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怎麼了?不是都跟他解釋清楚了嗎?」潔衣終於忍不住發作。
「不是那件事情啦!」笑眉愁眉苦臉,難得地欲言又止。
「說啊!」潔衣的肚腸根都癢了,忍不住揪住她的衣領。
「這裡可以坐嗎?」有人忽然在旁發話,潔衣一抬頭,看見雙微瞇的眼眸,冷冷地射出寒光,直直釘在她抓住笑眉衣領的手上。
潔衣觸電般縮回手,瞥見一旁容桂京嘲笑的表情,立刻一個衛生眼狠狠回敬過去。
孟御天在笑眉身旁坐下,側頭看看她,皺了皺眉。「怎麼了,看起來沒精神的樣子?」
「這傢伙,從昨天開始就這樣了,怪裡怪氣的,問她又不肯講。」潔衣沒好聲氣道。
「沒什麼啦!」笑眉的腦袋可疑地搖得飛快,「只是點小事,小事,呵呵。」
笑眉不會撒謊,一撒謊,那雙眼睛就不敢正視人。她肯定有什麼事情瞞著他。但是,既然她不肯說,他也不願意多追究。兩個人在一起,不是非要每件事情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需要知道的,只是對方想要讓你知道的東西。
「不想說就算了。但是,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話,來找我。」和笑眉交往近一個月了,她從來都沒有麻煩過他什麼事情,真是獨立得可以。但是說實話,有時候,他倒是希望她能夠多依賴他一點。
笑眉在肚子裡暗暗再歎了口氣,唉。
下巴忽然被抬起,在她還有些恍惚的時候,一雙溫柔的唇已經覆了過來,覆在了她沾滿咖喱的小嘴上。
四周圍一片抽氣聲。
笑眉醒了過來,呆呆地瞅著他,他的唇也沾上了咖喱,緩緩地,他伸出舌頭舔了舔,眼眸一眨不眨地凝望進她的眼底,道:「味道不錯。」
笑眉的眼珠變成了鬥雞眼。
「你真的沒事情想告訴我嗎?」他忽然湊到了她耳朵邊上低喃,那動作旁人看上去,說多暖昧就有多曖昧,頓時抽氣聲再起。
笑眉側目,他探索的眼眸就在眼前,心頭頓時一驚。難道給他看出倪端來了?
告訴他,還是不告訴他?她陷入掙扎。
#-#-#
令笑眉掙扎著不敢告訴孟御天的煩惱根源,正是眼前這一男一女——孟御天的父親母親。
孟父的容貌,簡直就是三十年後孟御天的翻版。只是他的眼眸銳利無比,精光四射,而孟御天則內斂許多。
孟母則顯得溫婉寧靜,一雙柔柔的眼眸看人時,卻帶著種智慧的洞徹。
「小天將你藏得天衣無縫,隻字不提你的事情,如果不是聽小舞說起,我們還蒙在鼓裡呢!」孟母的開口,令笑眉鬆了口氣。總算有人說話了。說實話,她很緊張,因為對方是孟御天的父母,不知不覺的就緊張起來了。「我們專程來看看小天選的女孩子,還以為是個多了不起的女孩子,看來也不怎麼樣,很普通嘛!是不是,老公?」她的聲音柔柔的,講出來的話卻挺刻薄。
笑眉嘿嘿笑了聲,摸摸頭,沒做聲。孟家是什麼人家?能夠做上孟家掌門人的人,會連兒子在做什麼,同什麼樣的女孩子交往一無所知,就跑來見面?他們如果沒有閱讀過由私家偵探調查來的有關她的厚厚的一本資料就坐到她面前,她的腦袋隨便他們處置。
「聽說,是你主動追求小天的,是不是?」
「是。」笑眉老老實實承認。
「你看中他什麼?」
「因為他很特別吧!」笑眉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情景,「他很特別,和一般的男孩子不一樣。給人的第一感覺一本正經,很……樣板,完美得有些怪異。」
「你那時候還不知道他是誰吧?」
「知道啊!潔衣告訴我的。」
「那麼你就是看重他的家世跟相貌了?」孟母猛一拍掌。
笑眉悄悄歎氣。「你們來找我,應該不會只想跟我說這些吧?」
「你腦子不笨嘛!」孟母冷哼,「既然知道我們的來意,我也不跟你廢話了,我們覺得,你不適合小天,還是趁早分手,反正我們無論如何是不會贊成你們在一起的。」
笑眉笑了。「為什麼?」
「門不當戶不對啊!」
笑眉又笑了。她那笑容明明看起來好可愛,卻令孟母有種奇怪的被嘲笑了的感覺。地這樣笑瞇瞇的,居然令她想起了兒子那個小狐狸。笑起來一個樣。而且她那種根本不在意的表情令孟母覺得自己簡直像個市儈的勢利眼老太婆。
「原來您是擔心這個啊!」她笑著道,「沒關係,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孟母簡直要拍案而起了。誰關心她在乎不在乎了,正常人不會這麼理解別人的話吧!
