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裡,他明明親眼看見了杜麗凱呀!還和她談了那麼久的話,這一切的經過,李世芬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
「沒有呀!我什麼也不知道呀!」李世芬回答著,雙眼中滿是迷惑。
今天詢問室的燈光很亮,李世芬雖然因為夜裡被「杜麗凱」用去了太多體力,但這一次倒是還保有著些許清醒的神智,不再如同以往那樣昏昏沉沉的,可以清楚地回答齊堯的問題,但是仍然是十分無辜的口氣,似乎對自己晚上的所做所為完全沒有任何記憶。
「要不要想想看?」齊堯從一旁的袋子裡拿出了一支大紅色的口紅,是在一般的開架式商店可以輕易買得到的品牌。
這是杜麗凱昨夜擦的口紅,是十分鮮艷搶眼的辣椒紅,正如同她的個性,教人看一眼就很難忘懷。
從第一次杜麗凱自病房逃脫開始,一連好幾個夜晚,齊堯都會在花園裡遇到偷溜出來的她,就像是她故意在等待著自己一樣。
齊堯一直沒有告訴別人這件事,在安全的前提下,醫院也逐漸不再禁止杜麗凱夜裡溜出病房。畢竟依她那樣外向好動的個性,如果仍然被關在狹小的病房裡,也未免太過可憐了。
該怎麼治療這兩個人格呢?齊堯和其它醫生們也傷透了腦筋。
醫治人格分裂的第一步,需要兩個人格彼此先互有認知,如果欠缺了這一點共識,非但醫治矯正的過程會困難重重,就算真的治好了,也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等到將來不知哪一天,只要有某些特定的暗示出現,另外一個人格仍然會立即顯現出來,情況反而更加危險。
依目前的狀況,杜麗凱對白天的李世芬人格已經早有意識了,而困難的是,李世芬對杜麗凱的存在似乎仍然處於懵懵懂懂的狀態,再這麼下去,終有一日,李世芬的人格一定會被比較強烈的杜麗凱所吞噬,而這樣的結果是他們所不期望見到的。
想到這裡,齊堯不由得歎了口氣。
真的只能留下李世芬嗎?
他發現自己開始偏袒杜麗凱了。就像是自己有兩個妹妹,雖然都很重要,但做哥哥的總是比較偏愛好動、外向的搶眼小ど女一樣。
所謂的醫治、矯正,難道就是只能留下那個和其它人一樣的個性和人格嗎?只能在夜裡生活又如何呢?
好辦法?你們的好辦法就是殺死我,留下她吧?
為什麼留下來的人一定是她?為什麼我和她就只能留下可以接受陽光的那個人?
為什麼是我?就因為我不能和你們一樣看見太陽?
齊堯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杜麗凱時她對他的質問,只覺得心虛不已。
大家的決定,真的是對的嗎?為了留下一個人,真的要犧牲另一個嗎?有沒有別條路可以走呢?他也不知道了。
「口紅?」看著桌上那支用了一半的口紅,李世芬呆愣了一下。
「嗯,有沒有用過它、或者是見過它的記憶?」齊堯又問了,他打開口紅的蓋子,讓李世芬湊近聞了聞,希望口紅帶著人工色料的獨特香味可以在她的意識水潭撩起些許波紋。
「她又出來了對不對?」突然,李世芬的嗓音轉為尖銳,她紅著臉龐問著。但語氣中只有肯定,聽不出什麼疑問的意思。
「她?」聽到她的話,齊堯追問。看樣子,她是想起什麼了。
「當然是她,那個女人!」李世芬抬起頭對著齊堯指控著,「那個專在夜裡佔據我的身體的鬼怪,要不是她,我怎麼可能變得這麼慘?」口氣中滿是怨恨,雙眼也佈滿了血絲。
「那不是鬼怪呀!」齊堯連忙解釋:「她只是你的另一個潛意識人格,不是什麼邪魅,只要你的心理調整好了,她也就不會總是在夜裡出現了。」
李世芬對杜麗凱終於有了意識,雖然很令齊堯感到興奮,但她的反應卻教他十分意外。
原本以為依李世芬的個性,可能會失措、哭泣、恐懼,沒想到她卻是這麼地怨恨。為什麼要把另一個自己當作鬼怪看待呢?而自認和鬼怪共存的她,又是多麼地恐懼和自厭?
