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露已如上官翱所願,馬術雖不精熟,上馬,下馬,前進,停下已都能控制自如。
她能上路的隔天,上官翱就在市集替她買下一匹渾身體白的小牝馬。宛露很喜歡這匹馬,也就不再抱怨必須自己駕馭的事。
上官翱見她和小牝馬親熱嬌笑的快樂身影,剽悍矯捷的臉上總是多了分柔情。
他們一路上受盡了上官翱舅舅的特別禮遇,一路上只要夜宿客店,所有的服務一應俱全,睡的是錦枕緞被,吃的是山珍海味,而且不用他們花費一文。
上官翱出身豪門,自己不會對這些款待別眼相看,但礙於舅舅的情分,一到蘇州就令江邦去辦大禮,率領眾人前往「載雲山莊」
「翱兒拜見舅舅!」上官翱施了大禮。
「好,好!」柯詩維笑得合不攏嘴:「你果然沒辜負舅舅的一番心意!」
「翱兒沿途有勞舅舅費心了!」上官翱客套地說。
「小事一樁,只是為甥兒做些舉手之勞罷了!」他舅舅笑瞇了眼:「倒是你日夜跋涉,風塵僕僕,一定得在載雲山莊多住幾天。」
「多謝舅舅!」上官翱打算臨走前再行堅辭。
「翱哥哥!」嬌滴滴的聲音從簾後響起。
人未到,聲先到,一個娉婷窈窕的紅色纖影從簾後走了出來,只是那微微一抬頭,便令人驚艷她的絕代風華,她有一張明艷絕倫的臉蛋。
宛露向來自自卑於自己的容貌,此時更覺自己和眼前的美人有天壤之別,雲泥之殊!
「翱哥哥不認得我了嗎?」紅衣麗人滿臉堆歡地走向上官翱,走路的風情好看極了,可以說步步生蓮。
「你是霜表妹?」上官翱納悶地說:「你不是才過及笄之年嗎?」
「翱哥哥,你幾年沒來看人家了?」柯建霜嬌睨了他一眼,頗有哀傷之情。
「霜妹妹,你生得真好,連我都不認了!」上官翱把她當妹妹一般哄著。
「翱哥哥,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柯建霜伸出白嫩的柔荑半強迫半哀求地拉起上官翱。
「可是,我還有話和舅舅聊……」
「回頭再聊!」柯建霜不由分說就把上官翱拉往後堂,向父親使了眼色:「爹,表哥借我一下。」
柯詩維搖頭笑說:「這丫頭,愈大愈不懂規矩。」
他轉頭吩咐僕人,把江邦和隨從帶下去安頓好。
「宛露,來啦!」江邦輕搖了她:「霜小妹嬌橫得很,少爺一時之間恐怕難以脫身。」
「他們感情很好嗎?」宛露神情不對地問。
「誰曉得?爺從來不和我談他的女人。」江邦聳聳肩,把陷入怔忡的她拉走。
「江邦!」一個興奮的聲音響起。
「柯……表少爺!」江邦又驚又恨。
「三年不見,你愈生愈俊了。」柯建豪喜上眉梢,一臉淫笑:「我對你實在難以忘情。」
說著說著,伸手想摟江邦,江邦不是傻瓜,自然閃身避開,讓柯建豪撲了個空。
柯建豪正待發怒,抬起一雙怒眼時,恰好把眼光投注在宛露的身上,看得他心癢難忍,只差沒流口水。
「你叫什麼名字?別怕,別怕!」柯建豪不斷搓手,佯裝善。
宛露一溜煙躲在江邦的背後。
「江邦,別在這裡礙事,滾遠一點。」柯建豪已經變了興趣,畢竟,宛露比江邦更加俊俏,水靈地像能淌出水般。
「表少爺,他是我們的小廝,不是你的愛妾。」
「小廝?這好辦,我去向我那表哥討人,上次他說捨不得和他一同長大的你。這次是個小廝,他總沒話說了吧!把人交出來,小寶貝,我會好好疼你的。」
「表少爺,你先去和我們爺商量,他答應了,我江邦絕不囉唆。」江邦不理會他的虛張聲勢。