笑眉歎了口氣。「好吧,那您覺得我要如何才能達到您那個門當戶對的標準?」
「你這輩子都沒指望了!」孟母不屑地冷哼。
「難說哦!」笑眉笑嘻嘻地湊到她面前,「只要我願意,我可以非常非常成功,保證跟他門當戶對。」
「呃!」孟母被她笑得一愣,「你算了吧!你才十九歲,又沒什麼背景,你能做到什麼地步?」
「我才十九歲啊!」笑眉笑嘻嘻道。「但是只要我願意,我畢業後立刻可以進B&B,成為他們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設計帥哦!然後,幾年後,我會成為首席設計師,再然後,我會自立門戶,建立一家最出色的傢俱設計製造公司,再再然後,在我三十歲之前,我的專賣店會開滿全世界,你信不信?但是啊,我才十九歲啊!不想這麼快就確定了自己未來做什麼事情,所以我到現在都沒有答覆他們,真是傷腦筋啊!」
「你少吹牛了!」孟母嗤之以鼻。
「你覺得,我像是在吹牛的樣子嗎?」她忽然斂了笑臉,除去了笑容的那張臉,竟是認真到了極點的表情。「如果你們堅持我必須門當戶對才能與他在一起的話,我絕對會拼了命也要達成你們的要求。雖然我看起來可能很孩子氣,但是對於孟御天的事情,我絕對不會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那好!你做給我看!」孟母忽然握住笑眉的手,笑開了眉,那笑容怎麼看怎麼就像奸計得逞的嫌疑。「在沒有達成之前,不許跟那小子結婚!」
結婚?笑眉目瞪口呆。「孟、孟夫人,您恐怕誤會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有誤會。」孟夫人笑得嘴巴合不攏,「我不管,反正你自己說的,如果你一天不成為配得上小天的女孩子,我們就一天不承認你哦!」
一旁始終未發一言的孟隱浪歎了口氣,將老婆拉回身邊坐下。從頭到尾看老婆做戲,把人家女孩子耍得團團轉,這樣去套一個天真少女的話,未免有些欺小的嫌疑。
未見這女孩之前,他也有許多顧慮,畢竟,她是兒子第一個喜歡上的女孩。說不擔心不切實際。
看到這女孩的第一眼,他就放心了。他閱人無數,不會看走眼。這女孩有一雙坦誠的眼睛,還有一臉坦誠的笑容。小天應該也是被這笑容和眼眸吸引的吧!小天性格冷漠,不信任別人,也不喜歡別人接近。這女孩正好同他相反,她像光源,靠近她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感染她的陽光。雖然出身貧寒,但是卻有著奇異的自信,自始自終,她在他們面前沒有因為自卑垂下眼皮過。她根本就沒有自卑感。不是故意做出來的,而是她本性就是如此。
真是奇異,她的身世,她的經歷,應該會造就一個多疑、自卑、憤世的性格,而她卻成長得如此健康,像棵快樂的向日葵,只朝著陽光伸展。
