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粗壯的少年從背後叫著他的名字,小寶轉過頭一看,原來是小石頭。
「小石頭,是你。」
「是啊!」小石頭一臉笑意,將背上的薪柴卸下來,抹抹滿頭的大汗。「我給你們送柴火來了。」
小寶頗感意外的道:「廚房裡還有好多呢!你上次送來的都還沒用完,怎麼這麼快又送過來了。」
小石頭笑道:「我今天起得早,多砍了一些,所以就給你們送來了。」
「老是要你送柴火來,你又不收我們的銀子,實在是過意不去。」
小石頭聞言,不悅的道:「小寶,你怎麼又來了。多虧了伯父和你的照顧,我現在才能一個人討生活,感激都來不及了,何況我來學堂讀書,伯父又不收我的學費,我送這些東西來只不過是聊表心意而已,你再跟我這麼見外,我可要不高興了。」
小寶笑道:「好啦!好啦!就知道你小石頭最固執不過,我說不過你。」隨即低下聲來,附在他耳畔言道:「喂!咱們是好哥兒們對不對?」
小石頭呆愣的點點頭,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時候提起這些,不過接下來他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那麼今天學堂上我爹出的那篇『論道』的文章,你順便捉刀幫我寫吧!」
小石頭吃了一驚,大叫:「你又要我幫你做槍手了?上次不是才被捉到而已嗎?你還因此被罰得很慘你忘啦!」
「噓--」小寶做個手勢要他噤聲,確定慕容青不在之後,才嘟嚷著埋怨:「叫得這麼大聲,豬都被你吵醒了。我們現在是在做賊,你以為是在當官兵嗎?」
小石頭被他搞得哀聲歎氣,卻又不捨得罵。「唉!你這麼聰明,伯父在課堂上講的,你都能舉一反三,寫篇文章對你而言是輕而易舉,絕對比我寫的強十倍,怎麼你老是偷懶?上次的『道德經』還沒抄夠?」
「別說這麼多,你到底幫不幫?」
「幫--你的事我有哪一次拒絕過你?」
小寶這才心情愉悅地笑開。「留下來吃頓便飯吧!你好久沒有在這兒吃飯了。」
小寶命中注定是他的剋星,他實在是拿他無可奈何。「好吧!」
「下午我要和小豆子他們去捉蛐蛐,你去不去?」
小石頭用食指敲著他的頭說道:「我還有兩篇文章要寫呢!你想明天開天窗啊!你倒好,把事情全推給我,一個人去逍遙快活。」
小寶聞言馬上陪笑道:「別這樣嘛!頂多我陪你寫完再出去玩就是了。」
小石頭像在打發蒼蠅一樣的揮揮手,「少來了,我哪敢奢望你能安靜的侍上一個時辰?我一個人就行了。」
「這可是你說的喔!」小寶連忙聲明,「到時候可別怪我不講義氣。」
「知道了!知道了!」小石頭瞪了他一眼,「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小石頭是個孤兒,在他大約十歲的那一年,才輾轉流落到這兒來,他彷彿失去記憶似的忘記了以前所有的事,連自己的名字也不記得了,更遑論他的身世。
他那時寄居在破廟或廢墟裡,哪裡有食物他就往哪裡去。不論是天上飛的、樹上結的、陸上爬的、水裡游的,只要能吃,他就能弄到手,不管如何,他就是不乞討。曾經有好幾次他一連數天粒米未進,只能喝些水充飢,他還是沒有上街乞討。
不管旁人怎麼勸他,他就是不從。好像在告訴所有的人,他什麼東西都可以失去,就是不能失去他的尊嚴。
直到遇上小寶和慕容青,他才找到棲身之處,生活也才穩定下來。由於他的脾氣又臭又硬,自己又沒有名字,所以大家就小石頭小石頭的叫,久而久之就習慣了,也就沒有另外取名字,這樣一直沿用下來。
他沒有姓,也沒有真正的名字,小石頭就是他的名字。
「你發什麼愣啊!還不過來,快要開飯了。」
小寶將飯菜端上桌,小石頭在一旁幫忙布碗置筷,小寶高聲喊道:「爹!可以吃飯了。」
慕容青背著手慢慢踱進來,小石頭起身恭敬的叫道:「伯父,又來打擾您了。」
