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中的每個人都面色凝重,主持會議的男人叫村上春雄,他是國際情勢課的刑警。他是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人,矮胖的身材,正塞在合身的西裝中,一臉和善的微笑,看起來不太像刑警。他看著地圖有些發呆,他們在等、等對方行動……
軒萱一身緊身的黑衣黑褲,臉色有些蒼白地坐在椅子中。石川焰安慰地握著軒萱冰冷的小手,他一貫慵懶的語調,低沉不在意地說:「嘿,他是個大孩子了。相信我,他會照顧自己的,別擔心。」
「修文也這麼說,可是小哥,我真的好擔心。」軒萱的眼神充滿無助和憂心。
「拜託,對你的男人有點起碼的信心好嗎?我要是林修文,知道你對我這麼沒信心,我一定一頭撞死。」石川焰用微笑安撫著她,笑著說,「一切都在我們的掌控中,對不對?」
三個小時前,「紅色三月」主動和他們聯絡。他們要求由軒萱去換回修文,甚至還做了其他過分要求。而為了修文的安全,他們答應了,順便藉機進行下一個行動。
在短短的二十四小時內,他們順利地追蹤到修文的行蹤。軒萱以最快速度和井遨他們會合。更發揮最大的調動力量,透過莫裡基金會獲得了日本警方的支援,其中包括調集直升機和便衣刑警的力量。
和村上春雄碰面後,軒萱才知道日本警方監視「紅色三月」多時。誰也料想不到,他們在日本的分部,居然就設在熱鬧的市區中,從外表來看是家貿易公司,日本警方一直苦無證據進行掃蕩行動。這次有莫裡基金會的主動聯絡,他們對這次行動可是充滿信心,預備給「紅色三月」一個大驚奇。
「他們行動了,共三輛車。」一位負責監聽的年輕刑警報告著。
「好。」村上春雄果斷地下命令,「第一第二課人員,等對方帶著人質離開後十五分鐘,進行掃蕩行動。解救人質的活動,將由井先生他們負責。」
井遨帶來的共有六人,負責截斷車隊,讓軒萱能接近修文。井遨冷靜地分配任務,他估計修文會在第二車,他們幾人將負責截斷車隊,由軒萱伺機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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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修文無奈地歎著氣,看著面無表情拿槍指著他的兩個男人。不知道他們的用意是什麼。他失蹤這麼久,軒萱一定擔心死了。他雖然想要找機會逃出去,但是他更清楚,機會不大。
這是一部白色九人座的旅行車,他們將前排座椅往後轉,由兩人坐在修文對面,拿槍監視著他。那是兩把貨真價實的槍耶!除非他們停車,否則在車上他是不會有機會的。當他由餐廳買完晚餐,往回走時,一個男人靠近他,輕輕地說:「林先生,請跟我們走吧!」
他只看見左右兩側各有兩柄槍對著他,他就知道他逃脫的機會不大了。所以他只好乖乖地被押上車了,他不是個逞英雄的人,不過他倒是一點也不驚慌。他知道自己被帶到某處,當時蒙著眼罩,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現在又被帶出來,不知道要把他帶往哪裡。眼罩好不容易被解下來,他注意到他們正往南走。
他試著和綁匪閒聊,但是很快的他就放棄了。看得出來,他們是個紀律不錯的組織,和他想像中的恐怖分子有些不同,起碼這三個男人看來都挺年輕。
「注意!後面有些不對勁。」開車的男人低沉地說著。
