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家嗎?
唐默在這兒住了五年,忽地覺得像個陌生的不速之客。他隨手亂丟的衣物呢?散落一地的書籍和雜誌報紙呢?還有,無心蓄養卻成群結隊的螞蟻、壁虎呢?
「這是你的傑作?」她有三頭六臂兼十八般武藝嗎?否則怎麼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完成如此偉大的「工程」?
「這是奴婢分內之事。」雩娘謙虛地垂著雙臂,十指交握於腰際,等候他的差遣。「可惜這兒沒有爐火,奴婢沒法為您烹煮消夜。」她剛才把屋裡大大小小每個房間都巡視過了,驚覺這兒「簡陋」得超乎她的想像。
小小一間屋子,裡面既無水榭樓台,更沒庭院花園,廚房就更不用說了,區區兩副碗筷,六、七個杯子和四、五個小得可憐的瓷盤,簡直比清貧人家還「寒酸」。
唐默先是一怔,繼之會心一笑。「爐火是有的,只不過和以前不一樣。」
他走進廚房,示範給雩娘看,「這叫瓦斯爐,是這麼開的——」
「啪!」一聲,熊熊大火忽地燃起,雩娘大驚失色,整個人駭然貼往身後的牆垣,牆上模板倒懸著成打的水晶杯,因猛力撞擊,登時碎裂紛紛砸在雩娘的頭頂及臉上。待她覺得疼伸手一摸,黏黏濕濕的鮮血已順著眉尖滴流而下。
「你受傷了!」唐默用力將她拉近跟前,撥開她前庭的髮絲,一道寸許長的傷口,血淋淋的畫在她光滑的額頭上,令人怵目驚心。
「不礙事的。」雩娘沒想到會弄得一團糟,急著想蹲下來收拾善後。
「才怪。」唐默陰鬱著臉,抓住她的手肘便往樓上走。
樓上共有三個大房間,一間主臥室、一間書房,另一間則擺放了許多無法歸類的雜物,包括急救箱。
唐默很快地拿出碘酒、消毒紗布、消炎藥粉……幫她包紮好傷口。他的手法之熟練,絕不遜於一名護士。
「還疼不疼?」他問,聲音有著異於尋常的溫柔。
「不疼了。」零娘慌亂地直搖頭。
「說謊。」那麼深的傷口怎可能不疼。他起身,將她拉到浴室,擰了乾淨的毛巾,為她——
「奴婢自己來就好。」雩娘倉卒地接過毛巾,卻連同素白纖細的柔荑讓他一把握在手裡。「小王爺?」
唐默冷凝的黑瞳發出兩道寒冽的星芒,彷彿要穿透她整個人似的,教雩娘倉皇無措。
侷促的氛圍,只稍稍僵凝了數秒鐘,他即鬆開她,拎起毛巾,仔細地為她拭去臉上的血漬。
雩娘如木頭人一樣的站在那兒,鼻間、雙頰不時撲來他低低呼出的喘息,沉重地困囿著她所有的思緒。
他們近在咫尺,感覺卻十分遙遠。過往,他從不曾如此細膩的對待她,他甚至絕少用正眼瞧過她,只因她是個身份卑微的奴僕。
「好了。」把毛巾擱到水槽上,才瞥見她連身上的洋裝也搞得一塌糊塗。
「你先洗個澡,衣服順便換掉。」
「我沒帶換洗的衣物。」因急於查出他的住處,一出餐廳,她就向書懷撒了一個小謊以便偷偷開溜,好脫身跟蹤他回到這兒。
其實她本來就是一身落拓、兩袖清風地「闖」到這個人世間,身上除了幾個玉飾和一柄利劍,便別無長物了。
「可以先穿我的。」唐默對於自己莫名其妙惹上這個「大麻煩」,好像挺無奈的。臨關上門時,還特別再叮嚀一聲,「小心點,尤其是傷口,千萬別沾到水。」
「是的。」雩娘歉然一笑。虧她習得上乘的武功,小小一台不起眼的瓦斯爐,竟然害她顏面掃地,表現出前所未有的窩囊。
浴室兩面都貼著光亮的鏡片,她緩緩褪去身上的衣物,一具如白玉精雕般的女體,立刻呈現眼前。