「不是嗎?」一反平日的溫順,李世芬繼續質問:「要不是她,我怎麼會被人關到這個小島來?要不是她,我才不會白天像個病奄奄的廢人!要不是她,我就不會被人說是神經病!」口氣中充滿了怨毒。「她以為我睡著了,就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嗎?」
「別這麼說。」齊堯急著安撫她,「她和你,畢競是同一個人呀!也算是你另一個人格的表現……」
認識夜裡的杜麗凱快一個星期了,他並不認為她是個該被人那麼評價的女孩子,畢竟杜麗凱也不是自願要和人同一個身體的,不是嗎?
「這些話我聽得太多了!」揮揮手,李世芬打斷了齊堯的話,「齊醫生,我只問你,你到底要幫誰?」李世芬口氣有些狐疑地問他:「我被關在這裡,不就是要你們把我治好嗎?為什麼你現在變成在幫她了?」
「不是的……」齊堯急得冷汗直流,「我只是希望你瞭解,你和她不需要對立,她只是你人格中的一個部分,消滅了任何一方,個性都會變得不完全的。」猛然被人窺知了自己的心意,齊堯有些汗顏,他一方面勸著李世芬,一方面也像是在說服自己,企圖為杜麗凱找到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我怎麼可能像那個女人?」李世芬反駁,根本不理會齊堯的說法。杜麗凱在夜裡的所作所為,已經為她帶來太多苦頭了。
聽到她這麼說,齊堯反而笑了起來。怎麼會不像呢?瞧她現在這種說話的口氣、神態,不就和杜麗凱有八成的相像嗎?
那麼,杜麗凱應該也會有如同李世芬以往那種怯生生的模樣囉?會是什麼時候呢?是和她口中的小奇在一起的時候嗎?齊堯真的有些好奇了。
也許這兩個女孩子,真的在某種情境可以共存下去吧!
「這個地方的星星真的很美,你有看過台北的夜空嗎?因為光害太過嚴重,一顆星星也很難看到呢!」枕著手臂,齊堯坐在樹下,望著天空的星星,一邊對離自己約十步遠的邵慈若說著。
邵慈若仍然沒有說話,只是坐在草地上望著齊堯。
「你以前住過台灣嗎?」他回過頭問她。
她沒有開口,只是點點頭。
「太好了,我也是從台灣來的喲!」知道她也住過台灣,齊堯高興地坐起身,有種他鄉遇故知的親切感。
「我以前住台北市的天母,有一個弟弟,還有一些很好的朋友。」說著說著,齊堯回想起了以前在台北的生活。
長得比女人還美麗的弟弟齊璋、一直照顧著他們兄弟倆的雷氏一家人,繁華的台北市縱然是到了夜裡仍然燈火通明得如同白晝,和這個小島的安靜孤寂真有天壤之別。
「台北市是個盆地,連要看到海都得開車到很遠的地方呢!」耳邊聽著南中國海的浪濤聲,齊堯歎了口氣,回過頭,看到邵慈若仍然坐在離自己有十步之遙,忍不住心生委屈。「你就不能看在我們是同鄉的情分上,再靠近我一點嗎?」
印尼群島共有一萬三千多個島嶼,而他們兩個人同時位於這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島已屬難得,加上同是從台灣來的,又更加不易,沒想到現在兩個人仍然要隔著這麼遠的距離說話,而且都是齊堯一個人在說話,邵慈若光是聽,一句話也沒聽她說過。
自從那天晚上她被杜麗凱嚇走了之後,雖然兩個人沒有特別約定,不過,她還是每天晚上都來這裡。但也只是來這裡而已,她總是坐在離齊堯有十多步的距離聽他說話。雖然沒有一見到他就逃走算是大有進步了,但也沒有任何想要主動接近的意思,怎麼不教齊堯心中埋怨呢?
