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久沒到郊外走走,真是走沒多少山路他就有些腿軟,哪像這丫頭還能活力充沛地馬上加入戰場,一抹灰綠投入大片翠綠中。
小小身軀背負了一堆行頭,捕蟲網、透明背盒、相機、圖鑒、放大鏡,還有一大壺的青草茶,若不是他堅持替她提另一隻背袋,恐怕她背的東西會更多。
燦藍晴空下,堂歡鈺像是融入了大山自然,與綠野大地合為一體,不停忙碌地東奔西跑,額上淌著涔涔汗珠,她卻一點也不覺得疲累。
「你看!」揚起背盒,她興沖沖地朝他跑來。「我抓到了好幾隻蝗蟲。」該是蒼白的臉蛋此刻脹滿勞動後的紅光,在陽光下亮湛湛的。
李俊軒不知該讚美她還是真實表達心中的嫌惡,他對這些昆蟲實在沒興趣。
「喏,這只全身草綠色的蝗蟲叫『紅後負蝗』,因為它飛的時候肚子下面紅紅的;這隻眼睛突出、腳弓得很開的蝗蟲是『凸眼蝗』,然後這只黑褐色的小蟲子是蟋蟀啦!叫『眉紋蟋蟀』……」她很少多話的,但只要碰上她感興趣的事,她可以滔滔不絕地說個沒完。
「……啊!有蝴蝶,幫我抱著。」注意力忽地被一隻翩翩彩蝶結吸引過去,她忙將背盒塞到他手裡,忙不迭地抓緊捕蟲網追樸而上。
望著她蹦蹦跳跳、追著蝴蝶四處兜轉的模樣,李俊軒再忍不住,勾著薄唇低笑起來。
她真的不是可愛那一型的,但是,一看到她憤慨而凝肅地扭著臉兒追逐蝴蝶的模樣,他再沒有辦法按捺胸口那股笑意。
真的很可愛啊!他不得不承認。
嬌小的個頭不斷往上蹬高,被散的黑髮隨風飄舞,穿著運動長褲的腿兒偶爾會因壓低下身而成O 字型,她不覺得自己動作粗野,反讓他覺得她純樸真實得可愛。
就這樣,他趁其不備奪走她手中的捕蟲網,朝半空俐落地揮了兩下,那只粉致蝶兒立刻落網。
「抓到了、抓到了!快別放開!」堂歡鈺的錯愕只維持了一秒,她趕緊束住網口,深怕蝴蝶又狡猾飛走。
小心翼翼地將蝴蝶擺進背盒的另一個區塊內,她好開心地仰首看他。
「你曉得這是什麼蝴蝶嗎?」
「不知道。」
「這是大琉璃紋鳳蝶,我第一次抓到耶。」語畢她將背盒緊攢在懷裡,一副十足寶貝的模樣,上揚的嗓音悅耳好聽。
他深受迷惑地凝瞞她素淨臉蛋上的光采,突然間覺得她也是個寶,是個值得好好挖掘珍藏的寶。
「累不累?」用袖子揩抹著她額上的汗水,端凝神情雖是內斂,語調卻深深透著關懷。
「才一下子而已,怎麼會累?」堂歡鈺認定他的問題問得奇怪,因此皺著臉抬首睇視他。「你累了嗎?」
「剛才爬上來是有點累,現在不會了,何況跑來跑去的人是你,我怎麼會累?」
「我不累,我可以在這裡耗一整天。」
「這樣,」他是不大情願浪費時間作這些蠢事,但看她樂在其中的樣子,卻怎麼也撥不了冷水。「那你去吧,我在旁邊看著……至於這個我抱著,你抓到的話隨時喊一聲,我不會離你太遠的。」
她睜著眼忖度了下,隱約明白這是他體貼自己的表達,心底淌過一絲感動。
「我去了。」在心跳加快之際,她趕緊跑開,還沒有心理準備面對腦中那些模模糊糊的訊息。
李俊軒的唇邊卻又逸出一抹會心笑容,邁開步伐跟在她身後。
就這麼待了一上午後,堂歡鈺帶著他轉移陣地往上攀爬。
碧澄澄的藍天,點綴著朵朵白雲,已是十分賞心悅目,再加上一汪薄荷綠的澄澈湖泊,就更令人陶醉了。
