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輕喚將官茉彤喚回神來,她抬起頭,李嫂正笑意盈盈地站在她面前。
「想什麼?你在發呆呢。」李嫂將手上的托盤放上茶几,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沒什麼。」她闔起擱在膝上的書,掩飾性地端起茶啜了一口。
「在想少爺的事嗎?」李嫂溫和地問道。「怎麼,你們最近吵架了?願不願意告訴李嫂?」
看著老人家瞭然的目光,她不由得泛紅了臉。這段日子以來,她和李嫂已經建立起一份十分特殊的感情。李嫂幾乎是立刻便接納了她成為沙家的一分子,將她當成女兒般關心得無微不至,令她心頭備覺溫暖。
而她相信以李嫂縝密的心思,不會看不出她這些天來的失魂落魄。
「也……不算吵架。」她遲疑地道,不安地扭扭身子。「我說了些不該說的話,他大概有些不高興。」
「原來是這樣。」李嫂眉頭一鬆,安慰地拍拍她。「哎呀,夫妻床頭吵床尾和,少爺又不是喜歡記恨的人,過兩天就沒事了。」
官茉彤勉強一笑,心不在焉地順著自己的裙擺。
自從晚宴那天之後,她和沙漠便一直處於冷戰的狀態,即使有幾次在餐桌上見了面,他也只是淡淡的招呼,從不主動和她交談。有好幾次,她刻意想等到他回房好和他談談,然而往往等到倦極睡去,他仍尚未回來。
幾天下來,她開始認為他永遠都不打算再和她說話了!
「少爺當初這麼冒冒失失的跑去找你,沒給你帶來什麼麻煩吧?」李嫂突然問道。
她微愣了一下,感到意外極了。「你知道?」
「知道什麼?知道少爺必須娶你、才能繼承老爺子留給他的遺產?」李嫂笑呵呵地道。「當然,這在沙家並不是什麼秘密,只不過我們一直不認為他會照做。」
「為什麼?」
「因為少爺一向不喜歡被人擺佈,更何況是強逼他娶一個他未曾謀面的對象,我們一直以為他會娶溫小姐,沒想到沙老爺子居然會……」
彷彿察覺到自己說的太多了,李嫂抿了抿唇。
「要他娶我?」官茉彤勉強一笑。「我並不認識沙漠他爺爺,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老爺子會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用意,將來你們一定會知道。」李嫂笑瞇瞇地說道。「不過我一看到你,就知道少爺為什麼會決定要結婚。如果他不喜歡你的話,就算是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可能會答應這個條件的。」
沙漠喜歡她?她有些怔忡。她並不像李嫂那麼確定,但她卻渴望多接近他、瞭解他……如果他願意的話,她多麼希望能在他心目中佔有一席之地。
「他娶我只是為了遺產罷了。」她低聲說道。
「你是這麼認為的嗎?」李嫂微微揚眉,笑得頗有深意。「你呢?你又為什麼答應嫁給他?」
「我不知道。」她過了半晌才道,秀眉微顰。「也許因為我成長的育幼院遇到了困境,也或許……我想成全他的心願。雖然我對整個沙氏集團不甚瞭解,但我知道那對他非常重要,無論如何,沙漠一定能將它經營得比過去更好。」
「是啊。老爺子一定也早就看出了這一點,不然他怎麼安心將自己一輩子的心血都賭在少爺身上呢。」
見她仍微攏著眉峰,李嫂拍了拍她的肩膀。「少爺不是個做事衝動的人。繼承遺產對他而言固然重要,但那絕不是他娶你的惟一理由。相信我!」
是嗎?她垂下視線。她懷疑沙漠會愛上任何人、讓人瞭解他,即使對象是她。衝動之下,她抓住李嫂的手,「多告訴我他的事,李嫂。」
「你想知道些什麼?」
「什麼都好。比如……他和他爺爺的感情很好?」
「你說沙老爺子?是啊,少爺一直十分尊敬他。」
「沙漠到美國去獨力奮鬥那幾年,沙老爺子沒有反對?」
