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告訴過你,她注定是麥斯的人,」夫人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詞之中,張開手掌心,一縷火花突然出現,「她竟然是處子之身啊!我就知道送紙條給露薏和史萊利是對的。如今,麥斯可以自由自在的娶激情小姐為妻了。」她以勝利的眼神望向將軍,「你同意嗎?」
「夫人,我同意這簡直是一團糟!」
「是誰吹熄蠟燭讓他倆盡情親熱的?」
「那似乎是我唯一能做的事。畢竟,那個小妮子還是未解人事的姑娘!」
「你當時臉都紅了!」
他沒好氣地瞪她一眼,「夫人,你忘了,我根本沒法臉紅!」
「反正我感覺到了。」
「哼!」將軍氣呼呼地走到書房的另一頭撿起琴娜的手提包,「這是什麼?」
「你偷看人家的東西,那是不道德的!」
「我要搞清楚她為什麼騙麥斯她已經結過婚,一定會有線索可尋——」他取出一疊約張打開,「你過來,」夫人依言走上前,「啊哈!全是法律文件呢。」看完之後,他咒罵幾句,於然後朝密門走去。
「你要去哪裡?」
「夫人,你如果願意,大可以跟來。這裡有些東西,我認為麥斯應該看一看!」
「但是,他們此刻正在樓上春風二度了。」她跟在將軍身後嘀咕著,「你不應該去打擾他們的好事。」
他在門邊停下來,「我才不是那種專門掃興的人。」他眼中閃過一抹惡作劇似的神情。「我從來沒試過在椅子上親熱,麥斯這小子主不定還懂得其他的花樣呢!」
「你們這些男人唷!」夫人無可奈何的罵著,然後急急忙忙跟過去。
☆ ☆ ☆
麥斯非常清楚她在哪一分鐘開始理智思考問題。雲雨過後,他翻身躺在床上,再將她抱至胸前,兩人就這麼臉貼臉、胸貼胸,兩顆心跳得比戰鼓還激烈。她將頭頂在麥斯的下巴處。並以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捏他的臂膀……直到她開始用腦袋想事情為!!她的手自麥斯身上滑落,麥斯察覺到她想起身,但他卻輕輕按住她的後腰,使兩人反而更為貼近。
方才二度翻雲覆雨之際,他居然開口要求琴娜給他!莫非,她此刻正在想這件事?至少,麥斯是的。聽見琴娜忘情地說她家好時,麥斯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開口和她求婚,他並未向她表示愛意,真是又笨、又蠢,在那一刻,琴娜正處於情緒的高峰,她不可能懂得麥斯告訴琴娜,好讓兩人之間再也不會存在任何秘密。
他輕撫她的臉頰,「琴娜,衛琴娜,我知道你是誰。」
她渾身一震,兩眼瞪得比銅鈴還大。「你知道?」
他輕輕掃摩她突然繃的背肌,「我知道,而且,我認為我明白,」他的聲音很柔,語調很平靜。「我知道你偽裝成安斯白瑞伯爵夫人的身份出現。」這是麥斯思考後的結論,否則何以解釋她幾分鐘前尚為處子之身的事實?
琴娜下欲翻身,麥斯卻按著她的雙肩不讓她動,「我承認,起先我真的相信你就是伯爵夫人,尤其是在你出示那一面刻有伯府族徽的鏡子之後。」他輕輕一吻她小巧可人的鼻尖,想藉此讓她知道他並沒生氣,「那一招的確很高明,我相信是在某個專門收賭賬物的地方找到那面鏡子,是不是因此才想到以偽裝的身份出現?不,別回答我,我相信你不是存心要讓我認為你是伯爵夫人,你只是想開個玩笑——對不對,只不過,只不過,玩笑開得過大,結果卻難以收尾。」
麥斯未待她有所反應便又接著說道:「我還記得,你曾要求我別讓任何你是伯爵夫人,你當時的神情便相當古怪,你為何不直接告訴我實情呢?或者,你因為難為情而開不了口?你心裡想必有數,我遲早會發現事情的真相,史萊利提及倫敦的賭注一事,定是把你嚇環了,難怪你差一點昏過去了,你當時一定以為會被他們揭穿。事實上,我完全不在乎你做過什麼、或是為什麼要這樣做;因為,這一場小小的偽裝將你帶到我身邊來,」他的神情變得若有所思,「莫非這便是理由——你想引起我的注意?」
琴娜的感覺極其複雜,先是意外,接著是震驚,最後則是憤怒,她迅速翻身在床的另一邊站定,隨手抓起他的襯衫擋在胸前,「你以為我來丹佛是為著引起你的注意?爵爺,你可是大錯特錯了,來此之前,我根本不知你會在這裡,如果早知道,我自當會離得遠遠的。老實說,我已經恨了你大半輩子!」