雩娘趨前,想察看額際的傷口,不經意地瞥見自己兩朵高聳的蓓蕾。那如初綻的紅暈盎然地貼於胸口,像急於洩露秘密的小精靈,淘氣地挑逗她原本止如古井的心。
她很少這樣看著赤裸的自己;很驚訝於它的完好無瑕。
門上的手把忽地轉動了一下,雩娘一驚,忙躲到門後。等了許久,不再有任何動靜,她成慎地打開一條門縫朝外窺望。沒人,甬道上陰陰暗暗的,唯門把上掛了一件男用的襯衫。
是給她穿的嗎?雩娘猶豫了會兒,伸手拿下才重新掩上門。
溫暖氤氳的水氣,使她很快地忘卻身處「異代」的蒼涼。唐默的浴室裡不像書懷那樣琳琅滿目,但也夠「稀奇古怪」的了,瓶瓶缶缶一大堆,好多都是寫著她看不懂的洋文,這些東西都是做什麼用的呢?
她沒太多時間研究唐默的喜好和癖性,因為樓下似乎來了人,大力嘶吼的聲音貫穿門板,飄進她耳裡。
寅夜時分,來者何人,居然如此囂張?
雩娘穿上唐默借給她的絲質襯衫,袖子尚可,然那旁人看來過於垂長的衣擺,在她眼裡則成了傷風敗俗的驚歎號!「裸露」成此等模樣,怎麼辦?出去還是不出去?
「不管,我要知道裡面到底是誰!」伴隨著尖聲的叫嚷,木門霍地被人從外邊用力推了開來——「你?!」
雩娘怔愣地望著無禮闖進的鄭依霖,和陰沉著臉立於門外的唐默。現代人都像她這麼粗魯無禮嗎?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我要你給我一個滿意的解釋。」鄭依霖張牙舞爪的樣子,像恨不得把雩娘千刀萬剮。
「不是他的錯,是我——」雩娘怕引起她的誤會,尤其她有可能是如媚的轉世,她不想讓仇恨延續,於是她搶著解釋。
唐默卻揮手制止了她,「沒你的事,先到書房休息一下,我待會打電話叫書懷來接你回去。」
「不要,我不要回去,我要留下來。」雩娘乞求地仰視著唐默,壓根沒注意到一旁怒氣勃發的鄭依霖。
「厚顏無恥的女人!」鄭依霖鄙夷地將她推到樓梯口,接著便是長串的咒罵。
雩娘自覺沒做任何壞事,不該接受這樣無禮的對待,然轉念一想,她是唐默的未婚妻,不就是她未來的主子。今生今世她既有心服侍唐默至終老,她就必須嚥下這口怨氣,誰教她的身份低人一截呢!
委屈的她,十分無辜地倚在欄杆旁,任由鄭依霖口沫橫飛的亂加指責。
唐默不知安著什麼心,竟袖手旁觀,完全沒有出言勸阻的意思。
「滾!我要你馬上給我滾出去。」鄭依霖把手中的皮包砸在她的臉上,以示懲處。
雩娘身手何等矯捷,頭兒輕輕左移半寸,那只昂貴的「香奈兒」皮包即從她耳邊飛落樓下的茶几上,裡邊的化妝用品灑得滿地都是。
「你還敢躲!」鄭依霖氣急敗壞,衝上去一把抓起她的前襟。
「你鬧夠了沒?」唐默終於看不過去,出言遏止,「想耍大小姐脾氣就回『湘霖建設』,否則就給我安分點。」
「你為了一個野女人,不惜凶我?」鄭依霖妒火中燒,衝上去就往雩娘臉上抓。
唐默精準地擒住她高舉的指爪,慍怒漫上他的眉宇。「注意你的措辭。無理取鬧像個潑婦,最是惹人嫌惡。」
他的話如同百指千爪的毒蜘蛛,迅速爬滿她的背脊和四肢百骸。鄭依霖一直努力保持形象,討唐默的歡心,沒想到半路殺出這個看來笨笨的呆呆女,竟害她原形畢露,真是可惡透頂。
她咬牙一笑,強自隱忍。哼!不管她是誰,反正她總有辦法肅清情敵,唯我獨尊。
聘請徵信社調查唐默交友的情形,這點子的確不錯,今晚若不是他們及時通報,她恐怕還不知會被蒙騙多久呢?
