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雲來茶坊擺設雅致的西廂房,憋住滿肚子氣的司重華,恨不能盡情地搗碎房裡的東西,以渲洩他的怒氣。
但他不能這樣做。他是人們眼中最沒有貴族驕氣的小王爺,不管他多麼憤怒,他都不能撕毀精心打造,只為與他的雜種弟弟一別高下的精巧面具——
司重華一手抓過盛裝西域美酒的典雅瓷瓶,就口大飲。
「主子,您別這樣……」小廝何明好害怕。主子太過在乎他那高人一等的弟弟。
司將淳天生就有著讓人不顧—切想追隨的特質,而主子卻總是耿耿於懷。每次較勁失敗,他就會瘋得像什麼似的;要是這時在府裡,只怕他會狠狠抽行無辜的僕傭幾頓鞭子演恨。
何明多慶幸,他們現在是在外頭,主子就算再狂怒,也會多少顧念著面子。
「哼,那個雜種有什麼好?一雙綠幽幽的眼睛就會招邪,整個京城的人都被他吸走魂兒了,還傻傻地讚他。哼!」他粗魯地揩掉唇畔的深紅酒漬,恨恨地說。
這時,廂房的門兒被敲了敲,戰戰兢兢的何明過去開門。
一個衣衫襤褸、滿面風塵的老頭兒彎著背站在門口,他有著純粹屬於異國的五官,手中提著沙郎國的樂器南夕琴,在門口求見。
何明認出他就是在雲來茶坊門外混飯吃的潦倒樂師。「去去去,我主子沒空招呼你。」這當兒,不相干的人可別來自我罪受才好。
「小王爺,您想不想除去心腹大患?」老頭兒越過何明,逕直對司重華說道。
「我有辦法可助您一臂之力,保證一舉奏效。」
「一舉奏效」四個字點醒了酒意微醺的司重華。他眼睛一亮,請他進門。
老頭兒先是簡單地自述來歷。語畢,司重華好奇地打量著他。「你曾是沙郎國的咒術師,因為咒
術被禁,所以落魄至此?」
沙郎國位於中原的西北方,特產是美麗多情的女子與陰毒靈驗的咒術。
三十年前,隨著沙郎人大舉移遷中原,咒術也傳了進來,造成不少流血咒殺。先皇有鑒於此,特地下了道「施咒者不論貴賤,一律處死」的嚴峻律令。
「是的。我所求不過是晚年的溫飽,如果小王爺願意與我交換條件,我會用沙郎國最靈驗的咒術,達成你最大的心願。」老頭兒謙卑地說著。
打從司將淳一進雲來茶坊,他就將小王爺眼中潛藏的恨意看得一清二楚。小王爺的熊熊恨意足以焚滅一切,老頭兒相信,唯有這樣的人,才有勇氣嘗試險路,所以他尾隨而來,提出交易。
咒殺?!這太可怕了!「主子,別啊!」何明驚慌阻止。
然而,耳聞過咒殺威力的司重華卻很有興趣。「說說看,你打算怎麼行咒?」
「小王爺可有興趣一試?如果有的話,我可以奉告;可如果沒有的話,請恕我要藏著這私傳的神秘咒術。」老頭兒眼中透著堅定的光芒。
只要行咒,就能輕而易舉地除掉眼中釘,多好!司重華心動了。「好,我答應你。只要你能助我除去那個人,我就供你半世溫飽。」
「謝小王爺!」得到承諾,老頭兒不再拘泥,低聲道:「在行咒之前,要先集全火畏金、不死木、不絕泉、火紋石四樣珍物,擺在府上的陰四方,再由七情不動的奇女子坐鎮中央,由我施唸咒語,且須得不受打擾的七日七夜,方可讓那人暴斃。」
「這麼簡單?」司重華質疑著。
「說來容易做來難,尤其難在事前的準備功夫。」
「哦?那些東西很難集全嗎?」什麼金呀木的,都是些沒聽過的名兒。
「火畏金、不死木、不絕泉、火紋石四樣珍物不易取得,但只要有心,絕非難求。」老頭兒微歎口氣。「至要緊的,是那名坐鎮中央的女子。」
「女子?」
「一世只有一個不動七情的奇女子,要生擒了她,才能順利行咒。」也就是說,一世就只一個幸運兒,能夠行使這項最陰毒的咒術。
「這名女子現在在何方?」就算是五花大綁,他也要叫人將她捉來。
「我來算算。」老頭兒閉目冥思,掐指運算。「有了,她就在萬劫崖邊的相思林裡。這種女子無歡無淚,形容淡漠,離群索居,很好認的。」
司重華聽得入迷,毅然決定只要能夠除去司將淳,他可以違抗嚴刑峻法、排除萬難去搜集行咒的一切道具,當然也包括不計代價去擒拿那名舉世無雙的殊異女子。
就在司重華與老頭兒相商密咒之際,東廂房裡響起了一聲不屑的咳笑。
