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陽停好機車,抬眼看了下「寄語軒」的紅漆匾額,她知道蕭囂晚上在這裡談生意,所以約玄臣來這兒吃飯。她也知道,其實這樣做對玄臣很不公平。玄臣已經到了,在靠窗的座位向她招手。她坐下之後就發覺了異樣,他今天穿得很正式,脫掉了那件灰得發白的夾克衫,換上西裝,還打了領帶,神情緊張拘謹,額頭不斷地滲出汗珠。
旭陽傾身問道:「你怎麼了?不舒服麼?」
「不,不是。」他緊張地搓著手,突兀地拿起菜單道:「那,先點菜吧,我只點了一道你愛吃的小排,你看看還要吃什麼?」
旭陽沒再多想,點了菜,然後就將眼光移向窗外,算算時間也該差不多了。正想著,就見三輛車停在酒樓門前,最前面一輛是黑色奔馳。旭陽急忙縮回頭,重新面對玄臣,他竟然還在低頭冒汗,根本沒注意她的異樣。
「玄臣?」旭陽輕喚一聲,「你確定你真的沒有不舒服?」
他用力搖了一下頭,然後突然抬起頭來,吸了口氣道:「旭陽,我有話跟你說。」
旭陽凝眉,「你今天怎麼了?有話就說啊!」
他小心翼翼地從桌子底下拿出一束紅玫瑰,又極其慎重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紅色的小盒子,鼓起全部的勇氣道:「旭陽,你願意嫁給我嗎?」
旭陽驚呆了,雖然她覺得他今天不太尋常,但是萬沒有想到他會跟她求婚,在她精心安排的日子裡,給了她一個這麼突然這麼巨大的意外,甚至意外到讓她忘了蕭囂上來了。她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玄臣,這、這太突然了,我們認識甚至還不到一個月。」
玄臣捏著戒指的手無意識地在桌子上滑動,「我知道有些突然,但是你看,我已經三十歲了,昨天我媽還問我什麼時候結婚。其實你我們這種年紀的人,合得來最重要,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覺得你人好,溫柔又賢惠,工作也穩定,一定會是個好妻子。我呢?沒什麼不良嗜好,收入豐厚,家裡還有房子……」
旭陽根本沒聽到他後來又說了些什麼,只那一句「一定會是個好妻子」,就已經令她耐性全無了。說來說去,就因為他該結婚了,而她一定會是個好妻子,所以他向她求婚?
「對不起。」旭陽打斷他緊張而機械的敘述,「我想你看錯了,雖然我年紀已經不小,但是 不想結婚,至少目前還不想。所以,如果你單純為了結婚而選擇女朋友,找別人吧。」
她起身就走,將目瞪口呆的玄臣丟在那,匆促間撞上上菜的服務生,粘膩的菜湯灑了一身。踉蹌間,有人扶了她一把。
「對不起,對不起。」年輕的服務生連連道歉。
「沒關係,我自己不小心。」她轉身向扶她的人道謝,正對上蕭囂詫異的眼。
天!為什麼讓他看到她這麼狼狽的樣子?她匆匆丟下一句:「謝謝。」飛奔而去。
「旭陽。」兩個男人的聲音同時喊。
蕭囂看向那個手裡拿著玫瑰花的男人,那男人也看他一眼,丟下玫瑰花追了出去。蕭囂伸長的手臂垂下,廖助理道:「蕭董,不然你先去看看?」
蕭囂搖了搖頭,向同行的客戶笑道:「來,包廂在這邊,這裡的鯉魚最出名,待會兒吳經理一定要嘗嘗,看跟你們的西湖醋鯉比起來怎麼樣。」
那晚,蕭囂醉了,旭陽跟玄臣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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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陽迅速換了個男朋友,阿明的哥哥阿昊,大家很早以前就認識,泛泛之交而已,但是現在,她需要一個男朋友,他需要一個女朋友,所以他們走在一起。
