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公子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對於她上班開小差,他完全可以理解。任誰被薛蟠那種大暴龍折磨了一個月之久,都會變戚神經病。
「喂!」明顯帶著不耐的聲音將余渺渺成功地從恍惚中驚醒,令楚公子有坐傷心。做了她兩年的上司,他的的聲音居然沒有那個才出現一個多月的男人來得管用。咦,他的小秘書這次怎麼沒有立刻腳尖一用力凳子朝後滑開兩丈遠,用那雙水靈靈的眼睛哀怨地對著那個男人:你又來做什麼?反而臉紅了,像只大番茄。
因為太反常了,不僅楚公子,在場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那個……」講話一向乾脆俐落的薛大少居然也遲疑了會。
狐疑的包圍圈悄悄收攏,瞪著余渺桫臉上可疑的紅暈。
「還痛嗎?」
還痛嗎?
看看余渺渺幾乎埋到了桌子底下去的大紅腦袋,頓時,曖昧的視線在室內爆炸開來。
「好、好很多了。」不行,好緊張,想到昨晚的事情,她就沒辦法抬頭面對那個男人。她居然、居然……哎呀!羞死人了。「你、你呢?」
連薛少也——僥倖存在的希望破裂,芳心碎了一地。
「不用你管!」他很拽地拒絕關心。
「但是,我把你——」她兩度重創他的要害,當時看他痛得撿色鐵青,真擔心他會從此不能人道。
「你給我閉嘴!」他怒喝地制止她。咚,丟下一隻盒子。走人。
這兩個入在打什麼啞謎呀?奇怪的話都不講完,給人留下許多遐思的餘地。而且,薛蟠離去的背影似乎有些可疑的踉蹌。
「這是什麼?」打掉余渺渺去拿盒子的手,一隻手從橫切入奪走薛蟠留下的盒子。
「好像是香精油。」
香精油啊!可以派很多用場,沐浴啊,熏香啊,還有,比較隱私的——「他給你這個做什麼?」郭艾美代表逼近到余渺渺的鼻尖上。
「按、按摩啊!」她的腳踝在昨天的戰役中被薛蟠拉得扭到了,現在還在作痛呢!
「按摩?」齊聲的尖叫說明她的回答立刻被扭曲了。
「不要臉!」
啊? 「蕩婦!」
啊?
「你到底耍了什麼手段?」
啊?
「是不是給薛少下藥了7」
啊?
「不是下藥是什麼?就她這種姿色,薛少怎麼可能看得上她?」
「就是就是,沒想到她表面上看起來像那麼回事,骨子裡卻比下水道還骯髒!」
「居然敢爬到薛少的床上去了!」
轟!余渺渺被罵得混亂的腦袋終於被某句話炸醒了。爬到……的床上去!
「你、你們不要亂講……」
「喲,敢做還不敢承認,爛人!」
一干女子妒忌得兩眼血紅,纖纖玉指在余渺渺的腦門上指指點點推推搡搡,戳得余渺渺如同駕著草船去借箭的諸葛亮,插滿了。
「我沒有……」微弱的抗議再度湮沒在滾滾的浪潮之中。
秘書營外的走廓上迅速聚集了圍觀的人潮,將長達二十米的鋼化玻璃牆貼得水洩不通。楚公子卻不知去向,不來主持大局。
謠言隨著秘書營美女激動的情緒漸漸朝門口蔓延,眼見就要朝外擴散,繼而傳遍全公司。余渺渺突然膿液朝腦袋衝去,委屈、激動、恐懼,多種情緒在胸口翻騰,突然間化作了一股力直衝喉口,衝開始終壓抑著她聲道的那塊硬石——
「你們不要再胡說八道了!」
震耳欲聾的聲音以絕對性的力量壓住了嗡嗡的謠言四起,將所有人的視線全都集中到了站在辦公桌上的嬌小身影。漲紅的臉、顫抖的唇、緊握的拳頭、不是那個最最渺小的、人人可以任意搓扁捏圓、從來說話不會超過30分貝的余渺渺是誰?