這是一個華麗的廂房,栓木拼起的牆上繪著兼具防腐與裝飾作用的繽紛彩畫,地上鋪著厚絨絨的羊毛地氈。一張四平八穩、精雕細琢的桃木桌立在中央、案上奉著時蔬鮮果、糕點茶湯,好不豐盛。
兩名昂藏的男子相對而坐。
「吱!荒唐。」青史賢閒閒地將剝了殼兒的四色乾果往嘴裡拋。「將淳兄,你『大哥』是不是想殺你想得瘋了?」
「絕對是。」司將淳嗓著上好的碧螺春,言笑晏晏。「這似乎是他活著的唯一目標。」瞧,多麼貧瘠的人生!
青史賢嘻嘻笑。「怪不得他會相信那種糟老頭兒說的談話!」
儘管西廂房裡的人說話已小心翼冀地壓低了聲調,但仍是白耗功夫。
對於像他們這種武藝高絕、內功深厚的人來說,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們的注意;只要有心,凝神細聽,再細微的隔牆秘密,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於是乎,司重華與老頭兒的密談,早已不是什麼秘密,統統落入司將淳與青史賢的耳中。
「你『大哥』簡直莫名其妙,幹麼恨你入骨?」司將淳雖然邪得很,但邪得還滿討人喜歡的嘛,青樓的姑娘愛他、好人家的姑娘也愛他。
「恨我比他聰明、武功比他厲害、賺的銀兩比他多,連臉皮都比他好看。」司將淳自負地輕笑。
「而我認為,他唯一勝過我的地方,就是他很有自知之明。」
「笑死人了!自己不如人,反倒怪別人太強?人前一個樣、人後下個樣,淨玩些雙面人的下等把戲,怪不得一輩子都不長進!」青史賢實在太討厭他了。
司將淳不置一詞,只是端著甘味的茶水,笑笑飲了。
青史賢口沫橫飛地批評著。「再說,他真的笨死人了,信什麼鬼咒術?只要安幾樣珍物,叫個女人坐在正中央,再隨便念幾句咒語,這就算殺掉一個人了?」
「真的。」司將淳好整以暇地玩弄著青瓷小杯,低吟著。
青史賢繼續發表高論。「要是殺人真這麼容易,幹麼還要南征北討?所有的將士都待在家裡念
咒,蠻夷之邦豈不都死光光了?瞧,這多省事!」他甩了甩頭,就是無法接受怪力亂神之事。
「那是真的。」司將淳依舊氣定神閒,再沏一泡滾燙春茶。
青史賢簡直欲罷不能。「笑死人了!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好騙的小王爺……咦!你剛剛說了什麼?什麼是『真的』?」他的耳聒子終於又搜羅了一點聲響。
司將淳滿不在乎地衝著熱茶,細細地品聞上好茶葉的芬芳。
在青史賢差點要急死的時候,他才緩緩說道:「那個老頭兒說的每個字,都是事實。用他所說的行咒辦法,的確是可以咒殺一個人。」
「真的假的?」青史賢驚訝地猛吞口水。「可以讓人暴斃?」
「嗯。」茶香真迷人!司將淳眨著朦朧雙眼,滿足而悠然地道:「被咒者將七孔流血、心脈攣縮至死。」
「嘩!」青史賢驚跳了一下。「你沒唬弄我?」
「別忘了,我娘也是沙郎國人。」而且還是個一流的女咒術師。
她在世的時候,已將沙郎國的神秘咒術一一傳授給他。雖然司將淳一點兒也不掩藏性格中邪佞不羈、囂張狂妄的一面,但在背地裡耍陰玩狠、下咒害人之事,他根本不屑為之。是以他腦中的那些靈驗咒術,從來都無用武之地。
不過,拜他娘是被爹金屋藏嬌所致,並沒有多少人知曉他娘的能耐;司重華想在魯班門前弄大斧,只能算他自尋死路。
「啊!大禍臨頭了,你怎麼還傻傻地坐著等人來殺?!你不去做點什麼,保住自己的命?」想充英雄也不是這等充法嘛!青史賢豎起一根食指,搖了搖。「到時候你要是死得太醜,我可不要幫你治喪,就算你腸穿肚爛,也得自個兒走到墳地,躺下來人土為安。」他三兩下就把身為好友的最後責任推得清潔溜溜。
「放心,我沒那麼容易死。」司將淳低笑著,胸有成竹。既然他也懂沙郎國的咒術,自然清楚有哪些逃脫之道。
而玩世不恭的他,打算挑其中最刺激的一種,以性命為賭注,與司重華玩上一玩。畢竟人生苦短,怎麼能夠白白放過任何一個驚險玩樂的機會?