這女孩,將來必然大有作為。
他現在多少有點瞭解兒子會喜歡這女孩的原因了。
小天是個很厲害的男孩子。他有一個高智商的腦袋,還有骨子裡存在的熱衷於挑戰與戰鬥的因子。他討厭無聊與弱者。所以弱者是絕對無法在他身邊生存的,他會毫不留情將之踢出局。他永遠也不會停下腳步等待別人,如果想要待在他的身邊,只有不斷努力用盡全力地去追趕他。所以,一般的女孩子,絕對無法在他身邊逗留太久。
會吸引他的女孩子,絕對只能是個能夠與他並肩的人。這女孩有雙矯健的翅膀,足以翱翔長空,甚至,她不會比小天遜色。
只是,她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她,沒有野心。絲毫都沒有。她做事,純粹隨心,如果沒有值得她為之奮鬥的目標,她會平凡地過一生,有一天,她的光芒會消失,她的羽翼會退化。而小天,他有野心,而且是很大的野心。一旦這個女孩失去與他抗衡的力量,她也就同時失去吸引小天的魅力。
「小天向我們提出,畢業後同你結婚,但是我們覺得不妥,所以來同你談談。」他和妻子不同,說話喜歡直截了當。
看女孩驀然睜得好大的眼眸,他就知道,她對這件事情根本不知情。
「我們知道,不能用年齡來衡量一個人成熟與否,但是,我們畢竟經歷得比你們多,以過來人的經驗,我們不贊成你們那麼早結婚。未來充滿太多變數,如果還未展翅,就將羽翼收起,未免可惜,你可以飛得很高,飛得很遠,不要浪費了你的天資。不要讓任何人看低了你,包括小天。你飛得越高,越精彩,小天的目光越離不開你。我的意思,你應該明白。我們說服不了小天,希望你能夠,為你自己,為小天,為我們,希望你能夠說服他。」
離開孟氏夫婦,笑眉的腦子裡全是方纔的對話。如果不是孟氏夫婦來找她,她還不知道孟御天竟然已經計劃得那麼遠了。說實話,同他交往這段時間,對他的瞭解也比以往更多,但是,她始終覺得摸不透他的心思。
他與同齡的男孩子根本不一樣。他太冷靜,冷靜到近乎冷漠。不會對你撒嬌,也不會把心事同你分享。是,他對她是特別的,認真的,甚至是以結婚為前提同她交往,她不能否認這個事實。只是,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他們之間似乎缺少那種轟轟烈烈的激情,呃,也不是愛情就必須轟轟烈烈的,但是,他們才十九歲,卻已經像老夫老妻一般含蓄內斂,總覺得不太甘心。因為都太聰明,所以也就不會去做蠢事,所以,愛情裡也就缺少了變化的樂趣。有時候,她倒覺得,他在吃約翰的醋時,那一時的情緒失控,令他看起來更可愛。
唉,她是不是太不知足了?不要穩定的愛情,倒反而期待點波浪,難道,她的骨子裡也有同孟御天那般喜愛挑戰的因子存在?