「你是個奴才,跟我說什麼條件。」柯建豪甩手就想摑他一巴掌。
他身後的爪也蠢蠢欲動,摩拳擦掌起來。
「住手!」上官翱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在半空接住柯建豪的手掌。
江邦和宛露頓時鬆了口氣,異口同呼:「爺!」
「原來是我大名鼎鼎表哥上官翱。」柯建豪酸酸溜溜地嚷著。
「你最好別再招惹我的人,哪一個都不准。」上官翱很少這麼嚴厲地瞪著人:「聽見了嗎?」
他本來就不怒而威,現在緊抿著唇,眼光凌厲地盯著柯建豪,便嚇得他差點失禁。
「聽見了!」柯建豪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那麼害怕,抖著愈來愈厲害。
上官翱有一種令人難以與其爭鋒的氣勢,讓人見了還沒交手,意氣便先退餒了下來。
「舅舅好像有事找你。」上官翱鬆手把他扶好。
柯建豪悻悻然地走入內堂,敢怒不敢言。
「我們走吧!」上官翱喚著一愣一愣的兩人。
「爺,霜小姐呢?」
「在花園裡撲蝴蝶。」
「那她怎麼肯……」江邦一臉詫異。
「我擔心你們兩個,只好說想來見她哥哥。」
「她答應了。」
「江邦,我有必要等她答允嗎?」上官翱朗朗一笑,迎向宛露羞澀而又粲然的笑容。
「爺,好了。」宛露替上官翱整好腰帶,戴整玉環,替他著好衣裳。
「宛露,坐過船嗎?」上官翱打開房裡的窗口看時間。
「船?」她搖搖頭,她從小就在乾燥的太原長大,見的大都是引起滿天塵土的馬匹。
「蘇州河渠遍佈,是水鄉澤國,城內風光可以乘船游賞。「
「我連船是什麼樣子也沒見過。」她怯生生地說。
「今天就帶你見識一個,我們和江邦去逛逛蘇州。」上官翱興匆匆地說。
「爺,現在就去?」
「別急,等我和舅舅打過招呼後。」
沒想到招呼打完後,遊伴多了柯建霜和柯建豪,柯詩維執意要他們兄妹盡地主之宜,上官翱無法推拒,只好答應。
約定已時一刻,在載雲山莊的大門前會合,一同出遊。
「他是誰?」柯建霜指著江邦身旁的宛露。
柯建豪沒好氣說:「你那親親翱哥哥的小廝。」
「小廝?」柯建霜妒恨地說。
她向來自負美貌,她喜歡女人為她的美貌嫉妒驚歎。現喜歡男人為她的美貌失魂落魄,她曾經有一個比她貌美的丫環,被她丟進蛇窟喂蛇去了,從此,她自認為可以成為最美的女人。
沒想到一個小廝就能有這麼俊的人品,他雖是個男人,但她就是沒有辦法壓下心內的嫉妒,她不能容許有比她更好看的人存在,即使是個男人也不許。
「妹妹,你的臉看起來陰陰的,又有什麼壞主意了。」柯建豪一語道破,畢竟他們是同胞兄妹。
「我美,還是他美?」柯建霜只覺一顆心好痛,很想在宛露的臉上劃上兩刀。
「當然是他教我心動了!」但柯建豪隨即警覺改口說:「妹妹,不准你動他,如果你是男人,我也會心動!」
「那你會對他心動多些,還是對我?」
「你別那麼無聊,根本無從比起,妹妹,我要定他了,要是你動了他一要寒毛,我不會放過你。」柯建豪一臉兇惡。
「是嗎?」柯建霜巧笑情兮地抬頭望他。
她看起來是一個好甜好美的女孩。
「爹要你想辦法迷住上官翱,讓他答應娶你為妾,你還是多看緊你的上官翱。」
「你是什麼意思?」柯建霜變了臉色。
上官翱自然也是個好看的人,但他漂亮得英俊,而不是俊俏,不會讓柯建霜的美貌受到威脅。