劉大姐從鴿子籠區內探出頭道:「阿明啊,當初你哥哥為了跟你嫂子結婚不是還鬧過什麼家庭革命麼?現在怎麼說離就離了?」
阿明推了推眼鏡,慢條斯理地道:「不知道,反正我嫂子出國了。」
劉大姐看一眼旭陽的方向,見玻璃房子的門關著,繼續問:「小林跟你哥,是不是真的?」
阿明推了推眼鏡,仍然慢條斯理地道:「不知道,反正他們在交往。」
「哧--」劉大姐翻了個白眼,「問你等於沒問。」
不到下班,整個向陽建工十五層樓的所有八卦電台都在傳播一條消息:林旭陽跟阿明的哥哥阿昊交往。
三個星期之後,旭陽的桌子上擺了一張大紅的喜貼,阿昊跟他前妻復婚了。
旭陽牽出機車,敏感地聽到背後的小聲議論:「是啊,才三個星期,太可憐了。」
「誰叫她犯糊塗呢?」
旭陽停了停,背後的聲音也停了。她淡淡一笑,跨上機車離開。
兩個女人捂嘴的手放下,聲音大了起來:「我看林工好像滿不在乎的,你沒聽她說還要去參加婚禮嗎?」
「在乎有什麼辦法?人家有那麼多年的感情基礎。你說她犯的什麼傻,難道看不出來人家拿她當替補麼?」
「這話真沒法說。哎?你說林工會不會暗戀阿昊好多年了,不然怎麼會人家一離婚她就搭上了。」
「不會吧?她這兩年不是有個很不錯的男朋友麼?」
「後來還不是分了?我想八成就是,二十六七了還沒個固定男朋友,多半就是心裡暗戀著誰。」
「嗯,可能,極有可能,你說……啊?董事長!」
兩個八卦女急忙立正站好。
蕭囂冷冷地看她們一眼,搖上車窗,腳下一催油門,車子箭一般飛馳出去。
那晚,蕭囂因為飆車被吊銷駕駛執照三個月,旭陽在阿昊的婚禮上祝他們夫婦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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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陽一直在等蕭囂來找她,沒想到來的是靳朔。自從上次她問過他要不要娶也之後,他就躲她跟躲瘟神似的。
靳朔的車攔住了她的機車,旭陽停下,跨坐在車上,淺笑道:「靳先生,難得啊,你不是躲我躲得很辛苦麼?今天怎麼主動送上門來了?」
靳朔誇張地歎氣道:「還不是為了Joe那頭牛?上車吧,林旭陽。」
旭陽拍拍自己的機車,「這怎麼辦?」
「放那兒!等一下我送你回來取。」
旭陽鎖好機車,站在他的車門前問:「你要帶我去哪兒?」
靳朔道:「如果你還愛著Joe,就跟我走,什麼也不要問;如果不了,我也不會勉強你。」
旭陽遲疑了下,拉開車門坐進去。
靳朔帶她到血液研究中心,找到一位五十歲左右的醫生,拿出一大疊病例檔案,有蕭向陽的,蕭飛的和蕭囂的,她猜,蕭飛大概就是蕭囂的父親。
簡醫生掛好血液圖片,給兩人解釋:「低蛋白血症,全稱叫做原發性低丙種球蛋白血症,是一種血液遺傳病。它本身不會產生任何致病症狀,但是會造成人體先天性免疫功能不足,簡單地說,就是這患者身體抵抗力太差,容易感染併發症。最常見也最嚴重的併發症就是敗血症,目前為止,所有低蛋白血症患者最後都死於敗血症。這種病的遺傳機率非常高,可以達到50%,現在的研究初步設想可以通過骨髓移植來治療,可是,我們還沒有找開確切的攜病源基因。」他頓了頓,面向旭陽,「我從事這項研究三十年,蕭老先生是我的第一個病患,但很遺憾,三十年後,他的孫子成為我第四十二個病患。原則上來說,我不贊同這種患者結婚生子,因為那等於製造更多的病源;可是感情上,每個人都有追求愛情和幸福的權利,剝奪這種權利,是一件殘忍的事。我沒有阻止蕭老,沒有阻止蕭飛,當然也不會阻止蕭囂,不但不會阻止,我還要鼓勵他,幫助他,因為他等於是我看著長大的,天下沒有做父母的會眼看著孩子放棄唾手可得的幸福的。林小姐,我說這些,你明白麼?」
靳朔也看著林旭陽,兩個人都靜靜地等她的反應。
旭陽盯著那些對她來說像外星文字一樣的圖片,喃喃道:「我沒想到,有這麼嚴重。」
