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明蘆公主執意要嫁給我,你打算如何?」傅謙輕輕試探方萱梅。執意?
「既然她執意,我能同她爭嗎?」方萱梅如他所願,黯然低下頭去。
傅謙握著她的手,「不行!你休想離開我!」
陡地察覺手中的柔荑一陣陣抖動,以為她竟難過得哭了,傅謙慌忙提起她的小臉,竟迎上她一臉壓抑著的笑,才知道受騙!
「有什麼好笑?」傅謙埋怨。難道緊張她,也很好笑?
方萱梅解釋道:「想必你已經先同公主提過退婚一事,她才會『執意』要嫁你,不是嗎?」
「你真聰明。」傅謙讚道:「所以才一點也不慌,對吧?」
這回方萱梅搖了頭。
「我怎能不慌呢?萬一公主執意嫁你,又容不下我,我便不能留在你身邊,豈能不慌呢?」她緊緊回握他的手。
容不下?
傅謙小心抓住她的語意。「你擔心的是——怕她容不下你?不是擔心她搶你的地位?」他漸漸抓得住她的心思了。
「嗯。能留在你身邊,又確信你心裡有我,便足夠了。我求的不多。」
她求的真的不多!簡直少得可憐!傅謙不可置信地搖頭。
「我不贊同。你簡直跟明蘆公主一個模樣!」他說起與明蘆公主斡旋的經過,一面嘖嘖稱奇道:「我說我時常花天酒地,她勸我小心身子,過幾天還要幫我找些補方;我打算娶房妾室,她就要為我準備聘禮、佈置新房,還問我要佈置幾間房;我推說公務繁忙,不能當回府過夜,她說要替我準備鋪蓋,按時送三餐……你相信嗎?我找了幾百個借口,證明我不會是個好丈夫,暗示她最好別嫁給我,她卻全盤接受!」
這種女人怎輪得到他呢?他沒心、他不配,她應該退婚的!
傅謙自知心有所屬,不敢耽誤明蘆公主的幸福。
方萱梅道:「早就聽說明蘆公主賢良淑德,顯然不是虛傳,如此我也安心了。」
她暗暗打算下回要親近明蘆公主,也許公主可以接受她離奇的遭遇,並接納她,准許她留在他身邊。
「你仔細聽好!」傅謙抓著她的肩膀,「我只要一個女人——你!其它的,當大當小或自甘藏在外頭,還是路上伺機勾引我的,我一概不理,你明白嗎?」
他明確的宣告,讓她一時轉不過來,只愣愣地點了點頭。
「你真的明白嗎?」傅謙喃喃低語:「我真懷疑你是不是人習慣逆來順受,誰對你好你就接受。而湊巧我就是那個對你最好的,所以你就接受了我。否則,你豈會不介意公主奪走你該有的地位?」
方萱梅沉默地想了又想,終於緩緩道:「我……我可能真是習慣了,明蘆公主也習慣了。深宮裡的女人,不論什麼妃位嬪級,都只能等著等著,等著皇上的臨幸,然後皇上以賜封地位為償。皇上偏愛哪位嬪妃,可以輕易地從她的地位看出,卻沒有人會問她,究竟有多愛皇上,深宮裡的女人只能愛皇上,受多愛少都是愛,因為沒有人能反過來,封給那高高在上的男人,一種類似嬪妃級位的評准。所以,皇上也就從來不擔心、從來不介意女人們有多愛他吧!」
「那和明蘆公主有什麼關係?她又不是嬪妃!」
直到現在,傅謙還是不能相信宮裡居然養得出這樣的女人!他還以為只有書上才看得到那些儒家道學者所宣揚的和樂融融的齊家神話呢!
傅謙是平民出身,貧窮的崎憐縣,娶不起妻的王老五滿街是,誰敢妄想妻妾成群?勉強見一兩個大戶人家娶了妾,又是一天到晚打打鬧鬧,讓他從沒認同過妻妾成群能有什麼幸福快樂可言!