「恨我?」麥斯以一肘撐起身子,臉下一副茫然的表情,「為什麼呢?」
琴娜激動得閉上雙眼,「爵爺,你難道忘了九年前的那個夏日午後?」
原來,她一直記得多年前發生在他倆之間的事。麥斯知道此事遲早會被提出來,只可惜為什麼偏偏是現在,「我沒有忘。」他柔聲說道。「介理,我卻希望你忘了。」
琴娜渾身顫抖不已,九年前的情景一一浮現在她腦海之中……這些年以來,她一直記得他當時說過的話……但是,今天,她卻躺在這個人的床上,她睜開眼,發現麥斯正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是誰。」
「昨天。」
霎時,琴娜原本所感覺到的溫柔、甜密、渴望全都是迅速地化為灰燼,在他佔有她的身體之前,便早已洞悉她的真實身份一—她不是什麼伯爵夫人,只不過是一名尋常百姓而已。
他倆的結合,只代表著貴族大爺的一場消遣娛樂,而她呢?卻傻得向他傾吐愛意。
麥斯伸手過來,她卻縮成一團,他因而將手停在半空中,兩眼神情變得極為嚴肅。「親愛的,怎麼了?」
「爵爺,你以前可沒有如此心急想碰我。」
「娜娜,」他以帶有責備的口吻輕喚一聲。
「別用那個名字叫我!」她抬起頭對他怒目以視,「當我還是小娜娜的時候,你壓根兒瞧不起我,甚至還告訴你的朋友,說我還不算是個女人。」她咬緊牙不讓自己哭出來,「你,還有那班朋友,令我希望自己乾脆死掉算了!」
他臉上的關切之情瞬間被困窘所取代,事實上,麥斯一直記得那天她臉上忍辱悲的表情,但是,要他如何解說,才能讓琴娜明白,他能體會她當時的感受,而且直到今天都還有為這件事內疚不已?
麥斯起身坐在床邊,「你有權恨我,那一天所發生的事,確實是不可原諒。」
「你當時應該出面阻止他們!」琴娜激動的大吼道。
「我本來以為他們應該不至於會……」說到這裡,麥斯忽然住口,那些人是他的朋友,麥斯對他們的為人其實相當清楚,就某一方面來說,他和那些人一樣有罪,因為他選擇他們做為朋友,「前幾天我曾經告訴過我,我對自己年輕時的一些作為感到於心有愧。」他抬起頭望琴娜,後者痛苦的神情有如一柄利刃深深的刺進他的心裡,「我一直為那天的事抱憾至今。」
「幸好你在尚未鑄成大錯之前趕開了他們。」琴娜有心讓心讓自己一直憎恨他;然而,幾天相處下來,她心頭的恨意已漸漸減低。麥斯已經長大成人,而且言行相處受人尊敬。在尚未知曉她的身份前,他便已挺身保護她,甚至連她為何需要保護的原因都不曾追問。然而,累積經年的痛苦,不可能在轉眼間自她心頭撥除殆盡。
琴娜深深吸進一口氣,「爵爺,是我自己太傻,事情已經過了那麼久,我卻還為它自憐自艾,畢竟,我並沒有受到什麼了不起的傷害,這件事,我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然而,它卻是一項令女性終身難以忘懷的痛苦,比其他任何事情的殺傷力都要強許多……」
她毋需說,麥斯便已明白她的意思,儘管兩人發生過肌膚之親,但卻無法除琴娜心底的傷痛。
「我真的覺得很抱歉。告訴我,我刻怎麼做才能彌補你所的煎熬。我發誓一定會照你的話去做。」
琴娜說話,只是轉身逐一撿起自己的衣物,奇怪的是,屋子裡似乎存在著一雙看不見的手,有些東西在琴娜才剛伸出手時便主動來到她手裡,琴娜或許太過心不在焉,因而並沒有發覺得這種怪異的情形,她一面穿好衣服,一面強迫自己絕對不可以哭,也不可以流露出心裡的情緒。
麥斯默默的看著她,沒有說話,也沒有試圖阻止她。他早該想到琴娜不可能會記憶那天的遭遇;也許他倆的巫山雲雨令她再度想到那件事,畢竟,投入他臂彎之時,她仍是處子之身。
麥斯告訴自己要有耐性,琴娜需要時間調適她的感覺,他更需要給自己一些時間來面對這一連串的變化,麥斯固然慶幸他倆之間已能坦誠相見,然而,他倆對彼此的愛卻是另一個結,這結纖細脆弱,一個不小心,便會造成無可挽回的結果。
他以充滿柔情的目光望著琴娜;雖然心裡很想說些什麼、或是做些什麼來發慰她,但卻恨他,因為,她親口說過,她愛他,然而,麥斯卻暗自在想,白在想,琴娜要到何時才會意識刻他曾向她求婚……而她卻尚未給他任何答覆?