片刻因為意外而產生的沉默之後,嗡嗡聲再度曲一個尖刻的聲音帶起:「喲,看看這麼不要臉的女人,居然還敢……」
「你給我閉嘴!」相同的音量,不變的氣勢,發言的人終於被嚇到了。站在桌上的余渺渺居高臨下,一塊橡皮砸了過來,正好砸在講話人的腦袋上。被逼急了,狗也會跳牆。眾人心中不約而同浮現起這個念頭。眼前的女子,血紅的臉血紅的眼,分明已經進人了那種稱之為不顧一切的狀況中。
「我的事情輪不到你來多嘴!不要說我和他根本就沒有什麼,就算有什麼,與你們又何干?男未婚女未嫁,我犯法了嗎?你們少一個個擺出自以為是的嘴臉!對!我是沒用,過去的兩年裡,無論你們如何欺負我,我都忍耐了下來,我努力地工作,希望能夠得到尊重,但是事實呢?事實只有令你們更加地變本加厲!為什麼?我始終在想這當中是不是出了什麼錯?今天我終於明白,對於你們這種人根本就不需要尊重,你們雖然長了張漂亮的臉龐,受過多年的高等教育,但是你們的心腸都是黑的,你們的腦袋都是草包,你們關心的只有你們自己,你們會做的只是每天聚在一起說入長短遭人是非,你們根本就不懂得關心體諒別人。我受夠了!你們!從今以後你們休想再注我為你們做任何事情!泡茶買雜誌送便當打文件加班,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是來做秘書的,不是來做你們這些毛毛蟲的傭人!」
她一口氣地喊完,氣喘吁吁,聲嘶力竭,牙齒在抖,嘴唇在抖,手在抖,腳在抖,但不是害怕,而是激動。她這輩子還從來沒有這麼大聲地說過話,從來沒有指著別人的鼻尖罵過人,!從來沒有這麼淋漓暢快地將自己心底裡的想法發表出來,從來沒有一刻是為了自己舒服高興而活過。今天,她終於做了!這種感覺,真好!
嘩!一瓶墨水潑灑過來,潑在她的臉上。空墨水瓶握在郭艾美的手裡,她的臉上帶著輕蔑的笑。
「我從來都不知遭,像你這種只配給我擦鞋的傢伙居然這麼會講話。誰借你腿子了?我告訴你,烏龜到了哪裡還是烏龜!你要在這裡生存下去,就只有接受被我們欺負的命運,不要妄想會有什麼改變。」
凝滯的空氣。在場有上百號人,卻鴉雀無聲。
墨水滴滴答答,不斷落地。
余渺渺緩緩蹲下身,抄起桌上的墨水瓶。
「你,」郭艾美朝後退了一步,眼底有驚慌,「你不敢的。」
「是嗎?」余渺渺笑得好平靜,「我不敢嗎?」
手一揚,連瓶帶墨砸在郭艾美的寶姿連衣裙上,激起一片慘叫,她身邊的人避走不及,全都遭了無妄之災。
「你居然敢!」郭艾美咬牙切齒,面目猙獰,步步朝余渺渺進逼。
余渺渺從桌上跳下來,抹了把臉上的黑墨水。
看熱鬧的拚命朝前擠,鋼化玻璃牆出現裂縫。
整個秘書營陷人了前所未有的狂熱之中,十幾個女人扭打在一起,打得驚天動地,酣暢淋漓。閃光燈四起,拿著數碼攝影機的勇士在硝姻裡穿梭,真實地記錄下這些偉大珍貴的歷史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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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阻止嗎?」
在楚公子辦公室裡,面對閉路電視上的畫面,薛濤問道。
當他聞訊專程坐直升飛機趕來的時候,已經錯過了開場,頓足捶胸椎心泣血呼天搶地大鬧一通,直到楚公子答應把錄像帶拷貝一份送給他方才罷休。
「不。」楚公子搖頭,笑容在咖啡杯緣綻放,「這場戰役,我已經等待兩年了。」
薛濤瞅著他毫不掩飾的得意,不由為余渺渺掬上一捧同情淚。為什麼如此單純膽怯的女孩子身邊,不是狐狸,就是老虎?