心中同時裝了一個以上的女人,絕對是種災難和痛苦,他深切體認並謹記在心。
方萱梅提醒他,「別忘了,公主的母親一樣也是嬪妃,母親受不受寵,決定了子女的前途。明蘆公主的母親聽說是個沒什麼地位的小宮女,所以,公主才不介意那些借口吧!」
傅謙突然有所領悟,嘴角浮起淡笑:「你真認為,皇上不會介意,也不擔心女人有多愛他嗎?」
「起碼,皇上對我確是如此。」
傅謙搖搖頭,又笑了:「他一定介意,一定擔心,但只限於他愛的!他愛多少個,就介意多少個,他誰都不愛,就誰都不介意。所以,他對你不理不睬,對其他女人也不理不睬,他只愛那一個吧!」
方萱梅低頭琢磨著,「他會介意皇后娘娘有多愛他嗎?」
一國之君也會擔心這個?
「就像我懷疑你到底有多愛我一樣。」傅謙溫聲道:「男人,可以給女人地位,藉以表示對她重視的程度,卻無法得知女人有多重視她的男人,就像你說的,沒有嬪妃能為皇上訂下評准,沒有女人可以決定丈夫偏正之類的地位。你說,我在你逆來順受,甚至願意將我和其它女人分享的同時,我能不懷疑你待我有多少心呢?」
「你……你會介意?」方萱梅微愣。她以為男人喜歡不計較的女人。
「會!」傅謙肯定道:「所以——向我計較吧!讓我知道你有多在乎我,不要壓抑你的心思!你可以要求我不看別的女人一眼,你可以規定我幾時回家,你可以管我不能花天酒地……你都可以啊!」他切切地細數。
「我都可以……」方萱梅喃喃地念著。
「你都可以。」傅謙點頭。
方萱梅突然感到自己擁有了天下。「你讓我覺得,我變成皇后娘娘了。」她傲然昂起下巴。「你說我是皇上?哈哈哈」他們兩人的世界,自成一個恩愛的國度,一王一後,自此再也容不得第三者。唉!或許他們的孩子可以例外。
※ ※ ※
「你說,昨天那位馮大人,探了我許多事?」方萱梅心中升起寒意。
蕊珠點點頭。「柳煙說,馮大人剛開始只問姑娘是何人,柳煙說是客人,他就跟著追問一些關於姑娘幾時入府、和大人的關係什麼的,柳煙覺得不對勁,沒敢告訴他什麼,他就沒再問了。」
府裡的人除了傅謙,沒人知道方昭儀是何許人也,蕊珠他們自然沒什麼好告訴馮秀仰的,但馮秀仰會這麼問,該不會是已清楚瞧見她的面貌,生疑心了吧?傅謙既然能從朝宴上認出方昭儀,沒道理馮秀仰認不出。
這下壞了!事情傳出去了嗎?
傅謙人在翰林院,方萱梅無人可以商量,心急如焚。適巧,下人傳來馮秀仰和沈卓等共有五人來訪,一同求見方姑娘,方萱梅便曉得東窗事發了。
傅謙不在,她得自保,並要小心不能拖累他和府裡的人。
方萱梅殷殷叮喝蕊珠:「別告訴任何人我去了哪裡!更別告訴人府裡有我這個人!」
不論蕊珠聽不聽得懂,方萱梅交代完,慌忙覆上面紗從後門匆匆離去。誰知後門早有幾人留守,是翰林院傅謙的同僚及其家僕手下,方萱梅並不認識,但猜想這些人多半認識方昭儀,是馮秀仰找來鑒定她的,方萱梅暗自慌張不已。
「果真不出馮先生所料。」一人冷冷笑道,並靠了上來,「這位姑娘,請把頭蓋掀開來瞧瞧吧!」
方萱梅警戒地步步退至一旁。
另一人附和道:「是啊!讓我們仔細瞧瞧姑娘究竟是如何天姿國色,飽飽眼福吧!」
覆面的女人除了那張臉看不清,身形氣質都與方昭儀神似,他們確定她覆面便是心裡有鬼!
