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怕被莫府的下人們發現,管芙兒在莫逸軒指定的女裝之外,又罩上了一件長衫;來到翟梅軒,管芙兒先往四處掃視一圈,確定四下無人,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脫下長衫。
「臭少爺!又不是不知道現在是什麼天候,竟拿這麼薄的衣裳給我穿,想冷死我啊!」那是一套以鵝黃帶橙的薄紗所裁製而成的衣裳,相當華麗輕軟卻不保暖。
咒罵歸咒罵,她還是得乖乖穿上;說真格的,她連她的親爹都不怕,卻獨獨怕了這個一臉死氣沉沉,比自己高不了多少個頭的少爺。
無奈地對天歎了一口氣,管芙兒認栽地推門進入……
一進門,嚇到管芙兒的不是眼前倒得亂七八糟的傢俱,而是雙眼佈滿血絲正死瞪著她的少爺,以及滿室濃烈嗆鼻的酒味。
「少爺……」她怯怯地喊了一聲;啐!自己的聲音怎能如此怯懦無力?現在就怕了,等會兒怎麼下藥?
莫逸軒沒有應聲,只是動也不動地盯著她;管芙兒胸前袒露一片雪白,正彆扭地拉扯裙擺,渾然不覺自己還頂著一頭男僕的髮髻。
看見她的窘樣,他實在該笑,可他笑不出來,現在的她只令他感到抓狂。
她欺騙了他!知道她是女兒身後,他的心就澎湃得如浪濤般無法休止;她不該欺騙他,難道她不知道他是在乎她的?
「過來!」他突然出聲。
管芙兒有些許的遲疑,最後還是緩步走向他。
她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停下,「少爺,奴才……替您斟酒。」管芙兒拿起酒壺就要替他斟酒;她得找個機會下迷藥,趕快讓他昏過去,這樣的少爺令她害怕。
莫逸軒火大地起身,用力揮掉她手上的酒壺,「你現在還敢自稱『奴才』?你明明是女的,為什麼要欺騙我?」
「我、我沒有要刻意隱瞞少爺,當初莫府要的是一名男傭,本是我爹要做這份工作,只是他身體差,我才冒充他來莫府工作。」她的話合情合理,諒他也挑不出毛病;只是可惜了那壺酒,這下子迷藥要下在哪裡?只剩被他喝過的酒杯中還有一些」
莫逸軒凝視著她,半晌後才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怕?」
管芙兒一直游移不定的目光此時才看向他那略顯憔悴的臉龐,他深邃的眼中有著她難以理解的熾熱;心彷彿被重擊了一下,她怎麼會有這種感覺?
「不!奴……我!我是說我不會覺得少爺可怕,少爺一直對奴……不!對我很好,我很榮幸能跟到像少爺這樣的主子。」
聞言,莫逸軒臉上閃過一絲欣喜。
「你是說,你不怕我,甚至願意再跟著我?」
管芙兒頷首;少爺究竟在高興些什麼?不就是要她再待在他身邊服侍他嗎?對了!他不追究她騙了他那三千兩黃金嗎?