「好,我答應不鬧不吵,但你得馬上把她趕走。」夠寬宏大量了吧?
唐默瞟了眼雩娘,見她楚楚哀求的臉,心中分外不忍。「她是我新請來的女傭,以後就住這。」
「什麼?」鄭依霖記得書懷提過,她是她的大學同學,家裡經營古董生意,不是富翁也屬小康的嬌嬌女,她為什麼願意,而且是忽然莫名其妙的,到這兒當名女傭?
雩娘聽唐默這麼說,倒是大喜過望,原本即絕美出塵的容顏,益形燦然亮麗。
「多謝唐先生。」
「我反對。」鄭依霖大表不滿。
「噢?」唐默似笑非笑地靠往右側的窗欞,赤裸的胸膛凸起厚實堅挺的肌肉,古銅色顧長的身材,和他面龐酷冷的神情,交織成一張令人望而生畏的巨網,將鄭依霖遠遠地隔離在網外。
他是一個絕緣體,對人對事一貫採取低調的作風。鄭依霖從來不確定他愛不愛她,她甚至沒有把握自己在他的心裡頭有沒有存在過?
他無所謂的態勢,輕易的讓她退卻了。有時候她不免懷疑自己到底是愛他?還是怕他?!
瞧他們兩個,一個衣衫不整,一個剛從浴室出來,白癡都猜得出來是怎麼回事。她難道不能過問,不該生氣?
是的,很顯然的,唐默連這基本的權利也不肯給她。
「你要女傭跟我講一聲就行了,何必找書懷的同學呢?人家好歹也是個大學生。」語氣已軟化了許多,目的只為委曲求全。
「我不是,書懷開玩笑的,其實我是——」
「她是菲律賓的華僑。」唐默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替她圓謊?雩娘落落大方的向鄭依霖招供,反而令他沒來由的憂心忡忡,他在緊張什麼?
「原來是這樣。」鄭依霖從不掩飾她對窮苦人家的蔑視。「不容易嘛!中文講得這麼流利,我還以為你是大陸妹呢!」大陸演員的京片子也不過如此而已。
雩娘陪著苦笑,黑白分明的眸子裡盛載著諸多惶惑。現代人的用語太「艱澀」,她一句也沒聽懂,因此鄭依霖的諷刺根本是白費唇舌。
「很晚了,你可以走了吧?」唐默說話時眼睛一逕睇向窗外。
「既然都這麼晚了,我不如留下來過夜。」
唐默猛地轉頭,瞪著鄭依霖。「小雩,送客。」
「是的,唐先生。」
唐默兀自走入臥房,留下雩娘單獨面對餘怒未除的鄭依霖。
「鄭小姐……」
「住口!」鄭依霖望著唐默掩入房中的背影,想追上去又沒勇氣,但又嚥不下這口氣。
全天下的女人就屬她最沒用了!他們馬上就要——呃,很快就將成為夫妻了,他憑什麼愛理不理的沒把她放在眼裡?