「讓路!否則我大叫了!」方萱梅壯著膽子叱道。
他們的語氣雖輕浮,卻無登徒子淫邪之意,顯然目的只為瞧瞧她的面貌。方萱梅確信他們是來印證她身份的。
「你這個淫婦,在外頭偷人,跟我們去見……去見你家老爺,咱們在老爺的面前見真章!」一人指著她的鼻子道。
傅謙真是了不起!左擁昭儀,右抱公主,全天下的美人全教他佔盡了!敢偷皇上的人?真是色膽包天!他不是滋味地想。
「大膽狂徒!放開我!」方萱梅怒叱,凜凜威風嚇得他們退了一步。
「別怕!她既然跟人有染,想必老爺也恨不得治她罪,這是大功一件,大家不必客氣!」一人指揮著手下,他自己則退至一旁。
差點被擒住的一瞬間,方萱梅伺機找了空隙竄逃。她一路瘋狂地大吼大叫,手上卻緊緊抓著面紗小心不露面貌,惹來人群注目,使得追兵只敢緊追,一時不敢動手。
方萱梅像個瘋婆子似的,疾奔又吼叫,除了路人側目,連追兵們也免不了懷疑,她真是宮裡的嬪妃嗎?皇上怎會要這種女人?會不會是私下被放逐出宮,所以發了瘋?
懷疑歸懷疑,他們照追不誤。方萱梅在人群中左右鑽逃著,背後的追兵緊跟不捨,翰林院又遠在天邊,她一時不知何去何從,忽見那公主鑾駕——「公主!公主!」只好賭一賭是哪位公主了。
方萱梅衝至鑾駕前擋路,侍衛們將她團團圍住,而後頭的追兵們畏縮地退開一旁。
「怎麼回事?」鑾駕內的公主探出頭來。
「明蘆公主!」方萱梅心中一喜,想靠近,又被侍衛擋住,急得直想衝上前。
明蘆公主亦奇怪這覆面的女人似乎認得她。
「讓她過來吧!」她吩咐道。
方萱梅靠近明蘆公主身邊,在她耳畔低聲道:「方昭儀求公主援手。」
※ ※ ※
碧淵宮冷清依舊,不改它蕭索氣息,不知是主人已許久不在,生氣也跟著塵封了,還是主人一回來,又將陰沉再度覆上的關係。
方昭儀再回碧淵宮。
那時,當方萱梅得入公主鑾駕內,追兵曾上前向明蘆公主交涉。他們權衡利害,認定明蘆公主若得知方萱梅藏匿於未來駙馬傅家內,公主定會怒而轉與他們同仇敵愾。畢竟,駙馬婚前便藏女人,藏的又是皇上的女人,公主豈能不在意?但方萱梅低聲向明蘆公主坦言被宮裡細作拐出宮、淪落民間之事,獲得了公主的同情,而那些虎視沈枕的追兵們,不巧又名列明熙公主諄諄告誡妹妹少理為妙的癩蝦蟆黑名單上,明蘆公主先入為主地相信了方萱梅。
但方萱梅還是瞞住與傅謙的一切,心中對明蘆公主多少存有愧疚。只盼自己回到宮中,無人能為難傅謙,傅謙便能遠離是非了。
縱使也會因此永遠——遠離她,只要他安全就好!
韶娥滔滔不絕地對主子敘述近來時勢,而方萱梅則含糊地交代了近日行蹤。
「皇上沒問起我失蹤的事?」方萱梅奇道。
韶娥答道:「小姐失蹤那陣子,宮裡也不約而同有好些女人失蹤,宮中鐵定是混了細作。小姐一向閉門不出,所以大家一直以為你還在,皇上許是還不知道。」
還不知道?方萱梅好氣又好笑。宮裡少了一個她,還真是微不足道啊!
韶娥撫了撫胸口,「我以為,要讓人知道小姐失了蹤,可有損小姐在皇上跟前地位,所以我就瞞到底了。」她整日懸吊著的一顆心,終於可以放下了。事實證明她行的險招是正確的!