「踹啊,左邊,渺渺,小心後面!哎呀!」激動萬分的薛二少手舞足蹈,對著巨幅大屏幕,出拳踢腿,彷彿身臨其境。
據後來行政辦公室統計,這次大戰的直接損失高達三十幾萬,能砸的全砸了!能摔的全摔了,能扔的也全都扔了,還不包括後來叫救護車送人上醫院就醫的費用。
當晚,余渺渺回到家裡,躺在床上,腦袋裡一片混亂,聽見有人按門鈴。門開處,赫然是引起這場騷亂的始祖。他瞅著她的臉,爪痕交錯縱橫,慘不忍睹,腦門上被人用油性筆畫了一堆符,臉頰腫了,眼睛黑了一輪,頭髮被修理得像狗啃……
「嗤!」笑聲從鼻息裡溢出,他摀住臉,「你白癡啊中在公司打群架,不怕被辭退?」儘管那語氣帶著濃濃的嘲弄,卻令她忽然鼻頭一酸,淚水潸然而下。這淚伢佛不只積攢了一整天,而是二十幾年了。
「白癡!」他敲了下她的頭,手插在褲袋裡,轉身離去。
在他的房間裡,薛濤趴在沙發背上對著進門的他笑。
「笑什麼?」他沒好生氣地瞪他一眼。
「你是故意的。」
他不想理他,坐下來看錄像。放演的正是楚氏秘書營史前大戰實況回顧。
「從頭到尾你都是故意的,認識你這麼多年?第一次看你這麼費心去導一齣戲,精彩啊精彩。」
煙灰缸丟過來一隻,嫌他太聒噪。
薛濤笑瞇瞇地住嘴。算了,看在他這個豬頭大哥這輩子惟一做過的善事分上,他就不想再糗他了。
至此真相大白。根本就沒有追求這回事,有的只是一個詭計;又或者是個試驗,試驗一個人忍耐的極限在哪裡。他利用了女人最原始的妒忌心,一逼再逼,將那個膽小的女孩子逼到走投無路,崩潰、爆發,然後自救。就這麼簡單,但卻有效。那麼委曲求全膽小怕事的性格,換作是他,他也只能想出這個法子來對付。
「我不明白的是你怎麼會這麼好心……」
「好心?」薛蟠冷笑,「我只是有些元聊,想找個人折磨折磨,她正好是個合適的對象罷了。〞
算了吧,多少女人排著隊等你薛大少來折磨,你甩過人家了嗎?薛濤但笑不語,嘻嘻地瞅著薛蟠,直到他惱羞成怒,一個老拳揮過去。
「你那表情是什麼意思?啊?給我收回去!收回去!」
薛濤偏頭閃過,一手架住巨靈拳,難得正經地收斂笑意,「我說大哥,你這種彆扭的性格是怎麼產生的?個頭大已經夠罪惡了,還怕人不知道你是惡人一個,每天拚命擺出張臭臉來拒人千里,活該到現在連個女朋友都沒有,全是你自己的錯,好女人全被你嚇跑了!」
「要你管!」
「我是不想管你,但是老媽不放心。」
「不要跟我提那個單詞。」薛蟠摀住耳朵。
「晚了,我已經跟老媽匯報過了。」薛濤笑瞇瞇,支頭瞅著他,一副令人恨得牙癢癢的痞相。
「薛——濤!我跟你不共戴天!」狂暴的怒吼在仁愛公寓上空盤旋,久久不散。
「好好好,不共戴天就不共戴天吧,但是,今天晚上老媽要你回去吃飯,帶上那個女孩。」
薛蟠瞪著他,一口氣上不來,差點氣得背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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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兄弟倆吵得好凶,薛蟠的怒吼聲震得牆壁都在抖,等到余渺渺發覺的時候,她的人已經貼在牆壁上,手裡拿著個水杯,耳朵正湊在水杯上聽得聚精會神。
聽不真切,好像有打架的動靜。然後,有很長一段時間的平靜。怎麼?難不成薛濤被打死了?
