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非要面臨死亡,人心最真實的那一面才會暴露無疑。
真正在乎的,寧願捨棄一切也不願傷害的人,原以為是不存在,所以無知地在地球的另一端蹉跎。
非要失去,才能明白什麼是最珍貴的嗎?
那我永遠也不要明白。
事業。自我,我盲目地強調這些,卻忘了問自己一個問題:這些執念是否是必須擋在真愛之前的。
事業,只要人沒死,就可重頭再來。
自我,只要人沒死,它就一直存在,坦率地照自己的心意活著便是,「自我」也只是一個抽像的概念。
惟有真愛,錯過,便無法重來。
為什麼我都搞不清狀況呢?
最要緊的是相愛的人相知相愛,莫錯過,莫浪費。
但坦率率地活著,我便是「我」了。其他的,可以再爭取。
可歎,我竟也是個白癡,彆扭地讓虛榮與驕做蒙住了雙眼,看不見真心。
能否再來一次,讓我厚著臉皮爭取一回,拿什麼來換,我都願意。
「抱歉,麥斯,我必須馬上回日本。謝謝您的好意。」
不知靜站了多久,隋意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開口向麥斯請辭。不過那聲音沙啞而乾澀,彷彿離她自己很近。
「隋,你瘋了!天大的好機會,你的前程呢……」麥斯震驚地衝她絕然而去的背影大吼。
那嬌嬌小小的身子卻一路狂奔而去。
「你會後悔的!」麥斯不放棄地大吼。他不懂,是什麼讓這位明顯具有抱負的女人,突然之間乾脆地丟掉這個她夢寐以求的良機。
看著悠閒地躺在床上吃水果的羽山秋人,隋意目瞪口呆。
「怎麼,見鬼了?」羽山秋人不自然地扔掉果核。看她仍一臉空白,立即又擺出不屑的樣子,「你捨得回來,不是——」話未說完,人就被她緊緊擁在懷中。
「喂,你怎麼回事?」
剩下的嘟嚷都消失在她的吻中。
十分鐘以後。
「你不是遇刺了。」冷靜下來,隋意狐疑地看著他健康寶寶的模樣。
「是啊,這裡。」他撩起衣擺,露出綁在腹部的白紗布。
「誰幹的?」隋意臉一沉。
「你問那麼多。」羽山秋人不自然地小聲說話。
「說啊!」她要讓那人見識一下法律的威力。
「煩哪!」羽山秋人一把抱住她,「你為什麼回來,嗯?」他的黑眸死死盯住了她的。
隋意騰地一下紅了臉。
羽山秋人像看奇觀一般盯住不放。
白癡,要她怎麼開口?
清清嗓子,想糊弄過去,心中卻又一緊,岡j明白的教訓就要忘記?還要心結橫亙在他們之間多久,「看到我那封信了?」她還是不習慣直對主題,選擇循序漸進。
「看到了。」他失望地撇撇嘴,還以為她要說什麼。
「看到了還不來追我?」隋意不禁大聲起來。
這個白癡,害她不安這麼久。
「你有叫我追嗎?」羽山秋人不甘示弱地回嚷。
「你白癡啊,不想讓你追,我留那麼詳細的地址幹嗎?」就怕他看不懂信,她還特意將地址寫在信的最上端,這樣的表示還不明顯嗎?
