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蒂安一拳砸在椅子扶手上。「你還要說多少次?自打一個半小時前從暈厥中回過來,你一直在重複同樣的字眼。你能否考慮別再說了?差不多二十年來,你一直在勸告我,現在我發覺自己娶了個精靈,你多嘴得像個傻瓜。」
埃米爾坐起來,放下酒杯,從眼睛前弄開頭髮。「一個精靈。你娶了個精靈。我親眼所見……我看見她縮小。我不能相信--」
「喂,你最好相信它!她把我扔進一個蛇洞,縫上了我的嘴唇,爾後,她妹妹,哈莫妮,把我變作一個拖著粘液的蛞蝓!如果這還不足夠--」
「我相信你,喬蒂安。」搖著頭,埃米爾從沙發上站起來,開始在屋子裡走,「我發覺這難以置信,但我相信你。現在全都可以理解了……所有這些奇怪的遭遇。在婚禮上斯波蘭達的花,她把他們從絹絲所做變成真的。哈尼特--哈莫妮,她妹妹。你離開後那天晚間,我在她房間訪問她,她發光,我想她是位天使或什麼魔怪。我記得不能確定應該離開還是在她面前跪下,最後,我認定是疲憊不堪使我出現幻視。」
「你明白你不能把斯波蘭達的一點兒情況說出去,是不是?」
埃米爾在華美的小壁爐旁停住。「你認為我笨嗎?我會保守秘密直至生命終結。」
喬蒂安把頭歇在椅背之上,「我也是這樣。」
「斯波蘭達在哪兒?順便問問。」
「還在我口袋裡。」喬蒂安往下看晨衣長袍口袋上小小的突包,處於他大腿的位置。「她在那兒睡著了。我用手指碰她叫她醒來,但她睡得太沉,不動也不響。」
埃米爾皺起眉頭。「你肯定她沒……死?」
「不,她沒死!你沒看她正在呼吸?」
埃米爾衝向喬蒂安的椅子,彎腰靠近他表兄的大腿。真是這樣,晨衣長袍口袋裡的圓形隆起物在有節奏地起落著。「讓我看看她。」
「不。」
「就一眼。這太有魅力了,你知道,她是微型種族的一員,一點不錯。僅僅是一瞥,喬蒂安。」
「不。」
「為什麼不?」
「因為她仍是赤裸的,真該死!」
「我以前看到過她一絲不掛。」
喬蒂安閉上眼睛。「你和半個英格蘭。」
「她沒有衣服。」
「沒有,但很快就會有的。我外出在柏萊蒙特時,為她訂做了全套衣服。那些日子的某一天,我騎馬進了倫敦,租下了整個柏雷恩。」
「什麼?柏雷恩夫人擁有一百位以上裁縫。」
「一百一十一位。」
「你全雇下了?」
「全部。趕快是極重要的。這麼一群裁縫為斯波蘭達縫衣服,我想她的行頭就要完工,現在某天就會送來。」
「但斯波蘭達自己不試一下,你如何確定衣服尺寸?」
「她前額與我嘴巴齊平,而且她像個風信旗。我就這樣告訴柏雷恩夫人。」
「鞋呢?」
"我按不同尺寸訂做了一批。肯定某個尺寸會正好。每樣東西我都要求柔軟,簡潔,擺脫所有的裝飾,我想我幹得不錯。可我沒想到為一個像我拇指大小的婦人定做衣服。」
埃米爾笑了。「你還記得我在哪些地方建議去尋找精靈嗎?表兄?那是多年之前,你拒絕依從我。你坐在石牆之旁,膝上放本書,看著我高高低低尋找這跡象--」
「我不相信他們。」
「而你現在娶了一位。喬蒂安。你腳趾間有泥土。」埃米爾盯著喬蒂安的光腳。「我從未看見你這麼髒過。」
「我是只蛞蝓,埃米爾。自從我扛著你和斯波蘭達進屋還沒洗澡。」
「噢,是的。喬蒂安·安伯維爾,樺詩莊園的蛞蝓。」
「我感覺不出幽默--」
「我這樣提及你的不修邊幅是讚美你,泥土變成了你,表兄。你應該經常帶著它們。你猜為什麼斯波蘭達用這個辦法縮小?」