慕容青臉色和藹的說:「說什麼打擾,不就是吃頓便飯而已,大家都是一家人還有什麼打擾不打擾的。再說你也有好一陣子沒來這兒吃飯了。」
小寶添完飯遞給慕容青,順便插口,「小石頭也真是的,來就來,還帶了一大捆薪柴,上次他送的還剩一大半呢!我要他多賣些錢存起來,他就是不聽。」
慕容青見小寶直呼小石頭名諱,怒斥道:「叫石頭哥。跟你講過多少次了,小石頭比你年長,連這點禮貌都不僅。」
小石頭連忙回道:「沒關係!我們從小一起玩到大,他叫我石頭哥我也挺彆扭的。」
「我都還沒說你呢!」驀容青接著教訓起小石頭,「你一個人住,沒有親人可以依靠,身邊能有些銀子防急用總是好的,起碼圖個心安。你老是給我們送東送西的,我們收得也不安心。」
小石頭惶恐的說道:「伯父……」
慕容青擺擺手,「別又再來恩情那一套什麼的,我教你讀書是望你成材,只要你以後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就算報答我了。」
「是!」小石頭不敢再說什麼。
「那小子的飯菜呢?可別餓死他。」慕容青向小寶詢問。
小寶回道:「早留著了,待會兒就給他送去。」
慕容青點點頭不再言語。
進食間,他狀似不經意的向小石頭提問:「對了!小寶沒叫你幫他捉刀代寫文章吧!」
小石頭登時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才結結巴巴的說:「沒……沒有,小寶沒有對我……提起過。」而罪魁禍首早在一旁抬不起頭來。
慕容青哼了一聲,「我早知道那小鬼一定會找你,果然被我料中。」
「伯父……沒有的事,您……您弄錯了。」
慕容青歎道:「你樸實憨厚,連謊話都說不好,我怎麼會冤枉你。你啊!總是讓小寶騎在你頭上,哪一天被他賣了都還不知道。」
轉頭正想教訓小寶一頓,沒想到他三兩口隨便把飯扒一扒,趁隙溜了出去,還大聲叫道:「爹,我吃飽了,送飯去了。」一溜煙已不見人影,慕容青只能在背後搖頭歎氣。
***
凌飛揚在此休養了近半個多月,這兩天已經可以下床走動,舒展舒展筋骨了。
但他始終不見慕容青的蹤影--除了換藥之外。
大半時間都是小寶來陪他聊天、吃飯。
休養的這段時間,他早巳發出飛鴿傳書,讓易水山莊的人知道他的近況,他凌飛揚可不是吃了虧就認栽的人,「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是他行走江湖奉行不悖的準則,江湖上不流行以德報怨那一套,何況敢招惹他的人,就必須承擔招惹他的後果。
再過幾天應該就可以知道那一夜夜襲他的人是誰了,易水山莊所布下的天羅地網,只有大羅神仙才逃得了。
小寶的個性天真活潑、古靈精怪,這一段時間有他陪伴,讓他解了不少悶。
不過她是個女的,這個發現倒是叫他暗地裡吃驚不少。
這說起來算是個巧合。
本來以她的行為舉止,他怎麼也料想不到她是易釵而弁,因為她完全與一般的少年沒有兩樣。只不過有一次在用膳的時候,她仰起頭來喝湯,他突然發現她沒有喉結,不禁為之一怔。
他本來以為是因為她尚未發育完全的緣故,後來仔細一想才發覺不對勁之處,她明明說自己已經十六歲了,十六歲的少年不可能連這種屬於男性的特徵都沒有,加上她的骨架子比一般的少年纖細,前後互相印證後,他才明白她本為女兒身的秘密。
一思及此,他又大大的深感不解。
看小寶平常的行事作風,沒有半點忸怩作態,證明她平常即是如此,否則她週遭的人不會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問題是,好好的一位姑娘家為何要作此打扮?他百思不得其解。
這是他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姑娘,有些好玩,甚至是好奇。
而她--竟然激起他想呵護她、寵愛她的心情,這令他深感困擾。他所遇過的美麗女子不知多少,但從來沒有動心過,為何會對一個沒有女孩樣的少女動了心?