修文沒去注意對面兩個男人的表情,他好奇地回頭。他看見跟在汽車後面的是一輛重型機車,伏在機車上面的人,看來身形小巧,一身的黑衣黑褲,還戴著黑色的安全帽,教人看不清他的面貌。但是那身形,讓修文心裡一顫,一股熟悉和親密的感覺浮上心頭,彷彿心有靈犀一般,他就知道機車騎士的下一個步驟.並且在內心已經準備好要配合了。
果然,他看見機車加速地衝到左邊、迅速掏槍,修文警覺地彎低身子,他快速地舉腿攻擊,分別朝向他們持槍的手上踢去。幾乎是同一個時間,「砰!」一聲他意料中的悶聲響起。
修文只覺得手臂一陣火熱。
他算好這是九人座的廂型車,第二排的座椅,靠近窗邊的一個位置,為了方便乘客上下車,是個活動的椅子,可以隨時收起放下。現在因為第二排只有修文自己坐,所以那個小椅子是收好的。
修文攻擊完,立即趁著那個小空隙,快速地伸手開門,人往外跳,就地一滾。
「轟!」一陣大響,汽車發生一個大震動,並且在瞬間傾斜。「嘰……嘰……」急駛中的汽車發出刺耳的聲音,並不受控制地在四線的路上打滑。這一番震動讓車內的四個人,全都受到極大的撞擊。
汽車由剛開始的快速打轉,到慢慢滑至外線道。
修文只能感覺到風使勁地刮著。「呼!」是機車引擎的聲音……「嘰!」重型機車漂亮地在他面前滑了一個弧度。
「修文,上車。」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叫他。
他努力地想讓昏沉的腦子變清醒,但是方纔的跳車和翻滾,讓他腦子有些笨重,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撞到了。他撐起身子,看見軒萱擔憂的眼睛、蒼白的小臉,一身黑衣的她看起來更加的嬌小和脆弱。
「來不及了……」軒萱加足油門,身體一側放開手跳下車,讓機車呼嘯地往前胡亂衝去,她滿意地看見這順利地阻止了由廂型車上掙扎下來的三個人的腳步……
她拿掉礙事的安全帽,快速地跑向修文扶起他。「走!」她堅決地拉著他往外線道跑。
修文頭重腳輕地看著眼前這一切,他回過神頭一件事就是不贊成地吼著軒萱:「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做事要衡量輕重……不可逞強……重型機車不適合你的體形……太危險了……你……」
「拜託!」軒萱朝天翻著白眼,都什麼時候了?還有空訓她,她真是徹底地敗給他了。
修文十分滿意軒萱的不反駁,他使勁地往前跑。他看著公路邊緣是一道大斜坡長滿野草。他冷靜地下令:「跳下去!」
他一說完便動作快速地抱住軒萱嬌小的身子,盡力地護住她,一咬牙,往下滾……修文終於知道什麼叫頭昏目眩、眼冒金星的滋味了,背脊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刺痛。他咬著牙,腦中惟一的念頭是:死命地用他的身體,圈住軒萱嬌小的身子,不讓她受傷。
「修文……你還好嗎?」軒萱焦急地抬起頭,拚命想在漆黑的夜色中看清楚修文的表情。
修文只感覺到眼前一陣漆黑和昏眩,他聽見軒萱關心的聲音。咳……」他努力想發出聲音,「我從十二歲開始,就不曾玩過遊樂園裡的搖滾樂了,知道為什麼嗎?」他一頓,「因為我發現我很怕打轉,我會暈、會想吐。」
「別玩了,這是真的在玩命耶,弄不好會死人的。」軒萱已經急得快哭了,她可不能讓修文死在她手上。
「傻瓜,遊戲嘛!」修文倒看得開,完全一派軒萱的口吻,輕忽又輕鬆。
「快!在那裡。」一陣男人的聲音傳人軒萱和修文的耳中,軒萱警覺地問:「修文,你可以跑嗎?」
