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順手拿了提籃,選了一些蔬菜魚肉,和一些日用品……挑完東西便走到櫃檯處。
新來的工讀生故意曖昧地對她說:「要做好吃的料理給男朋友吃喔!」
豈料迎面而來的是一雙冷漠的眸子。
「一共多少?」穆瑤臉上毫無表情。
「一共是二百三十元。」貼了冷板凳的工讀生,只好紅著臉,困窘地答道。
穆瑤從口袋中掏出錢來,放在櫃檯上。
「找你二十元,謝謝。」
「再見。」穆瑤收下零錢,抓起提袋,依舊是冷冷的聲音及眼神。
跟穆瑤同期進來的同事拍拍那個菜鳥的肩膀。「別在意,她對誰都是那個模樣,並不是針對你,跟她相處久了,就習慣了。」
回家路上,突然下起傾盆大雨,淋得穆瑤渾身都濕透了,她只好衝進一幢大夏的玄關處躲雨。
她拭著臉上的雨珠,望著這場大雨,咕噥著說:「還不快停。」
等待雨停是無聊時刻,她漫不經心地瞄了四週一眼,卻瞄見身旁玻璃門上的海報——是一張舞團巡迴公演的宣傳海報,上面的女舞者擺著一個很美的舞姿。
起初,她佯裝不在意地撇開視線,但最後還是克制不住地被吸引了。她凝視著海報上的女舞者,身體不自覺地也跟著擺起海報上的姿勢,提起手臂,拉直身軀,彎起膝蓋……眼中的淚已然滑落,她卻毫無所覺。此刻,她沉浸在自己小小的美麗世界裡。
突然,從大廈裡走出了兩個人,他們的說話聲驚醒了穆瑤,將她自冥想中拉回這個現實世界。
此時雨早已停歇。
她慌亂著心,拔腿就跑,一輛賓士車急速地從她面前駛過,淺起地面上的水,噴得她滿身狼狽。
對方停了車,只見司機下車朝她走來。
「小姐,很抱歉濺了你一身水,我們董事長吩咐要貼你衣服的錢。」
穆瑤沒有理會那位司機,冷眼朝那輛車望去,後座的車窗已經搖下來。
那個人果然一副派頭十足的大老闆樣子,渾然天成的氣勢,深邃懾人的眸子,儼然一方之尊。一番比較,讓此刻一身泥水的更顯得窮酸,黯淡無光。
雖有感於二人身份的懸殊,但她仍毫無畏懼地冷眼望進他別有深意的黑眸。
司機見穆瑤不語,將手上的幾張千元鈔票,遞到她眼前。穆瑤看了司機手上的紙鈔一眼,再望向車子裡的男人唇上泛起一抹冷笑,然後,繞過那司機,踩著地面上潮濕的小水窪,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身上這件地攤貨根本不值幾千元,並不是耍骨氣,不過是討厭對方那股強勢的感覺,好像料準了她這個窮酸女孩會因為他的賠償而高興不已……這點尊嚴她還有。
連漢彥——LIAN舞團及舞蹈學校的負責人。他本身雖然不是一個舞者,但是他對舞蹈卻有很高的鑒賞力,而且對於挖掘舞者更具慧眼。
LIAN是享譽國際的知名舞團,不僅在國外設有舞蹈分校,更有附屬舞團的分部。因為舞團遍及世界名地,所以LIAN的規模及國際性是其他舞團所及不上的。
剛才在車內,連漢彥看見穆瑤隨著海報而擺的舞姿,著實叫他眼睛為之一亮。
她不過是個默默無聞的女孩,沒有炫麗的舞衣妝扮,但她所散發的獨特氣質和魅力,完成掩蓋過海報上那位LIAN舞團首席舞者的光芒。
「她是個天生的舞者。」連漢彥給了穆瑤這樣的評價。
☆ ☆ ☆
「媽媽,你今天去看醫生了沒?」
穆瑤翻開電話留言本,上頭記了一家加油站需要一名兼差的臨時工,正好讓她打打零工,貼補家用。她立刻撥了電話去回復對方,表示願意接下工作。
直到掛上電話,她才發現媽媽一直沒有回答她,她慌張地衝進房間,只見媽媽靜靜地躺在床上。
「媽媽——」穆瑤慘白著一張臉,憂懼惶恐地走向母親,伸出手探一探母親的鼻息——
「喔——」她鬆了一口氣,還好媽媽只是睡著了。
她窩在床邊將臉貼在床沿上,像個小小的守護神守著她唯一的親人,她唯一的依靠。