哎呀,不行,腦袋開始疼起來了。
遠遠地,看見孟御天立在她家門口,笑眉揚起笑,張口欲喚他,卻覺得背後驀然一陣刺痛,她下意識反手摸去,摸到一手粘稠。
啪,單車摔倒在地。她回頭,看見一張怨恨瘋狂的臉,正執著匕首,再度朝她刺了過來……
眼前朦朧了,她看見孟御天丟下書包朝這裡狂奔過來,他的臉色白得好恐怖,驚駭欲死,完全失卻了平日的冷靜……
#-#-#
潔衣、余寶寶、約翰、容桂京趕到醫院的時候,笑眉進手術室已經一個多小時了,孟御天坐在走廊的凳子上,臉色蒼白,身上全是血,令人心驚。
「誰幹的?」潔衣臉色鐵青。
孟御天垂著頭,雙拳緊握,握得手背上青筋畢露,
「舞櫻姬。」他的聲音卻飄忽不定,彷彿心已離了軀體。
「御天?」容桂京擔憂的聲音在旁響起,他驀然抬頭,在容桂京的眼裡看見自己瘋狂的眼眸。
容桂京看著他,心驚膽戰。他真的不對勁。哪怕他流露出點表情,憤怒、後悔、悲傷,什麼都好,也好過現在這般的面無表情令他不安。他所有的表情全部斂在那雙深邃的眼眸裡,在那雙眸裡,有兩簇瘋狂的火焰在燃燒,彷彿要燒盡一切,燃成灰燼。
容桂京知道現在說什麼都無益,只能默默地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她的家人呢?」他終於開口,聲音暗啞。
「她沒有家人。」余寶寶在旁道。「她是個孤兒。」
不僅是孟御天,在場所有人都怔住了,這怔神,令空氣似乎凝滯。在這凝滯裡,手術室的門砰地打開,腳步紛沓,笑眉被推了出來。
等待的人一湧而上,護士急得大叫:「全部讓開!不要擋道!」
「她情況怎樣?」
「去問醫生!」
平日愛笑的眉、眼、唇,此刻全都蒼白無神,彷彿死人,從孟御天面前被推過去,他死死地盯著她,眼底一片冰寒。
「手術十分成功,沒有生命危險,大家只要安心等待就行了。」被團團圍住的醫生在人群裡費力地穩住身形向眾人匯報情況。
孟御天驀然起身。容桂京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你要去哪裡?」
他抬起頭,嘴角噙著抹冷笑,陰森森地令人毛骨悚然。「你說呢?」他的聲音也是冷到了極點。
「你冷靜點!要報復現在不是時候,知不知道?」容桂京忍不住吼起來,因為不吼,怕他一句也聽不到,他現在雖然維持著表面的冷靜,其實,裡頭早就瘋了。「笑眉現在生死未卜,如果有個萬一,你連她最後一面都見不到!到時候你不要遺憾!」
砰!一拳打了過來,將容桂京打得飛出去幾米遠。
「你再敢給我胡說一句試試看!」他的聲音還是冷冷的,但眼眸裡卻熊熊燃燒著瘋狂的火焰,連跟睛都燒紅了。誰也不知他內心所受的煎熬。他當初利用笑眉將舞櫻姬甩掉,今日,卻讓報應落在了笑眉身上。這個譴責,在無盡的等待中幾乎要將他折磨瘋了。「不要胡說了。」他再道,眼中忽然流下淚來。
容桂京坐在地上,看著他。
所有人都看著他,看著他轉身離去,他的背挺得筆直,頭高高地昂著,一步步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
沒人敢再攔他。
舞櫻姬這一刺,帶著瘋狂的妒忌、怨恨,將笑眉推向了生死邊緣,也將她自己徹底推入地獄。
#-#-#
這一日下了課,潔衣、余寶寶、容桂京、約翰一起去看笑眉。
一進病房,見笑眉坐在床上,醫生正在給她作檢查。
四個人目瞪口呆。
「怎麼了?」她笑嘻嘻地道,還是彎彎的眉,彎彎的跟,彎彎的嘴巴,雖然臉色蒼白憔悴了點。
「你!你什麼時候醒的?」潔衣呆呆地問。昏迷了三天的人,突然生龍活虎對著你笑,任誰都會呆住。
「今天早上啊!」笑眉笑嘻嘻道,絲毫沒有傷者的樣子。
「你這傢伙!」四個人同時撲了上去,「嚇死我們了!說醒就醒,你是不是人啊?」拍頭的拍頭,捏臉的捏臉,氣得醫生大吼大叫:「別鬧了!小心傷口裂開!」方才阻止了打鬧。