「沒……沒問題……」修文努力讓自己的手腳動一動。
「好,你先跑我掩護你,快!」說完軒萱滾離修文的懷抱趴臥著,她掏出槍,噗!噗!軒萱準確地射擊著。她看見追來的三人中,有一個人趴了下去,她滿意地笑了。
她趕緊趁著空隙,往斜坡下的小路跑,回敬她的是一排子彈急速地掃射出來,在漆黑的夜色中燃起一排火星。
顧不得其他,他們只能盡力地跑。斜坡道下是一排整齊的建築物,卻沒有燈光,看來是工廠。找掩蔽物!修文腦中想的就是這件事。藉著夜色的掩護,他們倆順利地偎在建築物的陰影下,妙地閃躲著。
「還有多少子彈?」修文低聲地問。
「方纔滾下來時,我掉了一把槍,現在只剩下一發子彈了。」軒萱沮喪地回答。
「對方有自動步槍,咱們的武器相差太多了。」修文喃喃地詛咒著,汗水緩緩地流下修文的臉頰,他覺得自己的衣服全濕了,還有他的背好痛,左手好像快要麻掉了。
軒萱注意著四方,她很清楚對方一定在拚命地找他們。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環境中,她有些喪氣地說:「修文,對不起,都是我連累你的。」
「不要說這種傻話。」修文心疼地摟著身旁緊依著他的軒萱。她一向是樂觀快樂的,他還不曾聽過她這種沮喪的口吻,他低下頭,在軒萱的耳邊說:「別傻了,反正人都是要死的,能跟你死在一起反而是件很棒的事。更何況輸贏仍未分出呢,他們有兩個人,我們也是兩個人嘛。」
「可是他們有手槍和自動步槍,我們只剩下一顆子彈了。」軒萱洩氣地說。
「不要緊,咱們來個奇襲,各個擊破。」修文鎮靜地拉著軒萱緩緩地移動。其實他自己也沒多大把握,他第一次遇見這種陣仗。
「有了!」修文看見那兩個男人一前一後地搜尋著,就在他們之前一棟建築物的屋簷下。
修文彎下腰在軒萱耳邊說:「你的槍法應該不錯吧?!」
「嗯。」她困惑地點點頭。
「那好,看見沒有,這棟建築物挺長的,他們會沿著那棟走。我爬上去,我們等他們其中一人走到兩棟建築物之間時,我往下跳撲住他,然後你射擊另一個人,好不好?」
「這太危險了,萬一他們提前發現你呢?」
「沒辦法,那就『GAMEOVER』了。」修文自在地聳聳肩。
「不要。」軒萱覺得恐懼地拉著他的手。
「嘿……你忘了你的口頭禪了嗎?你不足常說:『試一試嘛!』」修文努力地鼓舞著軒萱,也是鼓舞自己。
「不試怎麼會知道結果會如何呢?再說我們沒損失嘛。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們若不行動,很快會被找到的,被找到那才真是GAMEOVER了!試了起碼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啊。」修文肯定地看著她,保持一貫穩定地說!
「相信自己,我們辦得到的,笑一個!我喜歡愛笑的軒萱。」
軒萱看著在模糊夜色中,閃著白牙的修文。俊逸的五官有些看不清,但是他的聲音和手還是傳達著穩定的力量。修文放開她,開始想往上爬……
「修文……」軒萱不放心地拉著他的手,低聲地說,「我愛你。」
「傻瓜!」修文回過頭,無限溫柔地說,「我也是。」說完立即攀著往上爬。他努力地說服自己:電影上不都是這樣演的?會成功的,他告訴自己。
他邊小心翼翼地爬在屋脊上,盡量不發出聲音,另一方面努力地回想:阿諾史瓦辛格、史蒂芬席格、布魯斯威利、席維斯史特龍、成龍……他們都是怎麼做的?好吧!這裡並不高,他告訴自己。修文看著下面,他看見那兩個男人,還是不死心地小心移動腳步,警戒地看著四周。
要瞄準一點……他告訴自己,萬一沒撲倒對方,那就真是死路一條了。跳吧!