門鈴忽然大作,她應門慢了一拍,門上立刻傳來拳頭和腳肆虐門板的聲音。
門一開,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已經遭人劫持,粗暴地拖出大門,塞進電梯,一陣風捲到了底樓,腦袋還在暈頭轉向,轟一聲,車子已經快速啟動,還沒繫上安全帶的余渺渺一個前撲,腦袋結結實實撞上前方,在傷痕纍纍的腦袋上再添一道新痕。
車廂裡蔓延著恐怖氣壓,余渺渺識相地先觀察,再開口。乖乖,這男人臉黑得像鍋底,兩眼赤紅,開車比成龍還拼,好像有滿腔的怒氣要藉著在這擁擠的車河裡驚險萬分地滑來扭去發洩出來。
她吞了吞口水,將身體向下降低,好想吐。為什麼沒有警察?他在驚險加超速加闖紅燈加違章搶道開車耶,為什麼居然沒有警察出面阻止?就放任他這樣一路飆車飆到了郊外,吱一聲,輪胎冒著姻地剎在一棟別墅門口。「哎喲。」她低叫了聲,措手不及再度前撲,這次撞到了下巴,整個牙床都在格格作響,好似要散架般。
沒有多餘的時間來緬懷她可憐的新傷,他已經打開車門,將她拖下車。只能用拖來形容,因為她的手臂就快要被他拽斷了。他自己在那裡熊熊地發怒,絲毫不顧及別人的感受。
余渺渺眼看這樣下去不行,當機立斷,將剩餘的一隻手死活巴在車窗上,終於將這個令人害怕而混亂的節奏停止下來。
「等、等一下!」她喘著氣,他也喘著氣,惡狠狠地瞪著她,令她畏縮地吞了口口水,「你究竟要帶我去哪裡?」
「去……」俊美的五官驀然在她眼前放大,嚇得她尖叫了聲,「見我媽!」他惡狠狠地吐息。
「為什麼?」她害怕得不顧一切用力抓住車窗。
「因為她要見你!」他吐出采的每個字都包著火藥,臉皮在抽搐。
「我不要!」今天在辦公室裡的那場驚天動地的打架過後,她發覺自己要拔出喉嚨來尖叫好像已經沒有往日那般困難。
「你沒有選擇的餘地。」他陰沉地道,再度來拔她的身體。這次她連腳都捲到了車子上面,身體成弓形,全力對抗暴力。
「我這個樣子怎麼能夠去見你的母親!」她大聲疾呼,希望能夠喚醒他的理智。今天是她這輩子形象最狼狽的一天,鼻青臉腫蓬頭垢面,身上還穿著家居服,腳上蹬著拖鞋,他居然就要這樣子拖她去見他的母親。不要說她和他根本沒有任何關係,就算是作為路人甲,她都沒這個勇氣踏進他家一步。
「我管你是什麼樣子,她要見你,就讓她看個夠!」
「我不要我不要!」余渺渺眼淚汗水一齊揮灑,兩個人在車子前拉扯得不可開交。
一聲嗚咽忽然在旁響起,「薛、薛蟠,你居然和女孩子打架,媽媽是這麼教你的嗎?」那個嗚咽好淒慘好無奈好傷心地泣道。
纏繞在余渺渺腰上正在用力拔河的健臂突然變成了化石。「該死!」他忽然放手,余渺渺一個不察,摔了個平沙落雁屁股著地式,尾椎劇痛,半晌發不出聲來。
「你、你、你居然把人家女孩子的臉打得——」那個聲音的主人在看清了余桫渺慘不忍睹的臉之後,登時倒吸了一大口冷氣,渾身無力,必須找樣東西來支持。旁邊有人貢獻出手臂,赫然是趕來的薛濤。
「我沒有……不是我!你別給我想歪了!」薛蟠咆哮。但是他老媽以絕對懷疑的眼神擺明了就是已經想歪了。「隨便你怎麼想啦!」他氣得破罐子破摔,懶得再辯解,一把將余渺渺從地上拖起來,「好了,現在人你也看到了,我要回去了!」
「嗚——」他老媽立刻給他下大雨看,滂沱大雨。薛蟠邁出去的腳僵在了半空中,臉皮也僵住了。