見她點頭,他面露喜色,但隨即又黯淡了下來。
「我有什麼資格要求你跟著我?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還有多少日子可活,我不應該自私地將你綁在我身邊。」他痛苦地低語著;這些話雖是說給她聽,卻更像是他在說給自己聽。
「少爺,只要您不怪我,我願服侍少爺一輩子。」管芙兒將身子擋在酒杯之前,並將手指間的一小撮迷藥放人杯中。
「一輩子?哈哈……」莫逸軒突然大笑。「你看過我毒發的可怕模樣,你不怕嗎?」
怕!當然怕!如果他多發病幾次,她的身子不被啃光才怪!管芙兒想歸想,可沒那麼大的膽子說出來。
「不管少爺是什麼模樣,我都會待在少爺身邊服侍您。」她心口不一地道;還是狗腿一點,免得現在就被啃光。
莫逸軒忽然溫柔的牽起她受傷的手。「我那天把你咬得很重,你不怨我?」
管芙兒的呼吸驀然一窒,心跳突然加快;怎麼又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莫逸軒又問道:「你叫管芙兒?」他如星子般的眸子凝視著她。
被那雙魔魅的眸子給看得失了魂,管芙兒只能傻傻地點頭。
十六歲的管芙兒,儘管相當機伶,但對愛情仍是懵懵懂懂;然而已經人事的莫逸軒,在得知管芙兒是女兒身後,平時對她的專寵與信賴,頓時化為情愛,那份情感排山倒海、來勢猛烈,卻無處宣洩……
不行!這樣會嚇跑她。
莫逸軒想壓下自己如猛浪般的情潮;若她跟著他,苦的將會是她。
他陷入了一種又怕她跑,又怕她苦的複雜情緒中,莫逸軒痛苦地拿起桌上的酒杯,猛然一灌……
失了魂的管芙兒,見他拿起酒杯,馬上回過神來,「少爺!」
她想阻止他,無奈他已一口飲盡杯中酒。
莫逸軒再次凝視她的臉,他溫柔地輕觸她的臉頰。「我可以叫你芙兒嗎?」
小嘴微張,她愣愣地點頭,腦中一片混沌。
咦?怎麼會有兩個芙兒?兩個變成四個……
莫逸軒用力眨眨眼:還是有好多的芙兒在眼前飄蕩!
心一慌,他舉臂往前一抱……
「少爺!」糟糕!迷藥開始生效了;管芙兒用全身的力氣,支撐著他倒下來的重量。
「還好,抓到一個真實的;芙兒,別離開我好嗎?」莫逸軒緊緊摟住管芙兒。
「少爺,我不會離開您的。」受到感染一般,管芙兒道出真情。
「我一直希望自己趕快死去,這樣就不用再為毒發所苦;但現在為了你……我又希望自己能活久一點,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芙兒……」藥效愈來愈強,莫逸軒在昏睡前,輕輕吻上她的臉頰。
管芙兒完全愣住了;少爺這是在對她示愛嗎?身份被揭穿後,他應該要恨她、氣她的,為何……
思及他剛剛吻了她,她的粉頰倏地染上一片紼紅……
陷入昏睡的莫逸軒緊靠在她身上,而她正努力地想釐清自己的情感;直到管銘偷偷的潛入,這才打斷了她的思緒。
普羅寺是間百年古寺,卻也荒廢了四、五十個年頭,人跡罕至。
斑駁的牆垣、頹倒的牆柱、落了漆的大佛,令此處更顯蕭條;寺內生命力較強的東西,僅有從牆外爬進來的籐蔓和吐著銀絲的蜘蛛。
供桌前有個人盤腿閉目、兩掌交迭,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已維持這個姿勢盤坐了八九天;還好這裡人跡罕至,否則光看他不吃不拉地打禪八九天,大家還不爭相把他當神拜?
這夜,寺外響起陣陣車輪滾動的聲音,令那個人緩緩張開雙眼,幽幽歎了口氣:「唉!該來的還是來了。」
寺外,管芙兒的內心仍掙扎著,「爹,我們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做?」她一向不是優柔寡斷之人,現下她的思緒全亂了。
「行!除了這間破廟,這裡根本就是個鳥不生蛋的鬼地方,我們在這裡解決他;找個地方埋了,骨頭爛光了都沒人會發現。」
「不!不是的,我是說……我是說……算了!當我沒說。」
暗夜中,兩人鬼鬼祟祟地將昏迷中的莫逸軒抬到普羅寺。
「芙兒,你確定那名神秘客是在這個破地方?」
管芙兒也不甚確定。「應該是這裡沒錯,天啊!怎麼這麼荒涼?」
管芙兒在寺裡左右眺望,只覺四周陰風慘慘,背脊不斷竄起寒意。「爹!我瞧裡頭大概沒人,可能是我記錯了,我看這件事就這麼算了,我們把少爺抬回去吧!」
「抬回去?費了那麼多工夫,你這樣就放棄了?你不怕他一醒來就找你算帳?」
管銘愈說聲音愈大,在這夜深人靜之時聽起來格外刺耳。
「爹,你小聲點!別把少爺吵醒。」管芙兒低聲斥責,同時將莫逸軒的衣裘攏緊;這樣的夜,寒風如冰。
「你放心,我這迷藥效力特好,他沒昏睡八九個時辰是絕不會醒的。」管銘頓了頓,又道:「芙兒,既然都把他弄出來了又找不到神秘客,我看,乾脆……」
「不行!」管芙兒立即打斷父親的歹念:他那點心眼她怎會不明白?「你要是敢動少爺,就先把女兒的命拿去!」她緊抱著莫逸軒將他護在懷中。
「我說芙兒,你怎麼這麼死心眼?留著他後患無窮,爹是……」管銘突然兩眼瞪直,直看著管芙兒後方。
察覺管銘有些不對勁,管芙兒轉頭往後一瞧——
是他!那個神秘客;他是什麼時候站到自己身後的?