了望著這樣的自然美景,他們來到一處視野極佳的山丘上,選了棵枝葉茂盛的大樹下席地而坐,堂歡鈺接過背袋,拿出兩個保溫便當盒,將其中一個放到他手中。
「你的午餐。」
「午餐?」李俊軒有些吃驚,他沒料到她還準備了這個。
「嗯!我請乃媽做的,是壽司和雞蛋沙拉。」
「你還有『奶』媽?」
「對啊,乃媽人很好。」
打開兩層裝的便當,第一層有海苔壽司、花壽司及蛋皮壽司,第二層有雞蛋沙。拉和一些涼拌水果,看起來相當的美味可口。
「你喝青草茶嗎?」她問。
「青草茶?」他的臉抽動了下。「不喝。」
「噢,那你喝水。」她把礦泉水遞給他。
「你水壺裡裝的是青草茶?」
「嗯。」堂歡鈺咧齒一笑。「乃媽替我準備的。」
「你喜歡喝青草茶?」
「因為它的顏色很漂亮。」她獻寶似地倒在杯裡給他看。「綠綠的,很可愛吧。」
李俊軒愣了幾秒,突然間領悟了幾件事。「你喜歡綠色對不對?」看她點頭,他繼續這:「難怪你動不動就穿一身的綠。」
「綠色是最美麗的顏色。」她認真答。「綠色是大地的顏色,真的很漂亮。」
「那藍色呢?藍色是天空還有大海的顏色,不也很漂亮?」
「就是喜歡啊!不為什麼。」
說的也是,喜歡就是喜歡,哪來那麼多的為什麼?
他將一塊花壽司塞入嘴裡慢慢品嚐,也看著她全神貫注地遙望著湖光山色,心不在焉地吃著沙拉。
「你總是一個人嗎?」吃到一半,他忍不住問。
這個問題讓堂歡鈺納悶了許久。「一個人?」
「除了堂愛鈺,我記得你應該還有兩個妹妹?」對於堂四川娶了四個老婆、各生了一個女兒的消息,他老早便聽說了。
「嗯,我有一個姊姊、兩個妹妹。」
「你和她們感情不好嗎?要不然為什麼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
她露出困惑的表情。「沒有啊!我們感情很好。」
「是嗎?」
「除了一個妹妹沒住家裡,其他的每天都碰得到。」
他略微領悟,對於她的情況有點理解。「不過,我猜你應該從小到大就是這麼孤僻吧?」
「孤僻?」她重複了這兩個字,神情變得落寞。「好像是,我常被人這麼說。」
見她拿著壽司的手停了下來,他怔沖地望向她黯淡側容,心中絞過不忍。
「欸,你別難過,我不是認真的。」
「孤僻也沒什麼不好,我已經習慣了。」
「話雖這麼說,不過你還是很難過的樣子。」他蹙起眉。
「蛋皮壽司很好吃吧?」因為不想回答他的問題,她自顧自地邊吃邊說道。「我出門時乃媽還問我,為什麼要準備兩個便當帶出門,我跟她說,因為乃媽的手藝太好,把我的胃都撐大了,所以要吃兩份才會飽。」
關於壽司很好吃這個事實,李俊軒倒是沒有否認,但她說她的胃口很大,他顯然還是抱持懷疑的心態。
「你真的很會吃嗎?」
「嗯。」
「所以你也是吃不胖的那一型?」
堂歡鈺專注地思考了下。「愛鈺說我不是一整天都不吃東西、就是突然間吃很多很多,胃都被我弄壞掉了。」
「一整天不吃東西?」他眉間的皺折更深了。
「不想吃就不吃了。」
「為什麼會不想吃?因為心情不好嗎?」
「就不想吃啊!」她聳肩。
「你這樣確實會把胃搞壞,家裡人都不管的嗎?」
「沒有人會管我啦!」堂歡鈺喝了幾口青草茶潤潤喉。「我老爸很忙,老媽則不管事,頂多偶爾問我最近怎麼樣。」
「你母親她……她在家裡的地位高嗎?」他不是存心要一直發問的,實在是心中有太多疑問等著釐清。
她卻聽不大懂這問題。「不懂。」