靳朔疑惑道:「什麼?」
旭陽定了定神道:「其實我早就知道他生病的事,」她阻止靳朔插話,「你那次跟蕭囂在會議室裡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所以我後來才問你願不願意娶我,實際只是想刺激他一下。我沒想到,他的病有這麼嚴重。」
「刺激他?」靳朔怪叫,「你知不知道,他前幾天在馬路上飆車,幸虧沒出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他根本就不可以受傷,受了傷,血流不止不說,什麼亂七八糟的病菌都跑來了,能引起什麼見鬼的併發症也不知道。我看他被你刺激得命都不想要了。」
旭陽高高懸起的心緩緩落下,跌坐在椅子上,頹然道:「我想不出其他辦法,他不步告訴我實情,不肯給我選擇的機會 。我跟他說我不計較他能愛我多久,多一天是一天,多一小時是一小時,多一分鐘是一分鐘,多一秒是一秒。但是他叫我不要逼他,說他會恨自己,叫我找一個真正愛我,可以給我幸福,給我一輩子的男人。除了刺激他,想辦法他嫉妒,讓他明白沒有其他男人可以給我幸福,讓他主動抓牢我,我還能怎麼做?就算我拿著刀逼他娶我,他還是會恐懼,會自卑,會痛苦,那麼我們在一起也不會幸福。可是現在你卻說,我的刺激等於要他的命。那我該怎麼辦才對?怎麼辦才好?」她將頭埋進膝蓋,無聲地啜泣。同樣是愛一個人,為什麼她的愛情這麼痛苦?為什麼她不能放下蕭囂,找一分輕鬆一點的愛情?
靳朔和簡醫生相對歎息。有些事情,根本就是造化弄人,人力所能及的,不過是抓住手中現有的幸福而已。
靳朔上前拍著旭陽的肩道:「對不起,我不是要責怪你,不過是替Joe擔心。放心,我們都會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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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剛剛開始的時候,旭陽又換了一個男朋友。「風」集團的行銷經理江濤,靳朔介紹的,也是蕭囂的朋友,比蕭囂英俊,比蕭囂有地位,為人風趣幽默,對女人溫柔體貼有情趣,簡直是標準的大眾情人。旭陽見到他的第一感覺是:這個男人百分之二百不可靠。
五月底,綠草如茵,百花盛開。
董事會根據蕭囂八個月來的工作成績,正式任命他為向陽建工的總裁,辜遠航仍然為副總裁,廖助理繼任總裁特助。看來,是她多心了,辜副總和廖助理根本沒什麼陰謀,只是為了掩蓋蕭家祖孫的遺傳疾病,所以凡事才顯得神神秘秘,想想也是,如果董事會知道蕭囂的生命隨時不保,還會放心地任命他為總裁麼?
公司在十三樓舉行大型宴會替蕭囂慶祝,主持人送上話筒讓蕭囂講話,他掃視一眼眾人,激動地道:「謝謝大家對我的支持和鼓勵,此時此刻,我只想說一句話:爺爺,您放心,我沒有辜負您的心血和期望。」說完就匆匆走下台去。眾人熱烈地鼓掌,大家都在他眼中看到閃動的淚光,甚至有許多人也忙著擦眼淚。旭陽拍得手心生疼,視線模糊,嘴角卻掛著動人的微笑。她還記得他那張誓言做真君子字條,記得他在蕭向陽墓碑上灑下的淚水,記得他坐在病床上公文的樣子,今天的一切,都是他辛苦努力得來的。蕭總,您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
燈光在旋轉,酒杯在旋轉,人影在旋轉,旭陽和江濤在舞池裡旋轉。於志偉挽著總機小姐,靳朔挽著佟天嬌,蕭囂挽著虞薇,也在舞池中旋轉。蕭囂換了一件簡單的天藍色套頭膠衫,灰色長褲,頭髮略長些好像很久沒整理,有些頹廢,在這種場合卻該死的酷。旭陽的目光幾次和他相碰,撞出熾熱的火花。舞池裡的蕭囂彷彿是另一個蕭囂,沒有顧慮,沒有恐懼,沒有悲觀,沒有理智的蕭囂。