「乾脆咱們直接搶先一步解決司重華,反正他也帶給你很多麻煩。」青史賢盡出鬼主意。
「我不會主動殺了他。」他根本不把這個軟弱無能的對手看在眼裡。之所以會持續纏鬥著,完全是因為司重華不死心,硬是要除掉他。
然而,他也不是好惹的。若是司重華上意以死相逼,磨光了他的玩興、惹過了頭,他的反撲可是不惦情面的。
「不然,我們去搶走什麼木呀石的,還是殺了那個女人,讓咒術行不通?」
「說到了那個奇異女子……」司將淳輪廓分明的俊臉上,浮現著玩味的邪氣笑容。「我們才見過她的,記得嗎?」
「在哪裡?」
「老頭兒不是說過了嗎?萬劫崖邊的相思林裡。」那玉白的纖影、楚楚的嬌顏,至今還盤旋在他的腦海之中,不會褪色。
「是她?」想起了那位不讓他攀親帶故的美人兒,青史賢頓悟。「怪不得她迥異於尋常女子。」既不因為讚她美麗而喜悅,也不因為調弄她而羞怯,沒喜沒憂的,好不奇怪。
青史賢想著:果然是各花入各眼,司將淳看來頗為中意那名女子,他卻反而比較欣賞熱情大方的姑娘家,也許帶有一點潑辣凶悍也不錯……呵!
「沒錯,正是她。」司將淳原本就對她倍感興趣,打算過陣子再上相思林去,逗弄美麗卻冷漠的她,此時偏巧逢了司重華想利用她來下咒之事……他心念疾動,未到半晌,一個有趣的計劃便逐漸成形。
「既然知道她在哪裡,那就好辦了。」青史賢皺著眉說道。
他不是濫殺無辜的人,對於女人,不論美醜,他向來是最憐惜的了。不過,人是有分親疏,他當然看不得常讓他賴著的司將淳被活活地咒死。
「的確,知道她在哪裡,事情就好辦了。」司將淳意味深長地笑著說。看著青史賢愁眉不展的樣子,他知道這傢伙是在為美人兒的性命擔憂。「放心好了,她不必死。」就算是他,也捨不得讓那麼美麗的女子香消玉殯。
「為什麼?」
「因為我打算將計就計。」沙郎國的咒術,沒有人能比司將淳更瞭解的了。他緩緩地吟出行咒大忌。「行咒者在施咒的期間,如遇阻礙,不但咒術不成,還會反彈回施咒者本身。」
「我懂了,你打算在他們施咒的期間內,加以破壞,對不對?」青史賢興奮地問著。「到時候,帶我一起去搗蛋,保證整得他們哭爹喊娘!」他摩拳擦掌著。
「這也是一個辦法。不過,照我的方式來,將會更驚險、更有趣限!」司將淳莫測高深地笑說道。
「你打算怎麼做?」青史賢很有興趣,想要長長見識。
「就……讓那姑娘動情吧!」司將淳玩味地說著讓人不懂的奇怪暗語。