「轟……轟……」一陣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由空中傳來。吸引了下面兩個男人的注意力。
「跳!」修文往下跳,正好下面的男人抬起頭往上看。
「噗!」遠遠的槍聲響了。
就像慢動作播出一樣,修文看得很清楚,那個男人呆愣地抬頭看著上面,眼神是驚訝的。修文撲向他,重力加速度讓他撐不住撞擊力地被修文撲倒,槍也掉了。一撲倒對方,修文立即反應快速地揮出一記右勾拳,讓對方乖乖地昏過去。
「修文……你沒事吧……」軒萱由另一頭心急地衝來。
「沒事。」修文撐起雙腿,才剛想站起來……
「喔……」軒萱的身子整個撲上來,又將他整個撲倒在地上。軒萱激動地大叫著:「我們做到了!修文,我們解決他們了……喔……安全了……嘿……嘿……」軒萱激動地吻著修文汗濕的臉頰。
「是啊……做到了……哈……」他伸出右手扶住軒萱的後腦,把近在眼前的軒萱壓近他,給她一個灼熱長吻……
「嘰……嘰……」遠遠傳來汽車停下的聲音。「轟……轟……」頭頂是直升機盤旋的聲音。
「唉!井遨,你說身為哥哥的我,看見自己最純潔的小妹,正被一個男人欺負,你說我該不該上前給這個佔我小妹便宜的男人一頓痛打?」就是這個調笑不正經的聲音,讓軒萱和修文立即分開。
軒萱困窘萬分地讓修文拉她起來,走向一臉調侃笑容的石川焰。修文首先有禮地伸出手,「您好,我是林修文。」
「石川焰,這個丫頭的哥哥,我排行老四。」
而井遨一貫的作風是,惜言如金地吐出「井遨」兩個字,就退開去處理這一片混亂了。
「走吧,我帶你去包紮。」石川焰注意到修文的左手,正在滴著血。
「你受傷了?」軒萱吃驚地大喊。
「沒事,小傷。」修文先安撫住軒萱,這才苦笑著說,「怪不得,我覺得自己的左手整個都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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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修文皺了一下眉。
「啊……」一聲驚呼立即傳出,讓正在檢查傷口的醫生皺了一下眉。
一個刺激的痛覺由手臂上傳來,讓修文不由自主地呻吟出來,他的左手被子彈擦過流了不少血,又經過方纔這一番打鬥,他覺得自己的手快要廢掉了。石川焰正認真地替他檢查傷口,軒萱皺著小臉站在一旁陪他,方纔那一聲「啊」就是出自她的口。
石川焰不悅地瞪了軒萱一眼,認真地問:「你可不可以出去?」
「不行,我要陪修文。」她站在修文身後,儼然一副保護者姿態,她還故意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好!」石川焰橫眉倒豎地下令,「你不准發出聲音,給我乖乖地閉嘴。奇怪了,傷又不在你身上,你叫什麼?」
「可是,我想那一定很痛嘛!修文是男人,他一定不好意思叫,我替他叫嘛。」
「對不對?」她把頭伸向前,笑瞇瞇地說。
咱們受傷的主角,除了苦笑還有其他的選擇嗎?
石川焰正在扎上最後一圈紗布叮嚀著:「不要碰到水……隔天……」
「碰……」一陣大響,診療室的門被粗暴地撞開了。
「軒……萱……你要不要緊……」一個火紅的身影衝進來。
完了!軒萱暗自歎了一口氣,閉了一下眼。她伸手扶住朝她衝來的井口莎月,莎月激動地大叫:「臭軒萱,這種好玩的事怎麼不找我?從我們大學認識到現在,我們是死黨兼好友耶,四五年的交情是假的呀?」莎月瞪眼大叫,「你沒事吧?哎呀,都是我不好,讓你來日本替我搞定林修文。結果害你有危險,不過沒關係,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不用再跟林修文演戲了,我們的計謀成功了。我爺爺同意我『君子不奪人所愛』的高尚情操了,他不逼我和林修文交往了。天呀!你真是太棒了,真是演什麼像什麼?死人都會被你騙活……林修……」井口莎月興奮地說著,她看見軒萱突然蒼白的臉孔,她瞥覺地停下嘴,順著軒萱的目光看過去,她愣愣地說,「林……修……文?是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井門小姐,我一直在這裡。」修文苦澀地回答。他覺得自己的嘴很苦,像喝了一大杯黃連的滋味。