「小瑤,你回來了。」
「吵醒你了?」穆瑤抬起頭來望著母親。
「肚子餓了吧?媽去給你煮晚餐。」母親說完,便起身往廚房走去。
穆瑤跟在母親的後頭問道:「媽媽,你今天去看醫生了沒?」
「看了、看了。」媽媽捏捏穆瑤的臉頰。「你呀!像個小管家婆似的,老盯著媽媽看醫生。」
穆瑤膩在媽媽的懷裡。她這個撒嬌的模樣跟她在外面的冷漠形象大相逕庭。
自從父親被警察抓走,然後又在牢裡自殺,這一連串的打擊,讓穆瑤徹底從天堂摔下地獄。
後來母親罹患了胃癌,這更讓穆瑤對親人產生一種很強烈的不安全感,她很擔心哪天會再失去唯一的親人,所以,她盡全力地守護住唯一的親人。她已沒有多餘的心思花在外面的人際關係上,旁人對她而言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 ☆ ☆
星期六晚上,加油站的生意很好,等著加油的車輛大排長龍。
再過半個小時,穆瑤就要下班了。
一輛車加滿油,又上上前一輛。
穆瑤瞥了來車一眼,是輛很拉風的跑車。
「加滿嗎?」她重複著同樣的問話。
「沒錯。」
穆瑤只顧專心加滿車子的油,並沒有發覺到車子的主人一直盯著她看。
直到她加滿油,拿發票給對方,她才看了那人一眼。「一共五百元。」
「又碰面了。」
沒想到對方竟給了她這一句話,穆瑤眉心微蹙,有些疑惑,自己並不認識開得起這拉風跑車的人。
她竟然認不得他了,雖然那次只是短暫的相視,但是——她卻忘了他。連漢彥第一次有種被人忽略的感覺。
「那個雨天濺了你一身水。」他提醒著她。他一直想再見到她,沒想到在這兒讓他給遇上了,真是幸運。
經他一提,穆瑤才憶起,那天他是坐在一部賓士車裡,身著體面的裝束,顯得高高在上,一派大老闆的姿態。今天他自己開了一輛跑車,身上套的是輕便的休閒裝,有的只是名流紳士的感覺。所以,她才會認不出他來。
「沒想到今天會在這裡見到你,肯賞個光一起喝杯茶嗎?」
「沒必要。」穆瑤很直接地拒絕他。她直覺認為眼前這個有錢闊少只是閒來無聊,想釣釣馬子,玩玩遊戲。她沒那個閒工夫陪他。
「別急著拒絕,何不聽聽我邀你的理由呢?」
「不管什麼理由,我都沒興趣。」
「跳舞呢?站在舞台上。」他那對闃暗幽深的黑瞳將她的視線給吸引住。
站在舞台上跳舞——那是多麼遙遠的美夢……
「喂,搞什麼啊!」排隊加油的顧客不耐煩地叫囂出聲。
穆瑤這才乍然醒來,表情恢復成原來的冷淡。「沒興趣。現在請你離開,後面的人等著呢!」
連漢彥遞給她一張名片。「這是我的名片。」
LIAN!穆瑤吃驚地瞪著名片——他竟然就是鼎鼎大名的連漢彥,LIAN的負責人。以前在學校時,LIAN的負責人就十分出名,同學間總愛流傳著連漢彥的種種故事或小道消息。
今日一見本人,穆瑤總算明白,為什麼他會那麼受女同學的愛慕。英俊、多金,更重要的他還是享譽全球LIAN的大老闆。
「那天我看見你擺著與海報上舞者同樣的姿勢,非常吸引人。」
他並不是那種要釣馬子的無聊闊少,他是連漢彥。她強壓下心中的震盪,臉上掛起強裝的淡漠。「請你快點離開,別影響我的工作。」
即使她再怎麼佯裝出一副冷漠的態度,她仍是個稚嫩的女孩,情緒的偽裝是騙不了世故練達的人,在連漢彥的面前,她完全洩了底。
連漢彥二話不說地上了車,穆瑤以為他要離開,沒想到,他竟然將車子開到一旁去,擺明就是在等她。
穆瑤還是繼續她的工作,實際上,她的心緒已被他擾亂得失了神。
不只是她,連在場的一些女同事們也都失了神,他們全被他炫眼的外表給吸引了。開著進口跑車,身著名牌服飾,這樣多金又有魅力的男人,簡直就是夢中情人的最佳代表。連漢彥倚靠地跑車的門板上,安靜不語地盯著穆瑤瞧。他只消安靜沉穩的眼神,就足以迷倒在場的所有女人。此刻,大家莫不希望自己就是被盯住的那個女人。