他雙眼依然閉著,喬蒂安聳聳肩。「我只知道她喪失了力量。因為她睡著了,我沒有機會問更多的。不過,我已領悟到在她喪失力量和她從親吻中得到元氣之間的相關性。我一見到她,她就很快提及這個。」
「我明白。你還知道她什麼?」
喬蒂安睜開眼。「她是位公主。她爸爸的霹靂衛郡王國的王室公主。有一天她會繼承王位。」
「她會成為斯波蘭達女王?喬蒂安,這意味著你會成為費裡委爾的駙馬。」
「霹靂衛郡,」喬蒂安訂正他表弟。「而我對這些不感興趣。」
「一旦斯波蘭達變成女王,你就是了。」
「她是我的公爵夫人,不是什麼未來的女王。」
「她地位高於你。我猜我們倆都應向她鞠躬。」
「埃米爾--」
「你還知道她什麼?」
「她說我們兒子可能繼承她的能力,」喬蒂安說,歎口氣,「我的繼承人。一個精靈。」
「在他洗禮儀式上,我會作為一個稱職的教父。不管這小傢伙怎麼樣,對我來說都一樣,我會愛他,長耳朵也沒問題。」
「我兒子不會有長耳朵!」
「你怎麼知道?」
「斯波蘭達沒有長耳朵!」
「但也許她家族 中什麼人有。我看見過畫上的精靈,喬蒂安,他們中許多有長--」
「夠了!」喬蒂安站起,小心不讓他的袍子動得太厲害。
「有一天你兒子會成為國王,表兄。他會從斯波蘭達那兒繼承精靈的王位。他將既是霹靂衛郡的國王,又是樺詩莊園的公爵。想像一下。」
「你為什麼能這麼鎮靜地接受這樣古怪的情境,埃米爾?」
埃米爾在喬蒂安空出的椅子上坐下。「因為事情就是這樣,表兄,你娶了斯波蘭達,她是什麼就是什麼,你是什麼就是什麼。我要是遇上你這樣的煩惱該多好。」
喬蒂安走向窗戶,向玻璃窗外望了一會兒,轉過身。「你會接受她是個精靈,因為第一次與你在一起,你就有這樣的想像。一個長大成人的男人,他不停地向星辰祈願,就--」
「斯波蘭達不是夢幻,喬蒂安,」埃米爾說,從椅子上站起來,端起他的白蘭地。「她是真的。像我和你一樣真實而活生生的。她吃飯睡覺。她呼吸而且--」
「而且飛翔,而且遁入光霧,而且哭出鑽石,而且縮小,而且--」
「而且把你成功地從單調生活軌道中推出來。」埃米爾啜了一口白蘭地,盯著他表兄,爾後爆發出一陣笑聲。「上帝,真好笑。大概兩周前,你解釋說想要個公爵夫人,她中間的名是『普通』,你卻已娶了個小仙子!」
喬蒂安沒來得及反駁,他感覺斯波蘭達在口袋裡動了。「埃米爾,給我你的襯衣,她醒了。」
「我的襯衣?」
「我要告訴你多少次她光著身!」
「噢。」埃米爾再次放下他的白蘭地,脫下襯衣,遞給喬蒂安。
「現在轉過身去,」喬蒂安指示表兄,「快點兒。」
埃米爾轉臉面對牆,斯波蘭達逸出喬蒂安的口袋。喬蒂安看到一個銀亮的光環出現,環繞著她。他謹慎地望著,不敢確認。「斯波蘭達?」
光環變大,就是斯波蘭達。當她高高立於面前,喬蒂安扯開埃米爾的襯衣披在她身上。「我不能改變你來自赤身種族的事實,但作為你丈夫我要求你不要不穿衣服飛來飛去。」
她一看他穿的長袍,腰帶鬆了,她看見他腰以下所有的東西。「你也沒完全穿衣服,說到底,喬蒂安,我能看見你的--」
「沒留心。」他的手指在她襯衣的紐扣上飛動。「你睡在我口袋裡怎能換言之衣服?」
「你為何不叫醒我?」
「我試了,但你沒動。而且我不敢拿出你來,因為我不知道該把你放在哪裡!你是那麼……那麼……」
「微小,」她跟上一句。「現在你知道我為何怕你的貓。」
番諾伊,喬蒂安想。好像他還不夠煩似的,現在他不得不擔心樺詩莊園的貓科動物可能吃掉樺詩莊園的公爵夫人!
