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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定永世情緣 第十章 作者:蘿拉·派克

  倫敦琴娜睜大雙眼,在晨光中凝視望著精緻的床帳、以及帳上刺繡的伯爵的府徽記。第一次進入這個房間時,她是新嫁娘;一個月之後,她文君新寡,並且黯然離家。琴娜閉上眼,回想起和秦麥斯分別那天的情景。她原本並不希望發生那樣的事;然而,她卻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避免它發生。他眼中的譴責以及不敢置信,令琴娜在回來倫敦的途中一直難過得直想哭。

   ☆        ☆        ☆

   他來到小木屋時,琴娜正在整理行李。聽見外頭的聲響,她還以為是布柏西。

   「我已經準備好了。」琴娜一面說,一面回頭朝門口望過去,卻發現麥斯站在進門處,英俊的臉上掛著一抹迷人的笑容。

   「太好了,寶貝,我……」他想必留意到琴娜的所應有些不尋常,因而並沒有把話說完。「怎麼回事,琴娜?」

   「爵爺,我……我沒有想到是你。」

   「我說過要來的啊!」他笑著說道,「很抱歉遲到了;但是,家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我因而走不開。看情形,我剛才是白擔心一切呢。」他朝琴娜整理了一半的行李箱著了一眼,表情顯得相當得意及愉快,「我已經有了答案,你願意跟我一起回去!」

   琴娜還沒有得及回答,前院已再度響起腳步聲。他倆同時轉過身去,只見布柏西未經敲門便大步進來。兩位男士顯然都很訝異對方的存在,琴娜則因氣憤和沮喪而恨不得大喊幾聲。

   「他是誰?」兩位男士不約而的地向她問道。

   琴娜強迫自己鼓足所有力量維持起碼的風度。「侯爵,這位是先夫的表弟布柏西,也是現任安斯白瑞伯爵。」見麥斯似乎對這一番介紹毫無興趣,她於是繼續說過,「布伯爵,這位是伊凡康侯爵秦麥斯。」

   「侯爵?」布柏西伸出一手,但對方卻不予以理會。他稍露出一抹不悅的神情,隨即走到琴娜身邊站定。「侯爵,我們以前大概沒見過。你怎麼會認識琴娜的呢?」

   琴婦的心突然一抽,因為她看見麥斯聽到布柏西以教名稱呼她之後的反應。

   然而,麥斯口是說道:「我們是鄰居,也是朋友。」

   「是這樣嗎?」布柏西喃喃說道,並將視線望向琴娜。

   她忽覺渾身湧起一股燥熱,「你父親生前是一位收入微薄的老師?真滑稽啊!伯爵夫人。」

   琴娜本已看布柏西不順眼,再加上他的冷嘲熱諷,真令琴娜恨不得狠狠咬他一口。「小時候,我過得很幸福。」

   「住在這棟破屋子會幸福?」他冷冷地說道,隨即望向麥斯,「喔,對不起,侯爵,你想必便是她的房東。」

   「不是的。」麥斯一個字、一個字地緩緩說道,「伯爵夫人享有絕對自主權,可以自由來去。夫人,對嗎?」

   此時,一輛馬車自小徑上駛來,並在木屋門前停住。麥斯的視線由窗外轉回琴娜身上,「伯爵夫人,你正在整理行李,準備出門嗎?」

   「事情並不是你所想像的那個樣子。」話雖如此,但琴娜心裡有數,過去這十天裡,麥斯已聽過太多互相矛盾的事,實在很難教他再度盲目地信任她。

   「你認為我的想像是什麼?」他以不帶任何感情聲音說道。

   「你在想,琴娜要跟我一起回倫敦。」布柏西不懷好意地插嘴說道。

   麥斯仍然望著琴娜,「是真的嗎?」

   「我非回去不可,你知道……」

   「琴娜!」布柏斯語帶警告地打斷她的話,並將手搭上她的臂膀。

   麥斯雙拳緊握,好似要衝上前掐死對方的模樣,不過,他並沒有這麼做。「你回去,是出於自願?還是有人強迫你?」

   「當然是我自願的。」琴娜一面回答說,一面以眼神哀求他別再逼問下去。

   「為什麼?」他的口氣極其強硬,絲毫不留一點妥協的餘地。

   琴娜如何能告訴他,說布柏西向她示愛,同時還表示要為她守口如瓶,以免她因謀殺而問絞,而琴娜這趟回去便是為著要替自己洗刷冤屈?

   她知道,只要自己開口,麥斯絕對會挺身而出助她一臂之力。但是,這件事牽扯過多,也太嚴重,琴娜有理由讓他置身事外。她出身寒微,因此有關她的任何傳言都有人相信。屆時,萬一她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而被判有罪,貴為侯爵的他,因為曾和她站在同一陣線,只怕名聲也會連同受到影響。