交班完畢,穆瑤進去裡面換下制服,正好跟幾個與她同一時間下班的女同事遇上。
大家都好奇地詢問她。「穆瑤,外面那個帥哥是誰啊?」
「不知道。」她面無表情地回答她們。
「喂,問一下而已嘛,帕什麼呀,以為釣上有錢公子,就很了不起了嗎?」
「是你自己以為很了不起吧!」穆瑤瞥了對方一眼,便推門步出室外。
視線正巧與連漢彥投射而來的目光接觸,他手上正拿著大哥大跟人講話。
「……嗯,今晚的約會就取消了。」說完,他合上大哥大。
連漢彥趕緊上車,追上她。
他將車子開在她身邊,緩慢地行走,他搖下車窗對著她喊:「喂,我是特意在等你。」
穆瑤還是繼續往前走,不搭理他。
「談談好嗎?」
「沒必要。」她沒有緩下腳步。
「我想請你加入我們LIAN舞團。」
加入LIAN!這曾是她的夢想,可是——
她終於停下腳步,看著車裡的連漢彥。「對不起,我拒絕。」
她將剛才給她的名片還給他。「我想這名片我是用不上了,還你。」話說完,便轉身離去。
連漢彥對著她的背影喊:「我不會放棄的!」
她雖是背對著他,但是他那句「我不會放棄的!」深深地嵌進她的心中。原以為自己早已是被遺棄在人間的一顆玻璃珠,怎會有幸得到鼎鼎大名LIAN舞團負責人青睞?這就像夢一樣不真實。
她回頭看他,而她的眼神像是在說——永遠不會有那一天。
她徹底地激起連漢彥的興趣。 每個人都恨不得能得到的機會, 而她卻推開。「終有一天我會得到你的。」凡是他連漢彥看中的人,他會不計一切代價地將對方納入LIAN。
LIAN的邀請對穆瑤而言是極具誘惑的,能再重拾所愛的舞蹈,是她不敢再奢望的夢。自家變以來,父親自殺,母親生病,她不得不輟學舍其最愛的舞蹈,一肩負起家計。但深藏在她心底的夢,仍不時地侵擾她,提醒她對舞蹈的想望與熱愛。
LIAN是每個舞者夢想中的舞蹈天堂,她也曾是那樣的期盼能成為LIAN的舞者。但今天她卻親手推掉這個機會。
現在的她已經失去所有的自信,冷漠不過是她用來偽裝自己的脆弱與不堪一擊,她不敢再有夢想,她只想守著媽媽,這是唯一僅剩的,至於舞蹈早在家變時,便放棄了。能跟媽媽多相處一些時間,是她此刻最想做的事,沒有比這更值得怕,穆瑤安慰自己。
☆ ☆ ☆
下班前,穆瑤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所以她一下班便趕緊趕到醫院。
「穆小姐,關於你媽媽的病情,上一次我們又幫她做了檢查——」
看見醫生臉上嚴肅的表情,穆瑤不禁緊張起來。「結果如何?」
「發現癌細胞有蔓延及惡化的跡象。」
「惡化?我媽媽一直有按時服藥,怎麼會惡化呢?醫生。」這個消息對穆瑤來說,是個莫大的打擊。
「穆小姐,我很抱歉,但這是個事實,以一個醫生的立場,我所能給你的建議是,讓你的母親住院接受治療,機會會更大一些。」
「機會更大一些?還有多少機會呢?你能告訴我嗎?」她哀愁滿面地望著醫生說道。
「如果控制得宜,也許還有幾年的時間——」
「最差的情況呢?」她要清楚所有的可能。
「半年不到。」
半年不到!穆瑤忍不住地紅了眼。「那開刀呢?可以開刀治療嗎?」
「穆小姐,你應該知道的,一年前,你母親發現得到胃癌時,開刀就已經沒用了。你最好還是盡快送你媽媽來住院,在醫院裡有完善的設備及專業的人可以照顧她,這樣對你媽媽比較好。」
「我知道了。」
穆瑤精神恍惚地步出醫院。
她漫步在街道上,心中盤旋的全是醫生的話,媽媽的情況已經不樂觀了,如果不送母親院,也許她連半年也活不過了……
不,我不要媽媽死。穆瑤終於忍不住地蹲在人行道上痛哭失聲。
這世界上,她只剩媽媽一個親人而已,若失去了,她就真的孤單一人。
她是這樣用盡全心地守著媽媽,難道老天仍要那麼殘忍地帶走媽媽?