虞薇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惹得他大知,那笑容那樣刺眼,刺得她眼睛發疼,發脹,發酸。
江濤俯下頭貼著她的耳朵道:「別那麼明顯,好歹現在我是你的男朋友,總要給我留點面 。」
「對不起。」她低聲道歉,哀哀歎息。
「別這樣嘛!振作一點,我們都站在你這邊。再說,就算Joe不要你,還有我呢?」
「別跟我開玩笑,我沒心情。」
「真的,」他誇張地露出受傷的表情,「難道你不知道我已經愛上你了麼?」
她被他逗笑了,「拜託你,別一副怨男的樣子,我看了想笑。」
「唉,」他翻了個白眼,「這麼快就點破了,沒意思。」
下一支曲子響起的時候,蕭囂的懷裡換了另外一個女孩,那女孩很年輕,笑起來很甜。蕭囂輕地擁著她,笑容好溫柔好體貼。旭陽心裡湧上委屈,靳朔還說什麼他被她刺激得命都不想要了,她看他過得倒挺好,每天都有一群女孩子用愛慕的眼光看著他,想方設法地跟他搭話,還偷偷地送巧克力、千紙鶴、幸運星、風鈴……現在的年輕女孩都不懂什麼叫矜持麼?都沒見過帥哥麼?像她身邊的江濤不就比蕭囂條件還好,為什麼不見女孩子跟在他屁股後面尖叫?
幾曲之後,旭陽到座位上休息,江濤去給她取飲料。靳朔上來拉住江濤說了些什麼,旭陽根本不關心,她的眼睛還在圍著蕭囂轉,他今晚已經換了六個舞伴了,而且一個比一個年輕,一個比一個漂亮。這人!又不是沒見過漂亮女孩子,幹嗎戀戀不捨地跳個沒完?不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好麼?不知道自己不能太勞累麼?
江濤將飲料遞給旭陽,她接過,看都沒看他一眼。蕭囂是不跳了,可是他站在一群女孩子中間談笑風生,他像是講了什麼偉大事跡,惹得那群女孩子眼睛裡頻頻冒著紅心。她突然覺得飲料好酸好酸,酸得她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江濤突然抬起她的下頜,大聲道:「林旭陽,到此為止吧,我再也受不了了,把你眼淚流給該看的人去看。」他憤憤地轉身而走。
「江。」旭陽愣了,他怎麼了?原來的劇本不是這樣的,他應該找機會當眾吻她,引得蕭囂醋勁大發,怎麼他先發起脾氣來了?
幾乎所有人都看向他們倆。旭陽半晌才反應來來,急忙追出去。
「江濤,江濤……」她在電梯前面追上他,喘得說不出話。
江濤沉痛得看了她一眼,道:「別再找人演戲了,你的眼睛裡除了蕭囂誰也看不見,又何必傷害無辜呢?別人也有感情啊!」
電梯在她面前關上,下降,她怔怔地站著,咀嚼江濤的話。她傷害了他,傷害了一個無辜的男人!即使最初他就知道她的目的,但還是對她動了情。為什麼感情總是這麼無奈?為什麼命運不能任人左右?為什麼她不能咬一咬牙放棄蕭囂選擇江濤算了?可是,想到不再愛蕭囂,想到與其他男人幸福生活的時候,他一個人面對疾病的折磨和死亡的恐懼,她就痛得全身抽搐。愛他啊,愛得好心痛,愛得好無力。
旭陽的心神飛了,茫茫然地開始遊蕩,她跨進電梯,隨意按了一層樓,隨意走進一間房,找個角落把自己蜷起來,將頭埋進併攏的膝蓋之間,任思緒自由飄蕩。從她第一次見到蕭囂開始,到今天將近四年,這四年中有三年的空白,有最初的厭惡,有重逢後的刮目相看,有生病中的同情和擔憂,有舞池中的熱力和震撼,有壓抑哭泣絕望,有驚喜甜蜜失望,有怨有恨有心痛,有一切她二十七年中不曾經歷過的東西,重要的是,有戀愛的感覺。她明確地知道她愛他,不要問為什麼,不要問什麼時候開始,她就是知道她愛他。
有人進來了,在她身邊蹲下,環住她的肩背。她抬起頭,看到蕭囂憐惜且心痛的雙眸,他低啞地道:「你像只被主人遺棄的貓。」
不,她不是被遺棄了,是自我放逐。放逐著,放逐著,便找不到回去的路。在步行街上,他撿到她;在江邊,他撿到她;在這裡,他又撿到她。
他長長歎息,深深地望進她眼底,「為什麼你不快樂?為什麼你找不到幸福?」