「當然沒有,老爺子開心的很,他認為這樣反而是對他的磨練。」李嫂微喟地輕歎,「如果不是沙老爺子辭世,留下了遺囑要留給他繼承,只怕他還不肯回來台灣呢。他和他父親一向避對方避得遠遠的,更別提住在一起了。」
她咬住嘴唇,想起這父子倆雖然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卻連見面都不互打招呼。「他和爸爸之間……發生過什麼事嗎?為什麼會……」
「他們父子倆一向就是這個樣子。」李嫂搖搖頭。「從前大少爺還在的時候,一直試著想讓他們和好,只不過好像沒什麼用。或許是疏遠慣了,一旦見面,反而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對方,也因此才讓兩人之間的鴻溝愈來愈深。」
「他對這樁婚姻……十分不情願,是嗎?」她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問道:「在娶我之前,他早已有了要好的女朋友,對不對?」
「你說溫小姐啊?」李嫂想了一下。「是啊,他們原本都快訂婚了。」
「快訂婚了?」
「嗯。溫小姐雖說是他的秘書,不過溫老爺和咱們老爺是生意上的老朋友,老爺也非常中意溫小姐,認為以她的家世背景,再加上她的能力,一定可以成為少爺事業上的好幫手。怎麼,他沒跟你說過?」
她搖搖頭。「他沒告訴過我。」她低語。
「不過我很高興少爺娶的是你。」李嫂笑著說道。「我一見到你,就知道你和少爺是天生一對。沙老爺子一定也早就認為你們適合,才會做這個安排,你說是吧?」
官茉彤正想解釋她根本沒見過沙老爺子,李嫂已經起身。
「別生少爺的氣,多給他一點時間,過兩天他就會乖乖來向你賠罪的,嗯?」
說完李嫂便自顧自地回廚房去了。
直到李嫂離開後許久,官茉形的心思仍然縈繞在和李嫂的對話上。原來沙漠和溫黛綾的確曾是一對戀人?他們甚至稱得上是未婚夫妻……
她怎麼能怪溫黛綾對她存有敵意?畢竟她才是破壞他們的第三者啊。
這個想法令她再也坐不住。她起身正想回房裡去,大門開了,沙東閔走了進來。
「爸爸。」雖有些訝異沙東閔這麼早返家,但她幾乎是立刻便恢復了鎮定。這段日子以來,她已經做好隨時面對沙東閔的準備,也不再那麼懼怕他了。
「嗯。」沙東閔只瞥了她一眼,將手上的外套交給李嫂。「上禮拜的慶祝酒會,你表現得不錯。」他這是在「稱讚」她嗎!「謝謝爸爸。我雖不是名門出身,但我會努力學習,讓自己變得更稱職,以符合您的期望。」她沉穩地道。
沙東閔似乎有些訝異她會這麼回答,然而他不置一詞。「沙漠呢?」
她微蹙起眉,他漠不關心的態度令她覺得氣惱。「您的兒子,您應該很清楚他的行蹤才是。」
沙東閔正準備轉身離開,又回過身來看她。「你是什麼意思?」他的聲調和平時一般平靜漠然。「意思是,如果你多關心他一點,您就會知道他最近為了工作,時常忙到三更半夜才回來。」她昂起下巴,強迫自己不在公公那嚴厲的注視下退縮。「您不覺得沙漠的工作太過於繁重了嗎,爸爸?」
「職位愈高,責任愈重,如果他想在所有股東面前有更好的表現,這些都是他應該做的。」
「是的,但如果有您的全心支持和鼓勵,他會做得更好。他是您的兒子啊,您怎能對他這樣漠不關心、彷彿他是個陌生人?」
沙東閔嘴唇繃緊,表情有些不耐。「沙漠不需要我的支持,他一向照他自己的心意行事,根本不需要我給他任何意見;他也聽不進去。」
「您不曾試過,怎麼知道他不需要?也許你們應該好好談一談……」
「這幹你的事!」沙東閔沉下臉。「你目前需要做的是懂得進退、知道自己的權限在哪裡,而不是教訓我。家裡有一個反叛分子就夠了,不需要再多一個。」
官茉彤還想說話,但卻又勉強按捺了下來。這個頑固的老頭,他根本和他兒子一樣固執!她無法理解怎會有人如此仇視對方?他們是彼此最親的人哪。