方萱梅搖頭而笑,「皇上要是緊張我,豈能不來看看?別想了!」她是真的不願再妄想,連昭儀的地位她都不打算要了,更何況封妃!
父親的願望,她百年後親下黃泉向他請罪。
「對了,韶娥,你還記得傅公子這個人嗎?」方萱梅想起了什麼。
「記得啊!咱們回宮之前,傅公子突然變得好奇怪,見了我就睜大一雙眼睛,不知想問什麼,表情又怪,八成是中了邪了!真奇怪!這種人還能中狀元?」韶娥喃喃不表認同。
方萱梅略一思索,終於曉得傅謙以為誤佔了韶娥便宜,口口聲聲嚷著要娶她,也是這個原因吧!
「這麼說來,你對他沒什麼好感?」方萱梅眨眨眼。
「以前覺得他人還不錯啦!不過中了邪的男人,還是少理為妙!」韶娥心有餘悸。
方萱梅掩袖而笑,樂不可支。
「啟稟方昭儀,陸美人求見。」宮女傳報。
「又來了!」韶娥嫌惡道:「說方昭儀現在沒空!正要休息!」
「等等!這是怎麼回事?」方萱梅問道。
韶娥沒好氣道:「近來常有嬪妃上門求見,不是想來探一探小姐在不在,就是想來求求小姐,為她們說句好話,好讓皇上留下她們。近來皇上說了,除了文皇后和方昭儀,後宮其餘嬪妃一概遣散,尤其是未得臨幸的選侍們,老早被皇上送出宮去。還有少數幾個死不肯出宮,就哭哭啼啼嚷著要留下來永遠伺候皇上,一天到晚吵擾碧淵宮,吵都吵死人,我推說小姐不在,一律打發掉她們。」
皇上要將女人們送出宮?那她……方萱梅眼中閃動著光采。
只是,她是得「恩准」留下的那一個,能出得了宮嗎?
往日的願望,今日反成絆腳石。
「稟方昭儀,那陸美人……」宮女再次問道。
「請她進來,我見她。」
美人陸雪蓮原來是五嬪中唯一倖存於後宮的!
方萱梅安慰了她,說道會盡量幫忙,請皇上留下她後,送走了千恩萬謝的陸雪蓮。
年蓉真是狠哪!五嬪讓她送出去三個,再加她一個昭儀,共四個。不過皇上仍是查出年蓉的罪行,也治了她罪,將她監禁終身。
年蓉下半輩子須在牢裡度過,總還留了一條命,算是幸運了。
方萱梅找了個機會去天牢探視。得寵的方昭儀暢行無阻,獄卒必恭必敬地放行。
年蓉一臉見到鬼的懼怕模樣,以為她來尋仇了。
「年姊姊,你這是何苦呢?」方萱梅長歎道:「到頭來,就算你成功了,一一將那五嬪除去,就算僥倖沒讓皇上查出你的罪行,皇上還是沒打算寵幸你,甚至還要遣散後宮,你說,你這麼做又有何用?」
年蓉凝望方萱梅不恨不怨的模樣,也定下心來,不再驚駭。
她嗤笑:「那又如何?所有的女人全被遣送出宮,就連陸美人都沒能倖免,也得被遣出去。我就算不動手,大概也只能落得出宮的命運。能待在這兒,總也算人在宮裡,離皇上還不太遠,就算見不到皇上,我也認了。我不後悔!從沒後悔過!」她厲聲吼著,不知是強調給方萱梅聽,還是說服自己別後悔。
方萱悔怔怔呆呆地望著她無怨無悔的模樣,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年蓉訕笑:「瞧你嚇得,去冷宮看看戚才人吧!她早被皇上打進冷宮,所以我才沒朝她下手。」年蓉撇撇嘴角,「她呢比我更笨,想斧底抽薪,就直接對付皇后娘娘,活該她早早住進冷宮去!皇后娘娘是她動得了的嗎?一翻身就又得寵上天了!」年蓉也覺失策。
「我決定動手前去看了戚才人一眼,她說,能留在冷宮中,總算還是在宮裡,離皇上不遠,她就心滿意足了,那時我嗤之以鼻,倒是放過了她。沒料到後來皇上遣散後宮,忘了還有個冷宮,戚才人就因為身處冷宮而倖免於難,成了最有先見之明的。我同意她的話,能留在皇上身邊,見不著,也心滿意足了,在天牢、在冷宮,還勝過不留人的後宮。」
方萱梅連連搖頭,心痛喚呼:「如此有何用?有何用呢?」
她們的癡心,在以往她會視之為理所當然,但當她已全心轉至另一個男人身上,並得到了全然的回報,她無法再忍受這種同人分享,甚至不求一丁點回報的愛,那太委屈了,委屈還沒能讓那男人感動一丁點,算什麼!皇上至今對她們一點也不以為意啊!夠委屈了!