「讓她動情?這算什麼解決辦法?」恐怕是司將淳見色起意的下流念頭吧?看不出他竟是如此好色的男人!青史賢大驚小怪著。「喂,你要不要解釋一下?」
司將淳知道他誤會了,卻神秘地不予澄清。
「想知道就靜觀其變。好戲總是在後頭,不是嗎?」他以一個篤定又奇特的笑容,封住了青史賢勃發的好奇心。
日出日落、月圓月缺,相思林裡的歲月,總是那麼規律有致。
換作是一般人,面對著一成不變的景色,以及沒有朋伴的寂寞,怕是問得要瘋了;可是對於嵐兒來說,這份靜謐卻是她最能感到悠遊自得的氛圍。
然而,此時相思林旁的狹道,卻遠遠地傳來了商旅車隊的喧雜聲響。
嵐兒將自己藏得隱密些,通常只要安靜地坐在樹上,誰都不會發現她的存在。
「爺兒,你說要在這片林子裡,找一個長居此地的女子?」往相思林而來的,不是一般商旅,而是許多武夫。其中之一對僱用他們前來的青衣男子悄然道:「可在這相思林裡,根本沒有屋舍、人煙,該怎麼找?」
嵐兒在樹梢上屏息聽著,懷疑這一大片黑鴉鴉的男人,都是來尋她的嗎?
「仔細給我搜就對了!一個女人家能躲到哪裡去?」青衣男子對於隱藏幕後的主子的命令,也覺得頗為古怪。
這時,一個待命的武夫仰首打了個大呵欠,竟不意發現林梢有著一角潔白的綢料。他循著往上看去,果然見著了一個姑娘家端坐在枝幹上。
「爺兒,你找的是不是她?」他忙指著嵐兒大喊著。「就在那裡!」
眾位武夫抬頭往上看,紛紛發出了不敢置信的驚歎聲。那般清研的女子,看來不易親近,卻是他們生平首見的冷艷風華。
是了,準是她!「無歡無用,形容淡漠,離群索居」,這女子看來無一不合。青衣男子滿意地點點頭,總算可以交差了事,彌補上回的差錯。
嵐兒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避開。
聽這些人的語意,的確是衝著她來,冷情的她不欲與人接觸,起身便要走。
「姑娘,且慢!」主子交代過,先禮後兵。青衣男子拱手一揖,說道。「我們沒有惡意,我是奉我主子之命,前來拜訪姑娘的。」
他喝令身旁的武夫,打開運來的三隻樟木箱。「這裡有上好的續羅綢緞,以及來自西域的珍貴寶石,都是我主子贈與姑娘的,祈請姑娘笑納。」他以指尖夾著各色寶石,寶石在日光的照映下閃爍生輝,漂亮極了.
嵐兒絕美的臉龐上沒有半絲情緒,她望著那些生人的神情,像是望著地上的小草,那般冷幽無情。
「哼。」不屑的嗤笑聲冷冷響起,彷彿近在嵐兒耳邊。
嵐兒眉間微微地牽動。是誰在冷笑?為什麼她會有種淡淡的熟悉感,覺得這聲音似會相識?