神秘客直盯著管芙兒懷中的莫逸軒,神情凝重。
「你……我……他……」管芙兒指指神秘客又指指自己再指指莫逸軒,對於突然來此,無從解釋。
見狀,神秘客也不多問,只道:「這小子似乎不是自願來此的。」
「呃……」該怎麼說呢?說他是被他們迷昏抬來的?管芙兒不知該如何回答。
一旁的管銘不客氣地說:「你管他是不是自願的,你不是要收留他?現在人給你帶來了,你趕快帶他走!」
「爹!」管芙兒出聲制止她爹的無禮。
神秘客倒不怎麼在意,只道:「你真是他的貴人,若非你,他將不久於人世。」
「什麼?」神秘客說她是他的貴人?他太抬舉她了,先前她還一心要少爺早日昇天哩!「你能解少爺身上的毒?」現在她只關心這個問題。
神秘客輕輕頷首;突然,他圈起手指放入嘴裡,吹出一聲長哨,哨聲尖銳且長遠,直撼天際……
不久後,遠處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響,管芙兒和管銘正詫異時,那聲音卻愈來愈近,他們不約而同地往聲音的來源處瞧去,只見一團黑影飛快地朝他們接近……
一匹馬!一匹好俊、好高大的黑馬,全身泛著黑色的光芒,炯炯有神的眼睛在暗夜中仿若兩把熊熊的火炬:這匹馬猶如天神的座騎,威武地站定在管銘父女身前,還不時噴出灼熱的鼻息。
神秘客走到馬前,寵愛地撫順馬鬃。「小花,你來了。」
小花!?這麼雄赳赳、氣昂昂的駿馬,竟然取名小花?真是辱沒了這匹馬!不過,這匹神駒似乎不以為意,還撒嬌地將頭放在主人的掌中磨蹭。
管芙兒和管銘被眼前的一人一馬給吸引去全部的注意力;突然,神秘客手腕一翻,伸出食指往管芙兒的方向一劃,管芙兒懷中的莫逸軒便如箭一般筆直地往神秘客飛去。
神秘客向上一躍,凌空抱住莫逸軒,再翻轉一圈坐上馬背,動作一氣呵成,相當俐落。
管銘如見天人,完全傻眼,管芙兒整顆心則完全落在脫離她懷抱的莫逸軒身上;她急急問道:「你要幹什麼?你想帶走少爺?」擔憂之情完全顯露在臉上。
聞言,神秘客哈哈大笑,笑聲仿若可以震穿山嶽。「你帶他來此,不就是要把他交給我嗎?怎麼?反悔了?」
管芙兒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是……我是……對了!最起碼你也要告訴我你是誰,還有你想把少爺帶去哪裡。」其實,管芙兒真的已經開始後悔了,她想把她的少爺要回來。
神秘客也不囉唆,張口便說:「我叫廣空無世,你少爺本已無多少時日可活了,如果你想把他要回去,只會讓他痛苦身亡;若你讓我把他帶回我修道的『無塵地』,讓他重新脫胎換骨,幾年後,我保證能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大少爺。哈哈哈!小女娃,你應該知道如何抉擇才是為他好吧?」
這席話打消了管芙兒想要回莫逸軒的念頭;唯有親眼目睹少爺毒發時所受的折磨,才能體會神秘客所說的,什麼才是對少爺最好的抉擇。
管芙兒默默地看著被神秘客打橫放在馬背上的莫逸軒,眸子裡有著擔憂與不捨。
莫逸軒在昏迷前的一番話,猶如打開她心扉的鑰匙,讓她明白,每每在看著他沉重的背影或憂鬱的眼神時,她心中的悸動是為了什麼;只是她明白得是不是太晚了?晚到來不及對他說一聲,她也想和他在一起……
神秘客俯視滿心痛苦的管芙兒;唉!世間就是有這麼多的情感互相牽絆,搞得世間紛擾不休,像他這樣多好!一個人自由自在,來時無喜、去時無悲。
早一刻離開不會減少一分離情,晚一刻離開卻徒增一分難捨;廣空無世替管芙兒擇定離期,雙腿一夾馬腹,「駕!」他喊了一聲後,身下神駒立刻揚起四蹄,向前奔去。