她呢噥著:「因為我愛你,因為能約我幸福和快樂的人不要我。」
「我給不了幸福,我只會帶給你痛苦。」
「你能的,只要你願意。我不在乎幸福是否長久,至少我得到過,但是你不給,我就一輩子也找不到。」
他放開她,「你不明白。」
她抓住他的手,「是你不讓我明白。」
「旭陽。」他重新與她對視,「試著忘記我,試著去愛另一個人。」
「我試了,我試了,」她抱著頭喊,「我真的試了,但是不行。跟他們吃飯我想你,跟他們逛街我想你,跟他們跳舞我想你,甚至跟他們上床做愛我喊的也是你。」
他猛然拉過她,堵住她的嘴,以他的唇。他一邊吻她一邊喃語:「你真傻,你真傻,你真傻。」
她在吻與吻的空隙間回答他:「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我該拿你怎麼辦呢?嗯?」「愛我,盡你最大的努力愛我,愛到你無法再愛的那一天。」
他打散了她的秀髮,埋進她的耳畔,「你是生來折磨我的。」
她低呼一聲,緊緊地摟住他,在微笑中流下眼淚,她知道他終於妥協了,她終於戰勝了他的心結。愛情,可以戰勝對死亡的恐懼,那麼,還有什麼是不可戰勝的呢?
他輾轉纏綿地吻著她,傾注幾個月來的壓抑和相思,吻得她幾乎窒息。在失去控制的前一刻,他離開她的唇,將她的頭壓進自己的心口,平息彼此強烈的慾望。好久之後才懊惱地道:「我真想馬上帶你離開。」
她抱著他的腰,喘息道:「那我們就離開,辜副總會想辦法幫你解釋的。」
「好。」他攬著她一齊起身,偷偷地溜向停車場。
發動引擎,他突然轉過頭來,極其慎重地問:「你真的跟他們上床的時候也喊我?」
「哦,呵呵。」她垂頭悶笑,吻了吻他的唇角,貼在他耳邊小聲道:「我跟他們坐在床上談論我有多麼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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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蕭囂的車離開,江濤在靳朔的車後座探出頭來,得意地道:「怎麼樣?我的演技不錯吧?」
天嬌道:「還不是我的主意出得好?」
靳朔笑道:「想邀功,改天跟Joe說去,我這裡沒賞。」
江濤道:「現在就去跟他要,怎麼樣?」
靳朔道:「你現在敢去打擾他們?我打賭Joe 會把你從窗戶踢出去。」
天嬌笑道:「Joe 我不知道,不過如果我是林旭陽,就拿把刀砍你。」
江濤摸了摸鼻子道:「那還是算了。」過了一會兒又諂媚地笑,「Jackey,幫我約秦昭出來怎麼樣?」
靳朔和天嬌相視一笑,做出一個「我就知道」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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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陽第一次真正感覺到對疾病的恐懼,是在他們同居後的兩個月。盛夏時節,天氣酷熱,她一天要衝四五次涼,他更誇張,最少十幾次,有時候在冷水裡一泡就是半個小時,彷彿血管中奔騰的是蒸氣。他一直沒有親口告訴她他的病。她也從來不提。
他又進去半個小時了,她怕他著涼,敲著浴室的門喊:「蕭,出來吧,再泡皮膚就要縮水了。」
「哦。」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應著。
她剛轉身,就聽到「咚」一聲巨響,伴隨著嘩啦嘩啦的聲音,還有他的悶哼。
「怎麼了?」她急忙拉開門,看到他滑倒在地,扯掉了梳理台上的架子,雜物掉了一地。