「你父親有這麼多的老婆,家裡難道沒有一個是權力比較高的?也就是說話比較大聲的。」
「沒有哇。」她莫明所以的。「我老媽和其他媽媽一樣,說話都小小聲的。」
看來傳聞是真的,堂四川將這四個老婆都安撫得十分妥當,且讓四個女人都心甘情願為他成為沒有聲音與抱怨的女人。
「所以全家人都相處得很愉快?」
「愉快?」她卻略作考慮。「應該也沒什麼不愉快吧。」
於是就在他沉吟思忖中,她將兩層便當盒一掃而空,吃得乾乾淨淨的。
「你還餓嗎?」在回過神後,他問了這句。
本來想點頭,但不知是開竅還是怎麼的,她微微一愣後,竟回答了違心之語。
「不餓了。」
「不餓?」一想到舞會那天她吃東西的份量是這便當的兩倍,他就覺得她答得格外氣弱。
「嗯,你快吃。」
「我不是很餓,但如果你還沒飽,這些就給你吃吧。」他定定地審視她。
「我就不餓啊!」說了這句就更心虛了,她不擅於撒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故作若無其事地望著漣漪陣陣的光亮湖面。
「別逞強了,你一向直來直往,逞這種強一點也不像你。」他一眼就看穿。
「我沒有逞強。」
「快點吃吧!我說了我不餓。」李俊軒霸道地硬是拉過她的手腕兒,把便當盒放到她手上。
「可我就要給你吃啊!」氣得把實情說出來,堂歡鈺打直的腿頻頻頓足,便當盒又推了回去。
「你跑來跑去的,需要體力,還是你吃吧。」
於是這便當盒一來一往的,險象環生,好像只要有一方鬆手,隨時都會砸落到草皮上。
驟地,李俊軒停手不再推進,面色倏然沉凝。「好吧,既然這樣,我們打個折扣好了,你一口、我一口,OK?」
他說得很認真,她聽在耳裡卻怪難堪的。「什麼一口一口的。」
捏起一塊海苔壽司,他湊近她眼前,趁她吃驚之際塞入她微啟的檀口裡。「吃吧!」留了大半在嘴外也不管,且逕自提起另一塊壽司吃著。
堂歡鈺的眼珠子瞠得圓大,窘迫地別過臉快速解決那塊壽司,臉紅如火。
「來,又換你吃了。」
她想拒絕,但一看到他拿著壽司的手已遞到了面前,唇辦就不知不覺地張開,好讓他把壽司塞進自己嘴裡。
當然不只是壽司,連沙拉、水果也是這麼你一口、我一口的,就差沒有連青草茶也餵了。
解決了午餐,他突然覺得心情很好。不去看她忸怩不安的表情,支著腦勺往後方躺下,仰望上空枝葉茂密的樹蔭,曳灑著金黃色的刺眼光芒,浮動的情緒逐漸撫平,煩人的事亦拋諸腦後。
見他躺下,她只能悶聲不響地喝著消暑解渴的青草茶。
「你也躺下來吧。」他拍拍身旁的草皮。
「不要。」一股沒來由的心慌攫住她的思維,她腦袋瓜裡的線路又混亂起來。
「躺著休息一下,快點。」他語氣強硬地再說了一次。
「不要——」抱緊水壺,她態度執拗地搖頭。
「你在怕什麼?怕我吃了你不成?」
「你才不會吃了我。」堂歡鈺扭曲著不自在的粉色面容,僵硬答著。
「既然這樣就躺下來呀!」停了半晌,她還是堅持不為所動,一氣之下,李俊軒乾脆起身圈住她的腰一併躺下。這瞬間,她驚愕地貼靠到他胸膛,長髮一甩披散在他臉上,他不禁打了個噴嚏,卻仍牢牢鉗制她不讓她坐正,也不讓她「躺好」,就這麼躺平在他身上。
「好了,乖乖躺著別亂動了!」
她再呆也知道這樣的姿勢有多曖昧和親匿,心臟像裝了加速器,沒頭沒腦地奔馳千里,她窒息著,四肢僵硬。
「放輕鬆,快點!」他不耐的吼聲從頭頂上方傳來。
怎麼可能放輕鬆呢?
