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詩涵將雙眼閉得更緊,同時抱著白髮老太婆,死也不肯鬆手。
白髮老太婆似是十分熟悉這裡的地形地物,幾次藉著伸手抓握石壁上凸出的石塊的同時換氣。但她的身子卻不見停頓,一氣呵成,稱得上是一次完美的演出。
雖然只是一下子工夫,可是黃詩涵卻感到是漫長的幾個世紀之久,直到她的雙腳踩在地上時,整個人才見清醒。
黃詩涵慢慢地睜開雙眼,仔細一望,不禁驚呼一聲,險些昏倒在地。
原來,這片石壁的頂端呈長方形,約莫一個籃球場的大小,光禿禿一片,什麼東西都見不著。
「這……這裡是什麼地方?」黃詩涵愣望著她,「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白髮老太婆不答,逕自盤腿坐了下地。適才那段長時間的飛奔,顯然已耗損她不少內力,因此她必須做幾次呼吸吐納,好補充那股流失掉的元氣。
一陣極長的沉靜過後,白髮老太婆才睜開雙眼。「這裡是太行山,一個別人上不來、地形隱密的小峰頂。」
「太行山?」黃詩涵神色大變,口齒更是不清。「我……我明明在台東,什麼時候……什麼時候跑來這個地方的……」
白髮老太婆面露狐疑之色,「老身縱橫武林業已數十寒暑,怎麼從未聽過『台東』這個地方……」
「天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快瘋了!我真的快瘋了!」
黃詩涵像是正在發作的精神病患者,一個人自言自語好長一段時間後,才漸漸地平靜下來。
打從她走出山洞的那一刻起,所有的景象、一草一木、所看到的人的談吐、穿著皆令她感到如此陌生,難道……
「你快告訴我!」黃詩涵終於想到一個在書本,或是電視電影裡才會出現的情節。「現在是什麼年代?」
「年代?」白髮老太婆搖搖頭,「恕老身愚鈍,不懂你這句話的意思。」
黃詩涵想了一下,隨即改口問:「我是指,現在是什麼朝代?」
白髮老太婆一愣,似是不想她會提出這種問題,但還是作了回答:「現在是大明朝萬曆十九年。」
「明朝?」黃詩涵但覺腦袋轟然一響,渾身上下更是顫抖不已。「我……我居然來到了明朝……老天爺,你快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白髮老太婆還是一愣,「女娃兒,你本就是我大明朝的子民,豈有來不來到之說?」
「我不是啊!」黃詩涵神情激動地說:「我今年剛大學畢業,我住在屏東,我的國家叫中華民國在台灣──」
白髮老太婆打斷她的話,「什麼中華民國在台灣?那是什麼地方?或者說它是什麼意思?」
「哎呀!我快瘋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黃詩涵急得直跳腳,最後還是捺著性子,將自己的遭遇一字不漏的全盤說出,不作絲毫保留。
白髮老太婆雙眼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中途沒插上一句話,似在揣測她說出口的話有幾分可信度。
待黃詩涵的話告一段落後,白髮老太婆才說:「女娃兒,你說了那麼多,意思也就是說你來自四百年後的某一個地方?」
「對!這就是我的遭遇。」黃詩涵連連點頭。
白髮老太婆凝望了她許久,最後才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鐵板神算黃鐵嘴可是令尊大人?」
黃詩涵不答反問:「鐵板神算?他是什麼人?」
「中原武林獨一無二的卜卦以及說書高手──」
「算命的?」黃詩涵搖搖頭,「不對!我爸是做營造的……」她忽地想起白髮老太婆問那句話的涵意,「喔,我懂了。說了半天,你是根本不相信我所說的每一句話。」
「老身是不相信。」白髮老太婆不想否認。
那種不被人相信的感覺實在很郁卒,黃詩涵想了一下,不禁理直氣壯地說:「你們大明朝有人做我這種穿著打扮的嗎?」
絲毫不讓她有說話的機會,黃詩涵接著又說:「你看看我腳上的球鞋,身上的衣裳、手錶、戒指……這些東西在你們這個年──朝代有嗎?」
白髮老太婆想了一下,「說真格的,那些東西老身是沒見過,只是……那也並不表示你就是來自四百年後啊!」
黃詩涵忽然輕歎一聲,一言不發的坐了下地,臉上則充滿了迷惘。
白髮老太婆見她不說話,繼而又道:「怎麼啦?是不是謊言被拆穿心裡不好受,還是──」
黃詩涵搖搖頭,「你相不相信對我而言已不具任何意義,最主要的是我快瘋了,我真的就快發瘋了!」
白髮老太婆淡淡一笑,「不論你之前所言是否屬實,至少咱們相識即是有緣。你放心,老身可以照顧你一陣子的。」
聽到這話,黃詩涵心頭不由得一暖。
而白髮老太婆卻又強調說:「當然,那得取決於你是否願意與老身配合,完成吾之宿願。」
