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想,愛上一個愛自己永遠比愛你多的人是什麼感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吧。
我基本的道德良心還是有的。
放心大膽地愛江風起,是不是也因為明白他無法肆意愛我呢?
還好,我是一個冷血的人,這輩子用在別人身上的愛大概預備量不多,在江風起身上已經告馨,這輩子,是愛情無憂了。
那個白癡,上次被我抱了一次以後,大概錯眼在我身上發現了母性的光輝,最近開始無緣無故跑來我這邊,還故意擺出一副不情不願狀,很像個蠢小孩,有趣。
他對他堂哥的感情非比尋常,所以,我很放心,不會有麻煩上身,而且這種無望的不倫之戀,我做觀眾看得很爽。
「女人,虛榮的動物。」懶懶地靠在沙發上,看著隋
意不厭其煩地穿戴和服,羽山秋人肆無忌憚地發表意
「沒辦法,女為悅己者容嘛。」隋意愜意地讓侍女為她擺弄衣飾,隨口答道。
「嗤,你有那麼八股嗎?」羽山秋人大聲譏笑,多日相處,這女人的雙面性格早讓他看個透,誰叫她從不掩飾。「這種話你也拿來跟我說,你以為我白癡啊!」
老兄,不是我以為,你就是白癡啊。
隋意暗笑,隨手揮退侍女,滿意地看著鏡中的自己。「我的『悅己』作『取悅自己的人』解。」嗯,還是和服穿著有女人味道,麻煩點也無妨啦。
「哼,聽你瞎說。」羽山秋人中文底子不夠,只有故作不屑,「喂,別照了,再照也變不出個美女來。」
好心情地當狗在吠了一聲,隋意戀戀不捨地從鏡前走開。她很理性,對自己容貌的狀況,也瞭如指掌,她屬耐看型的人,從來就有自己的味道,從小到大就不乏男人的追求。
還好,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白癡。
「我們走吧。」隋意輕快地展展袖,笑對羽山秋人的臭臉。如常,他們今天出席的又是一場慈善晚會。上層人士很愛參加,既掙名聲,又節稅,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羽山秋人最煩這種社交場面,不到十分鐘就要發狂,所以隋意的出席不是為了羽山家,而是為了安撫這頭暴躁的狂獅。
「嘴角彎一彎,地中海來了。」隋意暗暗示意在不耐地喝酒的羽山秋人,然後技巧性地帶他迅速避開。禮節性地笑一笑就好,寒暄就不必了,她沒這麼大本事安撫羽山秋人。
其實,只要能讓羽山秋人元事地在會場呆足半小時,她就功德圓滿,可以拉他退場了,因為社交禮節已基本顧到。羽山秋人本人發出的「生人勿近」的電波很明顯,不是白癡是不會惹的,不過那個「地中海」早秀先生可能有點犯傻,所以還是先躲為妙。
「吉村,你看著他,我去一下就來。」有些內急,無奈之下她只有吩咐侍從。她和羽山秋人身邊那幾個侍從已經很熟了。
「於嗎去?」羽山秋人不耐地問。
隋意翻翻白眼走開,懶得理他。
「死女人,踐什麼拽?」羽山秋人看到了,火大地喊。
洗手間,貴婦們的社交重地,不是迫不得已,她也不想來啊,有禮地和幾位貴婦在豪華的洗手問內應酬,隋意元奈地暗中苦笑。
一般她們都是走先禮後兵的路線,先互贊幾句服飾,再開始集團作戰。
「羽山夫人,您這套和服真是襯您,以前都不覺得您這麼好看呢!啊,也對,您以前大概也沒穿過這麼高級的衣服吧,不知道您習不習慣啊。」
隋意邊聽邊暗自盤算,這幾位夫人的夫家都是元足輕重的沒落貴族,再加上羽山秋人本身就是得罪人的翹楚,再加幾個也沒所謂,所以,嘿嘿。
「是啊,我先生就是太厲害,我這個做妻子的也只有跟著沾光呢,先生的本事,真是連妻人的衣服也看得出來呢,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隋意還是恭敬地行禮告退,不意外地罔下幾張青青綠綠的臉,心情大爽,自取其辱呢,她也只是小小任性一下而已。