何況,他還有許多的優勢,令柯建霜無法從他身上移開眼光。
「他身邊的人一個比一個俊俏,說不定,他和我有相同的嗜好,喜歡好看的男人。」柯建豪惡意地笑著。
「翱哥哥喜歡我。」柯建霜堅信不移地說。
「是嗎?」柯建豪笨拙地躍上馬,長笑而去。
柯建霜也跟著策馬,不過她的馬倒楣多了,平白無故挨了她許多憤怒的鞭子。
「宛露,你怎麼了?」上官翱見她臉色不對。
「沒有!」她笑搖搖頭。
不然,她如何告訴上官翱,他的表弟表妹的兩雙眼睛看得她不寒而怵,心惶不已。
儘管柯建霜再怎麼吵鬧反對,上官翱還是決定和江邦及宛露共搭一船,而不是和她及柯建豪。
「爺,我們真的不會沉進河裡去嗎?」宛露天真地抬起臉問,眼瞳裡掃過畏懼。
「大不了葬身魚腹。」上官翱逗她,和江邦相視一笑。
「嗯!」她點頭咬著下唇,目光平和了起來。
「你點個什麼頭?」江邦像看怪物似地覷著她:「你不怕給魚吃了嗎?」
「爺在,我怕什麼?」
「難怪我失寵了。」江邦捶胸悲傷地說:「宛露的嘴比我甜多了。」
「如果你肯閉嘴,根本不用開口,我就會歡天喜地。」
上官翱壞壞一笑。
「要江邦大哥不說話好難。」宛露也來湊一腳。
「好,我今天一整天不說話。」江邦真的緊抿了唇,真是有模有樣。
「江邦?」
江邦搖搖頭,打定主意絕不說話,賭氣似的別過頭。
「宛露,你猜江邦這次可以多久?」上官翱瀟灑地把玩手中的扇子。
「看來江邦大哥能一整天,我真是錯看他了。」宛露扯了扯江邦的袖子,「江邦大哥,別生氣了,說說話好不好?」
江邦一臉得意地說:「不是我說,我江邦沒有……」
宛露和上官翱笑得前翻後仰,江邦氣呼呼地掩住多嘴的唇。
「宛露你敢耍我……」江邦捲起袖子,在船上顛顛地向她走去,一心「尋仇」。
宛露在左躲右閃,又笑又叫說:「江邦大哥,我下次不敢了!」
「哪還有下次。」江邦想向前一把捉住淘氣的她,自己用力過猛,在撲了空後,重心不穩,撲通一聲跌進河裡去。
替他們划船廠的船夫見狀連忙將長篙伸至江邦的身邊,讓不懂水性的他不至有滅頂之虞。
「好大的一隻魚。」上官翱向宛露眨眨眼。
「爺,把大魚拉上船吧!」宛露笑得直不起腰。
船夫拉回長篙,把江邦帶回船邊,接著把江邦從河裡撈了起來,使得船搖搖晃晃地,宛露想幫忙,反被震退,跌入上官翱初站起來的懷裡。
江邦上船還沒站穩,就想張口大罵,讓船頓時重心不穩,上官翱帶著懷裡的宛露一起摔進河裡。
「爺,宛露!」江邦因突如其來的變化而目瞪口呆。
上官翱和宛露許久都沒有浮起,江邦衝到船失的身旁,奪過長篙,往水裡直攪,一處水面冒出泡沫,在一眨眼之內,上官翱抱著宛露從水裡破水而出。
宛露嚇得臉色慘白,嬌弱地緊攀著上官翱的頸子。
「爺?」江邦喜出望外,忙吩咐船夫把船划過去,救了兩人回船。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成了落湯雞,樂不可支。
船夫好像沒見過這般舒朗的客人,瞪大眼睛直瞧著。
他們吩咐船夫就近靠岸,撿來了乾草,升起炎堆,脫下衣服烘烤著。
宛露癡癡地撫著唇,她和上官翱跌進河裡時,他把她摟得緊緊的,他的唇刷過她的。
當她回過神來時,發現兩個男人直盯著她瞧,他驀然發現他們都把衣袍從身上卸下烘乾,以眼神質問她怎麼沒有跟進。
「太原太冷,不習慣赤裸上身。」她喃喃地自言自語,搞不清楚自己在支支吾吾些什麼?