☆ ☆ ☆
穆瑤站在家門外深呼吸好幾次,調整好情緒,確定臉上沒有遺留的憂容,她才展開笑顏,開門進去。
「媽,我回來了。」
她臉上的笑容卻因屋內有著另一人而僵住——他怎麼會來?
連漢彥唇邊泛著一抹別有深意的笑意。沒想到她的笑容會這樣的甜美,很可惜,她卻吝於給任何人這樣甜美的笑容。
「小瑤,你快過來。」媽媽向她招手著。
穆瑤始終盯著連漢彥,她在母親身旁坐下,正好面對著他。
「小瑤,媽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這位先生就是LIAN舞團的負責人連先生,他說他很欣賞你的舞蹈才華,願意栽培你。」
「是嗎?」她臉上雖然掛著笑意,但是聲音卻沒有一丁點的喜悅。
「小瑤,你一下很喜歡舞蹈,若不是家裡發生這麼多事,你就不會被迫放棄你最愛的舞蹈……」
「媽,人家連先生很忙的,我們別耽誤人家太久的時間。」穆瑤打斷媽媽的話,她不想讓他知道太多有關她的事。
連漢彥明白她是在下逐客令,便識相地起身告辭。「我該告辭了,希望穆小姐能好好的考慮一下。」
「媽,我送連先生出去。」
「再見了,穆太太。」
穆瑤「陪」連漢彥一起站在電梯前等電梯。
連漢彥板起臉孔,語帶責難地問道:「你還來我家幹什麼?上次我不是已經拒絕你了嗎?」
「我也告訴過你我不會放棄的,我連漢彥想得到的,就一定會盡一切的方法,直到得到為止。」他冷靜平緩的語調底透著狂肆的自信。
她冷哼一聲。「不要以為的人都會像個傀儡任你擺佈。」
「到目前為止,我還不失敗過。」連漢彥回她一個極為自滿的笑容。
「我會是你第一個失敗的例證。請你別再來了,我不會改變心意的。」穆瑤口氣裡有不容置喙的堅定,只希望他別再來撩撥她對舞蹈的那份想望。
「你曾經是LIAN的學員——」
他竟連她的過去都查清楚了。 穆瑤不耐地撇撇嘴角, 心想是媽媽告訴他的。「我不知道我媽媽告訴你多少我的事情,不過,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事實上,你的事情早在我登門拜訪前,就已經查清楚了。原來你就是去年那個令人驚鴻一瞥的舞蹈新秀。很可惜去年我有事情去法國,所以沒有參與那次的比賽。如果我在場的話,我一定不會錯失你這塊寶玉。」對於這個調查結果,連漢彥也感到十分訝異。沒想到這個人才竟是從LIAN流失掉的。
對於他對自己的底全探得一清二楚,穆瑤感到極為不悅。
她抬高下巴瞪視著他。「不要以為你這些好話,我就會感激涕零地跟你簽約。你還是趁早死心,別再浪費氣力了。」說完,她旋身要走。
他倏地拉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扯,將她圈在自己兩臂與牆間,讓她無所遁逃。
「幹什麼?」穆瑤對他逼近的臉龐,炙人的注視,身體的貼近,感到心慌。
「為什麼?你明明是那樣熱愛舞蹈,現在有機會給你,你為什麼要拒絕?」
「因為現在的我已經不再熱愛舞蹈了。」她違心地道。「說謊!如果你真的不再熱愛舞蹈,為什麼那天會情不自禁地跟著海報上的舞者擺出姿勢來?過去根本沒有過去,你只是在自我欺騙罷了。」
「我——」她無話可辯駁。
他緊接著說:「我知道你是因為家變,才不得不捨棄舞蹈,可是,現在你可以不用再顧虎那些了,我們可以盡一切讓你無後顧之憂。」
她眉心深陷。「LIAN裡不乏才華出眾的舞者,你又何必花費力氣在我這個微不足道的人身上呢?」