「有請姑娘跟我回去,見我主子一面。」青衣男子恭敬地說著。
什麼禮品?什麼笑納?嵐兒聽不懂。她只想快些離開這個荒謬的場面。
嵐兒騰起身,輕巧優雅地往另一棵相思木上奔去。
「嘩,這個漂亮姑娘會輕功!:「
「怪不得她不用梯子,也爬得到那麼高的樹上去!」
武夫們竊竊私語著。他們只習了一般的武打功夫,賣的是膽量和蠻力,像這麼神巧的上乘功夫,
別說學了,就是見也沒見過。
見她要走,青衣男子揚聲說道:「將她擒到手,別讓她跑了。記住,主子要的是活人!」
所有的武師聽令備戰。他們將粗布衫的衣擺撩起,露出原先貼在身上的武器,喊打喊殺地奔向相思林。
嵐兒見此情形,連忙運使輕功,從這棵樹躍上那棵樹去。但是相思林外,更有一排弓箭手,隨著她輕巧飄移的身影,不斷瞄準、放箭。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
嵐兒執起貼身的武器「歎情簫」,輕輕吹送能使人筋麻骨酥的迷魂曲,讓他們拿不住手中的武器,紛紛軟倒。
但是,武夫們用的顯然是人海戰術。一批又一批的武夫,不斷地攻進相思林,將此地團切圍住,不留一絲空隙。
「幸好主子想得周全,畢竟寡不敵眾,諒她武功再高也逃不掉。」青衣男子得意洋洋地道。「給我上!」
武夫們猶如潮水,不斷從四面八方湧來。
嵐兒的情況頓時吃緊。「歎情簫」縱是能左右人心、影響萬物,可用的還是吹簫者的綿綿內勁;在短期大量的消耗之下,嵐兒已漸感不支。
她停下「歎情簫」,不再試圖迷倒他們,全心全意地施展輕功,只求有一線機會離開這裡。然而,此時恍若有神相助似的,每當鐵箭朝她射來,總在中途被輕巧小石撞偏。
嵐兒注意到了,心中正懷疑著。是誰暗中助她?不可能是兩位師兄,他們擅長的可不是暗器功夫,也沒有必要躲在暗處幫她,大可明刀明槍地來呀?
嵐兒乘隙快走。不知過了多久的時間,喊叫聲己遠,她來到了小溪邊。
她悉心聽著,確定附近已無人聲,才安心地跪在地上,輕掬溪水拍打雙頰。待她張開雙眼,搖蕩的溪面竟浮現了除卻她的另一道偉岸人影。
如果說,那源源不絕的武夫讓她忙慌了手腳,那麼,這抹隨著池水搖擺不定的邪氣倒影,就足以讓她愣上好一陣子。
他……他真的又來了?
嵐兒有絲驚訝。她站了起來,笨拙地旋過身。當她的目光千真萬確地觸及那男子時,她下意識地倒退一大步。
那一步,幾乎讓她跌入溪裡!
「姑娘,這麼想與我鴛鴦戲水嗎?」司將淳開展雙臂,及時摟住她的楚腰,可惡地用著邪肆的語調,抵著她小巧的耳垂輕笑。「你說,我該不該讓你如願?」
嵐兒為這親暱相擁的感覺而微微地起了戰慄。司將淳那熾烈的體溫、霸道的體味,瞬間環緊了嵐兒的嬌軀,固執得不肯鬆開。
「放開我!」嵐兒勉力撐著不適的身子,推拒著他。
她不習慣有人近她的身;太過親密的距離,讓她不自在。
「放開你!」司將淳生平最不喜歡為難別人,尤其是美麗的女人。他立即鬆手。「好吧,如你所願。」
他這一放手,暈眩感隨即襲上了嵐兒。一陣搖搖晃晃之後,虛弱的她再度往他胸前頹然一倒。
「姑娘,你可要看清楚,這回是你自個兒投懷送抱的。」司將淳再度摟著她,嘴上賣著乖,強調道:「我只是順手接收而已,順手的喔!」
他的調侃太明顯,嵐兒卻沒有力氣反駁他。
不行了,她真的好累……這種無法支撐自己的疲倦感,讓她別無選擇地偎向司將淳;就像是落入網中的美麗蝴蝶,曾經試圖振翅掙扎,最後卻只能屈從。
一旦順了他,嵐兒便覺得好過多了。雖然暈眩感仍是不減,但耗去大量內力的身子,因為有著他魁梧有力的身量可以依靠,頓時輕鬆不少。
司將淳擁著她,撫著她的俏臉,露出了滿意的愉悅輕笑。嵐兒無言的順從,正中了他的下懷,他聞著她的馨柔髮香,幾乎心醉神迷。
這漠然的女子太特別,牽動了他的心,不枉他再度造訪相思林的美意。
她有氣無力地問著:「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你對救命恩人該說的話?」司將淳將她微微扯開,碧眸直直地探索她的眼底。「你知道女子都是以純潔無暇的美麗胴體,報答救命恩人的嗎?」