「嗚嗚,我生了個撒旦,我對不起國家、對不起社會……」他老媽哭得打嗝,一隻手悄悄地在背後捏薛濤的肉。
薛濤立刻作孝子狀,「大哥,你就吃完飯再走吧!媽也好久都沒看到你了。」
薛蟠歎了好長好長一口氣,還是屈服了。他這輩子肆意妄為,從來沒人制得了他,除了眼前這個女人。打也不能打,罵也不能罵,連喉嚨稍微拔高點吼兩句都不行,就怕她那種哭起來雨打梨花的樣兒。「走吧!」他彎腰將余渺渺拉起來,眉間好大一個不情願的結。
「我、我還是回家……」
「你進去坐一會會死嗎?」他的聲音又凶了起來,余渺渺縮了縮脖子,決定明智點不要惹毛他。如果她知道這一進去,不是坐一會就能了事的話,她情願死也不會屈服於他的凶眉之下。
滿屋子的人,客人,參加酒會的客人。
薛蟠站在最前頭,如中流砥柱,在排山倒海湧來的問候聲中,立在那裡僵硬得有如化石,全身蓄積的怒氣如同即將爆發的火山,窒息了靠他最近的余渺渺。
「媽的!」他驀然轉身,一把攥住余渺渺陶手腕,「走!」
薛母一個眼色過去,五六個壯漢撲上來,抱腰的抱腰,拖腳的拖腳,鎖頸的鎖頸,即便如此,也經過了有近半分鐘的激烈搏鬥,方才制住了暴龍薛蟠。
「把少爺帶去換衣。」薛母一聲令下,一行人抬著薛蟠消失。薛母轉頭,換上一張好璀璨的笑臉,余渺渺不禁打了個寒戰。
「渺渺,來。」薛母親熱地挽住她的手臂,余渺渺敏銳地發覺她講話的方式和薛濤有驚人的相似之處,都有個柔媚的上揚的尾音。「我帶你去換件衣服,我這個兒子真是的,就是粗心大意,怎麼可以這個樣子就帶你來見我呢,我是不介意啦,但是我知道你會介意。沒關係,我有好多漂亮衣服可以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哦!還是女孩子好啊,嗚,人家好想要個女兒哦,可是生來生去都是兒子……」
男女主角退場,留下一堆看戲看得眼珠奪眶而出的客人。
「各位,敬請期待有望成為薛家長媳的女子。」薛濤拍拍手,招回眾人的魂魄,對於成為萬眾矚目的中心,他非常滿意,諸位如果有興趣,我可以回答一切相關問題。」
「轟——」洶湧人潮將他淹沒。
謠言,在靜謐的夏夜星空下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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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看他那樣,其實他很純情的啦!」薛母吃著抹茶雪糕,一邊用銀勺對著正臭著臉靠在壁爐上的薛蟠指指點點。他手裡拿著杯酒,對上來搭訕的女士愛理不理,反觀一旁的薛濤就有教養多了,笑臉相迎,不知醉死了多少少女心。
「就是那脾氣,從小到大都那麼彆扭,唉,沒辦法,遺傳的。」薛母撐著臉頰唉聲歎氣,近五十歲的人了,做出來的舉動卻像個小孩子。
兩個女人此刻正坐在角落裡,前方豎牌一塊:謝絕打擾。其實與其說是酒會,不如說是家族聚會。薛母一句「我兒媳今天上門,不參加就是不給我面子」就把所有人全招了來。薛蟠的媳婦耶!誰不想看?哪個女人這麼厲害,居然可以做薛家那尾暴龍的老婆?
等看到了,才知道果然厲害,看那女孩一臉的狼狽,就能猜想出來之前,這兩人之間發生了多麼激烈的戰爭。因了這個,許多還不服氣的女子打消了要競爭的念頭。乖乖,不是九命貓,做得了那男人的老婆嗎?