「孟御天呢?」笑眉問。
卻見四人臉色都不對,目光游弋不敢與她接觸。
「別告訴我,我才昏迷了幾天,他就移情別戀了?」笑眉開玩笑。
「那傢伙——」容桂京欲言又止,眉頭聳得老高,「哎呀,算了,我叫他過來,讓他自己跟你講!」
「發生什麼事了?」笑眉問約翰。
約翰聳聳肩。「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那傢伙好像因為你的事情,性情大變,變得好……」約翰皺起眉,詞又不夠用了。
「凶殘。」潔衣幫他接過去。
「啊?」笑眉目瞪口呆。過了片刻才小心翼翼道:「他,打人了?」
「如果那樣就好了。」潔衣沒好聲氣道,「成天陰沉著臉,嘴巴這樣……」潔衣用手將兩邊的嘴角朝下拉,「嚇死人了。我都不敢跟他說話。」
「那個舞櫻姬……」
「你還擔心那女人啊?她這下可慘了,孟御天發誓要她坐十年牢,如果你不幸死掉了,他要她抵命呢!」
「但是,她不是精神有問題嗎?」
「什麼有問題啊!那女人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孟御天請了最權威的精神專家給她作鑒定,她的腦子清楚得很呢!」潔衣不屑地擻撤嘴,「你還活著,她這輩子都該給你燒香磕頭呢!」
十分鐘後,病房的門砰地被推開,孟御天出現在門口,喘著氣,額頭冒著汗,深眸凝膠在她臉上,腳下竟移動不了分毫。
「嗨!」笑眉揚起笑,那笑容如往日般燦爛,竟瞬間深深地擰絞了他的心。幾日裡刻意被壓制住的情感瞬間翻江倒海而來。
「過去啊!」容桂京在後面輕推他一下,他恍恍然地走過來,像個茫然的小孩般,眼裡只有她的眼,她的唇,她的笑……
毛絨絨的觸感輕搔著掌心,柔軟的肌膚,他的手恍恍然一路向下,停在了光潔的下巴……微涼的柔軟抵著他的唇,他的唇有些乾燥,渴望著她的潤澤,他的舌驀然急切地探入,飢渴地捕捉真實的存在感……她攀附在他身上,雖然他的動作牽扯了傷口,令她痛楚地微皺起了眉,但她卻不捨得就此停住,只想令這頭暈目眩天長地久地持續下去。
第一次,他將灼熱的感情如此赤裸裸地展露在她面前,赤裸裸到只要一伸手,就能探入他的靈魂深處。如果是因為她這次生死徘徊激得他如此的話,她真的要感激舞櫻姬了。
所有在場人全都臉紅地各自朝不同方向看。
他的額頭抵著她的額頭,眼眸裡深情畢露,款款地凝視著她,歎息灼熱地呼在她的臉上,令她目眩。
「我沒事了。」她低聲道。
「嗯。」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沒事了。」她再道。舉手去撫他依舊汗涔涔的額頭,他的眼底有軟弱的不安,彷彿有什麼困擾著,令他失卻了往日的冷靜。「醫生說我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你搬到我那裡去住。舞櫻姬的案子還沒了結,這裡閒雜人員太多,不安全。家裡有專門的醫生跟護士,而且,我要看著你在身邊,否則,我的心總是安不了,聽話,嗯?」
笑眉張口欲言,卻被他用手摀住。他的手指有些冰涼。「什麼都不許反對,你只能聽我的。」霸道的口吻暴露了他的軟弱。
她在他面前倒下,鮮血流了他一手一身,那種驚駭到心碎崩潰的感覺,他不能再經歷一遍,他承受不起再來一次。一想到她可能就這麼離開他,他的心就像被千萬縷韌繩緊緊捆住,痛得透不過氣來。即使她現在就在他的懷裡,體溫真實地偎依著他,他的心還是患得患失。
她卻在他的手掌下掙扎,努力想說什麼。
他一急,竟失控地吼了出來:「我說什麼都不許反對,你聽到了沒有?」他的聲音如此之大之急,吼得在場的人全一抖,嚇住了。包括笑眉。看見她露出委屈的表情,他的心立刻痛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最近經歷了太多事情,我的情緒有些不穩定,我,我道歉……」他的手去安慰她的臉,令她的嘴得到了說話的機會。