修文站起身子,筆直地往外走,平靜的臉龐教人看不出他的情緒。他咬緊牙根、雙手握緊拳頭,莎月的幾句話終於讓他明白一切。他才知道那一天他一直覺得軒萱的故事不完整,現在他終於找到最後一塊拼圖了。
太好了!這就是真相。人在極度狂怒和極度哀傷下,所有的反應系統會自動停頓,變得麻木、變得平靜……修文真的感覺不到什麼,人是空的、是虛幻的……
「修……文……」軒萱怯怯地叫著。
林修文往前的步伐停了一下,不回頭,沉沉地說:「你知道我怎麼想的?原來這一切都是遊戲,包括你我之間。我一直在想,世界上的巧合怎麼可能有這麼多,我倒是希望自己從來不曾見過你。」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軒萱臉上的血液,像在一瞬間流乾了似的,她覺得自己很冷,由內心寒起。修文從頭到尾都沒說什麼,從莎月進來開始說話起,她就一直看著他的臉色。她親眼看見他眼中的不相信、懷疑、怒氣、一直至……一直到……厭惡,她知道他已經知道一切,在心裡也已經替她判了罪。
她不知不覺地咬緊下唇,耳邊似乎響起他溫柔的聲音:「別虐待嘴唇,你把嘴唇都咬傷了。」不會了……不會再有了……軒萱搖搖頭,忍住心中快要氾濫的悲哀感,她覺得自己似乎在滅頂邊緣。
「你還沒有告訴他一切?」石川焰不可思議的聲音傳來,他看了一眼軒萱的表情,認命地說:「想來也沒有。」
「萱……我是不是闖禍了?」莎月急急地問著。
「快呀!去跟他解釋清楚,別讓幸福由手中溜掉,快去啊……」莎月不由分說地將軒萱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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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文……」軒萱追出去,看著修文頎長的背影,慢慢地走遠,慢慢地走出她的生命……也好!她告訴自己,起碼他以後不用再受到她的連累,也不會再有生命安全的威脅了,她緊緊地握著拳,連指甲刺人手心中的刺痛都沒感覺。
遊蕩了一天,軒萱還是不累,她想著自己、想著她和修文之間……
第一千零一次,軒萱告訴自己:去找他、去找修文,不能讓他隨便替她判了罪。是,她是利用他、是欺騙他,那是在一開始時。但是她是真的假戲真做愛上他了,可是她也知道修文真的生氣了。
他是個磊落坦蕩的人,他討厭謊言和欺騙,對感情尤其認真不隨便……可是自己剛開始接近他時,畢竟就是有著存心不良的動機。她沒懷疑過自己對他的愛,既然如此,她不甘心被誤會。
「開門、走進去、把一切告訴他,沒問題的。」軒萱不知不覺地站在修文的家門口,她下定決心,如果她說完後,他還是無法原諒她,那她也沒辦法了。她深吸一口氣鼓舞自己,她慢慢地走進去。
她的目光無限眷戀地瀏覽過客廳、廚房……發生在這裡的事,一幕又一幕地浮上來,當時那種平凡的幸福,如今距離她多麼的遙遠,是她弄砸了自己的幸福不是嗎?
「啪!」突來的燈光,讓軒萱瞇了一下眼睛。是修文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臉上是憔悴和惱怒……和更多不知名的情緒……
從早上回來後,他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這一切。當他知道他和軒萱在電車上的偶遇、她會住進來……這一切都是出自她的籌劃,他就覺得心痛。原來他只是一個遊戲,他想起軒萱說這話的神情:「好玩嘛!」噘著小嘴,一雙不安分的大眼,說有多精靈就有多精靈。「唉!遊戲嘛,別太認真。」那語氣又是多麼的嬌憨無辜、惹人心疼……
見到他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說,她看著面無表情的修文,不說話的他還是一樣的斯文、一樣的溫文、一樣的……厭惡……她。她閉了閉眼睛,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地開口:「我知道你真的很生氣,我是罪有應得是不是?」她白嘲地一笑。
修文強迫自己對軒萱的淚眼,不要有反應。他不停地提醒自己:她是演戲高手、是喬裝高手、她只是在演一個「愛他」的女人罷了。