「這裡可是四季如春的蘇州。」江邦提醒她入境隨俗。
「既然不冷,我把衣服穿在身上慢慢烘乾就好。」宛露一顆心怦怦然。
「你有時真怪,但怪得可愛。」江邦戳了戳她的頭。
「翱哥哥,你們在做什麼?」柯建霜和柯建豪兄妹也跟著上岸了,剛才的融洽氣氛立刻被徹底破壞。
「我們掉進河裡去了。」上官翱使個眼色,他不想說話,江邦只好代答。
「你們兩個奴才怎麼當差的,好在翱哥哥沒有差錯,否則小心你們的狗命。」
「我和江邦大哥不是狗。」宛露在家雖不受寵,畢竟也是個千金小姐。
「教訓你,還敢頂嘴。」柯建霜小姐脾氣發作,一巴掌向宛露摑去。
宛露在半空中接住她的手腕,更加激發柯建霜的怒氣,兩人扭打,雙雙跌坐在地。
「住手!」上官翱伸手把宛露扶了起來,仔細端詳她說:「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裡?」
「沒事。」她難為情地笑著,知道自己對柯建霜的敵意,一半是為了眼前的男人。
「霜表妹?」上官翱見宛露好好的,才回頭去扶柯建霜,卻被柯建霜甩開了。
上官翱也不勉強,向江邦使個眼色,準備離開。
「翱哥哥你就不管我死活了?」柯建霜哀淒地叫著。
「你能甩開我的手,」上官翱微笑說:「就有力氣站起來!」
「我要那個小廝來扶我,他不來扶我,我便一輩子不起來。」柯建霜堅決地說。
上官翱正想說些什麼時,宛露向他微微頷首,像在爭取他的應允,就逕向柯建霜走去。
她不想讓上官翱為難。
她伸手去扶柯建霜,卻被柯建霜推倒在地,柯建霜得意猶未盡地欺身向前,摑了宛露一巴掌。
宛露的直覺反應是回敬她兩巴掌,左右頰各來一記響亮的。
柯建霜怒不可抑地從腰上取下皮鞭,伸手就是劃破空中靜寂的一鞭。
上官翱撲身上前為宛露用背擋了一鞭外袍被鞭裂了,滲出血痕來。
「翱哥哥?」
「爺!」宛露翻身坐起,慌亂地查探他的傷口。
「不礙事!」上官翱負傷站起來,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迎向柯建霜:「霜妹,夠了嗎?」
「我要打的是那個狗奴才……」柯建霜不寒而怵地說。
上官翱明明沒有凌厲地盯著自己,但她就是深感不安,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大錯事。
她一直以為自己能操控得了上官翱,現在,她知道自己錯了,她有一種想逃離的衝動。
「我要回家了!」她故作憤怒,實則心虛。
「等等,我小廝的兩巴掌已換至我的背上,那我小廝臉上挨的一巴掌呢?」他冷冽地問著,收斂了笑意。
「我要回家了!」她快步逃了,柯建豪也跟著悻悻然離去。
「別逃,一巴掌的債還沒還咧!」江邦有些壞壞地在他們們背後叫囂著。
「臉上痛不痛?」上官翱端起她的下頦瞧個仔細:「有些紅腫,霜表妹下手向來不分輕重。」
「爺,你的背……」她倒願傷的是自己。
「我在,你有什麼好怕。」他直視著她,望了許久之後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