「我會把番諾伊送給弗勞利太太。」他聲明。
「她能把它放在小屋裡,」他很快扣上了斯波蘭達襯衣紐扣。「好,埃米爾,你可以轉過來了,她穿上了。」
「斯波蘭達,」埃米爾一看見她就說,「你是個精靈。」
她笑了,「是的,尋就是我,而喬蒂安準備把他的貓給弗勞利太太。」
「我以前從未瞭解一個精靈。」 斯波蘭達笑出聲來。「我同樣也從未瞭解人類。但我曾與你和喬蒂安在一起很多次。事實上,我看著你們兩個長成男人,就在我長成一個精靈女人的時候。」
「你沒告訴我這個,」喬蒂安說。
「有很多事情我沒有告訴你,喬蒂安。」
他望著她穿過房間走向窗戶。金色的太陽光束與她自身的銀光相混合,照亮她紫羅蘭色的眼睛。她看上去如同一個活生生的、能呼吸的寶石。喬蒂安為她的光彩所深深打動,很長一段時間,他凝視著她,如同一個一直為醜陋所包圍的男人,現在第一次瞥見真正的美。
「喬蒂安?」斯波蘭達道。
她絲質的聲音把他從恍惚中喚回。「現在是個好時光,正好對我講些以前沒對我說的事,」他說。期待著她在故事裡帶給他其它驚奇,他在長形沙發上落了座。
「告訴我們一些有關精靈和精靈歷史的事,」埃米爾說,在他表兄一旁坐在一個小沙發上。
「精靈歷史?」斯波蘭達有些茫然,在手上纏繞一束頭髮,細想她的起源。「我們處於人與天使之間。一度我們與人和平共處,精靈很容易見到--」
「麥倫克芳富特有位老婦人,她聲稱自己在小姑娘時見過精靈,」埃米爾說。「她說她在童年故鄉旁邊的森林裡可怕地迷了路。黑夜來臨,她開始痛哭。一盞燈亮了,驅趕了黑暗,她跟著這盞燈,它領她筆直出了樹林。她相信這是個精靈。」
「埃米爾,停止插話,」喬蒂安叱責道,「斯波蘭達,請繼續。」
斯波蘭達沖埃米爾擠擠眼。「正像我所說,精靈看上去沒有什麼不尋常,但是人破壞了寧靜,他們規劃大片土地,造起籬笆、高速公路、村莊和城市。哪裡還有荒漠,哪裡就有人類慾望在無邊膨脹。野性的、未馴服的世界被征服,精靈國的領土被削弱,我的種族變得難找了。這就是為什麼現在精靈即少又遠的緣故。」
她碰到一枝絹質羊齒植物。她一把將這綠色植物從水晶花瓶裡取出,星光--如同露珠--出現在這藝術化的綠葉上,羊齒植物在她高貴的手中變成了真的。
她將這柔順的植物流淌滑過面頰。「精靈國是個可愛的世界,它靠一個奇妙的『一點點』勝過了人的世界。太陽照耀在精靈國比照在人類世界要暖和、明亮一點點,我們的月光要銀亮一點點。我們的花朵聞起來比你們的要芳香一點點,我們的水果多一點香甜和汁水,而我們的微風要清冷一點點。精靈國的其它方面也一樣。通過關於這一點點的意識,你就明白你離開了人類世界,步入了精靈國的境地。」
「我希望有一天能到那兒,」埃米爾說,徹頭徹尾被斯波蘭達的故事迷住了。
「向一顆星星祈願,」斯波蘭達勸他,「也許某一天你會被應允。」
「他已向那麼多星星做了那麼多祈願,沒有一顆星星來應允他。」
「不是真的,喬蒂安,」斯波蘭達不同意,「有那麼多的星辰,足夠世界上的每一位做百萬個祈願。」