想是這麼想,但當週遭的一切慢慢靜止,暖柔和風徐徐吹送,溫煦晴陽在樹蔭間閃爍燦光,蟲鳴聲、鳥兒振翅聲、風吹過樹葉的寨憲翠華聲,讓她慢慢合上眼,隨著他平穩起伏的胸膛,漸漸鬆軟了僵固的背脊與關節,融入這溫柔而動情的氛圍中。
好神奇呀!
她的心跳不再疾速奔走,雙頰不再紅燙如熱熔,躺在他身上,舒服得不可思議,他的手,甚至還停在她腰見,她卻不以忤。
著魔似的,困意悄悄來臨,她的身體愈來愈沉、愈來愈重,直到他錯愕間爆出的一聲驚呼,及劇烈的震動將她震回現實世界——
「呃啊!」他半跳著甩手。
她呆呆的。「怎麼了?」驀地瞪眼,看到被他甩落在草皮上的那只猩紅色毛毛蟲。「啊!這蟲有毒!」
「好痛!」
「別動,讓我看看!」她撲過去抓住他負痛的手腕處,雖然被毒毛刺中的傷口極小,但已經紅腫擴大成一塊山丘。
「等我一下!」她很快鎮定下來,抱了顆石頭用力將那只毛毛蟲砸爛,他目瞪口呆,一瞬間忘了疼痛。
「好了,你先坐下來。」堂歡鈺神色從容地從包包裡取出急救藥包,將他的手擱在膝上,全神貫注地用鑷子挾出毒毛,接著拿出一罐肥皂水沖洗傷口,最後才塗,上薄薄一層藥劑。
「這是什麼!」他有些呆滯。
「這也是抗組織胺軟膏,塗了就沒事了。」她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道。「我以前也常被一堆亂七八糟的蟲子咬,咬多了就知道要怎麼辦。」
「不過要是被毒蜂或毒蛇咬到就不能這麼處理了,一定要送醫,不能只是塗塗藥膏。」她想想又道:「如果被蜂螫到,也得先用小夾子挾出來,塗了氨水後冷數,不過有些毒蜂很毒,一旦有發熱噁心的症狀發生,就要趕快去醫院才行。」
「這裡……」他惴惴不安了起來。「不會有毒蛇吧?」
「當然有,這裡是山上,怎麼可能沒蛇?」她擺出見怪不怪的嘴臉。
說來是有點丟臉,他還真擔心遇上毒蛇怎麼辦?不由得擰眉左右張望了下。
「別擔心,遇到了再說吧。」
她竟然要他別擔心?這——這怎麼可能!