「小心點嘛,這麼大的人了還跌跤。」她笑著去扶他,當看到他身上的血跡時,她笑不出來了。他滑倒的時候碰破了右臂和腰,梳理台上的雜物掉下來時在他身上劃出幾條傷口,數道傷口同時在流血,他的臉迅速蒼白了。
「我的天!」她驚呼,抓過廁紙就要去按他的傷口。
「別,」他大喊,「別用那個,去找酒精棉和止血藥。」
「哦。」她衝進客廳,翻出藥箱,衝回浴室,血已經流了一地。她顫抖著幫他上藥,小心地不讓手指碰到傷口。一瓶止血藥幾乎被她用光,細微傷口處的血勉強止住了,更多的藥粉被血流沖走。
他虛弱地靠著浴缸邊,冷靜地道:「旭陽,去叫救護車,順便給簡醫生打電話。」
「哦,好。」她手忙腳亂地衝回客廳,手指一直在顫,按了三次才按對,等到放下電話,她覺得雙腿似乎都支撐不住身體了。她用力捏了一下手心,匆匆跑回蕭囂身邊。他閉著眼睛,臉色慘白若紙。
「蕭,」她輕輕地捧住他的臉,輕觸他灰白的唇,沉聲道:「跟我說話,不許昏過去,聽到沒有,你要跟我說話。」
他努力撐開眼皮,試著開玩笑,「聽到了,你那麼凶,我想聽不到也不行啊。」但是血液帶走了他太多的體力。救護力趕到的時候,他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
救護人員用最快速度給他止血,簡醫生趕到醫院,立刻進行抽血化驗。化驗的程序很繁雜,要24個小時才能出結果,但是止血一小時之後他就開始發燒,體溫迅速上升到40度,靜脈注射消炎也不見效果,高燒維持39度不退。
辜遠航、廖助理、靳朔都趕來了,旭陽靜靜地坐在蕭囂床邊,指腹輕觸他的臉頰,感覺他皮膚的高溫。知道是一回事,親身感覺是另一回事,長這麼大,她從沒像此刻真切地體會死亡的臨近,就連她自己被凍到休克的那次也不曾。
兩個小時之後,簡醫生決定注射氨基甙和青黴素抗生素。四個小時之後,簡醫生決定注射白蛋白和丙種球蛋白。五個小時之後,他開始退燒了,八個小時之後,他恢復了正常體溫。靳朔、辜遠航和廖助理都長長地呼了口氣,簡醫生只是揩了揩額頭的汗水,旭陽依然靜靜地坐著,靜靜地握著他的手,她必須借由碰觸他來撫平剛才的恐懼。
二十四個小時之後,化驗結果出來了,白細胞數量略低,其餘一切正常,沒有轉化成敗血症。旭陽抓著他的手緊緊靠在胸口,喃喃道:「謝謝天。」
二十八個小時之後,他醒了。先是眼皮動了動,然後呻吟一聲,緩緩張開。
旭陽被驚醒,湊近他的臉龐,很輕柔地問:「你怎麼樣?還有哪裡不舒服?」
他微微搖頭,目光逡巡了一周,沒看到其他人。
她明白他的意思,忙道:「他們都來過了,一直到簡醫生說你沒事才回去的。」
他的目光定在她疲憊蒼白的臉上,沙啞地道:「對不起,嚇著你了。」
「別說對不起。」她捲著他鬢邊略長的黑髮,「你看,我沒哭,沒尖叫也沒昏倒,我一直坐在這裡安靜地陪你。」
「旭陽,」他垂下眼瞼,「你看到了,這不是簡單的血小板缺乏,是低蛋白血症,隨時可能轉化為敗血症的低蛋白血症。」
「我知道。」她的唇刷過他長長的睫毛,「我跟簡醫生談過,學了很多日常保護的知識,決不會讓你再出現這種意外。」
「旭陽?」他的聲音有一絲哽咽,「我可能隨時會死。」
「我也可能隨時會死。或許是車禍,或許是溺水,或許是墜機,或許僅僅是經過樓下有東西掉下來砸死我。」
「不會,」他激動地喊,「不許你詛咒自己。」
「好,不會。」她壓著他的右臂,防止他扯動注射器,「你說不會就不會,我會健健康康,活得長長久久,才可以陪著你,照顧你,愛你。」
他反握她的手,低低地道:「你是天底下最傻的女人。」
「我知道,我已經說過了。」
「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
「這句倒沒說過,以後要常常說給我聽。」
「旭陽?」他深情地喚她。
「嗯?」
「吻我一下。」
她笑著貼上他稍稍恢復血色的唇,他柔柔地吻她,含著她的唇瓣說:「我們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