她向左邁了一步,正站在陽光射出的光柱之中。「正如你們所見,精靈沒有陰影。」她說,指著地毯上她的影子應該出現的地方。「我們走的時候,沒有聲音。我們手指一碰、眼一眨,就能讓所有的小心謹慎離人而去。這叫精靈魔力,我自來這裡用過三次魔力,一次對厄爾姆斯特德、一次對赫伯金斯,一次對泰西。他們害怕我,我不喜歡任何人怕我,因為我從不傷害任何生命。」
「你把我扔進那個蛇洞。」喬蒂安提醒她。
「但我沒允許那些動物傷害你。」她從窗前飛翔而去,落到長形沙發上。「正是我把蛇趕出你走過的地方,喬蒂安,那時你是個小男孩,還有--」
「鑽石,」喬蒂安嘀咕。「我在草地上發現的那顆,當我還是個孩子--」
「我的眼淚。」斯波蘭達承認。
「現在我才明白為什麼我在客廳地板上發現的鑽石那麼熟識。我以前看見過它們。」
「一次以上,」斯波蘭達首肯。
埃米爾向前傾身。「你覺得現在能哭出一些眼淚嗎?斯波蘭達?」
「埃米爾,如果你不當心點兒。」喬蒂安警告他。
「抱歉,」埃米爾輕聲低語,實際上他一點不感到過意不去。「自然,你不必現在就哭,斯波蘭達。如果你將來會流一些昂貴的眼淚,只須離開它們躺著的地方,而我很樂意從地板上清掃它們。」
喬蒂安搖搖頭,爾後把注意力轉回到斯波蘭達。「多年之前,你為何在草地上哭?」
「因為你們兩個壓壞了那些花朵。我引導它們,你明白,它們對我來說非常珍貴。我從不反對在花健康地生長的時候採摘。很多時候摘下花朵對植物有益。當你和埃米爾衝過這塊地方的那天,你們壓壞了花,弄死了不少。這是哭泣的原因。」
「我很抱歉,」埃米爾說,這回他真是這樣。「但我不知道--」
「我明白你不知道。」斯波蘭達說,「但現在你知道了。當心別再繼續這種謀殺。」
這是很正當的譴責,埃米爾點點頭。 「當然了,你當過好男孩,埃米爾。」斯波蘭達甜甜地加了一句。「你記得喜歡爬的那棵老樹嗎?生長在邊緣的那棵大的,那裡有許多許多鴨子。」 記憶當即湧上埃米爾心頭。「我在那棵樹上花了不少時間,喬蒂安,你也記得嗎?」
喬蒂安搖搖頭。「你爬了上百棵樹,埃米爾。它們看上去都一樣--」
「喂,但它們不一樣,夫君,」斯波蘭達解說道。「尤其那棵老的,那樹是老母家的,老母魔力無邊,又很護自己家。埃米爾,我頭一次看見你爬那樹,擔心你的安全,因為如果你在任何方面激怒了老母,她可能使你的家人因病而死,或者……或者……」
「或者什麼?」埃米爾十分緊張,充滿病態的迷狂,想知道他命運如何。
「她可能會殺了你。」
埃米爾張開了嘴。「殺了我?」他重複,聲音顫抖了。
喬蒂安轉轉眼珠,「看在上帝的份上,埃米爾,這樹母沒殺你,你還活著。再說,一個樹母怎能殺人?」
「老母,」斯波蘭達糾正。「她殺人可以用不同方式中的任何一種,喬蒂安,精靈國中有很多位遵她的令,而埃米爾可以被一位殺手搔癢直至笑死。這個殺手叫克歐摩力斯,是個特別善良的小精靈。克歐摩力斯有個寬大的鼻子,沒有嘴巴。他吃飯時必須把食物放進鼻孔。這情景看上去挺怪。但是埃米爾,你知道為什麼老母沒叫克歐摩力斯去搔你癢呢?」
「為什麼?」他低聲問。