管芙兒淚水盈眶地目送他們離去,莫逸軒的黑髮被狂風揚亂,為看清他最後的身影,她眨掉淚水,為看清他最後的身影,她控制不住地想追上神駒風馳電掣的速度。
管芙兒愈跑愈快,莫逸軒卻離她愈來愈遠。
「少爺——」
她迎風吶喊,失了控制的速度讓她狠狠撲跌在地,臉頰、手肘皆被地上的小石子磨破了皮。
「少爺——」她再度吶喊,喊得心碎、喊得泣血,卻仍留不住莫逸軒的身影,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快速躍動的黑影沒入更深的夜色中,直至四周再無聲息……
莫逸軒被帶走後,管芙兒如行屍走肉般回到莫府,沒有計劃成功的喜悅,心被掏空似地走到莫逸軒的房間,想在這裡尋找一絲他留下來的氣息。
管芙兒坐在床沿,腦海中全是他的身影,她從清晨雞鳴坐到日正當中、月娘露臉……
突然房門被人打開,莫總管衝了進來,劈頭就問:「管福!總算找到你了,我問你,少爺哪裡去了?我派去妙醉樓的人也說沒見到少爺……管福,你怎麼啦?」管芙兒的神情令莫總管駭住了,他的心中升起不祥之感。
眼神空洞的管芙兒,認出了這位真正關心莫逸軒的長者。
在莫總管面前她的良心所受的譴責更重,重得讓她負荷不了,她承受不住地跪倒在莫總管跟前,嚎啕大哭,「是我錯了!您要怪就怪我,我……哇——」她哭得趴在地上。
莫總管緊張了,他蹲下身子搖著他的肩。「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趕快說啊!你一直哭,我怎麼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管福這種哭法,讓他的心跳都快停了;倏地,他的腦海閃過一個不吉利的念頭。「管福,你說!少爺是不是……」他話說不下去,眼眶卻已先紅了。
抬起臉,她道:「少爺被帶走了……是我害他被帶走的,是我害了他……」再度趴倒在地,她哭得雙肩抖顫。
莫總管使勁拉起他,駭然地問:「你說少爺被帶走了!他被什麼人帶走了?你快說啊!」
「少爺是被一個叫廣空無世的人帶走的,他說……」
話未竟,莫總管突然打斷她的話。
「廣空無世?你說帶走少爺的人叫廣空無世?」莫總管感到難以置信。
「是啊!他自稱是廣空無世,還說他可以解少爺身上的毒。」
聞言,莫總管大悅。「哦!天啊!真是老天有眼,真讓少爺遇上這等好事;一定是老爺夫人顯靈了!」說完,他朝門外跪拜了起來。
管芙兒用膝蓋跪走到他身旁。「莫總管,您不怪我害少爺被帶走?」
莫總管喜上眉梢地道:「不不!如果你害少爺沒被廣空無世帶走,我才會怪你咧;你知道這廣空無世是何許人?」
管芙兒先是點頭,細想後又搖搖頭。
莫總管道:「這廣空無世原本是個神醫,據說只要他答應要醫治的人,那他的命就絕不會讓閻王帶走;後來廣空無世篤信道學,也聽說他已修到半仙半人的境界。夫人在世時,一心所要找尋的人就是他!夫人說只要找到他,少爺身上的毒絕對可以醫治,只是……」莫總管幽幽地歎了口氣,「廣空無世修道之後猶如神龍見首不見尾,任憑老爺夫人花了多大的心力,就是找不到他的蹤影,不過……」莫總管隨即笑逐顏開地說著:「也該是少爺有這等福氣注定命不該絕,讓他遇上這等貴人;管福你說,這是不是老爺夫人的安排?」說完,莫總管又合掌朝門外拜了起來。
世間真有如此巧妙的機緣?管芙兒暗忖:當初如果不是她心存歹念,少爺會不會去普羅寺找廣空無世?沒想到自己的誤打誤撞,竟成就了這等機緣。莫總管說廣空無世是少爺的貴人,好笑的是,廣空無世卻道她是少爺的貴人……
思及此,她的心情更加沉重了;因為在少爺醒後若知道她這個「貴人」對他做了什麼事情,他和她之間恐怕不容易善了了……
群龍無首!