不是為了這個「菲傭」,她很清楚,這個叫小雩的頂多是他發洩的對象,絕不會是他的新寵。話又說回來,沒有舊愛哪有新歡?在她的記憶裡,唐默還不曾真心對待過哪個女人。每個女人在他的生命裡都是過客,都只能短暫停留。他偶爾興起的激情,來得快、去得也快。永遠令人捉摸不定的情感,是他特意製造的假象。
他看似酷寒的外表,其實有顆火熱的心。
鄭依霖雖然多半時候粗枝大葉,但對於這點她倒是觀察細微。只是她癡心想燃起他內心的那把熱火,卻始終未能如願。他是個怪人,非正常族類,這是她最後的結論。
然而,即使有了這樣的體認,她仍傾心於他,狂戀著他。
「你真的要留下來?」鄭依霖凶巴巴的問。
「是的,我——」
「不用說了,我知道你要勾引他。」她把眼睛隨便瞄向雩娘的雙腿,火氣更旺。
人長得漂亮就已經很沒天理了,身材竟然還好成這樣,過分!
「我沒有。」零娘好生無辜,眼眶霎時轉紅。「我之所以穿成這樣,實在是因為方才在廚房不小心弄傷了,血跡沾到衣服,所以……」
「真的嗎?」鄭依霖看她額頭包著的紗布猶有血絲滲出,熒然含淚的臉龐,更是教人很難懷疑她會說謊。
「真的。因為我沒衣裳替換,唐先生不得已,才讓我穿上他的……呃……」這比袍子短、比短襖長的東西叫什麼來著呢?
「好,我姑且相信你一次。」鄭依霖蹬蹬蹬地走到樓下,從散亂的化妝品當中拾取一隻小皮包,掏出一疊千元大鈔,塞給雩娘。
「您這是……」雩娘大惑不解。
「給你的。你幫我用心服侍唐先生,聽清楚,用心,不是用身。閒暇的時候就幫我留意來訪的客人,打進來的電話,看看有沒有可疑人物,趕快來通報我,我另外有賞。」說明白點,她就是要雩娘當「抓耙仔」,替她監視唐默啦!
有刺客要暗殺小王爺?
雩娘不明所以,傻兮兮地跟著她煞有介事地「商量」如何慎防「宵小」入侵,並且滿口應承一發現任何風吹草動,第一個就知會她。
「這樣就對了。」鄭依霖很高興的發現她只是個「傻傻動人」一美女。沒心機的女人最好利用了。「明天我會派人送一些衣服過來給你,記得,以後不可以再穿唐先生的襯衫,而且……」她瞄了下雩娘顫巍巍的雙峰,馬上又充滿危機意識,「你不會連胸罩都沒有吧?」
「啥?!」那是什麼?
「鄉巴佬!」鄭依霖快口吐白沫了。「明天,明天我會統統幫你準備好。」
出到門口,她突地又回頭問了句:「有沒有男朋友?」
「沒有。」雩娘面皮薄,陡然紅成一片。
「明天順便幫你介紹一個。」鄭依霖人都坐進轎車裡了,還猛嘀嘀咕咕:「讓這種女人待在唐默身旁,簡直比引狼入室還危險……」
※※※
捧著大把她一輩子都沒用過的新台幣,雩娘當它們是廢紙一樣地擱在餐桌上。
真的很晚了,她得找個地方先睡一覺才行。奇怪,已經睡了七萬兩千個夜了,怎麼還會困?
她不敢貿然上樓,生恐驚擾了唐默的好眠。沙發雖然窄小,容她纖小的身子卻綽綽有餘。
絲質的襯衫相當單薄,涼夜如水,寒意不斷侵襲她的週身,令她輾轉反側,無助地只能緊抱著靠墊取暖。
她不安地蠕動的瘦小的身子,使著一雙原來空洞無痕的眼湧起一抹歎息——唐默執意降至冰點的心緒有如水車啟動,因她而逐點逐絲地燃起細微的火花。他冷然踱到樓下,一雙溫暖的大手放肆地撫上她的臉,並沿著肩胛滑向背脊,停在她光滑裸程的腿上。
她沒有睡著,沒有完全進入夢鄉,夢魘在全然沒預期的情況下霸道地吞噬她昏眩的神志,她孤孑地被放逐在幽暗闈寂的細縫中作垂死的吶喊——「救我。」她驀然驚醒,鬢髮的汗水亦無聲淌落兩側,額間點點晶瑩,像歷經了一場暴風雨般,連身上的襯衫也濕透了。
唐默抿成線條的唇顫然翕動,手指來到她的胸前。
他在脫她的衣服!