   「我必須暫時離開一段時間。」琴娜說道。她看見麥斯臉上閃過一絲痛楚,心裡也不禁疼痛莫名。「不過,我會回來的。畢竟,這裡是我的家。」

   「我知道。」他的內心似乎在掙扎,但麥斯沒有再多說什麼。

   「你打算於短期內返回倫敦嗎?」琴娜忍不住問道。

   「目前沒有這個打算。我覺得鄉間的清靜很適合我的需要,尤其現在。」

   「這麼說的話,你將是第一個聽到我們喜訊的人。」布柏西再次插嘴說道,並伸手攬住琴娜的肩膀。「我已經說服琴娜答應嫁給我。」

   琴娜拚命地將身體縮離布柏西的臂彎,但心裡很清楚傷害已經造成。「爵爺,這不是真的!」

   布柏西以責備的神情望著她,「琴娜,一個鐘頭前,你令我相信,我至少還有兒分希望。」他將視線轉向侯爵,「女性真是一種天生矛盾的動物,但是,我們男人卻無法不愛她們。你說對不對,侯爵?」

   麥斯沒有回答。

   「我一定會回來。」琴娜默默的以唇形說出這句話,她的雙手緊握,連指節都泛成白色。

   麥斯臉上的表情已不是琴娜用任何字眼所能形容的,其間摻雜憤怒、難受,沮喪,以及迷惑。

   「布伯爵,我相信她遲早會給你一個答案。」麥斯的聲音裡完全不帶任何感情,「我一心想娶某位小姐為妻,但至今仍在等待她的答覆。」

   琴娜並沒有感覺到自己在哭,直到淚水沿著面頰滑落時,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傷心。麥斯選在這個時候轉身離去,她本想追去,但布柏西卻抓住她的手迫使她留在原地。琴娜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眼睜睜地目送麥斯離去。

   她閉上眼睛,為著自己令心愛之人痛苦而羞慚不已。她已將兩人最後一次的對話想過千百遍,多希望能改變其中的語句、次序,以及結果。琴娜多希望自己的反應夠快、希望自己已有心理準備要面對他、希望自己在被布柏西找上之前便向麥斯傾吐愛意……

   不,還是目前這樣比較好。只要她再說一次「我愛你」,麥斯鐵定不會放她離開。然而,離開麥斯卻是她生平做過最痛苦的事。

   ☆        ☆        ☆

   與布柏西返回倫敦的途中,他倆幾乎沒有交談。布柏西並沒有乘機佔她便宜,反而一直很有禮貌地對待她。他一路上多半的時間都在沉思,令琴娜不禁擔心,他是否已看穿她根本無意嫁給他?關於秦麥斯的事,他只提出過一個問題,便是琴娜和侯爵熟不熟。琴娜據實回答,聲稱時隔九年後再相遇,她甚至沒有認出他。布柏西對這個答覆似乎很滿意。但是,琴娜仍感不安。

   他們於昨天晚上抵達倫敦。僕人替他們搬運行李,管家則將臥室裡的壁爐生起火。他倆因而被單獨留在伯爵府的前廊上。布柏西露出三天以來第一個笑容,並伸手碰她的臉頰,「你今晚好好休息,我們明天再談未來的計劃。」他靠向前加上一句,「親愛的,別擔心。新婚之夜時,我們便以摧毀我們那個小秘密的證據做為慶祝的方式。」

   琴娜從骨子裡覺得事情相當不對勁。布柏西緊稱她的丈夫是中毒身亡。但是,是誰下的毒?目的何在?哈利死後,爵位由布柏西繼承。如果下毒之人是他,現在又為什麼要反咬琴娜一口?愈接近倫敦,琴娜便愈為深信,這一切問題的答案,都可以在伯爵府裡找到。

   布柏西並不愛她,這一點,琴娜有十足的把握。他所想要的,只不過是佔有她,將她視為禁臠。然而,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她在麥斯懷裡度過一夜之後,根本不可能容許另外的男人碰她,甚至連親吻都不行。

   「喔,麥斯。」她悄聲說道,「請你再忍耐一陣子,相信我,對我要有信心,我很快便會回到你身邊。」

   琴娜沒有別的選擇,在未來的幾天中,她必須堅強起來,去查出謀殺一事究竟是真?還是假?如果真有此事,她必須設法找出元兇,洗刷自己的嫌疑。琴娜相信,這一連串事件的關鍵,便在老夫人身上。

   她扯動叫人鈴。一名女僕敲門進來時,琴娜已經梳洗完畢,並且穿上睡袍。

   「早安。」她向端著餐盤的女僕說道。「老夫人醒來之後,我想立刻去見她,麻煩你務必記得告訴她。」

   「喔,夫人,他們沒有告訴你嗎?」

   琴娜只覺一陣涼意襲上心頭,「告訴我什麼?」

   「喔,夫人,兩天前,老夫人病情轉危,醫生說她恐怕撐不過這個星期。」

   「她的神智清醒嗎?」

   「夫人,我不知道。有一名特別護士在負責照顧老夫人,她不准下人進去。連平常與老夫人作伴的廉小姐也被辭退了。最近,進出伯爵府的人,只有醫生和布伯爵。」

   「我明白了。」琴娜假裝正在把玩手中的梳子,「老夫人訪客的名單,是由誰來決定的呢?」

   「是護士小姐。夫人,她可真是一位女暴君呢!」說到這裡,小女孩忽覺失言,連忙以手捂自己的嘴,「對不起,夫人!」

   「沒關係,你去下吧。」琴娜和顏悅色地說道。

   小女孩迅速地轉身離去。

   用過早餐後,她很快地換好衣服,準備前去探視病中的老夫人。來到緊閉的門扉前,她聽見屋裡有人在談話。琴娜鼓起勇氣輕輕一敲門,聲音頓時消失。一會兒之後,房門被人從裡面拉開一條縫,「什麼事?」