雖然心裡依舊忿忿難平,但她仍然懂得適可而止。
「對不起,爸爸。」她輕聲道歉,看著沙東閔板著一張臉回樓上去了。
不,她絕不能坐視這樣的情況不管!她抿緊嘴唇,在心裡暗暗下了決定。
她一定要找沙漠談談不可。
晚餐過後,沙漠仍然不見蹤影,倒是柯其雍登門前來拜訪。官茉彤十分歡迎柯其雍的到來,這讓她暫時忘卻幾天來紛擾的思緒。
「怎麼有空來?」她笑著問道,請他在沙發上坐下。「沙漠還沒回來。」
「我就不能單純是來看看李嫂、拜訪沙伯父嗎?」柯其雍斜瞟著她。
「我才不信呢。」她對他皺著鼻子。
「好吧,既然這樣,我就說實話嘍。」他故意歎了一口氣。「你不知道我有多嫉妒沙漠那傢伙,居然能娶到你這麼漂亮的老婆。既然我晚了他一步,只好趁他不在的時候來勾引你,或許你會決定拋棄他,轉而投入我的懷抱。」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將他的茶杯斟滿。雖然認識其雍的時間不長,但她卻真心喜歡這個外表看似吊兒郎當心思卻十分細膩的大男人。他永遠懂得如何逗她開心,讓她不覺時光飛逝,不像沙漠……
察覺自己的心思又往他身上轉,她甩甩頭,將這個不受歡迎的思緒推出腦海。
「沙漠時常這樣嗎?把如花似玉的老婆丟在家裡獨守空闈?」柯其雍半開玩笑地道。
「他……這兩天一直很忙。」是真的忙,還是不想面對她?
柯其雍睨了她一眼。雖然她臉上帶著笑,他卻看得她些微的悵然和鬱鬱寡歡。
「看樣子你適應得很快,就像個養尊處優的貴婦人。」他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我看你學校也別去了,專心在家當你的少奶奶,翻些名牌目錄,每天約朋友出去逛街喝下午茶、或是去百貨公司血拼花錢,這才符合你的身份,你說是吧?」
她笑而不語,知道其雍只是尋她開心罷了,並非真的要她辭掉工作。「恐怕我對那些名牌服飾一竅不通,穿起來會讓人家誤以為是地攤貨呢。」
柯其雍咧嘴一笑,端起杯啜了一口。「你那個青梅竹馬的男朋友,是不是常來找你?」他故作不經意地問。
「男朋友?」她愣了愣,而後明白了。「你說季倫?」
「大概吧,我聽沙漠提過有這麼一個人。」他雙手一攤。
沙漠和其雍提過季倫的事?她雖感到些微不解,但仍然坦白地回答道:「季倫和我是一起在育幼院長大的,目前是個很優秀的律師,但是他並不是我的男朋友。」
不是?柯其雍挑了挑眉。「但他對你應該有些感情吧?畢竟你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季倫對她的感情?允微微蹙眉。「季倫是個很好的朋友,我們之間的感情就像兄妹,如此而已。」我想也是!柯其雍注視著那對坦蕩蕩的明眸,明白她說的是實話。恐怕沙漠是被嫉妒沖昏頭了,才會忽略這麼明顯的事實。
「那你呢?你對沙漠又是什麼樣的感情?」他深思地問道。
她怔了一下。她對沙漠是什麼樣的感情?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一想起他,總能令她心弦一陣扯動;他的靠近總能令她心跳加速、身軀發熱。
只要他一出現,她的眼睛總是離不開他;當他對她微笑時,她覺得全世界都變得如此美好;當他刻意疏遠她時,她又變得茫然若失心思惶然摸不著邊際。
她不想如此,不想讓他如此影響她,但卻無法克制自己。
「我不知道。」她垂下眼,低聲問道:「他現在正和溫黛綾……在一起,是嗎?」
「是!」他沉寂了半晌,沒有否認。「我今天下午才在一個珠寶拍賣會上遇見他和溫黛綾一起出席。怎麼,你不知道?」
不,她不知道。她閉了閉眼睛,感到胸口一陣悶痛。他難道就這麼討厭她,害怕她會令他丟臉嗎?他甚至連知會她一聲都不願意呵。