年蓉看著她,「你畢竟還是贏了,唯一恩准留下的妾嬪,就只你了。皇上竟然不介意你失了蹤,還空下碧淵宮迎你,封鎖你失蹤的消息,總算等到了你!你真幸運!」她喃喃地露出艷羨。
她被警告不許多舌,否則殺無赦!皇上真為他寵愛的人著想啊!年蓉感歎,太感歎了!
「是嗎?」方萱梅可沒感到一絲喜悅。
皇上待她愈好,她出宮愈是困難啊!
※ ※ ※
皇上待她真是不錯。
見方萱梅吞吐不語,並不詳加追究她出宮到底遇上什麼事,只隨她想說便說。
待她真不錯?方萱梅輕輕笑著,應該反過來說,皇上不是很在意她發生了什麼事才對吧?
這就是皇上待她好的真相啊!
一點溫柔、全然縱容,偶爾的召見,就是嬪妃們整日盼著的寵愛?不!她寧可不要!
但是,皇上的溫柔只到傅謙自動請罪為止。
方萱梅受到宣召,心驚膽戰地踏入紫展殿,栽進一室暗潮洶湧。
傅謙跪於地上,皇上一臉肅殺之氣,皇后娘娘冷冷地坐於一旁狀似不聞不問,明蘆公主羞憤地咬著下唇,見方萱梅出現,哀怨的眼神瞟去,似在責問她何以瞞她,何以引誘了她的駙馬。
看來東窗事發,就等她了!
「臣妾參見皇上。」方萱梅悄悄與傅謙交換個重逢依戀的眼神。
陽廷煜看在眼裡,冷笑地對著傅謙道:「是你偷朕的人?還是朕的人偷你?」
「是臣強迫方昭儀,請皇上治罪,臣不配得明蘆公主為妻,請皇上三思。」傅謙叩頭。
一切緣由他都已招供,就待方萱梅印證,然後讓皇上定他罪行。
明蘆公主霍然起身。
「你……太過分了!」她泣咽指控。
自傅謙主動說道要談談與公主的婚事,求見了皇上和她,什麼關於婚事的話都絕口不提,卻當著她的面招供出與方昭儀的醜事,推辭掉婚事,明蘆公主終於忍不住,含淚奔出紫晨殿。
她只不過想求段安穩幸福的姻緣,為何上天就是不從她願呢?曾經與明熙姊姊愛上同一個男人,她認了,此回又是和皇兄的嬪妃爭駙馬,為什麼她總會遇上這等事?陽廷煜差人追去護公主駕。
「你都這麼說了,朕不必三思,婚事立刻取消!」陽廷煜怒道:「你什麼人不招惹,卻來招惹朕的人?」
這句話,不單是他此時的心情,他們君臣間的梁子,早在許久前便是如此結下的,此刻不過歷史重演,且情節要更嚴重。
「萱梅不是皇上的人!從來都不是!」這是傅謙最無法忍受的說法!他死不要命地抬頭,囂張地宣告主權,反倒讓陽廷煜愣了愣。
「臣妾懇求皇上!」方萱梅見狀,旋即跪下磕頭,「求皇上放過傅大人!是臣妾失節,不關傅大人的事!」
兩人開始搶著為對方脫罪,罪過統統往自己身上攬。
當初傅謙聽下人說道方萱梅被幾名翰林院同僚追趕,挑上公主鑾駕而去,而始作俑者,那些翰林院的傢伙不敢擅自輕舉妄動,深怕得罪明蘆公主,讓方昭儀同明蘆公主聯手反咬他們一口,便自動將舉發傅謙和方昭儀之事緩下。
但傅謙並不感激他們。
方萱梅白白被送回宮去,要是皇上既往不咎,突然又寵起她來,依然收為宮妃,那可怎麼得了?