   對方說話的語調十分客氣,令琴娜不由得端出女主人的架子。「我是安斯白瑞伯爵夫人,想過來看看我的婆婆。」

   令她無比震驚的是、門裡的女子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你今天不能見她!」

   眼見對方便要關上門,琴娜連忙一腳踩在門檻上。「我再說一遍,我是安斯白瑞夫人,這是我的家,你若是再不講理,五分鐘之內我便可以將你趕出去。」

   對方僅稍靜默幾秒鐘便立刻說道,「我應伯爵本人之請而來,只有他才能開除我。」

   「可別太樂觀。」琴娜氣呼呼地說道,但仍舊將腳收回來。「吃過午飯後,還得會再來;屆時,我希望能進去看望我的婆婆、」話一說完,她便飛快地轉身走開。

   來到小客廳,她扯動喚人鈴,一名僕役立刻出現。「把馬車開到門前,我要出去。」

   「很抱歉,夫人,布相爵交代過,他不在時,任何人都不可以離開這棟屋子。」

   「胡說八道。」琴娜說,「這棟房子,以及這屋裡的每一樣東西都屬於我:這個意思是說,你為我工作;所以,立刻照我的吩咐去做。」

   「對不起,夫人;但是,我上個星期才被布柏爵錄用。」

   琴娜這才想到,自己並不認得替她送早餐來的那名女僕;事實上,在所接觸過的下人之中,她沒有看見任何一張熟悉的臉。

   「莫非所有的僕傭人全換了人?」

   「不是的,夫人,只有總管和男性僕役。」

   琴娜心中暗忖,布柏西更換的全是男性僕役,因為男人力氣較大,可以輕易地便制住女人。這個念頭令琴娜不禁有一種心驚膽戰的感覺,但她可不願意讓別人知道。

   「算了,我捎個信回絕今天早上的一項邀請便是。」這雖是謊言,但對方卻未必知曉。「我總還有寄信的權利吧!」

   「是的,夫人。」

   琴娜從身邊的書桌取出紙筆在後坐下來寫了一張短給銀行裡替處理事情的人,請他立刻來一趟。她將信封以熱蠟封妥後交給那名樸役,「信封上有地址,馬上派人送去,我急著等回音,收到之後立刻送上來給我。」

   「是,夫人。」那人將信接過去。

   然而,琴娜卻略感不安,因為對方連信封都沒瞧一眼,令她不免懷疑這封信是否真能送到收件人的手上?琴娜踱到窗邊眺望門外繁忙的市街,心裡卻擔優著自己是不是已經步了陷阱?

   ☆        ☆        ☆

   自琴娜離去迄今已有四天,麥斯藉著礦場的事使自己忙碌不已。他剛從礦坑出來,據探勘人員表示,此礦蘊藏豐富,只需少許投資便可動工開採,麥斯因而令他放手去做。

   他獨自一人走在寬闊的草原上,伸手自口袋裡掏出一張短條。琴娜利用在途中暫停用餐的機會,央求客棧裡的一位男士替她遞交這封信,它在琴娜走後的第二天早上送抵布拉德園。信中的內容簡潔且不帶任何情感,但麥斯卻無比珍惜上面的每一個字,因為它們全是琴娜親手所寫。

   爵爺:

   我必須勇敢面對自己的過去,請不要跟著我。你曾經問過,要怎麼做才能彌補過去的錯誤。現在便是你表現的機會——請相信我。

   娜

   儘管麥斯還有許多疑問未曾得到答案,對布柏西存有不少懷疑;但是,他相信琴娜,相信她深愛著他。然而,他每天和自已掙扎,耐心一點一滴地被磨去。他吃不好、睡不穩,只因讓琴娜離開自己是他一生中作過最困難的決定。事實上,他懷疑自己對這項決定還能堅持多久。

   只要能多接近琴娜幾分,他便已感到心滿意足。因此,他搬進琴娜的小木屋裡,感覺上兩人之間的距離又拉近許多。麥斯認為,琴娜回來時,一定會先到小屋,他因此要在這裡守候。

   「兩個星期!」麥斯氣鼓鼓地說道,「該死的琴娜,我給你兩個星期的時間,屆時你若還沒回來,我一定要趕到倫敦去,親手料理那個橫亙在你我之間的男人。」

   ☆        ☆        ☆

   琴娜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進老夫人的臥室。三天以來,她一直未曾獲准進入,新任伯爵交代,老夫人若是見到自己一心憎恨的兒媳,只怕病情會更加惡化。因此,連醫生都不敢擅自違抗伯爵的吩咐。然而,布柏西今晚外出,再沒有人能阻擋琴娜。