「他們是很合適的一對。」她的聲音低若耳語。
「但沙漠娶的是你,茉彤。」柯其雍靜靜地道。「不管過去他和溫黛綾有多親密,那都已經是過去式,現在的他是個有夫之婦,你才是他當然的女伴。」
「我並不介意。」她打起精神,強顏歡笑。「早在結婚之初我們就有過共識,他也知道我無法適應那樣的場合,與其讓他因我的生澀而出糗,倒不如選擇一個應對得宜的女伴,那可以省去他許多時間和麻煩。」
柯其雍沒有馬上回答,只是靜默地端詳了她一會兒。
「沙漠給了你什麼樣的條件?」柯其雍突然問道。
她有些訝異他會這麼問,然而望著那張真誠善意的臉龐,她發現自己無法說謊。她沉默了半晌,然後將她和沙漠的協議娓娓敘述了一次。
「兩百萬美金。」他沉吟地道,望向她。「沙漠前陣子買下那間育幼院並重新整修,而這原本並不在你們的契約範圍內?」
「我們協議的這筆錢已經足夠將來育幼院的所有支出,他並不需要這麼做。」
「這和他所繼承的遺產總值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
「但是這筆錢原本就不是我的,我已經利用他解決了育幼院的危機,怎能再利用他為我們做這些事?」她秀眉輕攏。「別說是五年,就算是一輩子我也還不起。」
「你可以不用遵守這項約定,不是嗎?」他若有所思地道。「如果按照沙老爺子所訂下的條件,你並不一定要和沙漠硬綁在一起五年。」
官茉彤微微一愣。「不用遵守這項約定?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見她搖頭,柯其雍的眼神變得警覺。他問上嘴巴,輕咳了一聲,「呃,既然沙漠沒和你提過,那我還是別多事的好……」
「告訴我,其雍。」官茉彤覆住他的手,眼神變得堅定。「有什麼我該知道的,別瞞我。」
見她不容拒絕的眼神,柯其雍播搔頭。「完了,沙漠會殺了我。」他咕噥了一句,而後下定決心般抬起頭來正視著她。「你知道,沙老爺子要他娶你,才能繼承所有遺產。當然,你們的婚姻必須維持五年以上,這是遺囑的附帶條件。」
見她點頭,他繼續說了下去,「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例外。」
「例外?」
「對。這個例外便是:如果你在這段婚姻內懷孕,生下沙家的孫子,那麼不管你和沙漠的婚姻維持多久,就算你和沙漠結婚不滿五年便離婚,你仍然可以拿到為數上億的贍養費。換句話說,你根本不必遵守第一個條件,和沙漠在一起五年。」
她瞪視著柯其雍。她根本不知道有這一項!
「沙漠的爺爺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怎麼能那麼肯定我會肯嫁給沙漠?」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沙老爺子一向脾氣古怪,但他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瞧,沙漠不也說服你嫁給他了嗎?」見她默然不語,柯其雍清了清喉嚨。「我不知道沙漠沒有將這一點告訴你。」
她的雙手在膝上緊絞著,身軀輕輕顫抖。「他沒有告訴我。」
「或許他怕會嚇跑你。大多數女人不都害怕懷孕會破壞身材嗎?也許他認為你也是如此。」柯其雍故作輕鬆地道。
「但他至少應該告訴我,讓我自己作決定。惟一讓他沒有這麼做的原因是他的自私、他的野心。他想要向他父親證明他有能耐將沙氏集團經營得比他大哥更好,讓他父親對他另眼相看。至於我,根本是無足輕重。」
難怪他會說她胃口太小!她閉上眼睛,覺得心好痛。她只跟他要兩百萬美金,相較之下,這筆交易顯然是划算太多了。他難道就這麼看輕她,以為她會為了那筆上億元的贍養費而想盡辦法懷孕、好立刻擺脫掉他嗎?