「我和井口莎月是大學同社團的朋友,她不知道莫裡基金會的事,她以為我在莫氏工作。我在海島出任務遇見你,那次真的是巧合,我回去美國後,莎月要我來日本,因為她爺爺逼她相親、結婚.並且已經代她決定好對象了。而她不想要……」
「我就是他們看中的對象是嗎?」
「是。莎月說服我,只要和你假裝交往一陣子,讓她有足夠證據說服她爺爺,你已經心有所屬,那就可以讓她脫困。而我……同意了……」
「因為你正無聊、正需要新遊戲是嗎?」他尖銳地問。他眼底流露的是怒氣和失望,他希望軒萱否認,他希望她告訴他:是他誤會了,他心底這樣期盼著。
「是的,當時確實是。」她無法否認,她站起來接近修文。
嚴厲和怒氣的火花在修文的眼中跳躍著,那一向是閃著溫和笑意的眸子,如今卻是一派冷硬和狂亂,他一步一步接近她。他語氣輕柔卻危險地說著:「被人當成遊戲對象,感情被人玩弄,你以為很好玩嗎?」他咬著牙,胸口的鬱悶快要逼瘋他了,他抓住軒萱的雙肩,用力地搖晃、怒吼著:「我不知道別人會怎樣,但是我受不了。」他惡狠狠地瞪著軒萱,眼神中的恨意幾乎要灼燒了她,軒萱含著淚無言地乞求他的諒解……不要相信她,她在演戲,他告訴自己,他粗蠻地推開軒萱,他痛心地扭過頭,握緊雙拳,不願意再去看軒萱。
他是這麼真心全心地愛一個女人,生平頭一次傾盡所有。他不在乎家人的反應、不在乎對她的事瞭解不多……不在乎……一切只因為他相信她。他愛她因為是她,是那個突然闖進他心底的小女人,又精靈又俏皮……可是所有的一切原來是出於安排、是因為一時的有趣和好玩……
好一會兒,他的聲音彷彿是由遙遠的地方傳來一般,低吟地問:「告訴我,電車站那一次,是巧合嗎?」他心痛地問。
「不是。」她搖搖頭承認了。
「我跟蹤你,我要找機會認識你。」她坦白地說出口。
臆測和聽她親口承認是兩回事,他覺得自己的世界空了一個大縫,冷風正從這隙縫不停地灌進來。他想要恨她,他痛苦又複雜地看著軒萱,該死!她的眼神為什麼還是這麼的無辜,而他的心還是為她而痛。
「告訴我。」他回頭看著她,陰沉而自制地質問著:「當時你答應井口莎月的計劃時,你就知道是我嗎?那個在海島見過面的男人嗎?」
「不知道,一直到在電車站見了你我才知道。」
「不過那沒什麼差別是嗎?」修文將怒火壓抑在平靜的語氣中。
「是,沒差別,我已經答應莎月了。」
「而我確實給了你很好的機會,不是嗎?」修文轉過身,頹然地走到客廳的落地窗前,看著外面,冷冷地說:「你走吧,我聽夠了。」
她深吸一口氣,盡量保持平靜地說:「聽我說。在海島遇見你,對我來說那只是一個有趣的偶遇,因為我知道再見到你的機會很小,我從沒想過會再見到你。剛開始我接受莎月的請托確實是因為好玩,但是那也因為對象是你,我才會想住進來,甚至主動要求你當我的男朋友……」軒萱困難地吞吞口水繼續說,「我承認,當時確實是因為一時興起,是基於好玩。」她垂下眼,柔柔地傾訴著,「可是越是相處,我開始覺得這個主意好像也不錯。」她搖搖頭,困惑地說,「我不知道,我第一次遇到這種事,這已經超出我能控制的範圍了,你能瞭解嗎?」
「不瞭解。」修文憤恨地轉過身來狂怒地大吼,「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你對我是真的。當你說愛我時是出於真心,是真的愛上我,不是演戲、不是喬裝心裡沒有一絲井口莎月的影子?」
「我……」
「別說!你是個好演員,我知道。可是我痛恨你的欺騙和計謀,如果你真的愛我,真的像你所表現一般的愛我。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早一點主動地告訴我?你知道嗎?愛不是建築在欺騙和手段上的。告訴我!如果我沒有發現,這幕戲你如何收場?在我已經承認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時?」他眼神複雜地看著她急於解釋的臉龐。
「我不知道,我沒想過,我……」
「再一次消失在人海中?轉過身瀟灑地忘記這一段?當成這只是你人生中一段小小插曲?一段遊戲和點綴是嗎?等到有一天你突然想起時,也許你會在偶然經過這裡時,過來看看,看看當時那個受你戲弄的男人下場如何?」
「不是、不是這樣的。」軒萱急切地想否認,她從來不曾看過這樣的修文,不停地攻擊、不肯聽她的話,拒絕相信她。