嫉妒啃噬傅謙的理智,忘了皇上對別的女人不怎麼有興趣。於是他入宮求見,順便將婚事一併解決。
「嘿!」陽廷煜對傅謙膽大包天感到不悅,又對寵嬪一心向外感到意外,他轉尋求愛後的認同。「御妻,朕是不是聽錯了?」
可惜,帝后倆一向同心,唯獨某時候例外。
「皇上,傅大人說的應該沒錯吧?」文彤輝笑裡藏刀地附和傅謙,「不曉得方昭儀同皇上的感情有多好呢?」
陽廷煜頭皮發麻。愛後擺明了要他承認他跟方萱梅從沒瓜葛,他要是敢說聲有、感情很好什麼的,醋桶可立時打翻。可是,宮裡的規矩,豈容嬪妃同臣子勾搭?傳出去可怎麼得了?
「是沒有他們倆好。」陽廷煜困難地招認。
「那怎麼辦?」文彤輝故作意外地眨著眼,「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可不能便宜他們倆啊!」
「是啊!依愛後的意思呢?」陽廷煜瞪著傅謙咬牙。
「把他們趕得遠遠的!」文彤輝昭然若揭的陰謀立現,「去北海牧羊啦、到西戎趕駱駝啦、下東海行船啦、赴南蠻墾荒啦……天下之大,可去的地方很多嘛!」她悠然自得地展現妒婦本色。
意思就是讓他們雙宿雙飛,到大老遠他看不見的地方,這樣他就可以高高興興戴那頂綠帽子就是了!愛後只顧趕方萱梅走,後宮將無人能同她爭寵,卻要他堂堂一國之君戴綠帽、送人情!
哼!
陽廷煜朝跪地的二人道:「你先回碧淵宮,你先出宮去,待朕好好想一想!」他揮走他
們兩人。起碼也要讓他們輾轉反側個兩三天才行,不過,還是太便宜他們了!
※ ※ ※
傅謙自知留在京裡時日不多,找了時間上將軍府探視了何敘君,說道今生永不相見,要她珍重。何敘君是除方萱梅外,傅謙唯一偶爾會記掛的人了,他畢竟欠了她一紙婚約。
不過,何敘君似乎過得很好,一點也不曾怪過他什麼。
這件心事放下,就只剩宮裡的方萱梅了。
他們會是什麼下場?能有未來嗎?
傅謙當真應了陽廷煜的期望,輾轉反側了好幾日。
不過,判決結果倒是由得他的意,任他高興地挑選、再挑選……所以,傅謙努力不讓臉色太苦太難看。
「你喜歡牧羊、趕駱駝、行船還是墾荒?」陽廷煜斜眼瞄傅謙。考驗他一國之君戴綠帽容忍度的下場,就是這輩子別想再踏進京城一步!
「那就……墾荒好了。」傅謙看看身旁一同跪地的方萱梅,得來她欣然同意的眼神,他跟著感染了愉悅心。
陽廷煜點頭。「好!朕就革你翰林院的職,讓你轉任囤南縣令。那兒人口少,你也只能當縣令而已,幾時你能讓囤南開花結果,就賴你墾荒的本事,懂嗎?」
言下之意,囤南改郡、改府,全賴他的努力了!也就是說,陞官並非無望,陽廷煜暗示了他前景。
「臣謝皇上恩典!」傅謙心悅誠服地領受。原本他僅打算就此過一生的,有方萱梅陪伴已足夠,仕途上突然綻了一絲光亮,怎不教他歡喜呢?