琴娜抓起披肩,這才轉過身來,神情有如一頭被逼進死角的野曾,「爵爺,我想回家,現在就走!」
麥斯朝漆黑的窗口一望,然後笑著說道,「我不打算讓你離開;我們還沒吃飯呢。」
「你若是不是讓我走,我會讓開喉嚨尖叫,直到所有的牆壁都倒下來砸在你尊貴的腦袋上為止,我說到做到!」
他姿態優雅地坐直身子,「難道你不擔心別人會怎麼想?」
「當然不!」
「很好。」他語氣平和地說道,並伸手去拉床邊的叫人鈴。「我這就命人將馬車準備好。」接著,他伸手指向角落處的屏風,「鏡子就在後面,你想不想梳理一下頭髮?」
門外走廊上響起腳步聲,琴娜心知自己不宜被看見在侯爵爵房裡,尤其侯爵此刻正坐在床邊,而且身上一絲不掛,她於是迅速地鑽到屏風後面,麥斯此時彎腰拾起自己的長褲。
敲門聲響起時,麥斯才剛扣好第一枚鈕扣,大步來到門前,他打開門鎖,並將門稍稍拉開門時,「修伊,是你,太好了。」話雖然如此,麥斯並未讓這位貼身隨從進門來。「衛小姐不太舒服,我得送她回家,你即刻備車。」
修伊點點頭後便轉身離去;和往常一樣,他什麼說也沒問。
麥斯重新鎖好房門,然後回到床邊撿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心裡卻想著應該有合理的方法解開他的和琴娜之間的誤會,也許,他第一下應該找個機會和琴娜好好地談一談。
琴娜拭乾淚水,整理好身上的服裝;並將頭髮梳理整齊,然後鼓起勇氣探頭向屏風另一面望去,發現侯爵站在橡木書桌的後面,正低頭在看文件,琴娜見他已然穿戴妥當,這才放心地從屏風後面走出來。
她才剛剛現身,麥斯便已察覺,但他並沒有抬起頭,直到琴娜走過來在桌邊不遠處停下腳步,他才開口說道,「感覺好一點了嗎?」
琴娜點點頭。
他站直身子,「我正在研究早上從城裡帶回來的礦源探測報告,各種跡象都顯示情況很樂觀。如果一切順利的話,耶誕節前便可以開始開採,那將是送給這個地區最佳的一份禮物,」他微微一笑,「琴娜,你對礦可有瞭解?」
「恕我所知實在不多,」琴娜咬緊上唇。以免被他看見她在發抖,琴娜原本以為他會大發雷霆,誰知他卻表現得如此彬彬有禮、落落大方、反而令琴娜有些害怕,「爵爺,我想……我相現在就回家。」
麥斯稍稍瞪大雙眼,並伸出手去,但琴娜卻朝後退縮,「你確定?」
「是的。」
「那我也只好依照你的意思喲,我們還有許多事要談,明天再說吧!」他停頓數秒鐘後繼續說道。「希望你還記得,我剛才曾向你求過婚。」
他的語氣並不重,但在琴娜耳邊聽起來,卻有如加農巨炮一般,她被震得腦袋發暈,迅速地連退幾步。「侯爵,請別開玩笑,你明知道這是不要可能的。」
麥斯差一點笑出來;但是,她的口氣過於尖銳,他難免覺得有些沒面子,「我可不這麼想;總而言之,明天中午之前,我會去小木屋找你。」
她瞪大雙眼看著他,下巴微微地顫抖,「這麼做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他這才咧嘴一笑,「我願意賭一賭自己的運氣。」
☆ ☆ ☆
這是你所犯的第一個錯誤!
