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詩音沒有她想像中的美,但她絕佳的氣質和眉宇間若隱若無的英氣大概是她軟弱的母親所望塵莫及的。
上官翱則被柯詩音丟給他的一本冊子而驚疑不定著,上面記載了他和宛露在何時何地親匿舉動。
「翱兒,你有什麼話說?」
「一切都是真的……」上官翱不想撒謊:「我無話可說!但娘派人監視我,我難以接受!」
「難以接受?」柯詩音苦苦一笑:「我才難以接受,我的兒子,人人口中的大英雄,竟然和自己的小廝廝混起來?」
「娘?」上官翱鬆了口,放軟語氣。
「你叫什麼名字?」柯詩音不理上官翱,轉頭望向她。
「宛露!」她冷冷地說,沒有畏意,也沒有羞意。
「果然長得好,果然長得好!難怪翱兒會心動,可惜你是個男孩。」
「娘,一切都是孩兒的錯。」
「你還知錯,你舅舅修書來,你為了一個小廝打傷自己的表弟,嚇唬表妹致病,甚至差點惹火石霸天,我原本一件也不信,如今我不得不信。」
「翱兒任憑娘處置,宛露是個孤兒,什麼都不懂,只求娘別怪罪於他。」
「你自己做個決定,是把他留在我身邊當差,還是把他趕出上官家。」
上官翱知道柯詩音向來說一不二,所以立刻決定說:「把他留在娘的身邊,他是個孤兒,除了上官家,無處可去。」
「我不要。」宛露冷不防地冒出一句話。
「宛露?」上官翱迎向她的眼,示意她不要意氣用事,他們來日方長。
「我死也不服侍你。」宛露忿忿地叫嚷著,她轉身想要跑走。
她母親一生活在柯詩音的陰影下,服侍她父親記憶裡的柯詩音,她做不到死也無法服侍這個間接害死她的母親,現在又想拆散她和上官翱的女人。
她知道自己的恨意很荒謬,但就是無法不恨。
「等等。」柯詩音喚住她:「桃兒,拿五十兩給宛露,翱兒說他在洛陽無親無故。」
「不用了。」宛露衝了出去。
「翱兒,別讓他回到上官家,你就要娶親了。」
「我知道。」上官翱頭也不回地離開母親的房間。
柯詩音想喚住他,但轉念一想,還是讓他冷靜一會好,她瞭解自己的兒子,上官翱是不哭的,但他比誰都重感情。
由他和江邦之間便可以看得出來。
可是,她不能放縱兒子親狎一個少男,畢竟,他是上官家的繼承人,不能有污點的繼承人。
「江邦,是你。」宛露把江邦迎進屋裡來,這間平房,是江邦替她張羅來的。
算來她離開上官家已經有五天的時間。
那一夜,她一奔出上官家,江邦就追了出來,攔下梨花帶淚的她。
江邦一得到柯詩音把他們兩人帶走的消息,就暗叫不好,偷偷躲在柯詩音的房外。
一見宛露被趕了出來,就立刻跟了出來。
江邦邊走邊罵,罵她不識好歹,竟然頂撞主母,怪她隱瞞是女兒身的事實。
宛露一張嘴抿得緊緊的,一句話也不吭。
江邦拿她沒法,只好替她張羅住的地方。
這五天來,他從上官家帶來不少日常用品給宛露,全是上官翱的意思。
「別怪爺不來看你,他來,主母一定派人把你趕出洛陽。」江邦歎了口氣。
「我不想見他。」宛露賭氣地說。
「別說傻話,等爺成婚後,你就可以以女兒身的姿態回到爺的身邊。」
「我不當妾。」宛露總是在說完後咬住下唇。
第十天,江邦又單獨來看她。
「爺原本想跟來的,但是,凌家的花轎隊遇劫,聽說是上官家的仇家所為,爺和二爺、三爺都趕往開封查探情況了。」
「遇劫?」宛露捉住江邦的手激動地說。
「嗯,聽說凌家千金和一部分隨從失蹤了,爺去尋他們的下落,老天保佑,他們別已遭毒手才好。」
「開封!」宛露打定一個主意。
他一定得趕去窺究竟,至少打個凌家的人問個詳細,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宛露,爺要我把你的小白牝帶來。」
「雪影?她在哪裡?」宛露奔出房外。
「就在外頭。」江邦笑著跟了出去。