偌大的莫府,在莫逸軒失蹤多日後,下人間便有「少爺其實已經死了」的流言。終於有些早已心懷不軌的僕人再也按捺不住貪婪之心,將整個莫府能拿的、能偷的、能藏的都搜刮一空;但是他們知道,這些看得見的都只是莫府財富的九牛一毛,真正價值連城的珍寶古玩、瑪瑙金玉都被鎖在莫府的庫房裡。
於是他們開始向其它人鼓噪慫恿,甚至已說好如何分配利益。
今天,莫府十之八九的傭人全都聚集在庫房前,剩下的十之二一,也避在一旁靜觀其變,打算哪邊贏就往哪邊靠。
唯一出面捍衛莫府家產的只有莫總管,他將庫房的鑰匙緊抱在懷,大有誓死保護這把鑰匙的氣勢;只是現在的莫總管在眾人眼中只是個礙事的老頭子,完全構不成威脅。
「是誰告訴你們少爺已經死了?」莫總青筋暴凸地吼著。
「好啊!既然少爺沒死,那你叫他出來讓我們見他一面,只要見到少爺,我們就馬上回去工作。」帶頭的那名傭人說道。
「少爺只是到別的地方養病,過一陣子就回來了。」莫總管向眾人解釋著。
莫總管的話引來一陣訕笑。
「莫總管!你就別和我們說笑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少爺的命能拖多久;你現在用這爛理由想打發我們,可是自個兒也心懷不軌?」下人王浩出言諷刺。
「你!」莫總管激動地顫著手,指著那個人。「王浩,你說什麼……你……」
「唷!我說莫總管,你就別擋大夥兒的財路,把庫房打開,大夥兒分一分,你居首功,自然給你留一份大的。」另一名下人也用話譏諷莫總管。
「反了!反了!你們想造反是不是?這裡面都是莫家的財產,你們想從這兒拿走一分一毫,除非我死!」莫總管被激得脾氣也硬起來了。
底下的人開始捲起袖子走近莫總管,打算對他來硬的。
「莫總管,是你不識抬舉,可別怪我們沒先警告你。」
「你們……你們想幹什麼?」莫總管驚駭地看著愈來愈靠近自己的臉,每張臉上都佈滿了不懷好意的貪與狠。
「想幹什麼?莫總管,其實大夥兒待在莫府等的就是這一天;識相的話就乖乖地把鑰匙交出來,別擋著大家發財的機會。」王浩撂下狠話後,便要眾人動手搶奪莫總管身上的鑰匙。
「你們真的想造反?莫府待你們不薄啊!」莫總管一邊斥責一邊護著懷中的鑰匙,年老的他已在搶奪中挨了好幾拳。
場面紛亂,壯碩的漢子們狠心地對著一名老者飽以老拳,沒人想對莫總管伸出援手,他們只關心鑰匙拿到了沒有?