「我哪知道啊。」他聲音慢慢轉弱。當時以為她又要放棄他了,絕望得哪裡注意得了那麼多,注意到了,也不會想這麼多啊。
白癡白癡白癡……
隋意挫敗地在心中罵他千百遍。
「喂,你說你回來幹嗎?」他不放棄地又問。
「看你死了沒,好接收遺產啊!」她沒好氣地送他白眼。
羽山秋人臉色一暗,「我就知道你這女人貪圖富貴。」他嘴硬地回擊。
「真的這樣想我?」隋意正色地看著他的眼睛問。
「難道你不是?」他賭氣地不看她。
「我是。」她但白承認,扭過他的臉,正視著他,「這樣的我,你也愛?」
她只求這一個答案了。
「你一直是這個德性的,有什麼好奇怪。」他不自在地含糊回答。
「回答我,我只要你一個答案,然後我會告訴你我為什麼回來。」她將額頭抵住他的,認真地問。
羽山秋人的頭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隋意能感覺他額頭的震動。
她哽咽了。
「喂,你呢?」羽山秋人緊張地捧著她的頭,開口問。
「白癡,我也是啦。」她破涕為笑。
「是什麼啊?」
「跟你一樣啦。」
「說呀。」
「煩!說,為什麼不來追我,是不是看上小槿啦?」
「你白癡啊!」
「夫人,這是當時的監視器錄下的影像。」
書房裡,羽山秋人的侍從交給隋意一卷錄影帶,錄的是當時羽山秋人被刺的情形,「謝謝,你先下去吧。」隋意微笑。
羽山秋人一直不肯說遇刺的事,連行刺的人都不提,很不合他睚眥必報的性情。她覺得可疑,正好他的侍從主動向她提起有錄像帶存在,便趁機瞭解一番。
畫面很清晰,事情發生在一場大宴會上。
隋意反覆看了三遍,愈看怒火愈高漲。
那白癡擺明故意讓人來刺的。
他明明可以躲,卻刻意側過身子,避過要害,讓來人的刀往身上刺。
動機何在,令她驚訝的另一件事是:行刺人居然是那個有川。是報復嗎?對羽山秋人害他破產的報復?可沒道理羽山秋人良心突然發現讓他往身上刺呀?
「是苦肉計啦。」
燈被拉開,隋意一回頭,發現書房的門上靠站著一個人。是在羽山雅人那裡遇見的大美女,隋意一眼就認出來了。
「羽山秋人那白癡呢?先前吃你乾醋,又不敢讓你知道,就向他假想情敵下手,害他破產,好遠離你的視野。」
女子慵懶地在沙發上躺下,省卻寒暄,彷彿一人在自說自話。「嘖,動機大傻,手段太笨。」頓一下,女子發表評論。
隋意認同地點點頭。
「然後呢,佳人遠去,苦無良機追回,趁仇敵行刺之機,小小被刺一下,引佳人回歸。嘿嘿,這法子雖蠢,倒也有效。」女子再次點評。
隋意驚駭地睜大眼。
「別奇怪,畢竟,你指望一個白癡在追老婆時能聰明到哪去。」女子同情地看她一眼,緩緩起了身,搖曳生姿地離去,彷彿她來這只是為了將羽山秋人貶損一番。
「謝謝。」隋意誠心道歉。
「不必謝,我只是傳個話而已,叫他給羽山企業做牛做馬來還就行。」女子回頭嫵媚一笑,灑脫離去。
隋意目送她離開後,暗自在心裡罵:羽山秋人你這個大白癡。
歎一口氣,怎捨得怪他?
他們之間,他是付出最多的一個。
幸好是你情我願,就沒什麼好計較了。
下了樓,意外地發現小槿在客廳裡與僕傭們一起和樂融融,見了她,立馬擺出一副謹慎摸樣。
隋意在心中暗歎一口氣:這小姑娘,永遠搞不清事實。
漠然地遠遠走開,她一回頭,看一看小槿一身粉白洋裝和公主頭,唉,送她一座城堡也好,她還能在別的地方生存嗎?只是,彼此還是不要接觸的好,
「喂,我們搬家吧,這地方給小謹住,僕傭也都留給她。」隋意削個蘋果,往羽山秋人口中一塞,開口建議道。
「隨你。」得之不易的好待遇,羽山秋人眉開眼笑地大啃,全然不在乎。
算你聰明。
隋意高興地湊過去,往他手中的蘋果狠咬下一口。
「喂,你搶我的——」羽山秋人話未說完,見隋意銜著蘋果並不咀嚼,只讓它外露出一塊,引誘地對著他的唇。那樣子,嫵媚十足。
他勾起一抹邪笑,從善如流地湊上前去。
「喂,你當時為什麼娶我?」
一個多小時後,隋意躺在羽山秋人的胸膛上,問了一個她在意已久的問題。
她當時沒錢沒勢沒地位,貌不驚人,說羽山秋人暗戀她已久,趁機娶了她,打死她也不信。他當時只是個有戀兄情結的蠢男人而已。
「因為你當時沒錢沒勢沒地位,長得又一般,又不受老公喜歡,看起來就一副沒前途的樣子。我當時急著想找個老婆去應付那些老傢伙,剛好你是我認識的人裡面過得最慘的一個,我就順手娶了你嘍,反正你不會再慘到哪裡去……」
說起他當時的「善行」,羽山秋人眉飛色舞,渾然不覺危險靠近。
「啊,你這個瘋婆子,咬我幹嗎?!」
唉,白癡是白癡啊。
只是羽山秋人彆扭地漏說一點,當時,隋意在江家那雙沉靜卻略帶諷意的雙眸令他一見難忘。所以,當他要選新娘時,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便是那一雙眸。
後來——
「喂,你可不可以換一個方式叫我,每次都是硬邦邦地叫『羽山秋人』,聽起來一點都不浪漫。」
「那你要我叫你什麼,小秋秋?」隋意不耐地送他一個白眼。他對她都是喂來喂去的,有什麼資格說她?