「爺怕你寂寞,要我把雪影帶來給你做伴。」
「爺他……」宛露喜孜孜地笑著。
「爺嘴裡不說,其實心裡挺想你的。」
「都不來看我……」宛露有些傷感地把面頰貼在雪影的身上。
「他一是怕主母找你麻煩,二來是你自己不肯先低聲寫封信跟他道歉,還裝成一副沒他也行的樣子。」
「我本來就沒錯……」她扁扁嘴。
「你賭氣,難道要少爺扯下臉向你賠不是?」
「我……」她一時語塞。
「爺真的惦記你,連出門前都叫我來看看你,看你有沒有缺什麼。」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宛露笑逐顏開。
「就是呢,好好照顧自己,萬一你有了什麼閃失,首先倒楣的就是我江邦。」
江邦拱手又作揖,萬分懇求。
「江邦,開封離這裡遠嗎?」
「往北走官道就到了。」江邦驚覺地說:「你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宛露別過眼神怯怯地說:「我想知道爺多久才會回來。」
她因撒謊而不安,避開江邦的眼神,江邦卻以為她是在害臊難為情。
「相信很快就回來了。」江邦壞壞地說:「宛露到時候你重回女兒面貌,給爺驚喜一下,讓他更加為你神魂顛倒,茶飯不思。」
「江邦,閉嘴!」宛露直跺腳。
「現在就在練習夫人的口吻啊?」江邦笑著逃了。
宛露把門掩上,背後輕倚在大門上。
她一定得上開封一趟,探聽凌家的消息。
她的胸口突然怦然一跳,她知道自己在說謊。
她去開封實際是為了另一個目的,為了去見一個她朝思暮想的男人。
宛露知道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了預防萬一,一路上她都走官道,傍晚在客店投宿,雪影的腳步程極快,比宛露預定計劃還早到開封。
開封還算一個不失熱鬧的城市,城裡人群扶老攙幼,來來往往。
宛露一到開封就打聽凌家花轎的下落,所得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消息,洛陽上官家的新娘被劫已在開封傳遍,人盡皆知,可是仇家是誰,被衝散的新娘流落何方則是毫無線索,有的只是訛傳訛的待談巷議。
有的說凌家小姐珠胎暗結,跟人有染,這次事件其實只是私奔。
有人說,是上官家不想要這門親事,買通江湖中人把新娘擄走。
還有人說,這個慘了,上官弘毅和凌振宇因為惺惺相惜而拋卻兩家過去的仇恨夙怨,這個又可要親家變冤家,又結下樑子。
可是有人卻拍手叫好,認為這個有好戲看了。
這些無稽之談聽得當事人的宛露啼笑皆非。
「這個年輕娃兒長得好標緻。」
「嗯,他騎得那匹馬也值不少錢。」
「看來是頭大肥羊,把他迷昏了,改成女裝實賣到妓院去,一定可以換得好價錢。」
可是他到處在問上官家和凌家的消息,只怕來頭不小。「
「別傻啦,上官家和凌家會派出這種傻呼呼,只知道瞎問的人出來丟人現眼嗎?我猜他一定是初出江湖,好管閒事的公子哥。「
「可是……「
「別可是了,肥羊盯上後就不能鬆手,先下手為強,以免夜長夢多,照計劃行事。「
宛露正在左右張望想找人打探消息之時,有兩勁裝黑衣和中等身材男子縱馬向她奔來。
宛露的直覺反應是抽出腰間上官翱把贈的匕首,因為眼前的兩個人雖笑容可掬,有江湖人少見的文質彬彬,但宛露就是無法喜歡他們的眼睛。
他們的眼神十分和善溫馴,但宛露彷彿能看出那些 偽善下的狡獪,令她想著想著就忐忑不安起來。
「小兄弟,你在打凌家的新娘?」
「是的。」宛露瞪大了一雙眼。
「你也公開詢問,應該不會是想害凌家新娘的人吧!」其中一個皮膚較黝黑的男子問著。
他的一雙眼不住地打量宛露,好像想把她整個人看透似的。
宛露看他如此小心,不由得想自己太多疑了,自己懷疑人家,人家也懷疑她呢?