忽地從天上落下好幾串鞭炮,一時火光轟轟、炮聲隆隆,嚇得婢女們掩耳哇哇大叫,場面更加紛亂,眾人忙著閃躲由天而降的鞭炮……
終於,一串串的鞭炮燃盡了,四周瀰漫著濃濃的煙硝味;濃煙散去,大夥兒睜開眼,只見管芙兒一手擦腰,一手提著柴刀,一夫當關地站在莫總管身前。
她吼向眾人:「要拿莫府的家產,也要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少爺雖然不在,莫府的勢也還沒那麼快倒,你們誰拿了裡頭的一分一毫,我就代少爺去官府告你、你、你!」管芙兒提起柴刀,一一點著剛剛毆打莫總管的人。「我非告到你們世世代代翻不得身!」
好悍!這是那個平時嘻皮笑臉,總是一副狗腿樣的管福嗎?眾人皆被她的氣勢嚇住了。
「管福……」莫總管虛弱地喚著,心中卻止不住地激動;他能不感動嗎?在眾人皆覬覦莫府龐大的家產時,只有他努力捍衛莫府和他這個老頭子。
「莫總管,您還好吧?」管芙兒問話時並沒有回頭,她仍提著柴刀怒視這些貪婪之人,怕稍有不慎,便成了被宰之人。
「哦!我還好。」骨頭還沒散!莫總管努力地想從地上爬起來。
「如果您還可以走,麻煩您去打開大門,看看官府的官兵來了沒。」
啥?管福報官了!眾人一聽開始慌亂起來。
管芙兒又道:「如果還沒來也沒關係,我知道現在外頭聚集了不少人,麻煩莫總管開大門請大家進來瞧仔細,我們莫府請的是什麼樣的奴才;讓他們評斷傭人搶奪主子的財富是否合理!」
管芙兒一字一字講得鏗鏘有力,字字打得下人們心虛慚愧。
下人們要貪不義之財的心開始潰散,站在後頭的僕人甚至漸漸離那些帶頭作亂的人遠一些;有些人還打算重拾原來的工作以圖三餐溫飽,但……
「如果不想讓人看笑話,趁著莫總管還未打開大門,趕緊從後門快溜吧!過些日子我會把各位的月俸送到你們手中,從此莫府和各位再無瓜葛。」
敢情他們連工作也沒了!?一聽管芙兒擅自作主辭了大夥兒的工作,帶領眾人造反的下人們又開始兇惡地嚷嚷。
「你憑什麼辭掉我們的工作?真他媽的不想活了!」
他們又捲起袖子,準備對瘦小的管芙兒動粗。
管芙兒仍不畏懼,「憑你們今天的所作所為,憑世上只有我知道少爺人在何處。」
少爺!眾人登時一愣,氣勢又滅了不少。
「少爺……少爺不是已經……死了?」有人怯怯地問出心中疑問。
「死了?」管芙兒放聲大笑,笑聲一止又怒視全場。「是誰說少爺死了?少爺在別的地方養病,只要……」她從懷中拿出一隻睡死的信鴿,並將它高高舉起。「我放了這只信鴿,它腳上的紙條寫滿了你們的惡行惡狀,我相信少爺一接到信,也顧不得養病,一定會馬上衝回來劈死你們。」管芙兒挑釁地看著每個人。「要不要試試看?」
大夥兒皆深深倒抽一口氣再艱難地吞吞口水;難怪管福敢在這兒大放厥辭,原來他握有這麼有利的籌碼。
下人們的貪婪之心已完全潰散,他們知道庫房裡的金山銀堆與他們真的無緣。
「管福!真的來了好多官兵。」莫總管在前頭興奮地叫著。
一聽到官兵真的來了,大夥兒顧不得形象,全往後門竄逃;剎那間,莫府幾十個下人大多逃逸無蹤,只剩下幾個自認沒參與叛變的老僕。
事情總算解決了,管芙兒鬆了一口氣:雙腿再也支撐不住全身的重量,她跪倒在地,雙手握拳撐在地上,雙肩不住地顫抖,悲傷的淚水從眼角落下,口裡不斷輕喚著:「少爺……少爺……」
他對她的恩與情,今生無以為報,她只能努力地替他守護屬於他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