何況一想到她從小就在這山林裡奔走捕捉蟲蝶,心裡不禁冒出冷汗,為她這麼些年仍平安無事感到不可思議。
「我們下山吧。」他脫口而出。
「為什麼?」
「我……唉,我手受傷了。」雖然他仍是一臉的冷酷漠然,但其實真的為自己的安危感到憂慮。
堂歡鈺悟出他的意思,也很快地點點頭。「好吧!我們下山。」
謝天謝地!他感激之餘真想用力抱緊她。「嗯,快走吧。」
正想收拾東西,卻發現他忍著疼痛的手比她更加快速地整理現場,好像迫不及待地要離開這裡似的。
她歪著頭覷看他,大概知道他在怕什麼了。
忍不住的,唇邊洩漏了一點點笑意。
原來男人真的也會怕死,好有趣啊!
作了最後的結論,他在她急忙牽手下山的倉卒中,很愉快地結束這趟捕蟲之行。
摟著前個週末在夏裝發表會才搭上線的模特兒蘭蘭,宋銘淵意氣風發地邁步進。入好友方謙仲舉行婚宴的「尊龍廳」裡,在眾多桌位裡一眼就看到李俊軒那剛毅凜然的身形,端正而清冷地背對著廳口。
「走吧,寶貝。」穿著一身鐵灰色西裝的他,今天看來更顯瀟灑不羈,甫進廳裡便吸引了不少女人們的癡迷目光。
「嗯。」身穿大紅緊身洋裝的蘭蘭則嫵媚倩笑,彎彎的眼角里隱含著某種驕傲意味,任他攬著自己的水蛇腰進入酒席中。
「嘿,你來啦!」舉手輕拍好友肩胛處,宋銘淵大剌剌地坐下。
「你遲到了。」繃著平板神情,李俊軒淡漠地橫掃他一眼。
「哈哈,是啊,我來得晚了。」在女伴即將貼坐椅面時,他佻達地摸了下她的翹屁股,挑明把其他在座賓客都當成隱形人。
「你也夠了,什麼場合還這樣。」李俊軒面無表情道。儘管視線投注在台上喋喋不休的主婚人,他可沒忽略宋銘淵剛剛做了什麼。
「我說——你總是這麼正經八百地過日子,累不累呀?」撥撥吹了個帥氣角度的劉海,宋銘淵有些自戀地扯唇一笑。
李俊軒不予置評,拿起玻璃杯啜了口檸檬水。
「我說這阿仲真是想不開,也才幾歲的人就急著娶老婆,嘖嘖。」宋銘淵挾了些涼拌小菜有一著沒一著的吃著。「我看他老婆長得還真教人肅然起敬呀,下回看一到她,還得列隊歡迎呢!」
「留點口德吧你。」李俊軒不以為然地駁斥。
「親愛的,我替你挾雞腿。」怕新金主遺忘了自己的存在,蘭蘭連忙舉筷挾了好大一隻雞腿到他盤裡。
「喲,可我想吃的是你的腿兒。」宋銘淵邪惡的壓低聲音輕薄道。
「嗯——討厭!」蘭蘭心花怒放地嬌羞嗔道。
儘管十足倒胃,李俊軒依舊吃了點東西,打算等第八道菜上桌時便起身走人。
「說起來也真難得,你這回竟然會想吃咱們高中同學的喜酒,」宋銘淵笑嘻嘻地說道。「我還在猜想,你是不是為了某人而來?」
「什麼某人?」
「袁亞梨呀!我記得你在那時候喜歡過她。」
「這麼久的事,我不記得了。」壓抑心頭那突如其來的起伏,李俊軒不動聲色地平板回答。
「呀!說人人到,我簡直太神了我!」宋銘淵忽地讚歎一聲,瞇起的瞳眸直直望向匆匆忙忙進入婚宴中的紫衣女子
「誰?」他一震。
「噢,該說是你的初戀情人?」
「這邊請。」侍者領著紫衣女子來到他們這桌,位置就安排在李俊軒右手邊的空位,她一坐下來,立刻就看到了他們兩個。
「啊!是你們!」袁亞梨好生驚訝地瞠大眼眸,削得輕盈俏麗的短髮襯著她圓潤福氣的鵝蛋臉。
「哈哈,你也被炸到了啊!」宋銘淵笑說。
「是啊,真沒想到你們兩個會來。」撐著下頤,她開朗地巧笑不停,毫無心眼地抬槓起來。「呀!好久沒看到你們了,過得怎麼樣?聽說一大堆人都結婚生子去了,今天只有紅包到而已,哪裡猜得到,你們兩大美男子會一併出席!」
聽到「美男子」三字,他立刻帥氣地甩了甩劉海,露出迷人魅惑的笑容。
「我也沒料到,當年的袁大校花會賞臉出席啊!」
「呵呵呵,」袁亞梨笑得燦爛極了。「我哪裡還是什麼枝花啊,都結過婚生過小孩了,身材也變形了。」
「不會啦!你仍然風采依舊,還是個美女。」
注意到李俊軒的沉默,袁亞梨定眸在他俊逸面龐上,帶著微笑輕問。「怎麼不說話?不高興看到我嗎?」
「……你結婚了?」現在才得知這個消息,對他面言真是個打擊。李俊軒難掩悵惘地迎視她。
「是啊!只可惜沒能邀請你們一塊來,我已經結婚五年了。」
五年……她已經結婚五年了?