「別胡思亂想,茉彤。」柯其雍伸手覆住她的,柔聲說道:「或許沙漠只是想等你做好心理準備,畢竟並不是每個女人都樂於懷孕生孩子,不是嗎?」
她知道其雍只是想讓她好過些,然而那並無助於她的情緒。她呆呆地望著他的手,兩個人都沒有聽見有人開門進來的聲響。
「看來你們聊得十分愉快。」一個低沉的嗓音響起。
他們同時回過頭去,沙漠高大的身子就站在大門口。
「你總算回來了。」柯其雍朝他露齒一笑,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不早了,我也該走了。」他故意忽視沙漠殺人似的目光,舉起官茉彤的手至唇邊一吻。「晚安,美麗的姑娘。我改天再來看你,嗯?」直到大門闔上的聲音傳來,官茉彤才僵硬地起身,正想繞過沙漠身邊回房裡去,他卻擋住了她的去路。
「不歡迎一下你的丈夫,嗯?」他沉沉地道,聲音裡有著嘲弄的意味。
「我很累了,想休息。相信你也是!」她沒有看他,也沒有移動身子,那平靜的表情令沙漠驀地惱怒了起來。
該死,她還打算和他冷戰多久?這些天來,他一直觀察著她、想看出她是否有願意和解的跡象,然而她卻毫無表示;等到他願意放下身段,提早結束工作返家,卻看見她和柯其雍坐在客廳裡談笑風生。他簡直氣壞了!
他慢慢地讓開身子,她隨即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他盯著她倔強的背影,胸腔中的怒火已蓄滿在爆發邊緣。天殺的,他已經受夠了這種清況!
而他絕不打算讓這種情況繼續下去。
沙漠走出浴室,發現官茉彤已經躺上床,房間裡瀰漫著她沐浴後的香氣。
他拉開棉被上床,將雙手枕在腦後。他知道她沒有睡著,因為她的背微微繃著,如雲的長髮披洩在雪白的枕上。他忍住撫摸她的衝動,耐心地等著她開口。
半晌之後,官茉彤轉過身來注視著他,美眸在幽暗的燈光下閃著光。「你今天晚上和溫黛綾在一起,是嗎?」她率先打破沉默的氣氛。
他側過身來看她,微微揚眉。「這是興師問罪嗎,老婆?」
他戲謔的語氣令她頰上泛起紅暈。「我知道我沒有權利過問你的去處,但你至少應該告訴我一聲,我關心你。」
他深沉的眸子凝視著她的雙唇,納悶著在這張細緻美麗如天使般的外表下,哪些話是可信的、哪些又是為了取悅他而假裝?
「沒錯。」他沉默了半晌,才緩緩說道:「我知道你不喜歡那樣的場合,所以不想勉強你去。」
除此之外,他不願承認他的舉動包含有保護性質在裡面。他並不打算讓她成為所有人品頭論足的對象,尤其他瞭解她對那些帶著探詢的目光有多彆扭;再者,只要一想到有別的男人用色迷迷的目光盯著她看,就令他渾身不對勁。
官茉彤垂下視線。他的理由聽起來合情合理,他的表情也十分真誠。這表示……他是在乎她的嗎?即使只有一點點?