他更加靠近她, 他的臉幾乎就要貼觸上她的, 而他說話的氣息拂過她的唇。「千萬別看輕自己,你是個天生的舞者,而且是我見過最出色的舞者。」
他的話動聽得叫她心顫。
他單手托起她的下巴,如夜色般的眼瞳投射進她的眼底。「你的拒絕不過是因為你在害怕,而你所有強裝的冷淡疏離,其實是在掩飾你信心全失的恐懼。」
連漢彥的話就像一根針,毫不留情地戳破她偽裝許久的保護膜。
穆瑤像只驚恐的小刺蝟,圓睜的眼瞳裡凝了一層淚水,朝他大吼:「你懂什麼?」
在她轉身逃開的那一剎那,她的眼淚奔瀉而出。
穆瑤緊緊咬著牙。「你懂什麼?你這自以為是的人。」而他竟完全看透了她。
☆ ☆ ☆
穆瑤低垂著頭,沮喪地回到家中。
「媽——」她掩上大門,頗為無力地喊了一聲。
不見媽媽回頭,她轉進廚房裡探看,也不見蹤影。
穆瑤往房間走過去。「媽?」
當她推開房門,卻見媽媽倒在房間的地板上。
穆瑤瞪大雙眸,尖叫出聲:「啊!媽——」
她蒼白著臉色,慌亂地衝到客廳,抓起話筒,打到醫院去。
「醫——醫院嗎?快、快——」愈是慌亂,話愈是說不清楚,她急得眼淚直往下掉。
突然門口傳來拍打聲。「穆瑤,發生了什麼事嗎?」
連漢彥沒有搭乘電梯下去,當他聽見穆瑤的尖叫聲時,他立刻衝過來。
穆瑤一聽見外面傳來人聲,管不得對方是誰,便衝過去打開門。
門一打開來,迎面而來就是穆瑤蒼白且慌亂的臉,眼淚又是直落個不停。
「怎麼了?」
「我……我媽她……」她連話都說不清楚,唇齒發顫得嚴重。
連漢彥立刻往房間衝過去,看見穆瑤的母親昏倒在地上,他趕緊抱起她。
「快送到醫院。」
☆ ☆ ☆
在醫院的急診室外,穆瑤縮身子坐在椅子上,此刻,她的身體冷得似冰。
所有的事情都是連漢彥幫她處理好的。
「你母親的住院手續已經辦好了。」
她抬起頭來仰望著他,眼神顯得十分無助Z徨。「謝謝你。」
她汪汪如水般的眸內著晶瑩的淚光。「可不可以麻煩你——」她的聲音愈來愈小。
「嗯?」他聽不清楚。
「肩膀借我一下。」她好想靠在一個厚實的肩上。以前如果有什麼傷心不愉快的事情,爸爸總會讓她靠在他的肩上好好地哭上一場。
連漢彥什麼話也不多說,安靜地坐在她身邊,讓她縱情地大哭一聲。
她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女孩,她的脆弱此刻顯露無遺。
☆ ☆ ☆
連漢彥敲了敲病房的門,隨即開了門進去,手上還提了一籃水果。
穆瑤一見來人是他,便立即展開笑靨。「連漢彥。」
自從那天他幫了自己這麼大的忙,她對他已不再排斥。他成了她目前唯一能信賴的「朋友」。
「穆太太,感覺好多了嗎?」
「聽小瑤說,是你救了我,還安排這麼好的病房,真是謝謝你了。」
依穆瑤的經濟情況根本無法供應母親住在頭等病房養病,這全都得感謝連漢彥的安排。
「這沒什麼。」
護士推了輪椅進來。「穆太太,要照胃鏡了。」
「小瑤,你先陪連先生聊聊。」
穆太太讓護士推走後,病房裡只剩穆瑤跟連漢彥兩人。「沒想到你今天還特別來看我媽媽。」穆瑤眼底有著欣喜的感激,已不見先前的冷漠。
「今天除了來看穆太太外,另外還有一些事想跟你談談。」
「什麼事?」
面對穆瑤信任的眼神,連漢彥略微躊躇了一下道:「我問過醫師,有關你母親的病情,穆太太她恐怕——」
見穆瑤神情黯淡下來,想必她也已經知曉了。
「穆太太這一次住院恐怕就不會再出院了,依你目前的能力,根本無法供給你母親最好的住院醫療。」