   她等到護士小姐離開之後才悄悄來到門前;很幸運地,門一推就開,而且屋裡沒有別的僕傭。琴娜踮著腳尖來到老夫人的床邊,只見她臉上毫無一絲血色。

   老夫人忽然睜開雙眼。

   「是你!」她說道,「你居然敢回來!該死的,靠近一點!」

   琴娜依言上前幾步。

   老夫人將她上下打量幾眼,「丫頭,你變了!眼睛裡的神情和以往大不相同,是誰令你產生如此的改變?」老天人忽然突如其來地乾笑幾聲,「你遇上一個男人,對不對?」

   琴娜勇敢地迎視她的目光,「我一直住在丹佛夏的木屋中。其實,你早已知道,對嗎?」

   「我知道關於你的每件事!」老夫人回答道,嘴角並浮出一抹淺淺的笑意。「曾經,我知道所有的事!甚至連這屋裡躲著幾支老鼠都一清二楚,任何事都逃不過我的眼睛,從來沒有人敢違抗的意思,直到……」

   她突然一把抓住琴娜的手腕,力氣竟還出奇的大。「你!你是我那個出身貧寒的兒媳婦,對不對?」

   「是的。」琴娜疼得直皺眉。

   「你來這裡做什麼?來看笑話是不是?」老夫人喘著氣說道,情緒顯得很激動。

   「老夫人,我回來不是因為害怕、生氣,或是想傷害你。」琴娜平靜地回答說。

   「謊言!謊言!全是謊言了!」

   老夫人突然一鬆手,同時重新躺回枕頭上,目光望向天花板。「她自以為年輕、漂亮,以為可以將他從我身邊搶走。但是,她錯了!我告訴他,這個女人只不過是是一介村婦,沒有家世!也沒有背景!徒然具備一副妖嬈的身材!但是,他卻把的話當成耳邊風,竟然把她娶進門!」

   琴娜一動也不動地站著,心頭那根弦卻崩得好緊。

   「哈利說,他不想娶一位門當戶對的女子為妻,免得婚後得帶她穿梭於各種無聊的宴會之問。所以,他選擇這個出身修道院的小丫頭為妻,以便他能將她帶到鄉下生兒育女,而他自己則留在城裡繼續享受人生。在他眼中,丫頭屬於他,如同一個默默聽話的婢女。」

   老夫人似乎全然不知床邊站著另外一個人,她以指尖頻頻戳弄床單。「但是,哈利卻上了她的當,她才不是什麼溫馴聽話的小綿羊!她的那雙眼睛,簡直就和巫婆一樣!她冷眼旁觀,處心積慮要知道我們的各種秘密。我恨她!恨她!我一定要阻止這樁婚事,以免鑄成大錯!」

   彷彿室內突然變冷似的,老夫人伸手將被單拉至下巴處,「我應該害死她!」

   「害死?」琴娜喃喃重複道,「為什麼?」

   「我看見過哈利的眼神,」老夫人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他身上透露著一股神秘的氣息,連布柏西也注意到這種新的轉變。我懷疑哈利在玩某種花樣,而這個小丫頭只不過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但是,他卻不肯告訴我實情。」

   說到這裡,老夫人咧嘴一笑,「不過,為著新娘子的事,他還是不得不來請教我。他說那丫頭怕他,甚至不肯和他接吻。我告訴哈利,他需要給小丫頭時間去適應週遭的環境,然後兩人才能開始過正常夫妻的生活。我這麼做,是希望也許能藉機說服哈利甩掉她。」

   突然,老夫人的臉皺成一團,使她看上去像是已有一百多歲,「我怎麼會知道他居然在一個禮拜不到的時間裡內心臟病發而身亡?」

   琴娜彎下腰,「你確定伯爵是死於心臟病?沒有別的原因?」

   她混濁的雙眸露出茫然的神情,「當然有。他背叛了我,我是他親生母親啊!他竟然更改遺囑,把所有的財產全部留給那個小賤人!哈利一死,小賤貨成為我家的主人。這是我的家!所有的財產全落人一個村婦的手裡。太遲了!哈利已經死了!太遲了!嗚……喔,不!不!」

   這突如其來的哀號令琴娜之一驚,她正想伸手去輕觸老夫人,後者卻猛地轉過頭,兩眼瞪著琴娜,「是你!你害死了他!」

   琴娜頓時倒退幾步。難道,布柏西已將心中的懷疑告知老夫人?琴娜還未問出口,老夫人的注意力己然移向別處,只見她望向天花板,眼神顯得相當呆滯。不一會兒,她疲累地閉上雙眸。

   琴娜至此才深刻體會到疾病對老夫人所造成的影響。此刻,她只是一名可憐而寂寞的老婦人。琴娜正待轉身離去,老夫人卻在此時睜開眼睛,「誰在這裡?」

   琴娜走回床邊並彎下腰,讓燭光照亮自己的臉。「是我,老夫人。」

   老夫人來來回回看了她幾眼,「你是誰?我認識你嗎?不,我應該不認識。但是——我當然認得你!」她雙眸直瞪,「你是我兒子的寡婦,故意回來看我的笑話。」

   「我不是來看笑話,」琴娜柔聲說道,「而是來妥協。」

   「妥協?」她尖銳地說道,「我為什麼要妥協?我恨你,徹徹底底地恨你!我們之間根本不可能妥協!」她的嘴角浮起一抹陰森的笑意,「要我妥協便等於殺了我。等我身體好一點之後,我便會要你好看,我要親手把你那雙巫婆的眼珠子挖出來!」