「我要吃勝記。」
他的手僵在她的臉頰上,臉也僵住了。
「我要吃勝記。」虛弱的聲音再度響起,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朵裡。
看著他們呆若木雞的表情,她笑得好得意。「我是病人我最大。我要吃勝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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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她這種頭天醒來就吵著要吃這吃那,醫生不同意,還哭了起來的傢伙,真是沒什麼好擔心的。
在醫院渡過危險期後,孟御天便將笑眉接到家裡養傷。
待得笑眉的傷勢穩定下來,他便開始著手實施報復計劃。
不顧孟、舞兩家幾十年的交情,不顧孟、舞兩家家長的哀求,孟御天執意要讓舞櫻姬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他召集了由四個國內最優秀的律師組成的律師團,要讓舞櫻姬在監獄裡至少呆上十年。同時,已經在孟氏擔任總經理一職的他開始在商場上借助孟家的雄厚實力,盡力打壓舞家,先單方面撕毀孟舞兩家今年最重要的合作計劃,導致舞氏市值大跌;再一口氣搶了舞氏的幾個大單子,包括舞氏與政府合作的一樁建橋計劃,乾淨利落,將舞氏迅速打入窘境,瀕臨破產邊緣。
一向盡力隱斂鋒芒的孟家大少爺這一連串的動作,不僅打壓了舞家,也成功地封住了集團內部所有對他空占總經理一職卻甚少做事的不滿,更令商場人人自危。孟氏的接班人手段比之現任掌門人更加狠辣。
笑眉只知道他在忙舞櫻姬的案子,卻不知道他打壓舞家的事情。孟御天成天都非常忙碌,經常連晚飯都不回家吃。孟家夫婦對於她入住孟家,居然沒有任何意見。
只是,沒有意見並不代表沒有動作。兒子的性格他們最清楚,他決定要做的事情,就是用火車也拉不住他,明著反對是最不明智的做法。但是,舞家和孟家畢竟這麼多年交情,總不能眼睜睜看兒子真的把人家整垮吧!現在惟一的希望,便是笑眉這邊了。
叩叩。
「請進。」
孟御天推門進去,笑眉正坐在床上畫草圖。她現在的作業全部是畫了草圖,孟御天找人去幫她做出來。
「你回來啦!」她頭也沒抬道。
「嗯。」他走到床邊坐下,在她臉上親了下,將她手裡的筆和速寫本抽掉,「又不乖了,嗯?」
「只是畫點草圖嘛!」她撒嬌地靠在他身上,軟軟的小卷髮搔著他的脖子,令他眼中的柔情更深了幾分。「今天怎麼回來得那麼早?」
「嗯。」他有些心不在焉。
「對了,校長今天來過。」
他的眉頭迅速攏起。他怎麼知道笑眉住這裡?學校裡除了潔衣、余寶寶、約翰和容桂京,沒人知道笑眉住在他家。
「他說有一個推薦名額,問我要不要去聖馬丁學院。」笑眉的臉激動得通通紅,她以前雖然曾開玩笑說要去聖馬丁,但是聖馬丁豈是那麼好進的?只要是學設計的,沒人不想去聖馬丁。
「孟御天?」她終於發覺孟御天的臉色不對勁,他看起來簡直就是在強抑著狂怒了。他驀然起身,卻發覺他準備去發怒的人就站在門口。
「父親!我告訴過你,我和笑眉的事情,你不許插手,難道你忘了嗎?」
「我想,我這不算是插手吧!」孟隱浪道,雙手環胸,「我只是提供一個機會,至於這個機會,要與不要,在笑眉,不在我。」看著兒子狂怒的表情,他緩緩地、殘忍地再道:「也不在你。」
砰!孟御天猛地摔上門,將父親隔絕在外。
「你已經考慮清楚要去了嗎?」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調整心情。再度開口,他的語氣平靜許多。