半小時已到,她可以拖著羽山秋人回家,大嚼魚子醬。說起來,魚子醬配冰白葡萄酒這樣淨吃,實在引她歸心似箭呢。回程的車上,羽山秋人反常地沉默。
「喂,你覺得我很厲害哦?」他突兀地問了一句,也不看著隋意。
「咦,你在女士洗手間外偷聽哦?」隋意立即有了反應。
「什麼叫偷聽啊,誰讓你窩在那裡不出來,我以為你淹死在裡面了。」羽山秋人大聲爭辯,「喂,我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厲害啊?」
「我隨口說,你隨耳聽,這麼認真於嗎?」隋意漫不經心地看著車窗外飛逝的風景,不在意地答。
半晌,羽山秋人怒吼:「停車,我要下去。」
司機慌忙停下,也不管是否違章。
隋意莫名其妙地看著羽山秋人氣急敗壞地揚長而去,只覺好笑。
魚子醬,我來了。
日本真的是一個很注意「精緻」的國家,不過,未免還是有失大氣。會這麼想,也只是開始「見異思遷」,也不知道這場婚姻還能維持多久,所以趁現在有機會,要盡情地將世界逛個遍,以免將來囊中羞澀,心有餘而力不足。
所以,隋意現在在法國。
隋意漫步在法國南部的鄉村小路上,愜意地聞著花香,品嚐著法國傳統手藝制做的各種麵包和奶酪,隋意只能感歎:有錢真好。
不需顧忌花費,不會擔心時間,就只是全心沉浸在新奇的鄉土人情中,感受著異國的氣氛,這才是旅行啊,而不是參觀名勝古跡。
她相信,若干年後,她會懷念這段婚姻帶來的好處。有能力的時候,心思總是比較多動,差不多快一年,隋意沒和羽山秋人那邊聯繫,只是從容地在歐洲和西亞兒個地方旅行。每一處,呆的時間都很長,確定感覺不再後,再隨興地前往下一站。
她真的是樂不思蜀,也奇怪,羽山秋人並沒找她,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大概是他從車上揚長而去那一回,不過,她記得也不是很清楚,反正也無關緊要啊。
逍遙的日子在接到一通越洋電話後結束:羽山秋人的父親——她的公公死了。
隋意一臉肅穆地站在做法事的地方,發現羽山家族的人還真多,七年前的那場金融風暴後,羽山家族內部經歷了一番極大的調整,到最後,差不多都各奔東西,所以,她以前也就見過因病留在老宅的羽山雅人和幾個早忘了長啥樣的長老。
現在,族人聚攏來一看,真的是龐大得令人咋舌。
不過,比起來,這種場面也算不得什麼,她一下飛機就背足了羽山家的族譜。羽山家原來的主事者叫羽山正人,在七年前因涉及一樁政壇醜聞而入獄,兩年前出獄後,就只負責族內的大事和家族基金會,羽山秋人的父親是族中長老之一,有點吃驚的是,羽山秋人是私生子,而且是目前羽山家事業的掌權者,她以前還真沒留意這些。不過也沒差啦,只要她的福利仍在就好。
只是,羽山秋人那個白癡在哪裡?
隋意心裡恨得牙癢癢,還只能恭順有禮地在元配那房人的眼光中硬著頭皮應對著,這種事她是很拿手。
可是她老公在哪裡?要費心找他還不要緊,一想到找到他後還得安撫他就更累了。聽說,他一接到父親死去的消息就不見了蹤影,連羽山雅人那也沒去。
「夫人。」一側首,看見一侍從在遠處示意,隋意趕緊不動聲地離去,她只是死者私生子的妻子,不必主持。
「找到了?」她輕聲問。
「是,請夫人隨我來。」
急匆匆地,隋意被帶往郊外的一棟別墅內。侍從將
她引到了一扇房門前,就悄悄退走了。眼下,她只覺得自己比較像要安撫暴龍的阿姨,硬著頭皮,她推門進去,室內一片黑暗。
「砰!」
隋意險險躲過一不明物體的襲擊。
「滾出去!」
黑暗中傳來夾著不平順呼吸的怒斥聲。
一想起這傢伙發狂起來很恐怖,隋意的心神一斂,啪地一聲,按下壁燈的開關。
「關掉,關掉!」
羽山秋人歇斯底里地大喊著,整個人蠟在牆角,像個無依的孩子。
也不知他一人在這呆了多久,滿面胡碴,蒼白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呼吸聲也很不平穩。還好,神志還算清醒。
隋意站在原地自顧自地思索了數秒。