   琴娜聽見她說出如此歹毒的話,不禁連連倒退好幾步。很顯然的,老夫人恨她至深,而且根本不可能改變。就算她與世長辭,也會帶著這份恨意躺進棺材裡。

   「我們來談談布柏西伯爵。」琴娜沒頭沒腦地冒出這麼一句,「有關我是否應該歸還遺產一事,他是不是也有發表意見的權利?」

   「宣讀遺囑時,那小子根本醉得不省人事。」老夫人冷冷一笑,「哈利說過,那個小雜種不配當安斯白瑞伯爵。他之所以更改遺囑,便是為著要懲罰柏西。如今,小雜種徒然擁有一個頭銜,手裡卻一文不名。」

   這個消息令琴娜頗為震驚,她因而更加貼近老夫人的臉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布伯爵除了頭銜之外,難道沒有繼承為數可觀的遺產?」

   如潮水般的淚水突然自老夫人的眼中湧出,「我的……兒子!柏西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很清楚。」老夫人愈說愈激動。

   「老夫人,你知道什麼?」琴娜在她身邊輕聲問道。

   她拚命搖頭,「不能說,不能讓他起疑。我老了、病了,但依然能打敗他!」說到這裡,她忽然拱起身子,眼珠子幾乎要突出眼眶之外。張著口,但她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琴娜連忙扯動叫人鈴。但老夫人卻在此時有如洩了氣的球頹然地跌回床上,兩眼依然圓睜,眼神依然呆滯。

   不一會兒,布柏西匆匆推門而入,身後跟著那名護士。「發生什麼事?」他高聲問道。

   琴娜毫無懼意地轉身面對他,「老夫人昏過去了。」

   護士衝到床邊,掀開被單,將耳雜貼在老夫人胸前。「她還在呼吸。」護士說道,「但是氣息相當微弱,最好是請醫生來一趟。」

   「那麼就快去呀。」柏西一面說,一面朝琴娜招招手。

   琴娜回頭望一眼老夫人僵直的身軀,然後極不情願地跟在柏西身後來到走廊上。

   柏西將她拉到一邊,嘴角有著一抹詭異的笑容。「你和老夫人談過話嗎?從你的眼神看起來,你們談過了。她告訴你什麼?」他用力抓住琴娜的手臂,「她說過些什麼?」

   琴娜冷冷地看著他,「立刻放開我。」

   他臉上的笑意有些僵硬,但仍舊鬆開了手。』那是當然,親愛的表嫂。你惹得她心情很不好,對不對?說不定,你這麼做正好幫了我一個大忙。我們下樓去吧,晚餐已經準備好了。」

   「我不餓。」琴娜瞧一眼他渾身奢華的裝束,「我聽說你要出去赴宴。」

   他的笑意更削減幾分,「所以你就不顧我的吩咐闖進她房裡?我剛才是出去了,但是,因為想你,所以又回來了。」他輕輕摸一下琴娜的臂膀,「下樓來陪陪我,我們已經有好幾天沒在一起。身邊少了你,我真是分分秒秒都坐立難安。」

   他的這一番甜言蜜語,直教琴娜聽得寒毛倒豎但是,琴娜還是跟著他來到樓下,以免柏西因此生疑。此外,她需要時間思考一些事情。

   晚餐桌上,兩人都沒有說話。飯後,兩人手中各自端著一杯酒。柏西直到此時才打破沉默,「琴娜,我們必須把日期敲定。」

   琴娜隔著長型餐桌朝他望去,「什麼日期?」

   「結婚的日期啊。」他笑著說道。

   琴娜意識到他已經喝了不少酒。「結婚一事根本是不可能的。」她故意停頓了半響,見他臉上的笑意消失殆盡後才繼續說道,「老夫人病情危急,而我還在服喪之中,我們應該起碼在一年之後才談結婚的事,否則只怕會引起別人的閉言閉語。」

   令琴娜萬分意外的是,柏西竟然只是簡單地回答說,「親愛的,你說的也許有理;我們也許應該再等一陣子才舉行正式的婚禮。但是,你應該很清楚我對你的感情。」此時,他眼中漸漸浮現出一團情慾之火。「我可沒辦法等到一年後才和你上床。」

   琴娜垂下眼瞼,希望對方以為她害羞。「爵爺,請你替我想一想,我需要時間來認識你。」

   這個答覆似乎令他很滿意。柏西咯咯笑著說道,「琴娜,時問不是問題,但卻不能太久。我一定會傾囊相授,當我們結婚那一天,你將會是全英國功夫最棒的新娘。」

   琴娜沒有說話,怕的是自己會洩漏心中的想法。從老夫人那裡,她已獲得一些蛛絲馬跡。利用晚餐的時間,她思前想後,終於為謎團找到答案。布柏西為著能繼承爵位因而害死自己的表兄。幾天前,湯學比拿文件要她簽字時,琴娜曾驚訝於伯爵家產的豐富。如今,她總算明白,伯爵定是在遺囑中指明將一切未經設定抵押的財產全部留給琴娜;柏西除了爵位之外,幾乎沒有分配到什麼財產。只要將琴娜娶到手,財產便全成為他的……屆時,琴娜相信自己勢必也會遭到他的毒手。