雩娘愣住了。他想幹嘛?
「小王爺?」她本能地推開他的手,掙扎著要坐起來,可他不允許。
「不要再叫我小王爺,也不必自謙為奴婢。你的衣服濕了,必須換掉。」
他還擔心她會冷呢!怎知她居然熱得渾身發燙。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他並沒有為她拎來另一套衣裳,難道要她就這麼光著不成?
零娘遲疑地盯著他,他流連在她身上的目光,使她羞赧難當地夾雜著勃發的春情,原來淋漓的汗水更加洶湧而下。絲質的襯衫整個黏貼在皮膚上,形成一幅十分撩人、十分魅惑的圖像。
唐默蓄著火苗的眼閃過紅焰,強自抑制下腹的躁動,別過臉道:「我去拿衣服。」
雩娘緊繃的神經得以稍稍鬆懈,可一眨眼,他已抓著另一件襯衫從樓梯口奔過來。
「趕快換上,免得著涼。」為避免尷尬,他移步到窗前,由口袋取出一支煙點上。
裊裊成網狀上升的煙霧,籠罩著他的五官,使他整個人看起來好不真實,宛如虛幻中的假象。朦朧月色中,他逐漸幻形……變回皇族貴胄的小王爺。
雩娘盯著他壯碩的身影,手腳變得遲鈍異常,她多希望此刻是在怡親王府的翠華園,而不是這陌生壅塞的小城市中的蕞爾毛邸。
「好了?」他回眸問道。眼光不經意地瞟上她才穿過一隻袖子的玲瓏軀體。
雩娘急往沙發退縮,她這一掩飾更形成晦澀的曖昧。
唐默摁熄香煙,挪身到她面前,情不自禁地握住她宛然賁起的酥胸,指腹更沿著曼妙曲線滑至她可愛的肚臍眼。倒湧逆流的血液灌入他原已充血的眼,那兩粒被慾火深深折磨的瞳仁,變成深不見底的黑潭。
「跟我在一起很危險,知道嗎?」他的定力並不是每天都這麼好。
雩娘荏弱地點點頭。坦白說,她並不怕他所說的「危險」,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她會義無反顧地獻上自己,因為她原來就是他的——她的心和她的人。
「怕不怕?」他是追捕溫馴綿羊的獵人,明知殘忍,卻身不由己。
「不怕。」雩娘真是老實得可以。晶晶亮亮的秋瞳,眨著懵懂的清純,和不諳人世的天真浪漫。
「為什麼?」他的眼如炬,癡纏著她柔軟的身。
「因為奴——呃,我,我早已是你的人,在十三歲那年,我爹將我賣入怡親王府的時候……」
他明白了,她不怕、她願意都只因一派愚忠,和情感、愛慾無關。這女人嚴重灼傷了他高傲的自尊。
「你到樓上睡吧!明天我會教人把客房打掃乾淨。」他並非完全沒有人性的掠奪者,雩娘的坦承令他意興闌珊。
他不要讓自己變成一個施暴者。和不愛自己的女人做愛,與施暴者何異?