夫人猛地一轉身,口中並發出喜悅的驚呼,然而,玫瑰花園裡卻是空蕩蕩物。
「將軍,你在哪裡?將軍!」
你實在不該插手此事。
將軍的口氣聽來很遙遠,也很沉重。
「你看!」她反手中的花朵捧高,「將軍,花兒都凋謝了。」
是誰的錯呢?
她挺直腰幹,三百年來的秦家血統,令她練就一身傲骨,「她愛著他。」
愛情!什麼是愛情?
「世間萬物都是愛!」
既然如此,夫人,你不妨想辦法撮合他倆的愛情呀!
「我試過,當初,不肯相信的人是你!把他倆嚇跑的人,也是你,不是我!」
由於他們不能團聚,你、我就必須分隔兩地!夫人,好好想一想自己所做的事!
霎時之間,一陣狂風平地而起,直刮得天昏地暗、群葉滿天飛舞,夫人也被迫蹲到地上並將頭埋進雙膝之間,然而,既是暴怒,當然來得快、去得也快。一轉眼,四下又恢復原先的平靜安謐。可是夫人卻有著一股疲力盡的感覺。她一方面覺得有點傷心,另一方面也有點擔心,不過,畢竟身為秦家人、死為秦家鬼,她可不是如此容易被困境所擊潰的懦夫。
夫人姿太優雅的站起身,下巴揚得高高的,即便是諸神見了也要欽羨三分。
「他們必須相愛!一定要!這是他們的命運!」
只不過,回答她的,卻是冷冷的沉默。
☆ ☆ ☆
麥斯清晨出去逗馬,回來時得知自己有訪客,他原本以為是琴娜前來看他,但一聽來人的姓名,這分期盼立即落空,不過,這個名字倒是激發麥斯不少興趣,因為此人正是在城裡與琴娜相見的神秘男士。他於是帶著饒富趣味的神情走進書房。
「湯先生。」麥斯開口稱呼道。
「秦侯爵。」那人連忙朝主人走來。「請原諒我不請自來。但是,若非事態緊急,我是不會來打擾您的。我來見您,是為著衛小姐的事情。」
麥斯疑眸望著對方,神情顯得非常專注,「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有,爵爺,只不過,呃……」他忽然臉一紅,「我不知道該怎樣說才好。」
「老兄,有話就請直說!」麥斯昨天晚上才送琴娜回去,她可能會出什麼事呢?
湯學比挺起雙主肩,「爵你,在下湯學比,目前任職於倫敦的一家銀行,同時也是衛琴娜小姐的臨護人,她是我姐姐的孩子,」他吐出一口氣之後繼續說道,「我知道她在布拉德園裡,很希望能見她一面。」
聽見「臨護人」一詞,麥斯心頭的醋意頓時削減不少,「衛小姐不在這裡。」
對方顯然對這個答覆頗意外,「我大老遠從倫敦來此看她,剛才,我去她的小木屋發現她不在家,卻有兩名工人上前應門,據我詢問的結果,他們表示是受你所雇、負責管理小木屋的修理工作,而且還告訴我也許可以在這裡找到衛小姐;因為,過去這一個星期,她一直在府上作客!」
「我招待衛小姐一是事實;但是,你卻不必以此大作文章,衛小姐在布拉德作客的這段期間,我家裡還有其他的客人,我的表妹、達特摩伯爵,以及我的表弟李奇爾爵士。若論伴議人,令外甥女所擁有的還不只一位呢!」
麥斯對湯學比咄咄逼人的口氣頗感不悅,但念在對方是琴娜親戚的份上,他仍上捺著性子說道,「令外甥女回到此地時,發現小木屋的情況根本不堪居住,甚至連屋頂都沒有。她在我的馬車翻覆後曾順路送我一程,我因此覺得至少應該在她需要幫忙的時候提供一處她可以暫時樓身的地方。」
麥斯留意到對方的眼睛愈睜愈大,琴娜顯然沒有將事情的經過告訴此人。
「原來如此,爵爺,謝謝您費心照顧我的外甥女,她既然不在府上,我也不便多做打擾。」
然而,麥斯的好奇心卻尚未獲得滿足,此人明明至少已和珍娜見過兩次面,卻假裝壓根兒沒這回事,另一方面,琴娜既然沒有將他倆相識之事告訴此人,其中一定有她的原因。
「湯先生,衛小姐一向喜歡在草原上散步,今天氣天氣尤其適合這種活動。我可以出去找找她。」說完之後,麥斯打開書房的門,對在門邊的僕役交代幾句,然後再轉身走進來。「請坐,湯先生,他們很快便會把咖啡端進來。」他先行坐下,迫使對方不得不依樣樣畫葫蘆。「我們以前沒見過,真是不可思議。衛宗恩以前是我的老師,他的確是好人,你是他的內弟?」