「因為你不摘她的老漿果。而且你表現得很得體,不去踏她任何一個新果子。你踏在柔軟的葉子上走,你這麼做讓她消了氣。她非常喜歡你,一點不錯。」
埃米爾慢慢平靜下來,心裡想著他無數次爬上這棵老樹,卻沒想到那死的危險。
「老母一點也不喜歡你,喬蒂安,」斯波蘭達隨後聲稱。
喬蒂安皺起眉頭。「為什麼?我從沒爬上她的樹枝,更少吃她的漿果。」
「不錯,但你對她出現一點兒不留心,甚至她站在那兒你也不。一次,當你在她樹枝下面,她想得到你的注意,就彎下一枝來,撫摸你的臉。你只是把她的樹葉猛然推開。那天你狂傲地拒絕了她,自那之後,她說你是個自大、沒心肝的傢伙。」
對此,埃米爾忍不住大笑起來。「你認為只是人類婦女在爭相引起你注意,喬蒂安現在你發覺樹母也如此!」
喬蒂安準備宣佈整個對話是滑稽的,因為他相信這種可笑的討論在他以後的生活中會天天出現。斯波蘭達是位小精靈,躲不開她異想天開的閒聊或神神怪怪的故事。「精靈故事,」他嘟囔。
「我經常看你哭泣,喬蒂安。」斯波蘭達說,伸手撫弄他烏木似的厚發,「我陪伴你度過那些憂鬱的時光。你不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但我在那兒,夫君。的確如此,很多場合我和你一起,而你認為你獨自一人。」
喬蒂安回憶起那些孤獨的時光,他都在漫無邊際步領地中度過,期待埃米爾的到來,或思念著離去的埃米爾。所有這些時光,斯波蘭達是和他一起的。
這想法撫慰著他,以某種方式減輕了夢幻般記憶的疼痛。
「我總是和你呆在一起,直到你進入這座房子。」斯波蘭達繼續。「然後我會返回霹靂衛郡,嚮往著下一次見到你。」她依著他的腿跪下,把他曬黑的大手放進她的小手裡。「這麼多年來,你一直讓我著迷,但我一次也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到,我不再被迫等著你出現。當我能跟你說又聽到你回答我,當我能接觸你而你接觸我,當我能給你快樂又得到你回報的時候,我與你在一起是幸福的,喬蒂安。」
他靜靜地坐著,而她的溫柔--如同一些快樂的、無憂無慮的舞者--在他體內舞蹈而過。
他給予她很少,他沉思。連衣服還沒有,她的結婚戒指只是金的加紫色水晶。她不在乎他的頭銜,因為她自己的更大。事實上沒有什麼物質財富他能賜予她而她還沒有。
而她已感幸福。
有他,只是有了他。
他深處的一種寒冷開始消融、滴流,如同陽光親吻了霜花。
他想知道斯波蘭達為何現在來與他同在,現在,在那麼多年遠遠地觀望他之後。「為什麼--」
「你也幸福嗎,跟我在一起?」斯波蘭達把他手指拉過來到她嘴邊,把他大拇指弄平了,貼著她下唇,從這邊滑到那邊。
他看見盼望準確無誤地閃耀在她淡紫色的眼睛中,又感到埃米爾在一旁很不溫柔地用肘捅他。 在沙發上換換姿勢,他試圖思考如何答覆斯波蘭達。她使他幸福嗎?他怎麼能夠知道?她美麗,是的,而且甜蜜、溫情,但他被迫娶了她,爾後他得知她是個精靈。
她是個惡作劇的小精靈,該死透頂,而他一直在尋找最普通的女人!他怎麼能夠幸福?
