛學長從PUB帶回來給她的信封。信封上「盧曦緩」三個字的字跡對她來說是陌生的,然而在信封背面一個小小的簽名卻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因為那個簽名她每天總要看上個好幾回。
她猜不出莫◇為什麼會托人帶這封信給她,為什麼不是他自己來找她?
那天她在西餐廳見到的那個漂亮女孩,是他的女朋友吧!看他溫柔呵護著她,就好像呵護著一份珍貴的寶物般。
她的心被強烈的撕扯著,痛苦不已。
她低著頭,沉思地盯著信封瞧,沒有勇氣撕開被黏住的封口。她不知道他會在信紙上寫些什麼,抑或是放著一張支票,算是對她的補償。
上課鈴聲已從遠處傳來,許許多多的同學小跑步的跑向教室上課。
終於,四周來來往往的學生少了。
終於,她還是慢慢地撕開黏住的信封,抽出裡面的信紙,一把鑰匙卻隨著被抽出的信紙掉了出來。她撿起掉在地上的鑰匙,不懂這代表著什麼樣的意思。
終於,她打開信紙,慢慢地往下看。
你好嗎?
在寫這封信之前,我並不知道你的名字,心中有些遺憾。老實說我並不確定你是否會看得到這封信,但我還是傻得寫下來。我只想告訴你,那一晚發生的事很美,一切是那麼的自然,我永遠不會忘記你,雖然不知道你的名字。
當我在深夜的街頭看到你那讓人感到孤獨和寂寞的背影時,我就忍不住猛按下快門,想要將屬於你那與我相似的淒寂留下。後來看著你蹲在地上抱著一隻小狗,正想按下快門時,透過鏡頭卻發現你臉上垂掛著兩行清淚。我的心莫名的為你感到揪痛,我竟會為陌生的你而感到心痛。我不明白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這世界上會讓我感到心痛的人只有我妹妹,一個可憐的女孩。
後來又在PUB裡無意間見到你時,我的心竟然感到驚喜。你知道當你差點跌倒,我扶住你,而你的臉頰緊貼在我心口時,我的心跳當場漏跳了一拍,一顆死沉許久的心彷彿在這一刻甦醒,感情也在這時因為你的出現活絡起來,我發現我並不是一個不能再愛的人,更不是沒有愛的人,我的心也沒有真正死去。
那一夜我開口留下你,你問我為什麼,我告訴你或許我們都是孤獨和寂寞的,但真正的原因是那一夜的我懦弱得害怕一個人面對一室的孤寂。當你慢慢轉過身,用一雙迷濛的眼睛看著我時,我的心底有一股強烈的慾望,我想將你緊緊的擁住,這輩子不願放手。或許是我的自私吧,明知自己血液中流著流浪、飄泊的血液,還是自私的佔有了純真的你。原諒我無法對你做出任何的負責態度,這支鑰匙是我房子的鑰匙,我將它交給你絕對沒有任何羞辱你的意思。你既然需要租房子,而我在幾年內也不可能再回台灣,我希望你能搬去住,一來你可以省下房租,二來也可以幫我照顧房子,最重要的是,希望我再回台灣時,能第一個見到你。或許有一天我能給你一句承諾的話。
莫◇筆
PS:我留了一筆錢在軒風藝廊老闆柳軒風那裡,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去找他。
我希望你別誤會,我完全沒有侮辱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當你有困難時,我仍是第一個能幫助你的人,因為你對我是有不同的意義。
盧希○看完莫◇留下的信,淚水忍不住淌落,手中緊握著那把鑰匙和信紙。她的心微微抽痛著,為莫◇的孤獨,為自己的孤獨。
她並不後悔將自己的第一次交給了莫◇,也知道這輩子除了莫◇,她不會再愛上別的男人。雖然他未曾給過她任何的承諾,雖然不確定他是否再回台灣,雖然他們之間除了陌生還是陌生,雖然他並不愛她,雖然有這麼多的雖然,但她知道她願意等他,等他找到自己,等他不再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