嵐兒坦然地搖了搖頭。「不知道。」他所說的話,是她從未聽說過的;單純如她,也全然不懂他語中暗示的挑逗意味。
「無妨,現在記起來也不晚。」司將淳緩緩地說道。「這就叫做以身相許。」
「慢著,你什麼時候救了我?」為什麼忙不迭地想向她索取報償?嵐兒不解。
「什麼時候?」司將淳落下大掌,撫著她的雪頰。「你以為剛才在相思林裡,是誰打偏那些箭矢,讓你逃過一劫?」他曾向出身暗器世家的青史賢學了兩三手、管用得很。「你不會這麼快就忘了吧?」
司將淳以一臉真假莫辨的期許表情,望著嵐兒。
「是你?」嵐兒低問,有一絲絲驚訝,想都沒想過當時慷慨助力的人,竟會是他。
「當然是我,在下是專程趕來替你解危的。」司將淳認真地瞅著她的星眸。「專程的喔,不為別的,就為你而來。」他說著一般女人最愛聽的甜言蜜語,期能讓美麗而冷然的她有一點點反應。
為她而來?嵐兒的心口悄悄一抨,神色卻依然冷凝如常。
「既是如此,那你為什麼躲躲藏藏、掩著行跡?」她無法理解行事為何不能光明正大。
「我這是真人不露相啊!」司將淳似假還真地說道。
其實,在探知司重華召集武夫上相思林、誓言不擒了這女子絕不罷手的消息之後,預知相思林將被搞得翻天覆地的他,唯恐美麗的她將受到傷害,故而隨後趕來,誰知正巧撞進一團混戰之中。然而,幫著她逃脫之事,當然是絕不能被人看出是他幹的,否則什麼戲都甭唱了!
嵐兒側首思索。「那麼,方才在我耳邊冷笑的人,也是你了?」怪不得有種淡淡的熟悉感,原來是見過的人。
司將淳不置可否,但對於司重華想得出用賄賂來誘引嵐兒自願走入王爺府的這一招,感到實在好笑。
一個冷情之人,原是無慾無求,收買的招術又怎麼可能行得通?
除非是採取逐步誘惑的手段,用極其挑逗的手段,一點一滴地將喜怒哀懼愛惡欲等七情嵌入她的魂兒之中,教她識了情愛、有了欲求、懂了喜憂,就像他正打算誘她動情的邪惡點子一樣……
「我?我又是誰?」他不答反問,將覆了厚繭的指腹抵住嵐兒的細嫩唇瓣。
「司將淳。」她率直坦然地回答他。若不是毫不猶豫地喊出了他的名兒,嵐兒還真不曉得自己將他記得那麼牢。
而她微動的芳唇,讓司將淳的手指像是承受了最甜美的細吻,那種歡愉如電的觸感,令他堅如磐石的心微微一動,他滿足而邪氣地笑了。
嵐兒的粉臉驀然氳成淡淡腓紅,紅得連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唇上那熱熱麻麻的細微感覺,代表著什麼?
儘管幾不可察,但司將淳還是很敏銳發現了她細緻的波動,感到十分滿意。他箝著她小巧的下巴,霸氣地道:「很好,你必須將我的名字記得清清楚楚,到死都不能遺忘。」
「為什麼?」她為什麼該記著他的名兒?她必須刻意記著嗎?
司將淳像是沒有聽到她的問題。他露出十分跋扈的笑容,危險地預告著。「嵐兒,從今以後,我要定了你。」要定她為他動情!
要定她?為什麼要她?他想怎麼要她?是想帶走她嗎?
嵐兒迅速地聯想到……「難道說,你和林子裡的人是一夥的?」他們說,要她笑納那些饋贈,然後跟他們回去見主子一面。難道他也是說客之一?
嵐兒其實沒有任何懼怕的感覺,只是懷疑著。
「不是。」司將淳的回答,讓嵐兒莫名地鬆了口氣。「他們是來抓你的人,而我……」司將淳望著她的眼神,有著獵鷹般的犀利,篤定得像是預告著改變她一生的事兒即將發生。「我是來索你的心!」
「索我的心?」嵐兒不解地覆誦著,感覺像是被狩獵的美麗獵物。
那聲疑問,是嵐兒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因為,就在她極力思索的當兒,司將淖已準確無誤地點中了她的昏睡穴,將她送入了無邊無際的幽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