但他不感到痛苦。事實上,在不同場合下,他因斯波蘭達而感到快樂。她使他笑。她告訴他的許多事給他以寧靜。
那意味著她使他幸福?
他真的沒有機會發現這一點,他相信。自從他碰上她,混亂的事情一件接一件來臨。
他甚至還沒真的跟她做愛。 這個念頭在他腰以下腿以上點燃了火苗。他又在沙發上坐立不安了,而且痛苦地意識到這件晨衣長袍太小,遮擋不住增長的激動。
「我想,」他輕柔地說「我們應該收拾一下,現在就去弄點東西吃。」他站起來,依然拉著斯波蘭達的手。
斯波蘭達一站起身,就伸手摟住他的腰。
她的雙乳頂著他的胸膛,這感覺加強了他的慾望。他所想的就是帶斯波蘭達上樓。「埃米爾,你是否會原諒我們?」
「我能給你提供吃的,喬蒂安。」斯波蘭達說,「而且我們晚飯後能洗耳恭聽個澡。」星光一閃,她變出一張小桌,一個金盤子裡裝滿了新鮮水果,幾碟子軟麵包,一點兒金黃的蜂蜜,一水晶罐的奶油。
他的胃動起來,埃米爾第一個坐到桌邊,興奮地看著斯波蘭達的魔力變出的極好的食物。
埃米爾看著這簡單的食物,有一點兒失望使他皺起眉頭。「我不認為你能變出鹿肉,你能嗎?斯波蘭達?上面鋪上些蘑菇、洋蔥?一點兒山鷸,味道也會不錯。烤的,如果你願意,帶一碟子--」
「沒有動物給你。」斯波蘭達顫慄著。
「她的意思是肉。」喬蒂安解說,此刻他更急不可耐地要跟夫人上床。
「對,我就是這意思,埃米爾。」斯波蘭達說,「我會樂意給你任何東西,除了動物之外。」
「任何東西?」埃米爾問。
「任何你希望的東西。」 她的答覆把他彈出這麼多歲月,一直回到那個時光,當時他餓著肚子上床,當時他的小身板冷得直抖,而又沒有外衣使他躲開寒冷。
那時他一無所有,除了夢想和希望。
「金子。」他自言自語,記起他所有願望中最可愛的一個,「我想要一座金山。」
星光閃爍,房間當中立起一座金塊的小山,山頂碰上了天花板。 此時此刻,埃米爾手不能動,口不能言。作為一個兒童,他常常想知道一座金山的樣子!現在他知道了,那小男孩在他內心深處高興地笑了。
他奔向這巨大財富,準備猛撲上去。
「斯波蘭達,立即弄走這些金子!」喬蒂安大喊大叫。
銀光一閃,金山失蹤,而埃米爾直落到地板上。他勉強站起來,直視他的表兄。「喬蒂安,請幫幫忙。」
「她不會應允你的祈願,埃米爾,就這麼回事。」喬蒂安宣佈。
「你自私自利,就這麼回事。」埃米爾試圖整整他的衣領,爾後記起斯波蘭達正穿著他的襯衣。「整個國家最富有的貴族,現在你有了自己的精靈!非常可愛宜人的精靈!而我甚至不能看見我得到一點兒金子的祈願被應允!」
「一點兒?」喬蒂安回擊。「我的上帝,埃米爾,那金山足夠填平一個大洋!」
斯波蘭達碰碰她丈夫的肩膀,「我只是試圖讓你表兄幸福,喬蒂安。我應允他的祈願為何如此令你不悅?」
「因為我很瞭解,如果我允許你應允他一個祈願,我會想到一百個以上。」
「吝嗇鬼,這就是你的名字!」埃米爾呼喊。「你不需要一座金山,因為你上百回地擁有了這麼多!我,在另方面--」
「你如何解釋這金山由來,埃米爾?」喬蒂安冷冷地問。
「向任何人展示它不是我的目的,表兄。」