「我會拚命工作賺錢的,錢我會盡快還給你。」穆瑤以為他要跟她清算住院費用,口吻有些急切。她在心裡懊惱著,跟他非親非故,他當然沒有義務白花這筆錢,而自己卻沒想到這點,還等著人家來暗示她費用問題。
連漢彥並不是來跟她算帳的,她卻誤會了,不過也好,就利用這個機會道出本意。「你還得了這次的費用,那下次呢?就算你一天二十四小時工作,又能賺得了多少錢?」
這是現在的問題,穆瑤比誰都要清楚,可是,她能怎麼辦呢?
「接受我的邀請吧!」
「什麼?」她圓瞪著驚愕的眼望他。
「只要你加入LIAN,我可以供給你母親一切最完善的住院設備,你有特別護士照料,最先進的醫療……」
「夠了!」她大嚷一聲。原來他幫她是別有意圖的,一切只為了要她加入LIAN。她還以為……以為他是個可以信賴的人。這一切不過是他想達到目的的手段而已。
「你為我媽媽安排的一切,原來都只是為了要我加入LIAN。」
對於她的指揮,連漢彥沒有加以辯駁。
「既然你能為你母親去做任何事,那麼加入LIAN,又有何差別呢?而且還能讓你母親得到最妥善的照顧。」
她的臉再度襲上寒冷的霜,眼眸也變得冰冷。「是啊,我會為了媽媽去做任何事,包括將自己給賣了。」她能有所選擇嗎?不!根本沒得選。她在心裡嘲諷世界的荒謬,她竟被逼著再度踩上她最愛的舞蹈之路。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讓她面對他。「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你是以伯心加入LIAN。」
她甩開他的手,往後退了幾步,依舊瞪視著他。「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少一副心疼的模樣。」穆瑤瞼上的不屑清晰可見。「簽了『賣身契』之後,我就任你宰割了。」
「我只買你的才華。」他將合同遞給她。「合同裡面的條約你看一下。」
連合同都準備好了,可見他多有自信。
「如果有什麼不滿意的,我們還可以商量。」
還有什麼好看的,如果她可以選擇的話那就是立刻將他轟出去,但可悲的,她的確需要他,他所說的一點也沒錯,她得靠他的「資」援,才能供給母親完善的照顧。
她大筆一揮,簽下名字,然後將合同往他的身上砸去。「我又是你輝煌戰績下的一筆記錄,果然,如你所言,你從不曾失敗過。」
☆ ☆ ☆
穆瑤在房間裡收拾著衣物。「賣身契」簽下之後,所有的事情都要由連漢彥作主。
她得立刻搬離原來住的地方,住進他的華宅裡。
他特別請了一位舞蹈老師,為穆瑤做為期一個月的密集特訓。雖然穆瑤在舞蹈上很有才華,但畢竟她已荒廢了一年。
其實她也沒什麼東西好整理的,所以只提了一隻提袋便下樓了。
司機看見她下樓下,準備上前去幫她提其他的行李。
「不用了,我的行李就只有這只提袋而已。」
她坐上了連漢彥那輛賓士車,抬頭看了看這幢與母親相依為命一年的大廈。
其實她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地方,她最愛的地方還是那個有前院後庭滿植花兒的房子,那個充滿了父母及她笑聲的房子。
司機踩下油門揚塵而去——對於將要面臨的一切,她感到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