「是的。」湯學比似乎有些坐立難安,「家姐和我一向不太親近,他們夫婦過世後,我才首次見到琴娜,身為她在世間唯一的親戚,我很自然地成為她的監護人。」
「當時,我在佛羅倫斯任職,由於尚未成親,只得將琴娜送往修道院,以便她能得到最妥善的照顧。」
「你最近才將她帶來英國?」
「爵爺,她回來是為著與安斯白瑞伯爵結婚。」
這一回,輪到麥斯瞳目結舌,琴娜居然真是安斯白瑞伯爵夫人!她說的全是實情。
「從您的表情可以看出,您想必也聽說了有關琴娜的種種謠傳,我只能說,伯爵府和倫敦的上流社會並沒有善侍琴娜,我這次來,便是要說服她立刻返回義大利,讓外面這些風言風語自然的沉寂。」
「你認為有此可能嗎?」
「誰能判定謠言會流傳多久?但是,暫時走避一年半載,對琴娜並不會造成任何損失,」
「你當初何會促成這樁婚事?」
「爵爺,我很清楚伯爵在外的名聲,但是,他的求婚卻相當清白,對琴娜而言,不啻是天賜的良緣。」
麥斯明白他的意思,琴娜不過是一介平民,而且還是一個在修道院長大的孤女,能嫁給伯爵為妻,當然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爵爺您見過我的外甥女,也和她相處過,您相信外面那些謠言嗎?」
「當然不相信。湯先生,依我看來,衛小姐完完全全是一位受害者。」麥斯心裡亦將自己列入欺負琴娜的人之一。
「既然如此,您或許可以勸她接受我的建議暫時離開英國,我相信人們很快便會因為別的醜聞而淡忘琴娜的事。」
「在義大利待上一整年。你建議她如何找發時間呢?」
湯學比以充滿自信的神情微微一笑,「我已經安排好由她出面買下一棟房子;屆時,她愛做什麼都可以,說不定因此根本不想回英國呢。她或許會發現,那兒的天氣比較適合她;甚至,她可以考慮再婚。」
這時,僕役送來咖啡和點心,麥斯利用這個機會,起身走到書房的另一端憑窗眺望,他並不想未和琴娜商量前便驟下決定;不過,眼前似乎是告訴湯學比他已向琴娜求婚的適當時機。
他自窗邊轉過身後,一陣突如其來的清風將近處一張桌子上的文件吹起。眼看著紙張已飄向自己,麥斯心不在焉的伸手去接,並低頭看看上面的內容,一看之下,他的雙眼再也離不開那份文件,僕役離去時,麥斯心中已有數項決定。
湯學比對面坐下,眼中閃動著狡黠的光彩,「湯先生,身為一位銀行辦人士,你將建議令外甥女如何管理這從天而降的大筆財富?」
湯學比聽出對方的語氣有些不對勁,但找不出原因何在。「我已經建議她財產交給經驗豐富的人去管理。」
「比方說,你自己。」
「我正是這麼告訴她的。」
「直到她再婚為止,是嗎?」
「那是當然,」湯學比輕聲說道,並端起杯子啜飲一口咖啡,希望能藉此打斷這個話題。
「我還有另一個建議,那就是由我來替她掌理財務。」
湯學比聞言震驚無比,連咖啡都濺到膝蓋上,迫使他大叫著站起身,他將杯盤放在一邊,迅速地從口袋中掏出手帕拭上的咖啡。
麥斯微笑地看著這一切,壓根兒沒有出手幫忙的意思。「湯先生,我的話是不是令你大吃了一驚,但請別誤會我的意思,我真的希望能娶令外甥女為妻。」
湯學比猛然一抬頭,「但是,爵爺,你——你不可以呀!」
「她是寡婦,我是單身漢;湯先生,我認為沒什麼不可以。」他看一眼自己的右手,然後才抬起頭望著對方,「眼前只剩下一個向題,你要多少?」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需要付你多少錢,你才肯放過琴娜?」見對方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麥斯揮揮手,「用不著多費唇舌。」他一揚手中的文件——那是湯學比交給琴娜的東西,你存心騙取琴娜從凌先生那兒所繼承的遺產。」
「是她拿給你看的?」湯學比無比詫異的問道。