儘管渴望帶斯波蘭達上床,但喬蒂安明白不得不把埃米爾擺佈清楚。如果不這樣,這人會想得到這個世界,而斯波蘭達會幫他得到。「很好,埃米爾。你將把它藏起來,永遠不花它。」 「我沒這麼說。如果我不能享用,擁有財富有什麼好處?」
喬蒂安把雙臂交叉,往胸前一抱。「你要買什麼?」
埃米爾揉搓著手掌。「一輛新馬車打頭,還有好馬。」
「雪白的馬配拋光黑馬鞍!」斯波蘭達建議。
「對,對,」埃米爾說,「全套衣裳,我將訂做一整打新衣裳,讓埃伯特王子也羨慕!噢,一座大宅子,一艘船。一個完整的船隊--全是我的,全停泊在港口,我一決定去哪兒就出發。」
「我明白。」喬蒂安拖著長腔,「完了嗎?」
「我肯定還要多。如果你真的好心,給我紙、鉛筆,我會把想買的許多東西全列出來。」
手一揮,喬蒂安不理埃米爾要書寫工具的請求。「現在開始,咱們討論這馬車、馬匹、王子式全套衣服,房子,還有船隊,好不好?告訴我,埃米爾,當人們開始注意和詢問你突然得來的財富時,你會怎麼說?」
「什麼?嗯……我會告訴他們,我通過不同的投資一步步得來。」
「對,這就是他將告訴他們的,喬蒂安。」斯波蘭達說,她的手掌渴望放出魔力,應允埃米爾的祈願。
「聽著,表兄,」喬蒂安呵責道。「你像我一樣瞭解,如此賺錢的投資從來保不了多久秘密。為什麼?幾乎他們一賺了錢,整個商界知道誰開始這些投資、哪裡、何時、怎樣,還有為什麼。仔細想想,埃米爾,你會領悟到,那樣的解釋不會服人。」
「那不會服人,埃米爾。」斯波蘭達說,「那一點兒也服不了人。」
喬蒂安走向桌子,拿了個凳子,爾後放回去。「如此突然的好運可能會引導人們相信你干了違法的事。如果你被懷疑有犯罪行為,你不能迴避說出實情。你能嗎?如你早些時候所說,這樣的供認能把人永遠置於瘋狂,不得不住進精神病院。所以,看起來你有兩種選擇--囚室或精神病院。現在,你還想要這座金山嗎?」
埃米爾轉向斯波蘭達,「一座後宮怎麼樣?我自己擁有的一群美女?」
斯波蘭達看著喬蒂安。
他搖搖頭。
「好吧,」埃米爾說,「不是後宮,只是一個女人,那麼,像斯波蘭達一樣美麗的公主。一位預備繼承王位的公主。而我一旦娶了她,我就是駙馬!想想這個,喬蒂安,我最終擁有了頭銜,我一直--」
「不。」
「好吧好吧,」埃米爾忍讓,但不準備放棄,「不是公主。一個女繼承人,怎麼樣?僅僅一個簡簡單單的女繼承人,她將繼承世界中最大一筆遺產?」
喬蒂安走到斯波蘭達站的地方,抓起她的手,引她走向房門。
「好吧,忘掉女人。」埃米爾說,而斯波蘭達跟喬蒂安已踏上走廊。「來一棵搖錢樹怎麼樣?」
「不,」喬蒂安道,他看著斯波蘭達,「你製造了一個怪物,他無處棲身,一味祈願。」
「喂,喬蒂安?」埃米爾叫道,他表兄已開始護送斯波蘭達出門廳。
喬蒂安停下,轉過身。「不論是什麼,回答是不。」
埃米爾瞪著眼。「我不再做其它祈願,我剛想起來為何駕車來到樺詩莊園。我一來到,發生了這麼多事,以至於幾乎忘記告訴你這消息。」
「這消息是什麼?」