他與她原本屬於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偶然相逢,暫作停留,緣分盡了就各分東西,不會再有什麼交集--如果沒有一件事情發生的話。
凌飛揚發誓,他走遍大江南北,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姑娘家像她這樣的。上山、涉水、捕魚、捉雞、賭博……連打架她也毫不遜色。
他第一次看見她和一群少年打架的時候,簡直被嚇得快昏了過去。
她人小力弱,論力氣是比不上同年齡的少年,然而她刁鑽滑留,什麼拉耳、摳鼻、扭脖子,任何下流的招數她都使得出來。縱然如此,十次總有七、八次她是打輸的,不過她有個朋友小石頭在一旁護著她。
這個小石頭筋骨粗壯,又有一身蠻力,有他在身邊,小寶不論如何都算是贏,難怪她老是無緣無故去挑釁別人。
這一日小寶氣喘吁吁的從外頭進來,見凌飛揚正悠閒自在的在看書,桌邊還沏了一壺茶,有說不出的舒適和愜意。
凌飛揚見她全身是泥,一身衣裳還被扯破了好幾個洞,整個人看來狼狽不堪,不禁微笑道:「你又找人打架了?」
小寶聞言,臉上一紅,尷尬的說:「在街上看到一個混混要欺負賣糖炒栗子的婆婆,我一時氣不過,才打起來的。」
凌飛揚聽完小寶的解釋後,笑容一斂,問道:「混混?是城裡的地頭蛇嗎?」
「是啊!」小寶回答得眉飛色舞,興奮異常,「足足比我高一個頭,臂膀也比我粗,要不是我機伶,現在躺下的人就是我了。」
「小石頭不在你身邊,你竟然敢隨便找人打架?」他知道今天小石頭接了零工,這兩天要在米棧幫忙。
「我總不能看他欺負人不管吧!」小寶說得有些心虛。
雖然他沒有板著臉,也沒有大聲說話,可是他這個溫文儒雅的青年,不知怎地,比起她爹板起臉孔訓人更加叫她理屈。
「那你有沒有衡量一下自己的能力?」凌飛揚頓時沉下臉來訓人,「若是你打不過他,小石頭又不在你身邊,你該怎麼辦?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如果你出了事,誰來照顧你爹?」
真不知道她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是打哪兒來的,他待在這兒半個月了,差不多每隔兩三天就有人上門告狀,弄得她爹焦頭爛額,一面向人賠罪,一面還得處罰她,但是隔沒多久她又故態復萌,連她爹也拿她沒辦法。
小寶低下頭來,神色顯得不安。
「我當時也沒想那麼多嘛!那個人連一個老婆婆也要欺負,還把她的栗子撒了一地,我一時看不過才打起來的嘛!」她一邊偷偷覷著他,一邊努力為自己辯解。
「我下次不敢了。」小寶的頭更低了,滿臉的愧疚,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連說話聲都有些哽咽。
凌飛揚見她知錯,臉色大為緩和。
「下次不可以再這樣了。」
小寶點點頭,雖然頭都已經低到胸前,然而她仍舊可以偷瞄看到凌飛揚的臉色。這一招「哀兵政策」對付她爹屢試不爽,沒想到今天還可用來對付凌飛揚。
凌飛揚平日一臉和氣、溫文,想不到一沉下臉來竟是那麼嚇人。這不是說他長得有多醜惡,事實上他爾雅俊秀,有一股讀書人的書卷氣。但當他不笑的時候,自然而然散發出一股威嚴,叫人不敢逼視。
小寶就是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才低下頭來,心中不禁惴惴不安。
今天不曉得是怎麼了,被他柔和的目光一看,就不敢再抬頭迎視他,就連在她爹面前,她都不曾這個樣子過,總要拿一大堆歪理跟父親爭辯,真的爭辯不過,才甘心認罪,今天竟然什麼都沒說就馬上低頭認錯了,豈不怪哉?
「你弄得全身髒兮兮的,還是趕緊進去換身衣服吧!要是讓你爹回來瞧見,又少不了一頓罵了。」
凌飛揚慢條斯理的翻過書頁,不經意的飛外拋來這麼一句,害得小寶原本得意的笑容為之一僵,一早上的意氣風發全被他這句話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整個人像被鬥敗的公雞似的洩了氣。
她喃喃的埋怨:「怎麼有人心腸這麼壞,專門以破壞別人的興致為樂的?你下輩子投胎一定會做一隻很辛苦的大公雞,每天天未亮時就得起床咕咕的叫,因為你這輩子做人實在太失敗了。」
凌飛揚強忍住笑意,說道:「你再不去湮滅證據,你的尊臀就要跟窗外的竹子做好兄弟了。」