「你這樣可以嗎?」薛濤湊在薛蟠耳邊嘀咕,「放她和老媽在一起,不怕老媽講些什麼可怕的東西給她聽?」
「要講就講,她又不是我什麼人。」薛蟠冷冷地瞥了跟過去,卻正好與她投過來的眼神相遇。看那眼神,果然是老媽講了他什麼壞話。哼,最討厭這種人家講什麼都信的女人了!
老媽真是俗氣,給她選了件粉紅色的禮服,那顏色穿在她身上,配上那張又是腫又是爪痕縱橫又是沒有擦乾淨的油性筆的筆跡的滑稽到極點的臉,真是難看死了。這種連挑衣服都沒有自己主見的女人,會是他的女人?這裡所有人的眼全被眼屎糊到了嗎?
又看!還看!再看!老媽的耳朵就差沒黏在她的耳朵上了。
「大哥,她一直在看你耶!」薛濤又湊過來嘀嘀咕咕,被他一掌推開,脖子差點斷掉。
「我要走了。」他放下酒杯朝門口走。
「她呢?你不帶她回去?」
「關我什麼事?」他回答得好絕情,「你也可以帶她回去。」我?我才不要,會被老媽分屍的e
老媽,大哥要落跑。薛濤遙遙地和薛母打暗號。
這個不孝子,給我攔住他!薛母比比劃劃。
遵命。
「渺渺,很高興和你見面,下次有空就來,自己來也行,我會想念你的,不來看我我會恨你喔……」
還沒搞清楚狀況的余渺渺已經被薛母邊亂七八糟地念著邊拖出了門口,薛家兩兄弟正在門外拉拉扯扯。說得文明點啦,事實是就差沒拳腳相加了。
「嗚……要走了連跟老媽打聲招呼都不肯,我生了個什麼兒子啊……」嗚咽聲再起,轉變如此之快,連余渺渺都忍不住側目。
背後一股推力襲來,穿著高跟鞋不穩的身體嘩一下衝出去,前方目標:薛蟠。
她看著薛蟠的動作好似要閃開,卻又硬生生頓住,堪堪將她接個正著。薛母在她背後綻開笑臉,乖兒子。
薛蟠在咬牙,咬得臉部抽筋。攥住余渺渺的手腕,忍聲道:「我走了!」拉著她,步子邁得叉大又快,可憐余渺渺跟在他後頭,只恨自己少生十條腿。
「好可憐。」薛濤挽住母親的手,嬉笑道,臉上卻絲毫沒有講這句話該有的表情。
一走出薛母的視線,薛蟠立刻甩開她的手,卻還幫她開了車門。她默默坐進去,差點被自己的裙擺絆了跤,他在後頭拉她一把。「謝謝。」她喃喃道謝,臉驀然通紅。
「啊!衣服要還給……」這才想起還穿著薛母借的衣服。
「難看死了,被你穿得像個小丑,扔了。」他斜來一眼,狠狠地發動車子。
那怎麼可以。想起薛母熱切的表情,她做不出來。「這、這是她的一番好意……」
「嗤!」他從牙縫裡進出冷笑,「只有你這個白癡會這麼認為。我警告你,不要以為她對你如何,我便要對你如何,今天是個意外。」話要先講在前面,女人莫名的幻想和可怕的自戀他早就領教夠了。雖然這個女人可能會是個例外!他一向都知道,她對他,除了害怕,再沒其他感情。是他的錯嗎?聳聳肩,他才不承認。但是她的啄米雞腦袋未免點得太爽快太迫不及待了吧,令他有些不爽。
微涼的夏日晚風從敞開的車窗吹進來。
這一天即將過去,僅是她知道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一天。混亂、驚心動魄、荒唐、不真實,她不知道該如何來形容。明天不知道會是怎樣。關於秘書部打架的處理還沒有下來,她丟飯碗的可能性在百分之八十以上,但是她此刻卻絲毫不想去考慮那個,只想將此刻的好心情保持下去。
微風拂面,吹亂她的頭髮,她看著窗外飛掠的路燈,笑容浮上唇角,感覺有什麼蟄伏許久的東西正在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