「文件你大可以帶走。」麥斯並未回答他們的問題,「我很樂意簽署一項約定——支付你若干金錢的婚約書,因為,你畢竟是琴娜的新舅舅,不過,你可別貪得無厭,逼得我非改變心意不可。」
湯學比連忙吞嚥兩次才有力開口,「她已經答應了?」
「她正在考慮。」
湯學比露出一抹愕然的表情,「她還有猶豫不決?我去跟她說……」
「不准你這麼做,衛小姐是一個有頭腦的人,她如果不願匆匆再婚,我可以諒解她的心情。坦白的說,若是你向她施加壓力,她勢必拒絕我的求婚,因為,事實證明,你為她選擇對象的能力實在令人難以恭維。」
湯學比未假思索便衝口而出地說道,「你和琴娜相識才幾天,不可能如此迅速便愛上她,凱覷她尋份財富的人其關是你自己!」
「姓湯的,嘴巴放乾淨點,我一心只想鼓勵她把財產還給凌家,請注意,我之所以『鼓勵』二字,是因為我不像你,我不會巴望她在這件事情上需要我為她指點迷津。」
面對侯爵如此咄咄逼人的氣勢,湯學比在老羞成怒之上,變得口不擇言,「侯爵,希望你會喜歡這樁婚事,不過,我懷疑國會裡的成員會用什麼樣的眼光來看您的夫人,更懷疑會有幾位名貴婦願意張開雙臂接納她,只怕無論她到哪裡,都只會招來輕蔑和嘲諷。」
麥斯盡量克制自己的脾氣,「姓湯的,別人會採取何種態度用不著你操心。只希望你不要火上加油就好。我會有適當的時機宣佈訂婚的消息,在此之前,我希望你最好開始為維護她的名聲多作努力,更精確的說法是——我回到倫敦的時候,希望能聽到你出面為自己的外甥女辯護的消息。」
「老夫人那邊怎麼辦?」
「她當然不會樂意見到琴娜再婚,但是,既然琴娜再婚的對象是一位侯爵,我不認為老夫人的怒氣能發生多少作用。」
「侯爵,我可不會如此樂觀。琴娜並非出身貴族,娶這樣的一名女子為妻,只怕會有損你的社會地位,甚至可能危及你的政治生涯。」
「湯先生,你的轉變也未免太快了吧!不過是幾分鐘前,你還氣勢洶洶地要我交出令外甥女,好似我會對她造成威協一般;現在,你卻要我離她遠一點,以免被她害得身敗名裂。」說到這裡,麥斯站起身,有如一尊高塔般聳立在湯學比面前。「姓湯的,快滾出去,否則別怪我賞你一頓拳頭,那才是你真正應得的!」
☆ ☆ ☆
琴娜散步歸來,發現有一匹駿馬站立在木屋前的小道上;她一心以為是伊凡良康侯爵來訪,連忙加快腳步向前疾走。方才在散步的時候,她想了許多事情,當然都與麥斯有關。當年他還只是個孩子,為著救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而今回頭望去琴娜已能諒解他當年的行為,因此面帶微笑地衝進木屋裡。
「哇,安斯白瑞伯爵夫人,你總算回來了!」
大屋中央,站著一位英俊、高貴,但卻陰森的男士,他便是布柏西——剛出爐的安斯白瑞伯爵。他張開雙臂朝她走來,「夫人——琴娜,真高興再見到你!我還以為自己找錯方向了呢!」
「你怎麼找到我的?」
「當然是令舅告訴我的嘛!」他輕輕抓住琴娜的手臂,「你看起來氣色真好!你不知道,自從你不告而別之後,我的日子有多難過。你為何那麼做呢?噢,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我總算找到了你!」
他彎下腰彷彿想吻她,琴娜連忙閃開,他的唇因而只碰到她的臉頰。
「布伯爵,請放開我。」琴娜冷冷地說道。
他眼中怒意一閃即逝。「喔,我太性急了。」他稍稍伸展手指,但並未放開琴娜。「只因為我過去幾天裡,滿腦子想的全是你。」
琴娜將他的雙手甩開,「伯爵,有過上一次的見面,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想看見我。」
他露出迷人的笑容,「我承認自己當時的表現有欠允當,不過,你也有不是之處。」見她毫無反應,他於是繼續說道,「我都是被姑媽逼的;你天生慈悲心腸,應該能夠諒解並且原諒我吧?」