原來她杳無音訊的這五年裡,就是跑去結婚?
儘管高中時那段純純的戀情已隨著畢業而消聲匿跡,他心中對她殘留的那份感覺,卻在記憶扉頁裡寫下了永恆的章節。
但他也不得不承認,時間可以淡化一切,不管當初有多麼深愛著眼前這個女子,如今,也都過去了。
恍神之際,腦中驀地出現堂歡鈺的影子。他心下一驚,不明白怎麼會想起她,更不明白在想起她的時候,心中扭絞過的那絲悸動是什麼。
「你再這麼看我,我可會以為你又愛上我了。」以為他發呆是為了自己,袁亞梨噗哧一笑,不奢痕跡地低首摸了摸頸子,不讓人發現她其實比他更為遺憾。
「你都嫁人了,我也只能祝福你。」不著痕跡地回過神,他只是雲淡風清地勾唇淡笑。「希望你過得幸福快樂。」
「那是一定的,我過得很幸福。」她言不由衷地笑答,故作滿不在乎地看著台上那對新人。
宋銘淵見他們沉默下來,趕緊又說道:「亞梨,留個聯絡電話吧!有空帶著你老公小孩一塊出來吃頓飯,我和其他人還有聯絡呢。」
「這樣啊,那有什麼問題?」她很乾脆地點頭。「有紙跟筆嗎?」
「我記在手機裡好了,你念給我聽。」
抄下了手機號碼,李俊軒仍是一語未發,漠然地喝著酒。
婚宴結束後,他們三人目送著袁亞梨坐上計程車離去,蘭蘭有四不耐地黏到宋銘淵身上,開始嬌聲抗議。
「親愛的,我們要不要走了?」
宋銘淵看向好友,很認真的。「你沒事吧?」
「我沒事。」背過身,李俊軒心事重重地朝停車場的方向逐步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萬分,像負載了千萬噸的大石塊。
望著他走遠的蕭索身影,宋銘淵感慨萬分地長歎口氣。
「親愛的,你別歎氣嘛!我們快點回愛的小窩吧!」蘭蘭不斷催促,惹火嬌軀、半攀在他身側磨磨蹭蹭。
一個不爽,宋銘淵突地板住她雙肩,憎厭地瞪住她好生無辜的眼眸。
「欸,夠了沒有?」
蘭蘭嚇了一跳,說話也變得唯唯諾諾地。「我……」
「去去去,自己坐計程車回去,煩死了。」掏出千元大鈔塞到她手裡,他灑脫地擺手走人。
「啊!宋銘淵!你怎麼可以把我丟下來自己走掉啦!」在她怔愣之際,他人已經走了好遠,完全不讓她有拒絕的機會。
頓著足,她懊惱地放聲尖嚷。「宋銘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