「李嫂告訴我,你和溫黛綾原本快訂婚了。」她低聲道。
他再度沉默了下來,而後聳肩。「那已經是過去的事。」
「你應該告訴我。」
「告訴你又如何?你會因此而放棄兩百萬美金、眼睜睜地看著育幼院被夷為平地?」
他嘲弄的表情令她漲紅了臉。「或許。」她避開他的目光,鎮靜地道:「季倫說的沒錯,我沒有必要為了育幼院而勉強自己和你定下這個交易。我並不是神,如果育幼院的命運注定如此,我又有什麼能力改變?」
「你這位青梅竹馬給了你不少意見,嗯?」他慢吞吞地接口道。「除了翁季倫之外,柯其雍顯然也不敵你的魅力。看來我不在的時候,你的生活十分多彩。」
他語氣裡的譏誚之意令她身軀繃緊。「我和其雍是好朋友,就如我和季倫一樣——如果這是你真正想問的。」
見他嗤之以鼻的目光,她倏地坐起身子,眼裡燃起怒氣。噢,天殺的,她才不管他怎麼想。他就和他那頑固的老爸一樣不可理喻!
她昂起下巴。「你愛怎麼想是你的自由,但我有些話非說不可。」
「講指教,沙夫人。」低沉的嗓音隱含嘲諷。
「你是否應該改善和你父親的關係?」她硬聲說道:「你們畢竟是父子,不該再這樣仇視對方下去。」
他的眼睛危險地瞇起。「你管得太多了,小妞。」
「再怎麼樣,他都是你的父親……」她還沒說完,他已經倏地翻身下床。他全身上下只穿著一條短褲,赤裸著勁瘦結實的上半身。他的肩膀肌肉因壓抑而賁起,健壯的大腿修長有力,渾身充滿如猛獅般懾人的氣勢和力量。
他將雙臂交握在胸前,那對鷹般銳利的眸子注視著她,令她不由得吞嚥了一口。然而她盡量挺直背脊,不在他的目光下退縮。
「你錯了。」他冷冷地道。「我認識他的時間比你久,我很瞭解他對我的觀感,如果你以為憑你就能令我和他前嫌盡釋,來個皆大歡喜的破鏡重圓,那你顯然是太天真了。」
「可是——為什麼?他不可能毫無理由恨你。」她倔強地堅持道。「我知道他既頑固又難以親近,但如果不是你先挑釁他、或做了令他不高興的事,他不會存心和你過不去。」
「在他心目中,他只有一個兒子,就是沙洲!我連沙洲的一根頭髮也不如,他甚至認為我是不該出生的,」他的話從牙縫裡迸出,聲音裡隱含潛藏的克制。「這滿足你的好奇心了嗎?或許你要親耳聽他說出口才肯相信?」
他的喉結滾動,臂膀肌肉僵直,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整個房間迴盪,濁重得幾乎令人難以忍受。她張開嘴巴,卻無法說出任何言語。
「不!」她低喃著,喉嚨緊繃得讓她難以出聲。什麼樣的父親會告訴他的孩子,他的出生是個錯誤!難怪他和父親之間的鴻溝如此之深。想到他獨力背負著這個巨大的包袱和壓抑,她感到胸口一陣撕裂般的痛楚。
「很不幸的是,我和他都無意改變這樣的狀況,恐怕你當不了救世主了,官小姐。」他薄唇抽緊,目中寒意陡起。「如果你還想拿到那兩百萬美金,我建議你最好從現在開始閉上嘴巴,別再插手我的家務事。」
她注視著他陰鬱的眼神,感到心在淌血。天知道她多麼渴望分擔他的苦痛,和他一起面對這一切;然而他根本不需要她。他就和他的名字一樣,他的內心是一片荒蕪的沙漠,他根本不相信任何人、不愛任何人。
「既然我們之間還存在著交易,那麼我有話問你。」她一甩頭,用同樣冰冷的語調迸出聲。「在你爺爺的遺囑中,除了我們的婚姻必須維持五年之外,是否還有其他條件?」
他愣了一下,眸中光芒閃爍。「這是誰告訴你的?」
「誰告訴我並不重要,重點是你沒有權利瞞著我。」