縱然爬不回原來那麼高的位置,有他施展的餘地也就夠了!他畢竟還是放不下當初的雄心壯志啊!
「南蠻多瘴氣,你好好保重,可別讓她出了差錯,知道吧!」陽廷煜警告。
「是!」
「方昭儀聽令。」輪到方萱梅跟著一凜。陽廷煜命令道:「從此覆上面,不許任何人目睹你的容貌。若傳出一句傅夫人是方昭儀的謠言,讓朕聽到了,朕就抓你回來當貴妃!知道嗎?」陽廷煜順道偷眼瞧了瞧文皇后。噢!愛後的臉色發青!他玩得過火了嗎?貴妃……
方萱梅喜道:「臣妾尊旨!」
傅謙忍不住道:「那臣……」連他也不能瞧嗎?
陽廷煜哼道:「你們高興躲在房裡偷偷看那是你們的事,最主要的是不能讓外人看見!懂了吧?」
他一國之君戴綠帽子只能暗暗戴,誰敢傳出去他就宰了誰!
「還有,碧淵宮朕會空下。」陽廷煜緩和地笑著對方萱梅道:「倘若你受他虐待、欺侮,還是被他休了,歡迎你回宮裡來。朕會讓外人知道,朕思念方昭儀過火,找了個面貌相似的女子替代……」
噢!愛後的臉色發黑,不能玩了!
變臉的不止文皇后一個。
「皇上!萱梅在臣的身邊,肯定比在碧淵宮安全許多!」傅謙亦忍無可忍。
「什麼意思?」陽廷煜睫起眼,嗅到挑戰氣息。
傅謙大聲道:「她人好好地待在碧淵宮,竟莫名其妙被擄出宮,還被賣到飄香苑去!試問,若萱梅是皇上的人,皇上豈不悔恨莫及?後宮還有什麼安全可言?」
「那飄香苑是什麼玩意?」聽起來就不太對勁。
「青樓。」
「朕抄了它!」陽廷煜噴火。
借刀殺人計,成功!
※ ※ ※
「皇上說得挺快活嘛!口口聲聲想要個貴妃,早說不就得了?臣妾可以代為安排。」文彤輝在他們離去後,笑咪咪地提議。
他要是真以為這是愛後心裡的話,那他就白吃了二十多年糧了!
「朕是瞧傅謙不順眼,想為難為難他,沒別的意思,你別亂想。」陽廷煜趕緊安撫。」
「是!臣妾知錯。」她見好就收。
「話說回來,愛後又是為了什麼理由,還給傅謙一條後路,還讓他有機會改郡又陞官?」原來他可沒那麼好心眼,給傅謙一條生路是愛後的意思。
「呃……臣妾是覺得,人才不能浪費嘛!」文彤輝打哈哈,一雙玉臂水蛇似地纏上他。
「人才?哼!你倒挺欣賞他的。」皇帝老爺的醋勁看來也不輕喔!
文彤輝但笑不語。
陽廷煜玩弄著她腕上的紫玉鐲。
「久沒見你載了,你戴起來真好看。」他輕聲低語。
文彤輝燦笑。
她絕不會說出何敘君代求了情,她才願給傅謙一條生路。她看傅謙不順眼已很久了。
她和何敘君有段淵源,很樂意幫她這個忙,拉傅謙一把。只是,幫忙歸幫忙,何敘君曾迷得皇上暈頭轉向,她才不願當他的面,再提起關於何敘君的任何事。
皇上是她一個人的!
自此,宮中傳出方昭儀暴斃的消息。皇上「哀戚」之餘,追諡為方貴妃,追贈已逝的方父一品金紫光祿大夫,算是圓了方家的夢。
但要靠死,才能得來封贈,方父在天之靈若得知,不曉得願不願受?
天下多少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父母,願以子女的死,換來身後的榮耀?
兩造皆在塵土裡,即使榮耀加身,誰享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