   她站起身,「爵爺,我有點疲倦,原諒我先行告退。」

   餐廳的門突然被人用力推開,「她死了!老夫人死了!」護士小姐喊道。

   ☆        ☆        ☆

   琴娜和衣躺在床上。

   老夫人的喪禮於午後在雨中完成,琴娜從頭到尾都沒有掀起厚重的面紗。儀式過後,她偽稱頭疼回到房裡,耳邊仍可聽見樓下賓客的嘈雜聲。時間還不到八點,琴娜必須耐心等下去。

   藉著尋找鞋油的機會,她從傭人房裡愉得一把萬能鑰匙。琴娜不打算攜帶太多行李,況且,手邊僅有十鎊現金,根本請不起馬車送她回丹佛夏。她阻止自己去想未來的路是何其艱險,眼前的當務之急,便是她必須逃出去。留在此地,她不僅是囚犯,而且還有可能有性命之優。自那夜從老夫人房裡出來之後,支撐琴娜繼續奮鬥下去的唯一力量,便是她知道伊凡康侯爵還在等著她。

   兩人再度相見時,琴娜不會在乎他說什麼,也不在乎他是否生氣,或是以言詞譏諷她。因為,琴娜明白,自己已毫無保留地愛上他。只要麥斯還肯接受她,琴娜不會提出任何要求,她願意回到他的懷裡。麥斯只需輕輕一吻,便能治癒她所有的痛苦和創傷。

   耳邊突然傳來由遠而近有馬車聲,琴娜連忙起身掀開窗簾一角向外眺望。只見鐵門外停著一輛豪華馬車和四名騎士。他們穿著制服,手裡還有槍。車門開處,走下來一名身穿皇家司法官服裝的男士。一看之下,琴娜立即明白這幕景象所代表的意義。這些人是來抓她的!

   琴娜知道是誰告發她,除了布柏西,不會有第二人。莫非,他早已知道老夫人懷疑是他害死了哈利?所以,在老夫人還活著的時候,他一直沒有表示哈利之死其實另有文章?相反地,他期盼藉由婚姻使得凌家的財富重回他的懷抱。

   但是,如今老夫人已死,世上無人會懷疑他曾犯下令人髮指的罪行;因此,他打消了娶表嫂為妻的念頭。反正,琴娜百口莫辯,全倫敦不會有人相信她是無辜的。

   琴娜匆匆離開窗邊,抓起斗篷和錢包便穿過更衣室,從相鄰的另一間臥室溜到走廊上。她原先便已將自己臥室的門自外反鎖;現在,她再鎖上這扇門。如此一來,她便可為自己多爭得一點寶貴的時間。

   躲在樓梯口的陰暗處,她看見司法官和兩名士兵進入大廳,布柏西亦自酒吧間走出來,身後跟著一群前來弔唁的賓客。

   「這是做什麼?你們莫非不知道伯爵府正在辦喪事?」

   司法官脫下帽子,並未被布柏西咄咄逼人的語氣所震懾。「爵爺,很抱歉前來打擾你;但是,事情急迫,我們不能等。我今天來,是奉命逮捕府上的一名人士。」

   「逮捕?」布柏西高聲問道,「你們要逮捕誰?」

   司法官看一眼手中的文件,然後提高聲音宣佈說,「有人檢舉安斯白瑞伯爵夫人凌衛琴娜觸犯謀殺罪。」

   廳內頓時響起一陣嗡嗡聲,人人面露驚異之情。琴娜聽見布柏西以清脆的嗓音說道,「這簡直是胡鬧!她殺了誰?檢舉人又是誰?」

   「爵爺,事關機密,恕難奉告。」司法官以相當正式的口吻說道,「伯爵夫人被控謀殺,而她殺害的對象,便是前不久才去世的安斯白瑞伯爵,也就是她的丈夫。」

   一聽完這幾個字,琴娜立刻轉身從平常供傭人使用的樓梯來到屋後,耳邊並還聽見一大群人衝上大廳樓梯的聲音。她以鑰匙打開後門,接著便在街上拔足狂奔。原先,她以為自己只是逃離布柏西的掌握;此刻她卻知道,自己今夜的行動實際上等於是逃命。

   ☆        ☆        ☆

   由於刻意繞道,琴娜花費整整一個星期才回到丹佛夏;行程中的最後兩天,她手邊的旅費已然用罄,不但沒錢搭車,更沒錢吃飯住店。琴娜於是坐在一輛馬車的車頂,忍受風吹、日曬和雨淋;夜裡,她藉著替客棧老闆搬運燃換得借宿的地方。至於飢餓,她以拚命晚口來抵當。

   薄暮時分,她下車朝布拉德園方向步行。約莫一英晨裡之後,她感覺到胸口愈來愈愈痛,喉嚨和肺裡似乎有火正在燃燒。雨絲順著雙滑進她的衣服裡,每走一步,腳底便傳來摩擦的疼痛。

   夜幕籠罩大地,雨勢稍歇。琴娜在一片漆黑中,根本看不清四周的景物。又過了一個小時,她才奇跡似地看見遠處有一縷金色的光輝,布拉德園的形影映著秋日的天空,顯得比白書時更為黝暗和莊嚴。

   眼看著安全已在唾手可得之處,但她的雙腳卻比鉛錘還重,渾身的肌肉已酸疼得近乎麻木。她強迫自己朝燈火處前進,途中不知跌倒過多少次,多少粗糙的石粒陷進她的膝頭和掌心。琴娜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每一次呼吸都在提醒著她,肺部可能已經有問題了。