「不要!」羽山秋人立即否決。
想一想也對,知道對方在叫自己便好,隋意對他太甜蜜,他會不習慣。
「你答應陪我去埃及的,怎麼又接了一個案子!」羽山秋人憤怒地大嚷。
「嘿嘿,幹完這一票,我就是全美十佳律師不二人選,怎樣,你老婆帥不帥。」隋意興奮地對他媚笑。
也對啦,他老婆真的超厲害,而且,工作的時候另有一番魅力,令他常忍不住偷襲。怒火一下子平息,羽山秋人開始思考怎麼開始襲擊計劃。
「生小孩啦,老婆。」羽山秋人撒嬌的聲音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沒問題,幾個?」隋意回答得很阿莎力,扔幾個小孩給他玩,他就會少煩她了。
苦惱降臨。
羽山秋人認真恩索男女比例和總數。
多賺錢,生小孩就沒有後顧之憂,生幾個都沒問題,也可以讓這個女人收收心,多放點注意力在他身上。
所以,嘿嘿,在那方面,他也得多多努力才行。
再後來——
今天是我們結婚二十週年紀念日。
二十週年那,不是小數目,我有點不敢置信。
對這場婚姻,我剛開始就沒期待這麼多。
一個自私冷漠,一個暴躁無安全感,怎可能相親相愛二十年?這是我自己的疑問。
在世人眼中,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是大型律所的合夥人,事業家庭兼顧的新型女強人。
他是羽山企業的副總裁,日本業界呼風喚雨的人物,是疼妻愛子的好男人。
我們有二男一女,皆是粉雕玉砌的人兒,是父親處處現寶的對象。
這樣的夫妻,這樣的家庭,豈不是世人眼中的典範。
真相只有自己清楚。
我是隋意,自私愛虛榮的隋意,變不了,只是愛的對象除了自己,父母。弟弟他們,還多了羽山秋人和我們的子女。我的愛依然有限。
我還是喜歡沽名釣譽,喜歡各種浮華場面,熱愛他人的讚賞。
驕做又愛面子,只是,慢慢,在他們父子面前不覺得臉皮有厚薄之分的問題。
他呢,還是暴躁又不安。我稍一疏忽他,他就暴跳如雷,不惜向子女「哭訴」。
他仍剛愎自用,但已懂得不再以勢欺人,有川事件讓他吸取了教訓,他雖然沒說,但確實為此自責,幸好,有川現在重回業界——當然是羽山秋人將功補過的結果。
總算,他也懂得,他無權干涉他人人生。
倒也不是我們有什麼正義心腸,只是為人的基本道理還算懂。
就是這樣的兩個人,滿身缺點,一路磕磕碰碰相持走來,一晃便二十年。
婚姻,倒也不錯。我得承認。
或者確切來講,和他在一起的婚姻不錯。
兩個愛情白癡,也算修成了正果——當然,還屬於半熟之間,未來長得很,我還是不喜歡說永遠。
寫這麼多,該總結什麼有關二十週年紀念日的進經驗和教訓呢?
我不知道。
只是每一天安心地在他懷中人睡,早上吃美味的七分熟牛排。
這不算什麼經驗吧?
那麼還有什麼呢?
只能說,幸好,我們兩個愛情白癡,大家互不嫌棄。
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