哇塞,這老太婆還不是普通的現實。黃詩涵心中這般想,口裡則說:「你有什麼心願,需要我這個什麼也不懂的人配合呢?」
倏地,白髮老太婆滿臉嚴肅,「兩年後的中秋月圓之夜,老身與刀神楊邪七有約,各派傳人於斷魂嶺上一決雌雄。」
「哦?你的意思是……」黃詩涵微愣,「傳人?莫非你是指我?你要我代表你去應戰?」
「不錯。」白髮老太婆點點頭。
黃詩涵忍不住失聲一笑,「嘻嘻,你真的很有意思,什麼人不好找,居然找上我?哈哈,這是我今年聽到最好笑的笑話……」
白髮老太婆臉色更加嚴肅,「每隔五年,劍後與刀神總會不例外的想分出高下。二十年來,歷經四次的生死之爭,我二人總是平分秋色,誰也沒佔得一絲一毫的優勢。因此,我們雙方才彼此約定,由傳承的弟子赴約,看看能不能比出個勝負。」
「你就是那個劍後?」黃詩涵想想還是好笑。「可是我真的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會啊!」
白髮老太婆不理她,逕自又道:「這兩年多來,老身走遍中原武林,始終找不到一個可造之材,如今蒼天有眼,讓老身能遇見你。你想,老身會是在開玩笑嗎?」
黃詩涵不答反問:「遇見我又怎樣?我真的有那麼優秀?」
「不錯。」白髮老太婆點點頭,「你的筋骨奇佳,更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九玄陰脈」的人才,只要配合得當,兩年之內老身敢以項上人頭保證,你定將成為絕世高手。哼!想必那楊邪七哪能找得到什麼好貨色!」
什麼筋骨奇佳,什麼九玄陰脈,黃詩涵是有聽而沒有懂。她只對一件事有興趣,「打贏了對方怎樣?成為絕世高手又怎樣?難道你就不怕我拒絕?」
白髮老太婆乾笑一聲,「仗劍江湖、除強濟弱本是習武之人的信念,你若有幸成為絕世高手,倒也不失是一件善事──至於你會不會拒絕,這一點老身不敢妄言,畢竟腿是長在你身上,老身絕強求不得。」
黃詩涵望了望四周的懸崖峭壁,氣得直跳腳,「難怪剛才那些人會稱呼你「老賊婆」,你果然夠賊──不錯!腿是長在我身上,可是眼前這種情形,我有腿等於沒腿啊!」
她說得一點不錯,類似這種地形,除了攀巖高手外,不曾嘗試過的人肯定嚇得半死,哪能輕易下得了這片呈八十度的峭壁。
白髮老太婆呵呵一笑,「不知四百年後,有沒有「既來之,則安之」這句話?」她的笑容實在醜陋到了極點。
「不好笑,一點都不好笑!」黃詩涵瞪了她一眼,接著又說:「你平常都是像這樣強迫別人的嗎?」
白髮老太婆搖搖頭,「或許你不明瞭,放眼當今武林,想跟我拜師學藝之人不知有多少,只是老身不想浪費自己的時間在那些扶不起的阿斗身上。至於你,的確是老身這幾年來所見過唯一的上上之選的練武人才,老身不想平白錯過,你懂嗎?」
黃詩涵沉思不語,漸漸地走入自己的思想世界。
白髮老太婆見她不說話,繼而又道:「其實,老身會收你為徒,何嘗不是在做一種賭注。老身完全不知道你的出身來歷,兩年後的那場比武,事關老身一世英名,萬一……」
她在說些什麼,黃詩涵一句也沒聽進去──如果不答應,自己又能在這人生地不熟的明朝做什麼?何況眼前連填飽肚子皆成問題,她豈有更好的選擇?
「我想先瞭解幾個問題。」黃詩涵忽然冒出一句話。
「你說。」白髮老太婆望著她。
黃詩涵想了一下,「跟著你練武功會不會餓死?還有,會很辛苦嗎?」
「你放心吧!」白髮老太婆又是呵呵一笑,「吃喝問題,老身自會打理。至於練武嘛……辛苦倒是其次,恆心與毅力才是要件。」
黃詩涵輕歎一聲,「我好像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對嗎?」話聲一頓,似是有些遲疑,「你有沒有想過,萬一……萬一我輸了,那可怎麼辦?」
白髮老太婆聞言後,目光不禁一寒,沉下臉說:「事情都尚未開始進行,你就論及輸,你實在令我太失望了。」
面對她那雙灼熱的目光,黃詩涵登時顯得有些心虛,當下低垂著頭,不發一言。
白髮老太婆見狀,語氣不由得放緩,「算了!老身也不想給你太大的壓力,只要你虛心受教,放心──憑我劍後之名,不出兩年,你必可成為絕世高手,屆時在你心上是不會有「輸」這個字的。」
黃詩涵忽然緩緩地抬頭,凝視著她,「我肚子好餓,你可不可以給我一些吃的東西?」
白髮老太婆微愣,「你沒頭沒腦的問出這句話,意思是說……」
「我答應啦!」黃詩涵嫣然,「既然我已經沒有更好的路可走,我只好心甘情願的讓你養,當你的徒弟囉。」
話聲甫落,白髮老太婆早已按捺不住的縱聲大笑,「哈哈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笑聲豪邁,直衝夜霄。
她又一把挾起黃詩涵的嬌軀,隨即朝左邊一處斷崖飛躍過去。笑聲中,兩人的身子一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