聽到他這有些孩子氣的抱怨,邵慈若忍不住掩嘴笑了起來。她向前移了幾步,兩個人的距離頓時減少了一半,只剩下約五步的距離。
見她被自己說動了,齊堯的心中有著忍不住的欣喜,但口中仍然訴苦著:「你還是怕我、討厭我嗎?也沒錯啦,我現在已經沒有邦卡可以要求你了,你要討厭我,我也是沒有辦法的。」
聽他這麼說,邵慈若露出了著急的表情,連忙揮動著雙手,像是在強調著她沒有討厭齊堯的意思。
「你不討厭我嗎?」看她的反應,齊堯問著。
聽到齊堯的話,邵慈若連忙用力點頭,像在表示她的心意。
「那為什麼還坐得離我那麼遠?我又不會吃了你!」故意扁扁嘴,齊堯又裝作孩子般的口吻問她。
聽到他這麼說,坐在草地上的邵慈若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像是在猶豫著不知該不該更移近他。
「來呀!我不會害你的,你還不相信我嗎?」朝她伸出手,齊堯低聲誘哄著。
彷彿是下定了什麼重大的決心,邵慈若放下了原本擱在膝上的書和邦卡,又向著齊堯移近,終於,她離齊堯只剩下不到一步的距離了。無言地望著他,邵慈若的眼中像是有著滿溢的不安、憂愁,遲遲不敢踏出最後一步。
「來吧,不必害怕。」看她愁眉深鎖,齊堯的心中有著莫名的心疼。
為什麼她那麼不安、那麼不快樂呢?
這麼多天來,邵慈若一直沒有逃開他,齊堯知道其實她已經不再視自己為陌生人,而是很想接近自己的,也許她還有點喜歡自己。
那麼,到底是什麼因素教她那麼地恐懼、退卻?她以前到底遭遇過什麼?又是什 因素讓這麼清靈的她住進了永無復原希望的D區?
他好想把她摟進自己的懷裡,環著她細細的肩膀、纖腰,撫平她的皺眉,問問她,到底是怎麼了?
「有什麼好不安的呢?你不相信我嗎?來,把手給我。」對她伸出自己的雙手,齊堯的語氣放得又輕又柔,只希望能夠化解她心中的不安。儘管他並不知道使她不安的是什麼。
遲疑地,邵慈若看了看自己的手,半晌,像是在托付什麼重要的東西似地,將自己的手朝著他伸了出去。
當他的手掌一輕觸到她那柔軟冰冷的手指時,齊堯立即牢牢地握住,不肯放開她。看她星眸圓睜,分明被他突如其來的行為嚇著了,齊堯乾脆使勁一扯,將她整個人往下拉。冷不防地,邵慈若整個人撞上了齊堯的身子,跌坐在他的身上,上半身靠在他的胸前。
沒有給她掙扎的機會,齊堯雙臂一使勁,就把她密密實實地擁在自己胸前,一點逃脫的希望也沒有。
他低頭正好迎向邵慈若一臉不乎的表情,望著他的眸中寫著濃濃的不服氣,像是正在指控著他是個愛佔人便宜的登徒子,齊堯忍不住笑了,為自己申辯著:「你看,沒有怎麼樣,對吧?我沒有對你怎麼樣呀!」
知道自己根本不敵,邵慈若索性不理他,逕自別過頭去不再看著齊堯,卻也沒有任何掙扎。
「小傻瓜。」趁著這個機會,齊堯低下頭去吻上了她的粉頰。
冷冷的,帶著些許冰涼,但就如同他所想像的一般柔軟,也和回憶中的一樣,帶著淡淡的扶桑花香氣。
邵慈若嚇了一大跳,低呼一聲回過頭望著齊堯,雙頰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吻而變得緋紅。
「你剛才說了不討厭我,那麼,喜歡我嗎?」佳人在抱,齊堯低下頭,靠在她的頸間細細地嗅著花香,大膽地問著。
忍住笑抬頭望著天上的星星,邵慈若的表情很明顯是在裝傻。
「不可以逃避喲!」惡作劇地伸出舌頭輕輕舔了她的粉頸一下,耳邊滿足地聽到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齊堯笑著說:「你不說話?那也行,用點頭和搖頭來表示好了。」
邵慈若心虛地大力搖頭,一點考慮也沒有。
不過,齊堯分明不接受這樣的答案。「真的那麼討厭呀?」他用嘴輕咬著她胸前的扣子,「那我要做一些讓你更討厭的事喲!」不知怎地,這些無賴又厚臉皮的話就從口中冒出來了。
粉拳推著齊堯高大的身子,卻也沒有任何用處,邵慈若只好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
「怎麼?點頭還是搖頭?」齊堯再問。
輕歎了口氣,像是拿他的無賴一點辦法也沒有,邵慈若微微地點頭了,滿臉通紅直到耳根。
雖然這是自己早就可以感受到的答案,但是看到她點頭,齊堯仍然欣喜若狂。「我也是。我也好喜歡你。」說完,他的唇已經印上了她的。
這麼一個嬌嬌柔柔的女孩子,他怎麼可能會不對她動感情呢?