「你會喜歡它,」埃米爾自鳴得意地笑了。「霍爾登先生和太太兩周後的星期六舉辦宴會和舞會。我昨天下午碰上霍爾登先生,他告訴我,你和斯波蘭達被邀請了,請帖明天寄出。看起來社交界多數會出現在這個場合,急於會見你的新娘。你的婚禮這十來天裡一直被傳誦著。」
喬蒂安無法想像在如此高雅的重大聚會上,斯波蘭達會帶來何種混亂。要是她把她的烤牛肉變成梨該怎麼辦,或者當在舞廳跳舞時縮小怎麼辦?如果她不舒服怎麼辦?她該死的光霧會出現併吞沒她。
而且如果她妹妹,哈莫妮,也決定出席這個場合…… 「我們不會接受,」他生硬地表述。
「這事關你的聲譽,喬蒂安,回信拒絕對你是件很不好的事。」
「是什麼就是什麼,我們不會出席。」避免發更大的火,喬蒂安引斯波蘭達走出客廳。
「也許我們樂於出席晚餐和舞會,喬蒂安?我對跳舞那麼沉迷,而且非常高興見到你的朋友。我敢肯定他們能告訴我還沒發現的你的許多事,而我會永遠樂於--」
「不。」
「但是為什麼?」
「因為我這麼說了。」
斯波蘭達急了。「你在控制我,喬蒂安,在霹靂衛郡,我是--」
「我明白你是什麼。」他在門廳盡頭停住,直直對著她,「你在那裡是位公主,但這兒不是霹靂衛郡,這是我的家,而我是這裡的主人。而你,作為我妻子,必須按我說的做。」
「你不能取消我的頭銜--」
「你也不能取消我的。我將樂於接受你的魔幻背景,斯波蘭達,但別想讓我走太遠。你是我的公爵夫人,你會與我一起呆在樺詩莊園。既然你不準備返回霹靂衛郡,你的王室身份再也沒有意義。」
她咬著下嘴唇。他不知道,她從未告訴他真的會返回霹靂衛郡。一直沒能告訴他。
他是,說到底,不過是選來為霹靂衛郡生個孩子的男人,而她一次也未曾細想過懷孕後與他共處的事兒。她需要他的寶寶,作為回報,她盡其所能消除他內心的憂鬱,給他快樂。 但她將會返回霹靂衛郡。
她不得不這麼告訴他。「喬蒂安,」她說,聲音微微顫抖。
「什麼?」他大喊大叫。
她看見他眼睛變了顏色,她立即決定再保守一些時候秘密。
「什麼?」喬蒂安再次吼叫。
「沒什麼,」她低低道。「沒有什麼,夫君。」避免讓他看出她的痛苦,她衝他粲然一笑。 她十足的微笑立即軟化了他的態度,他好玩地摸摸她黃褐色的卷髮,轉身打開一扇狹狹的木門,那通向一座發霉的樓梯。
「我從未見過這些梯子。」斯波蘭達一邊說,一邊開始上樓。
「門廳裡,這座樓梯上樓最快。」
斯波蘭達笑了。「這就是你選擇這座舊樓梯的原因,喬蒂安?」她向下溫情地撫摸他。
她的愛撫幾乎使他失控,他呼吸急促,停在樓梯當中,他把斯波蘭達攬入懷中,把她頂在牆上,向她靠過去。「就這樣挨著我,斯波蘭達,我會忘記所有的禮儀方式,就在這樓梯上把你帶走。」
「帶我去哪裡?」
她本色的天真無知把慾望加深、加熱,他開始出汗。「我將帶你去地上的王國,我將與你做愛。」
深深的渴望鮮活地飛過她全身。「你的諾言讓我快樂,」她呻吟道。「我在你的腿和手上得到了快樂,你說做愛會帶給我同樣的快樂,那就是地上的天國嗎?」
「你明白嗎?你說什麼做什麼都不能打斷我,我要把你變成我的公爵夫人,在這個字眼的每種真實意義上。」喬蒂安這樣回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