   歷盡千辛萬苦,她總算來到布拉德園的大門前。琴娜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只好靠在紫杉樹上等人來開門。然而,整棟屋子靜得出奇,除了大廳中傳來幾許閃動的光亮,其他地方全是漆黑一片。

   琴娜一邊喘著氣,一邊在黑暗中等著,同時還得勉強壓抑難受的咳嗽。不知過了多久,她逐漸察覺到花園中有光線傳過來,而且還有悠揚的音樂聲,琴娜非常確定自己聽見有人正以絃樂器演秦著小步舞曲。

   樂聲悅耳而充滿歡樂,琴娜不由得舉步朝花園邊走去,並探頭朝裡張望,只見園中正有一對男女翩翩起舞。他們不但舞步特殊,連穿著也和琴娜平素所見的人大不相同。她從兩人的服裝和容貌上立即認出他們是誰;因為,這兩人的畫像便掛在布拉德園的大廳進門處。更有甚者,這位女士正是那日在降神會上琴娜所見到的鬼魂。琴娜並不覺得意外、害怕,猶豫,她展開雙臂衝向門口,「救救我!求求你們救救我!」

   琴娜未曾察覺腳下踩到一顆六色明艷卻柔和的光暈。一轉眼,她已倒在地上。琴娜將臉頰貼向冰涼的石板地面,閉上雙眼,她看見麥斯麥那張含笑的臉。

   ☆        ☆        ☆

   「她死了嗎?」夫人問道。

   「死人不會流血。」將軍不耐煩地說道。他抱起琴娜,並拭去她臉頰上的血跡。「夫人,站開一點,你把光線都擋住了。」

   夫人隨即挪開幾步。「你早知道她要回來!所以才會在離開將近兩個星期後,單單挑上今天晚上來到這座花園,對不對?你為何不早點告訴我呢?」

   十分欣賞的神情將她上下打量幾眼,「壓抑過久,反而使腸胃奇佳。既然你以如此熱情的方式表達歡迎之意,身為紳士的我,又怎麼好掃你的興呢?總而言之,夫人,我壓根兒忘了這件事。而且,我並不知道她會在今晚回來,更不知道她會以如此戲劇化的方式回來。」他低頭望一眼懷中半昏迷的女郎,「她差一點害自己喪了命。」

   夫人輕觸琴娜的臉頰,神情頓時緊張不已。「天啊,她在發高燒呢!她究竟出了什麼事?」

   將軍氣鼓鼓地說道,「你已不再從鑰匙孔偷聽了嗎?昨天,那名士兵來的時候,你在哪裡?這丫頭因為謀殺親夫的罪名被逮捕。」

   「噢,原來是這件事。」她聳聳肩,「麥斯自會有辦法擺平此事。」

   將軍忽然一皺眉,「對了,他去哪裡了?」

   這時,琴娜突然咳起來,聲音裡的痛苦連這一對鬼魂聽了都覺得於心不忍。他倆合力扶起琴娜,讓她能稍稍喘口氣,一陣急咳過後,她筋疲力竭地倒回將軍懷中。

   「我們得將屋裡的人弄醒!」夫人說道,「我去設法讓僕役到花園來,以便他能發現這個孩子。」

   將軍搖搖頭,「你若是那麼做,她鐵定會被捕。不,我們必須等到麥斯回來。這孩子究竟跑到哪裡去了?」

   夫人沒有回答。她為著將軍的故意冷漠而情緒低落,因此常常一個人在花園中逗留好幾個小時,根本未曾留意屋子裡所發生的事情。「為了麥斯,我們必須救她,以便她能活著,並好好地去愛麥斯,你我也才能長相廝守。你怕被傳染喉頭炎嗎,將軍?」

   「如果出手救她,我們必須擔負極大的風險。」他以警告的口吻說道,「她若斷氣,我們說不定會連鬼魂也做不成。」

   「所以她非活下來不可。」她以甜膩而溫柔的口吻說道,「將軍,快將她救活!」

   他氣呼呼地咒罵一聲,「你實在真過分!」接著,他又無可奈何地說道,「好吧,你對治病一事懂得多少?」

   「雖然不多,但應該還算夠。」她輕蹙雙眉,「啊哈,我想起來一種可以幫助她退燒的方法。」她興奮地敘述著這個方法需要哪些藥材。

   「等你將所有的材料都搜集好,只怕已是一個星期以後的事。你快去廚房找找看;夫人,動作要快!」

   夫人連忙照著他的話去做。將軍抱起琴娜,舉步跟在夫人身後朝主屋後面的牆壁走去,卻發現琴娜的身體無法穿過那足足有四尺厚的石牆。

   「我真是老糊塗了!」他嘀咕著,然後轉個身,和正常人類一樣利用門扉進入屋內。

   ☆        ☆        ☆

   吸氣!該死的你,快吸呀!