如果不是那麼在意她,就不會夜夜在這裡等著她:如果不是喜歡她,就不會一看到她皺眉就心疼:如果不是喜歡她,就不會一看到她的抗拒,還努力地上前想追尋……
他不相信她真的有重度精神分裂,就算真的是如此又怎麼樣呢?有了精神分裂,就不能愛人、不能被人所愛嗎?
不論如何,他喜歡她、愛她。他不會計較這一切,他就是喜歡這樣的邵慈若,他一定會治好她。
他們一定會過著幸福的日子的。
在熱帶的月光下擁抱著懷中的美人,一邊不能自持地嗅著她的芳香、緊擁著她的嬌軀,齊堯一邊在心中下了決定。
「兩個人都留下?這是什麼意思?」指著附在卷宗裡的觀察意見書,包德生這麼問著齊堯。
寬大的院長辦公室裡並沒有點燈,所幸熱帶的刺眼陽光透過窗簾照射進來,讓房間裡的光線十分充足,讓齊堯可以清楚地看到院長額上猛烈跳動浮現的青筋。
「據我觀察的結果,李世芬和杜麗凱兩個人格彼此已經有意識了,而且個性也有某部分很相同,也許我們可以想辦法把兩個人格都保留下來。」齊堯向包德生解釋著。
提出這樣的建議,齊堯早就有遭到反駁的心理準備。不過,他還沒有找到足以說服這個德高望重前輩的充分理由,瞇瞇眼,齊堯轉開臉,以免太遇刺眼的陽光直射在自己的臉上。
窗外傳來微微的浪聲,今日的浪潮一反往常的規律而紊亂無章地拍打著海岸,連浪濤都不規則地斷斷績績著,教他不知怎地心浮氣躁,完全沒有辦法整理好自己的思緒。
這是每個月一次的觀察進度會議,與會的人很筒單,就只有齊堯和包德生兩個人。由齊堯向指導員--包德生報告這一個月來的觀察結果和預定方向。
原先的執行計劃設定流程,是由齊堯觀察李世芬的案例,試著解讀這一類精神病患犯罪的心理狀態和犯罪預測數值,並且設法找出如何克服另一個人格的方法,卻沒想到在實行了一個月之後,齊堯得出來的初步結論卻是:兩個人都留下。
「讓兩個人都有意識,本來就是對人格分裂患者治療期間必經的過程。先讓兩個人感受到對方的存在,才能有意識去對抗,進而消滅另外一個人格。現在好不容易有一點進展了,你居然想要兩個人都留下?」包德生疑惑地問,他真弄不懂這個年輕人到底在想什麼。
如果當初打算兩個人格都留下,就不該挑起她們彼此的意識,以免在兩個人格的心底都留下「被別人搶去一半、不知另一個在做什麼」的陰影。既然打算消滅人格的事都進行到一半了,事到如今,卻又這麼決定,不是很矛盾嗎?