「你為著執行老夫人交代給你的『任務』,不惜以惡毒的謊言來破壞他人的名聲,我一點也不諒解。更何況,你揚言要告訴每一個人,說我是你的情婦,現在還指望我原諒你?」
「我之所以那麼說,是因為我希望那是真的!」
他再度伸出手來,琴娜向旁邊跨開幾步,並厲聲說道,「別碰我!」
他將手垂下。「過去的事就別再計較了嘛!眼前,我們應該彼此坦誠相待。」他再度微微一笑,「你那天上在格林威治下船時,是我陪同哈利前去接你,當時,你尚未見過自己的夫婿。一下船,你的目光便停留在我身上,心裡希望我便是你的丈夫!別想否認,因為我早將一切看在眼裡!」
琴娜無法反駁,只因為這確是實情。
布柏西見她沒有說話,因而繼續說道:「我明白你的感受。雖然你是我的表嫂,但是從看見你的第一眼起,我便想著要得到你。夫人,你、我有著同樣的感覺,你又如何以此責備我呢?」
「我承認自己犯了一個錯誤。」琴娜向後退幾步,「你很快便露出真面目,因為你只不過是一個善於說謊的騙子而已。」
「只怪我脾氣太壞。」他聳聳肩,「我嫉妒表哥,他不知道自己擁有的是什麼寶貝,更不懂得珍惜。而你呢?自從你以充滿愛的神情看我一眼之後,我便日日夜夜都念著你。
「我承認曾經對不夠溫柔,那是因為你想假裝你、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如果我——」
「你有!」他打斷琴娜的話,「你先是勾引我,後來卻又棄我而去,好像我配不上你似的。是不是因為我沒有爵位?我現在有了,而且依舊和第一天見面時一樣地迷戀你那對綠色的大眼睛。」布柏西迅速地伸手抓住她,並將她拉過來貼在自己胸前。
琴娜沒有掙扎,因為不希望讓布柏西以為她怕他。「放開我!」她以嚴厲的口吻說道。
「不!除非你聽我的話,否則我絕不鬆手!」他將琴娜抱得更緊,兩人的臉差一點便貼在一起。「琴娜,你究竟要我怎麼樣?扮演古代的武士,跪倒在你的腳邊?是不是要我證明自己對你有感情?」他似乎還想再說法什麼,但卻又極其痛苦地大叫一聲。「不!」
布柏西突然放開她,同時搖搖頭,彷彿想藉此拋開某些不愉快的念頭。「我們不能談那件事。」
「哪件事?」
他以手指按摩著太陽穴,「我來此不是為著談論那件事。但是,我們似乎非談不可。這麼說吧!我愛你,如果有必要,我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也要保護你!」
「保護我?」琴娜滿腹狐疑地問道:「保護我什麼?」
「難道我們非把醜陋的實情說出來不可?」他快速地來到琴娜面前,並伸手輕觸她的臉頰,「我為你,以及你漂亮的頸脖擔心不已。」他的手向下滑、環住她的頸子。「我不希望這麼細緻的肌膚被吊索所破壞!」說到這裡,他鬆手放開琴娜的脖子。
琴娜倒退一點,出於本能地以手護住自己的頸部。「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沒有做錯事,更沒有犯下任何罪行。」
「琴娜,我知道!」他忽然壓低聲音,「我知道你謀殺親夫!」
琴娜只覺得有如青天霹靂,「謀殺親夫?」她喃喃重複道,「誰說凌伯爵是被謀殺的?」
他輕咬下唇,「你就別再追問了。我得知道這項實情已有數個星期,但卻一直忍著沒說出來。」
「但是,我卻不知道什麼是實情?」琴娜的聲音愈來愈高。「不想再活在謊言裡!究竟是誰造謠說我丈夫是被害死的?」
他抬起頭,「琴娜,不要再演戲,我手裡掌握有確切的證據。當初,在任何人都尚未發現時,是我將毒酒從他情婦房裡移開的。」
「什麼毒酒?」
「你丈夫的情婦名叫娥琳,哈利在她家中暴斃時,她不知如何是好,總不能叫她直接去找你,告訴你哈利死在她床上。娥琳於是派人到俱樂部找我,我到達那裡時,她已經近乎歇斯底里。她說哈利一個晚上都在埋怨說不舒服,還說他帶去一瓶送給你做為結婚禮物的波特酒,希望酒能減輕他的消化不良。」