他粗魯地咒罵了一聲,表情陰沉乖戾。「是又如何?生一個孩子就可以拿到超過兩百萬美金的價碼,這可比一樁需要花費五年的婚姻來得容易多了。或許你要的是這個?你怪我沒告訴你另一條賺錢的捷徑?」
「沒錯!」她不顧一切地喊。「既然一個孩子能讓我拿到更多錢,你憑什麼認為我會放棄?你沒有權利代替我作決定!」
他猛地抬起頭來,森冷的眸光像千年冰河。他的目光在她的嬌軀上游移,看著她的胸脯誘人的起伏,那薄薄的睡袍幾乎遮掩不住她玲瓏有致的曲線。光看著她就能令他身軀繃緊,腰間竄起無法克制的欲潮。
她或許還年輕,但卻是最懂得挑起男人慾望的美麗尤物。
「是嗎?」他非常輕柔地道,腳步逐漸朝她逼近,表情是駭人的冷靜。
她驀然明白自己是真的觸怒了他,倏地感到驚慌至極。她拉開床單,想跳下床好避開他隨之而來的兇猛報復,然而他已瞬間而至,一把攫獲住她的手臂。
「很好,既然如此,那就如你所願吧!」他咬牙切齒地道。
下一秒鐘,官茉彤發現自己已經被壓回床上,他的嘴唇野蠻地堵住她的。她驚喘一聲,開始掙扎地想避開他灼人的碰觸,然而他卻輕易地將她的雙手反扭至頭頂,一手潛進她薄薄的睡衣底下,肆意地摩掌過她赤裸的曲線,令她的身軀驚懼顫抖。
「不要,沙漠。」她低啞出聲,心臟狂跳得幾乎令她無法呼吸。
「為什麼不要?」他的身軀欺壓上她。「你也想要我,不是嗎?只要把我當成翁季倫,取悅我,或許我會讓你更快達到目的。」
她倏地睜開眼睛,望進那雙冰冷無情的眸子,即將出口的懇求梗在喉嚨裡。他的唇粗暴地印上她雪白的頸項,撫觸她的大手更加狂野,和雙唇一樣徹底又放肆地愛撫過她身軀的每一寸,將野火般的灼熱熨燙過她的肌膚,撩起她身軀背叛的熊熊火焰。
她狂亂地掙動著,徒勞無功地推著他,然而他的胸膛有如一堵牆般堅硬。他的撫觸尋不著一絲溫柔和憐惜,有的只是猛烈和狂猛的激情。淚水無聲無息地滾落她的臉頰,因為她發現自己的意志竟是如此薄弱,她根本抗拒不了他……也抗拒不了自己……
風暴過後,他們之間有了好一會兒的靜默。
沙漠稍微挪開一部分的重量,往下俯視著她。她的紅唇因他的吻而濕潤紅艷,長髮凌亂地披瀉纖巧的肩膀和枕上,襯得那張象牙般的臉蛋兒更顯細緻嬌弱。
「你應該告訴我!」他的聲音仍然冷峻,但表情已經柔和了許多。
「你會相信嗎?」她沒有看他,表情平靜而漠然。
望著那張淚痕猶存的臉蛋,他頓時感到懊惱了起來,還有一絲對自我的厭惡和不齒。
他翻身坐起,伸手爬過滿頭亂髮。
「我以為翁季倫是你的情人。」他粗聲地道,似乎想借此說服自己抹去那分不熟悉的罪惡感。該死的,以翁季倫對她的關懷和佔有慾,他還能怎麼想?
她猛地回過頭來,美眸裡瞬間爆出火花。「如果你記性夠好的話,我曾經告訴過你季倫只是我的朋友。」她冷冷地道。「我猜你並不相信,是嗎?因為你只相信你想相信的,根本不想查證我說的是不是事實。」
沙漠頓時啞口無言。她是對的!如果不是他一開始就被嫉妒沖昏頭,認定她可以為錢出賣自己的身體,他不會讓事情失控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而現在,她的神情狂野、不馴地瞪視著他,他幾乎能感覺到她細膩的頸間躍動的脈膊,即使她眼裡的怒意未熄,仍能令他腰間再度竄起熟悉的欲潮。
他低咒一聲,隨即抓起短褲套上,頭也不回地離開房間。直到門砰然闔上的聲音傳來,她才用力將他的枕頭擲向他離開的方向,趴伏在床上痛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