「就你所表現的,其實你並不如你自己所想的愛我。你的出發點就錯了,我痛恨欺騙,可笑啊!我在乎的感情,居然只是一場遊戲的結果。」
「夠了!」軒萱的怒氣也被挑起了。
「林修文,我承認我是欺騙你。一切的相遇到相愛都是出自我的安排,你可以說是無辜地被我的陷阱捕捉住。我不想騙你的,可是事實上我已經騙你了,如果時光能倒轉,也許我會重新考慮我的出發點。」
她深吸一口氣,站在修文面前,驕傲地抬起頭瞪著他說:「如果可以,我不想愛你,可是我已經愛上你了。不是只有你無奈,我比你更無奈。以前我是自由自在沒有牽掛的一個人,可是……該死!我真的愛你,我希望我可以拋下一切,只求我們回到開始,從頭開始。而你呢!只會抓住我的痛處,硬是不肯相信我,那麼我有什麼辦法呢?」她痛心地看著修文毫無表情的臉。
軒萱失望地跑上樓去,她把自己的行李打包好提下來,離去前她幽幽地說:「林修文,我道過歉了,過去的事我無力挽回。我只求你想一想:如果我不愛你,我不會怕你有危險而逃離你的身邊;如果我不愛你,我不會拚死去救你;如果我不愛你,我不會遲遲不敢把真相告訴你。如果我有一點的不真心或不在乎你,我不用這麼低聲下氣地跟你解釋。」
她含著一絲希望看著修文,他的表情還是一樣,她眷戀地再看一眼他深刻的輪廓,哀傷地說:「還記得你在門前被車撞倒的那一天嗎?那夜我問過你: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做的一切事,都是為了保護你,你千萬不可以怪我。」她喃喃地說,「還記得你怎麼回答嗎?當時你說:『我永遠不會怪你,不管你做了什麼事。』」夠了!她已經無話可說了,很多事是無奈且強求不來的。
「再見……修文……」軒萱低低地說。
「告訴我……」修文突然開口,他苦澀地問:「你對我的愛,包含多少真實?」
站在門口的軒萱,回過頭不遲疑地回答:「百分之百的真實。」說完她走出去、關上門,一個人走入黑暗的巷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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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木是惟一的感覺,軒萱機械性地走著。
「嗨!小鬼,要去哪裡?」一雙男性的皮鞋出現在軒萱低垂的視線中,軒萱茫然地抬起頭,看著眼前堵住她去路的男人。
一件白襯衫配上黑色西裝褲,外面罩一件黑色的飛行夾克,這樣的打扮將他頎長清瘦的身形,襯得更是突出。他是一個長相俊美的男人,那男人有著少見的白皙肌膚、比例完美的五官,一臉隨意輕忽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看著軒萱。
「嘿……看見我不給我一個熱情擁抱嗎?」
「三哥……」軒萱激動地拋下手上的行李,踮著腳尖撲抱上他的頸項,委屈湧上她的心。
「怎麼了?來,告訴三哥,誰欺負了我的小寶貝嗯?」
軒萱依賴地偎緊高徹,她從小就和三哥最親,什麼事都會告訴他的,高徹是哥哥也是她的朋友。可是她很清楚,這一次誰也幫不了她,她逃避地問:「三哥不是在家麼,何洛京的事都處理好了?怎麼會來?」
「想你啊,我一聽到你跟著我後面離開家來東京,我就怕你去找老四。爸和大哥要我特別來一趟,怕老四帶著你墮落。」
她疲憊地笑一笑。她一再告訴自己:不哭、我不哭……
「想告訴三哥嗎?」
軒萱輕輕地搖搖頭。
「我會活下去的。」她抬起頭,扮出微笑,誇張地伸伸懶腰,大聲地說:「哇!好累喔,三哥我想去好好地睡一覺。」
「好。」高徹寵愛地替她提起行李。第一次軒萱不願意和他談,看來問題很大了。難怪老爹和祖會要他一處理完何洛京的事,立即飛來東京。還好他聽話不敢多停留即趕來東京,幸好是他陪著軒萱。石川焰那個小子根本沒耐心安慰小妹,安慰也不是他的專長,他惟一的用處就是帶著軒萱去墮落了。
「三哥,幫我一個忙。」軒萱停下腳步突然開口說。
「好。」
軒萱宛如下定決心一般的說:「替我丟掉這一箱行李,我不要了。」
她告訴自己:既然他不愛她,那她也不要再愛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