看來他們應該不是壞人才對。
「你有她的消息?」宛露再也忍不住脫口問著。
「小兄弟可姓上官?」另一個皮膚較白皙的男子問。
「不是,但我和凌家千金交誼非淺,還望兄弟指示一條明路。」
「好說。」皮膚黝黑的男子說:「憑我兄弟闖蕩江湖十多年的經驗,看得出小兄弟是一個可信賴的人,就不防把詳情告訴小兄弟,三天前,我和弟弟在城西門的山坡下撿到一名遍體鱗傷的女子,她自稱是凌家千金,在半路遇劫,九死一生才倖免於難,苦苦哀求我們兄弟替她找來凌家或上官家的人。」
「她現在人呢?」宛露喜得連聲音都有些發抖起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小兄弟,請隨我們來。」
兩個陌生男子相視一笑,雙雙掉轉馬頭,往前直奔而去,宛露連忙跟上。
她並沒有注意到自己被往愈來愈偏避的地方,只一心想著馬上就能水落石出,知道是誰代替她出嫁了。
她傷得重嗎?宛露不禁有些心亂如麻起來。
來到一片幽靜的竹林,那兩個帶路的男子突然失去了蹤影,宛露霍然回過神來,勒住了雪影,翻身下馬,出聲喚人。
宛露才不過向前走了幾步,就感到背後有一個人影襲上自己,她沒能躲開,一條香郁的布巾掩上她的口鼻,她沒再掙扎,就昏了過去。
「這小子可真好騙。」皮膚白皙的男子笑說。
「搜搜他身上有沒有什麼寶貝。」
「隨候珠?」他是上官翱不成?
「年紀不對,上官翱絕對不可能像他這樣好應付。」皮膚黝黑的男子慘白一張臉說:「但他和上官家一定有很深淵源。」
「我早說過不要動他。」皮膚白皙的男子氣急敗壞地說。
皮膚黝黑的男子眼裡殺機頓現:「一不做,二不休,乾脆來個死無對證。」
「好一個死無對證。」一個俊朗的聲音忽然響起。
「誰?」
林子裡寂靜如昔,沒能看見發出聲音的男子。
「有膽就現身,不要裝神弄鬼。」皮膚白皙的男子虛張聲勢地叫囂著。
也不過一眨眼的時間,一個黑影突然從天而降,那兩個作奸犯科的兄弟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被人擊昏過去了。
擊倒他們的是個風度翩翩,公子哥打扮的美男子,他的笑容很懾人,卻令人移不開眼神,天下俊挺的男子何其多,但他就是比別人多了魅力,令人不得不喜歡他的魅力。
價值連城的隨候珠不知道什麼時候落入他人的手,他像在思索些什麼,嘴角輕泛起笑意。
他一把抱起地上昏迷不醒的宛露,從身上取出一枚銀製的鷹鏢丟在兩兄弟的身旁。
「好好睡一覺,長久以來壞事做盡,也該累了,在差爺送你們入牢前,千萬別醒。」
神秘男子的身手極為飄忽,也不過剎那間,他和宛露一同消失在竹林裡。宛露悠悠了過來,只覺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勉力才能把眼睜開,一個俊帥男子的溫柔笑容印入眼簾。
「你是誰?我怎麼會在這裡?」她想要翻身坐起,卻覺全身無力。
「我是上官翊,這裡是客店,你中了迷魂香,手腳會沒有力氣,大概要晚上才能恢復正常。」
「上官翊?」宛露有氣無力地呻吟著。
「你身上有隨候珠,你可是凌柳兒?」上官翱求證地問著。
隨候珠是他大哥從不離身的寶珠,是上官家的眾傳家寶之一,上官弘毅曾笑說是留給長媳的。
他想,一定是上官翱去凌家下聘的時候,把隨候珠贈給凌家小姐的。
宛露輕輕地點頭:「我是凌柳兒。」
「你安心休息,我一定會把你安全地送回我大哥身邊,讓你們順利完婚。」
「可是,我……」宛露欲言又止,不知從何說起,只覺頭又沉重了起來。
「你的藥力還沒全退,好好的睡一覺。」上官翊的聲音很有影響力。
不一會兒,宛露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