「我從來沒送過波特酒給哈利。」
「你送過!標籤上還有你的名字呢!」
「我不記得了,結婚的時候收到不少禮物,每一樣上面都有標籤,也許有人掉換過也不一定。」
「我原先也是這麼認為。」布柏西靜靜地說道。
「總而言之,光憑一瓶酒並不能斷定我就是殺人兇手。」琴娜忿忿不平地說道。
「一點也不錯。如果他在倒下之前已經喝完瓶裡所有的酒,你也許真的可以把這件事推得一乾二淨。然而,第二天,我卻意外地發現,瓶底有不少沉澱物。」
「你起先為何想到要把酒瓶帶走?」琴娜突如其來地問道。
「為著家族的顏面,我特地折回娥琳的住處,把哈利到過那裡的一切證據都移開。直到後來,我才發現自己幫了你的好大的一個忙。」
「你根本沒幫過我,你既然認定是我害死哈利,為何不向當局舉發我?或者,至少告訴你姑媽?」
「親愛的,因為,我看見哈利倒在那裡時,腦子裡唯一想到的事,便是你自由了。這麼說也不太道德,但起碼可以證明我有多愛你。哈利一向好酒貪杯,當局因而接受了他死於心臟病突發的說法。幾天後,我將瓶中的沉澱物取出一小部分送去檢驗,結果證實那是磨成粉未的指頂花,一旦服下足夠份量,它便足以造成心臟衰竭。為了保護你,我任何事都願意做,因而才狠下心腸扮演姑媽心目中所希望的那個角色,目的便是避免她生疑。」
「沒什麼好讓她生疑的啊!」
「沒有嗎?」他意味深長地反問一句。
琴娜轉身走開,然後在一張椅子從下,將頭埋進雙掌之中,「我想不起來,一點也想不起來!」
布柏西走過來在她腳邊蹲下,並握住她的雙手,「親愛的,別哭。我發過誓,絕不在你面前提起這件事。不過,是你逼我證明我有多愛你。琴娜,我真的很愛你。我知道你嫁給哈利並非出自你的本意,也知道他甚至不想假裝是你的丈夫……他有嗎?」
最後這三個字已超出禮貌的詢問的範圍,琴娜因而抬起頭,卻發現他臉上滿佈情慾的影子,她不禁渾身一陣哆嗦。「安斯白瑞伯爵的表現和我預期中的一模一樣。」
他微微一笑,「親愛的,如今我才是安斯白瑞伯爵。我很樂意照你的希望有所表現。」
琴娜搖搖頭,「爵爺,我對你沒有任何感覺,很抱歉。」
「琴娜,」他以稍帶有責備的語氣說道,「我並不是要你必須立刻愛上我。但是,讓我幫助你。只要你願嫁給我,我便可以一輩子保護你。」
「我不需要保護。」琴娜疲累地說,「我沒有害死自己的丈夫;那個真正的兇手,至今仍逍遙法外,也許永遠都不會被抓到。」
由於他沒有回答、沒有急著安慰她,反而令琴娜心裡一驚。她突然意識到,布柏西口中的保護,其實代表著威協的意味。她抽回自己的雙手,「如果我不答應嫁給你,你是不是便要向當局說出心中的猜疑?」
「琴娜,」他以一手按住她的膝上,「琴娜,親愛的,你不妨替我想想看,心愛的表哥撒手人間,我相當清楚他為何人所害;但是,我卻遲遲沒有報案。這樣還不足以證明我有愛?」
「不會有人相信你的一派胡言。」她輕聲說道,「時間已經拖得太久,你若出面檢舉,只會給自己找麻煩。」
他聳聳肩,「我只好告訴他們,我是被愛情沖昏了頭。」
琴娜聽得出來,他的意思是說,她若不答應嫁給他,布柏西便會毀掉她。但是,他為什麼非要娶她不可呢?難道,他真的很愛自己?關於這一點,她反倒不太相信。如果不是,那又是為什麼呢?
她緩緩站起身,「我們該怎麼做?」
布柏西立刻站起來,「跟我回倫敦去;或者,我們直接往格那陵結婚。不論採取上述任何種做法,勢必都會引起議論紛紛。但是,我們一旦結了婚,應付起來便可輕鬆許多。」
「老夫人的情況如何?」
「病得不輕。」他以事不關已的冷漠口氣說道,「醫生幾乎天天都要替她放血,看來痊癒的希望不大。」
「既然是這樣,我們便非回倫敦不可。」
「為什麼?」他面露狐疑之色。
她轉過身,「因為,她可能死在我房子裡。」
布柏西臉上閃過一抹邪惡無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