「我來打掃就可以了。」他忘了她就是女傭呀!雩娘婉約地一笑,該死地又觸動他剛剛才澆熄的烈火,收攏回來的理智立刻潰不成軍。
他如臨大敵的放開她,背過身子拉開彼此的距離。
「隨你。我現在要到書房整理一些文件,你可以上樓先到我的房間睡一下。」
「不麻煩了,我睡這兒也很舒適。」雩娘腦中塞滿八股的傳統尊卑觀念,無論如何不敢僭越到他房裡休憩。
「囉唆,叫你去你就去。」唐默的怒火源自於對她不可遏止的想望,她再不趕快遠離他的視線,就很難保證他不會有邪惡的念頭。
「是。」雩娘真是衰呆了,每個人都愛吼她,但錯的又不是她。
迅速扣好衣服上的鈕扣,她兩手環住胸口,輕巧地拾級上了二樓。
唐默始終背轉著身子,擔心一個不小心,剛才的忍抑又將功敗垂成。
雩娘戰戰兢兢地走進他私人的聖地,訝然於這房間有別於屋子其他地方的整齊素雅。床鋪正中懸著一幅王維的水墨畫,對面牆上則張掛著不知名的西洋油彩圖。兩個原本格格不入的作品,放在這樣的空間裡,卻協調極了。
她不敢大著膽子去審視臥房裡的每樣東西,每樣東西對她而言都是禁忌,包括唐默的床。她輕手輕腳地將自己擺到彈簧床上,被褥裡猶有餘溫,散發著一種奇詭的動情激素,侵佔她仍屬少女的芳心。
雩娘無法明白,自然更不能預測自己究竟陷入一個怎麼樣的境地。她把生命交付給唐默,他愛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吧!由於白天過分疲累,而今全然鬆弛的安心,使她很快地沉沉入眠。
宣到確定雩娘應該不會再來考驗他的定力,唐默才悵悵落落地蜇入書房。
儘管坐在書桌前,堆積如山的案子等著他審閱,他卻了無工作的情緒。
她睡了嗎?會不會又作噩夢了?
唉!他根本阻絕不了對雩娘的綺思妄想。這個神經兮兮、傻氣十足的女人,她憑什麼騷擾得他浮躁異常?
為了摒掉惱人的思潮,他起身打開窗戶,新鮮的空氣或許可以讓他冷靜拒絕誘惑。意外地,他發現樓下圍牆外,有個賊頭賊腦不斷往屋子裡伸長脖子的男子。唐默迅即扭熄案前的枯燈,再倚到窗邊看個仔細。
那人一百七十公分左右,一身牛仔衣褲,樣子相當眼熟。可惜天光不足,沒能看出他的嘴臉,但唐默可以確定,他一定在什麼地方見過他。
他的目的是什麼?錢?重要資料?!還是……小雩?為什麼會想到她?唐默也說不上來,只是隱隱約約覺得那人應該不是小偷,而是……
不及往下細想,他已操起牆邊一截長棍來到主臥室。不驚動警方、私事私了是他一貫的作風。他自負倨傲的相信,他解決事情的能力遠勝於那些所謂的執法人員。
雩娘睡得很甜,他沒打算吵醒她,只輕巧地踱到窗前,咦?那人不見了!
他探出頭再看仔細。
好傢伙!企圖攀牆而入?唐默冷笑一聲,將三尺餘長的棍子,凌空擲下——「啊!」高掛在圍牆頂端、還來不及跳下的夜賊,應聲跌落地面。這一跤
似乎摔得滿重的,掙扎了半晌才蹣跚爬起,驚恐萬分地仰望二樓窗台,見唐默岸偉的身軀昂藏而立,即刻嚇得落荒而逃。
「誰?」雩娘畢竟是名練家子,方纔那聲驚呼馬上將她從睡夢中擾醒。
「一名小毛賊,已經逃走了。」唐默拉上紗窗,盡量將目光瞟向別處不去看她。
「可惡,我去把他捉回來。」她家小王爺的宅邸是如何高貴神聖的地方,豈容毛賊自由來去?零娘霍然起身,護主心切地想躍窗而出。
「就穿這樣?」是她逼得他不得不正視她的存在。
「呃……」這身「清涼」裝扮,的確不適合緝捕盜賊。雩娘靦靦地綻出她甜死人不償命的招牌臉。「我一時心急倒是忘了。」
唐默扭開立燈以後,她姣好的身段益發無處遮掩。雩娘紅著臉蛋兒趕緊躲回被子裡。
「安心睡,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你。」才僅僅一晚,他就被她搞得七葷八素,往後呢?
他能忍耐多久,十天?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