「我知道……」齊堯有些結巴,不知該從何解釋起。「我只是覺得,被除去的杜麗凱人格太可憐、太無辜了。」
「小堯,你……該不會對夜裡的杜麗凱產生感情了吧?」皺了皺眉,包德生懷疑地問。
「不是的,你別誤會!」聽到包德生得出這樣的結論,齊堯連忙搖搖手否認著。
身為一個醫生,他怎麼可能會對自己的病人產生非分的感情呢?這是從一踏進醫科大門開始,他就時時謹記在心的。
想到這裡,齊堯卻不禁愣了愣,他對杜麗凱的確沒有任何感情,不過,對邵慈若呢?難以控制地,他的思緒又飄到那個夜夜依偎在自己身邊的美麗身影。
過去的他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和邵慈若之間也是醫生和病人的關係,而在還沒有意識到必須克制彼此身份互動的時候,他就對在月下唱歌的她產生感情了。
離開她?不可能。對她的感情已經不是當初的單純好奇,說結束就可以任意結束的。
「你怎麼了?」看到眼前的年輕人又魂不守舍地發愣起來,包德生開口問著。
「沒……沒什麼。」猛然從沉思中清醒,齊堯趕緊心虛地回答。
也許是真的誤會齊堯對杜麗凱產生好感,包德生歎了口氣,以一副在教育少不經事的年輕人的語氣教訓著齊堯:「一般而言,反常的人格總是比較引人注意。杜麗凱的人格想必是比李世芬這個人格搶眼許多,你心中會偏袒她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凡事不能感情用事,我們只能說這一切都很遺憾。」
「可是,真有必要因為這種理由,就要除去杜麗凱嗎?」齊堯脫口問出他和杜麗凱心中的疑惑。「她和我們不同又怎麼樣呢?沒有人規定那樣子就不能有活下去的權利吧!」
「小堯,你真的失去立場了。」輕輕搖搖頭,包德生的口氣有些無奈。「別忘了,她們實際上是同一個人,我們並不是要消滅誰、或殺死哪一個,只是留下比較適應這個社會的李世芬,而讓杜麗凱留在她的潛意識裡。」
「杜麗凱也可以適應這個社會的!」齊堯忍不住爭辯。
她也是個可愛的女孩子呀!會愛人、會想交朋友,也希望活下去……
「是嗎?」包德生挑了挑眉,「依她看到強光的那種劇烈反應,如果哪天又殺了人,可能就非死不可了,連李世芬這個人格也沒有活下來的機會喲!」
聽到這句話齊堯一時語塞。的確,李世芬是比杜麗凱安全許多,情緒也穩定得多了。至少她外顯的性格是溫順的,不會突如其來難以控制地去攻擊別人。
「來,你看看。」指著病例上的紀錄,包德生繼續說著:「這是我們過去的觀察紀錄。」
齊堯接過病例,低頭一看--
李世芬對夜晚的印象是:
我沒有記憶了,我睡得很熟……
早上起來很累,好像昨天作了一場很累人的夢,不過,什麼都忘記了……
有一個大大的火球對著我撞過來,我怕燙傷,所以用手去擋……
一頁又頁的病例,記錄著他們觀察李世芬的情況。
工作人員試著調整光源,利用光線的強弱、角度變化來喚起她的記憶,而她每一次的陳述,都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記錄紙。
「從這些紀錄可以看得出來,李世芬對自己夜裡另外一個人格的潛在記憶越來越深了,這麼一來,她的人格雖然比較溫順,但是要對抗杜麗凱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勝算。」包德生看著齊堯,堅定地說:「無論如何,醫院、監獄的目的都是在於使一個人易於適應這個社會,你好好想想,留下李世芬才是最好的選擇。」
是這樣嗎?望著院長那雖然年老、卻仍然灼灼有神的目光,齊堯迷惑了。
放棄杜麗凱?他做不到。怎麼可能忘得了那麼多個夜裡坐在他身邊、對他述說著對未來的夢想和期望的女孩呢?那個時候的她,不也只是個普通的天真女孩嗎?
而她的生命與未來,就在他和院長兩個人這麼一場談話中被決定了?
不對,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聽著耳邊不知何時越來越大的浪濤聲,齊堯告訴自己,不能這麼輕易地就放棄。他想救的是杜麗凱,也是李世芬,一定會有什麼方法讓她們兩個好好地共存下去的。
浪潮拍打著小島,掀起了翻天的白色浪花,在這個孤島上,齊堯也覺得自己以往所受的教育和思考模武正受到前所未有的猛烈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