小寶每次闖禍有大有小,不過每次隔個幾天就得嘗嘗她最常吃的下酒菜--「竹筍炒肉絲」。他們爺兒倆一個逃一個打,逃的人呼天搶地,打的人罵聲連連。這齣戲碼他剛來時就已上演過好幾次,如今他都已司空見慣了。
小寶見天色已晚,不敢再有耽擱,一溜煙的跑回房去。
凌飛揚瞧瞧外面的天色,掩卷陷入沉思。
***
莊裡傳來的消息指出,這次狙擊他的是霸王堂、天水幫、神槍門的人。易水山莊昔日在北地擴張勢力時,曾與這些同在北方開幫立派的江湖人物照過面,雙方對陣之下當然互有死傷,不過易水山莊的實力雄厚,他們慢慢被迫縮小地盤,甚至有些都已消聲匿跡了。
沒想到今日這些殘幫餘眾竟然會聯合起來對他下手。
凌飛揚思及此,眼神霎時轉為凌厲,他向來是人敬他一分還十分,別人對他的點滴恩惠,他不會忘記,而旁人所給予的打擊、羞辱,他也會加倍的討回,這是他為人處事的原則。
再過幾日他的傷也差不多可以痊癒了,他想趁機告辭。
這一家人對他的救命之恩,他會永銘在心的。
尤其是小寶那個小姑娘。
一想到她,凌飛揚就忍不住滿眼笑意。這個丫頭臉上表情之豐富,直叫他歎為觀止。她可以在她爹的責罵下,一邊哭得涕淚縱橫,一邊還可對他擠鼻弄眼,就好像她身上有無數張面具似的。
他二十歲時即出江湖,二十五歲創立易水山莊,五年的時間,將易水山莊擴大到與其他三大勢力鼎足而立,其中的心血和苦汗不足為外人道。他雖然在江湖上權傾一方,然而在感情和親情上,他卻是異常貧乏。
他的外表看來溫和,不認識他的人總以為他是個溫文爾雅之人,然而只要是與他接觸過的人,都知道這個印象錯得離譜。
易水山莊能夠雄踞北方不是靠溫和就可以闖下的,他自然有常人難及的手段。只要凌飛揚的臉色一沈,就可以嚇得人兩腳直打哆嗦;被他冰冷的眼神一掃,沒膽子的人常「咚」的一聲就昏過去了。
可見他的外表雖溫文俊秀,然而他所給予人的威嚴之感,沒有人敢攫其鋒。
因此,他雖然有很多屬下,卻沒有什麼知心朋友。
所有的人到他面前,不是臣服於他的勢力之下,就是折服在他的氣度之中,在眾人間,他一向是最耀眼的強者。
他的屬下和朋友敬仰他、欽佩他、服從他,卻不知道強者也有寂寞的時候。
所以小寶給他的感覺是特別的,也許……
正沉思間,忽然傳來一陣尖叫聲。
凌飛揚一驚,身影一飄,閃身進入內房,來到小寶的房門前,還來不及敲門,已迫不及待一衝而入,但眼前所示的景象令見過大風大浪、刀山劍影的凌飛揚也不禁傻了眼--
小寶已經昏了過去。
可更大的問題是,小寶是昏倒在浴盆中的。
顯然在他進來之前小寶正在沐浴,後來不知道遭到什麼變故導致她昏了過去。
如果她是男的也就罷了,大不了讓他看回一次算是扯平。但是她卻是個女的,俗語說「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是看到人家的身子!
禮教上來說,他必須為這女子的一生負責。
何況她一身的肌膚欺霜賽雪,身子雖在水面下看不見,但是微露的香肩,幽香陣陣;高聳的酥胸,在水中蕩漾,令凌飛揚呼吸一窒,久久無法行動。
若不是見到她左胸的牙印令他一震,凌飛揚還不知道要呆站多久。
小寶的傷口處已經紅腫,一片烏黑,顯然是有劇毒。
凌飛揚顧不得男女之別,將她赤裸裸的從浴盆抱起,看情形她是被毒蛇咬傷的,他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的傷口,更不知道蛇是不是還躲在浴盆裡,只好趕緊抱她離開。
凌飛揚迅速擦乾她的身體,將她輕輕放在榻上,在她身上來回仔細巡視。還好,除了胸前的傷口外,她並沒有任何其他的外傷。
因檢查傷口的耽擱,小寶傷口處又腫高不少,他明白再不施救就來不及了,情況特殊,其他的顧慮就只好暫時擺在一邊了。
凌飛揚正要以口俯就,幫她吸出傷口的蛇毒時,不經意見到她的傷口上方有個梅花般的胎記,不禁一怔。
但情況不允許他多想,他不假思索的用嘴吸出她的毒血。
凌飛揚的唇瓣一觸及她潔白柔軟的陶前,不禁心臟狂跳。闖蕩江湖多年,他不是沒有領略過這等風流陣仗,但不知怎地,他覺得對她的任何不敬的舉動都是一種褻瀆。
如此來回吸吮數次之後,傷口流出的血已轉為殷紅色,凌飛揚這才放下懸在半空中的一顆心,敷上金創藥,幫她掩上被子,而小寶蒼白的臉逐漸有了血色。
不多時,小寶緩緩醒了過來。
凌飛揚見她張開眼睛,連忙阻止她起身。
「別起來,我剛剛替你祛了蛇毒,你的身子還很虛弱,還是再躺一下吧!」