   琴娜張開眼,發現自己正望著一張陌生的臉;對方似乎很生氣,琴娜不禁有些害怕。

   「我是不是和你一樣已經死了?」她忍住喉頭的疼痛輕聲問道。

   他沒有回答。琴娜這才發覺,自己說話的聲音簡直有如蚊納。此時,一陣惱人的咳嗽突然襲來,逼得琴娜不但無法呼吸,甚至連喉嚨也如同著火般的難受。她緩緩閉上雙眼,只覺眼前一團火紅,而且身體愈來愈輕。

   ☆        ☆        ☆

   將軍,她會死嗎?

   天殺的,當然不會!麥斯經過長時間的考慮才決定選擇這個女孩,我可不想多事地為他另外找一個。

   可是,她病得不輕啊!

   該死,夫人!把你那張哭喪的臉拿開!我說,她一定可以活下去!

   琴娜感覺到有人將她抱起,並強迫她張嘴喝下一種溫暖的液體。此人有時甜言蜜語地哄著她,有時卻又破口大罵。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交替出現的幾度半昏迷之後,她墜入一連串的夢境之中。

   ☆        ☆        ☆

   她在法庭之中,已經被判刑問絞。麥斯也在場,臉上佈滿痛苦的神情。琴娜不願被他目睹自己的屈辱,她大聲呼叫要麥斯離開,但他卻仍然留在原地。吊索在風中搖擺,琴娜知道那是為自己所設。麥斯再一次來到她身旁,鼓勵她務必堅強起來,勇敢地和驚慌及恐懼作戰。

   ☆        ☆        ☆

   琴娜喉間的繩索愈來愈緊,甚至已陷進她的肌膚裡,令她根本無法呼吸。這時,他再度在她眼前出現,柔聲安慰著她,並保證會將她帶離痛苦、傷心孤寂。

   ☆        ☆        ☆

   她尖叫、掙扎,但仍舊無法吸進一口空氣。四周除了一望無垠的空間之外,什麼也不存在。接著,一片巨大的黑幕自天而降,甚至連夢境亦無法穿過它。

   ☆        ☆        ☆

   琴娜不只一次想放棄呼吸,然而,窒息的痛苦卻愈來愈糟。她覺得自己似乎已沉入水中,說不定會和父母當年一樣溺水而亡。她張口尖叫,但卻沒有一點聲音。接著,一雙強而有力的手從後面伸過來將她抱住。

   「我不想死!」她哽咽地喃喃說道,「麥斯在哪裡?我一定要告訴他!在我死之前,我一定要告訴他!」

   就在這時候,他那張英俊的臉孔出現在她眼前,眼神中所散發出來的溫暖勝過千萬支蠟燭。琴娜週身冰冷,但心頭卻有著一股暖意;因為,她滿心愛著眼前的這個男人。

   「麥斯!」她輕聲喚道,不去理會開口說話所帶來的疼痛。

   你必須活下去,琴娜,我要你活下去,如此我倆才能永遠地廝守在一起。

   「永遠廝守。」琴娜重複說道。她感覺到頰邊有淚,但卻不知是自己的、還是他的。「永遠。」她再說一遍。「求求你,吻我。」

   他的嘴唇清涼而柔滑,像是由絲緞裹裡著的大理石。而且,在兩人的唇接觸之後,琴娜似乎可由他的呼吸之中得到空氣。她感覺自己渾身都在放鬆、疼痛也漸漸減輕,連黑暗亦不復令人緊張害怕。有麥斯在她身邊抱著她,琴娜一定可以活下去。

   「我愛你。」一吻既畢,琴娜喃喃說道。

   孩子,他也愛你。現在,親愛的孩子,好好休息吧,你的麥斯會希望見到你健康又美麗。

   不一會兒,有人將湯題輕頂她的雙唇,琴娜順從地張開口,只覺溫熱的湯汁緩緩流入她乾渴的口中。

   再多喝一點。

   琴娜近乎機械化地照著這個聲音的吩咐張口、吞嚥。只要麥斯在她身邊,琴娜願意做任何事情。為了他,琴娜不能死。

   現在已接近萬聖節的開始,你莫非忘了這意味著什麼嗎?

   沒有,夫人,我沒忘。今晚,煙火、喧鬧、飲酒及演秦號角等事將一一登場。

   親愛的將軍,也是一年之中唯一的一個晚上,我們能夠以血肉之軀現身。

   夫人,你毋需提醒我;命運之神自會安排一切。

   我知道你擔心那個女孩;我們能怎麼做呢?

   我們已經盡了力。夫人,現在你我必須走開,他們年輕人的事,不妨順其自然吧!

   琴娜在半睡半醒時,已經聽慣這些聲音,因此早已不去想究竟是誰在說話問題。此刻,她聽出聲音裡有著急切的意味,令她不由得想看看他們,也想和他們說說話。然而,她張開眼睛時,卻發現身邊根本沒有人,只有牆上的一根蠟燭正在發出微弱的光亮。

   琴娜的心跳漸漸加快。他們一定就是布拉德園裡的鬼魂!剛才她所聽見的聲音,是他們在說話嗎?

   此時,一股清風拂上她的面頰,令她忍不住落下淚來。她聽見有個聲音在說話,又輕、又柔,琴娜幾乎不敢確定會不會只是自己在想而已。

   千萬不要氣餒。

   琴娜不清楚自己是睡、是醒;是生、是死;不過,她有著一股如釋重負的感覺,並再度沉沉入睡。這一次,她沒有作夢,也沒有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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