「我想去。」笑眉老實道。
他沉默了片刻,走到她面前,低頭看著她。歎了口氣,他從口袋裡掏出樣東西,是個紅色的錦盒。他打開盒子,專注地看了盒內的東西片刻,將那盒於轉向笑眉。
裡頭赫然是個戒指。
「你無法體會我當時的恐懼。那天,你渾身是血躺在我的懷裡,我不停地對你說:我愛你,但是你躺在我的懷裡,一點反應都沒有,身體漸漸冰涼,那種恐懼你永遠都無法體會。後來你醒了,看見你再度對我笑對我說話的那刻,我才知道,我的心裡已經沒有安全感了,一日不擁有你,一日就只覺得心裡空空的,無法安心,我從來都沒有這麼渴望一個人能夠留在身邊,只有你在我身邊,我才能覺得安心。我無法忍受再失去你一次。今天,我原本打算向你求婚的,沒想到……」他的聲音突然哽住,眼中流出淚來。
笑眉伸手想去碰他,被他躲開。她的鼻中一酸,落下淚來。「我……」
「噓。」他制住她將出口的話,「不要說出來,除非你想說出來羞辱我的驕傲。我同你說這些,不是想令你改變主意,不要讓我覺得自己在向你乞憐。但是,我要告訴你,我不會等你,四年是個未知數,如果出現了令我心動的女子,我不會因為你而放棄她。如果你回來的時候,我對你還有感情,而你也是,我們再重新開始。你已經作出了決定,沒有反悔的餘地,我也不會給你機會反悔。所以,」他凝睇著她,伸手撫摸她的臉,緩緩俯身下來,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唇上沾了她的淚,鹹鹹的,「我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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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笑眉辦妥了留學手續,同約翰一齊啟程前往聖馬丁。孟御天到機場送機。對於孟御天同笑眉分手,令笑眉足足哭了一個禮拜的事情,潔衣一直不能釋懷。只是去留學,又不是永遠都不回來,有必要鬧到要分手嗎?她就是無法理解孟公子那顆複雜的腦袋究竟在想些什麼,所以看到他來,就忍不住橫眉冷對。
笑眉原本還笑著同他們告別,一見到孟御天,眼淚就嘩地流了下來,整個人賴在他的懷裡,哭成了淚人。
「好了好了。」孟御天替她拭著淚,潔衣在旁冷哼。真搞不懂這兩個人,人家說,分手了還能做朋友,他們那哪是朋友,簡直就像戀人!既然如此,分什麼手啊!真是!
笑眉總算稍微冷靜下來,抬頭可憐兮兮地看著孟御天道:「我寫信給你,你要給我回信,好不好?我打電話給你,你不要不接,好不好?如果到倫敦來,要來看我,好不好?」
「笑眉。」孟御天歎息,「我們都說好了的,難道你又要反悔?聽好,在你走之前,我有一句話要說。當你回來的時候,如果不能成為與我抗衡的對手,我連機會都不會給你,明白嗎?」
笑眉又哭了。她最近掉的眼淚,比前生、今世、下輩子加起來還多。
「入閘了。」約翰替她拿起行李。
笑眉一步三回頭,眼淚掉個不停,像只被拋棄了的小狗般,潔衣和余寶寶都哭成了一團。驀然,她將雙手攏在嘴邊大喊道:「孟御天!你等我!等我回來的時候,我一定會成為令你刮目相看的女孩子,你一定要等我,我們重新開始!」喊完,她毅然轉身跑去,追上約翰。約翰攬住她,兩人辦完最後的登機手續,消失在眾人視線裡。
「那個白癡!」潔衣含淚道。
「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容桂京側目問孟御天。
他沒有回答,轉身逕自離去,挺直的背,高昂的頭,一如他往日那般的驕傲。歎口氣,容桂京追上他,搭住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