小寶只覺得一陣頭暈,她記得……她剛入浴沒多久,就被一條不知哪兒竄來的蛇咬中,過沒多久,她就全身一陣熱一陣冷,最後迷迷糊糊的昏倒在浴盆中。恍惚中……好像有人在她胸前……在她胸前……
她往胸前一摸,不但上了金創藥,連全身也一絲不掛。
小寶瞪著凌飛揚,淚珠兒在眼中亂轉,這……這怎麼可以?老爹千交代萬交代叫她不可以讓人發現她是個女的,這下子爹可要氣得團團轉了。
她一時下知如何是好,又基於女孩子天生的羞怯,淚珠兒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不過,她的哭法可沒有那麼斯文,小寶可是驚天動地的大哭。不但哭,還捶胸頓足,看起來好不傷心。
凌飛揚見狀大驚,他原本以為……原本以為……依她的個性應該不會如此激動。也許他錯了,貞節對於每個姑娘家都是重於生命,而她自然也不例外。
「小寶……你別傷心,我在廳中聽到你一聲大叫,以為你發生了什麼事,所以才會衝進來,沒想到你正在……沐浴……」這實在是難以啟齒,雖然他問心無愧,但終究也是瞧了她的身子。
小寶根本不理會凌飛揚說些什麼,只是一直想:被發現了女兒身的秘密,爹會怎麼罰我呢?該不會又關我三個月吧!上次不過才弄毀張員外的小花園而已,爹就罰我一個月不准出門,悶都悶死我了,要是關我三個月,那我怎麼受得了……
「……我本來應該馬上退出房間,但是看到你身上中毒,不及時施救的話,恐怕你的性命不保……所以才甘冒大不諱為你救治……」
小寶哭得更大聲了。
糟了!糟了!這次怕是不會像上次那麼好過,要是爹罰我抄字呢?上次的道德經抄得我乎軟腳也軟,要是他老人家一個反臉要我把春秋、易經什麼的,抄它個八百遍,那我不就完了嗎?
見小寶哭得如此傷心,凌飛揚終於下定決心,他看了人家姑娘的身子,就得負責她的一生。
「小寶--嫁我為妻吧……」雖然是不得已而為的事,不過在他做來並沒有絲毫勉強,或許……他只是趁機為自己找個藉口吧!
不管啦!這件事先瞞著,等到瞞不住了再說。憑我對付老爹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伎倆,還怕唬他不過嗎?再來只要……等等……等等……他剛剛說了什麼?娶她為妻?
原本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小寶突然被凌飛揚一句話給震回神來,抬頭看著他。
他是不是瘋了?
不過是不小心看了她身子一眼,好心的為她敷藥,幹嘛要搞到成親這麼嚴重?
「小寶,你聽我說……」
她截斷凌飛揚的話語,逕自接口說道:「你才聽我說,這件事你不說我不說,咱們就當沒有這回事,你省事,我也樂得輕鬆,怎麼樣?」她這個提議實在太好了,想必他一定會樂得舉雙手贊成的,真是利人又利己。
凌飛揚瞪視著她,不曉得她的腦袋裡裝了什麼?是豆腐還是稻草?想必是兩者都有。
她連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他的求親,令他心裡產生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覺,彷彿她所拒絕的是他的一份感情似的。
「你不嫁給我還能嫁給什麼人?難道出家當尼姑去,還是你心中另有心上人?」一念及此,他心中不舒服的感覺更形嚴重。
「我會親自向你父親提親,不論你答不答應。」他僵硬的說,連罕見的火氣也升上來了。
「哪有人這樣的?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然你的身子也給我看一看,大家就算扯平,別再計較了好不好?」
「這不是計較不計較的問題,而是責任問題,我看了你的身子,就得為你負責,就這麼簡單。」他的話說得冠冕堂皇,任誰也找不出其中的破綻--除了他自己。
小寶不以為然的道:「照你這樣說的話,我要負責的人可多了,小石頭、小豆子、二楞子,還有小四、小五……那麼多人,我不煩死了才怪!」
「那是不一樣的。」
小寶不服氣的說道:「有什麼不一樣?」
凌飛揚不知道該怎麼向她解釋。她爹不知道怎麼養她的,教出一個男不男、女不女的怪胎來,害他不知如何收尾。
最後他只好說:「男女有別,總之不一樣就是了。」
小寶開口欲言,大門這時傳來擂門聲。
她聞聲大驚--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