「來人啊!」她突地大喊。
兩三個侍從應聲出現。
「抓住他,給他洗澡,打理好頭髮和鬍子。」她指著羽山秋人,向他們命令。
侍從不敢動。
「去啊,弄不死他,我就有法子。」隋意眼一瞪,大聲說道。
也怪,那幾個侍從慌忙上前去侍弄羽山秋人。
「放開我,混蛋!我不會放過你們的!」羽山秋人又驚又怒,卻因多日未迸食,人已經虛脫了,無力掙扎,只能眼睜睜瞧著自己被他們抬進浴室。
「隋意,你這個死女人,我要殺了你!」浴室裡還傳來他聲嘶力竭的怒吼。
「好了,你們去準備好床鋪和吃的,還有,安眠藥也先準備好。」隋意再指著後來跟上來的幾個侍從,下著命令。
捏一捏酸痛的肩,隋意展開笑,「再有,麻煩你們給我一杯咖啡。」
今夜,有得折騰的了。
羽山秋人被清理乾淨後,隋意叫人給他打了一針鎮定劑,他便沉沉睡去了。藥的劑量很少,沒醫生在,隋意怕出問題,只好守在他床頭,以防他隨時醒來後開始發狂。
半夜,隋意突然從濃濃睡意中驚醒,原來她就這樣趴在羽山秋人的床頭睡著了。朦朧中,她對上了一雙晶亮的黑眸,羽山秋人竟已醒了,而且,出奇地安靜。
「餓了嗎?我這就去叫人熱點東西上來?」怕不小心觸怒了他,隋意小心翼翼地輕柔問道。
羽山秋人只是奇怪地盯著天花板,沒有聲響。
莫非被她給弄傻了,
「不舒服嗎?」隋意繼續小心地問。
還是沒有回應。
隋意只好找點話說。
「記得有一次我說你很厲害嗎?」偷瞄他一眼,還好,有點反應。「你後來還問我來著,我當時不想回答,是不願撒謊,又不願得罪你。現在呢,倒是可以說實話了。」
「不必了。」羽山秋人甕聲甕氣地突然開口道。
「我現在是覺得你真的很厲害了。」隋意看著他的眼,認真他說。
「你反正是兩面三刀的。」羽山秋人背轉身子,不看她。
「是誇我哦?」隋意只覺好笑。
「我當你放屁。」聲音從枕頭裡傳來。
「好好休息吧。」隋意拍拍他枕頭,站起身,準備離去。
「我是那老頭的私生子,你也覺得羞恥?」出人意料地,羽山秋人不含情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唉,看來今夜裡是無眠了。
「羞恥,你腦袋壞掉啦,私生子與羞恥有什麼聯繫?」隋意不以為然地走回去。
「你才腦子有病!我是私生子那!」羽山秋人激動地扭頭看向他。
「是,我知道了,這又怎樣?我不覺羞恥啊,因為這和我沒關係。」隋意理所當然地回答。
羽山秋人臉色一黯。
「至於你覺得羞恥,我也不奇怪,你反正比較蠢,喜歡想些沒影的事。」隋意微笑著看向羽山秋人。「你罵我?」莫名地,羽山秋人臉上又有了神采。
「是啊。」隋意愉快地承認。
「你——」羽山秋人氣結。
半晌,他又開口:「其實,我跟那個老頭一點感情也沒有,他也討厭死我。好笑,那麼討厭我,卻還得叫我一聲兒子,因為現在我管著他們的死活,要是沒有雅人哥幫我,他們一定把我當垃圾。」
羽山雅人幫一個血源不近的人當上一家之主嗎?
隋意不得不承認自己天性狐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羽山雅人那樣神仙般的人物,她也照猜疑不誤。
「你媽也死了?」一開口,隋意就想咬斷自己的舌頭,問那麼多幹什麼?禍從口出啊!
「你白癡啊!」羽山秋人不敢置信的樣子。
「喂,沒憑沒據的,不要把自己的名字往別人身上扣好不好?」
「江風起沒同你說過?」羽山秋人奇怪地大嚷。
「說什麼?」隋意有點莫名其妙。
「你知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叫我四少,我又為什麼會出現在江家?」
「不知道。」隋意一臉沒興趣的樣子。
「我是江風起他姑螞和那個死老頭的私生子,我在江家排行第四,他們才叫我四少。」羽山秋人挫敗地解釋。
「哦,這樣,」隋意點頭,「其實我今天才知道你有一個父親,所以,嘿嘿,其他的知道得更少。」
「天哪!」羽山秋人瞪大了眼。這女人真的是白癡,
連對象的家都沒搞清,就敢嫁。
「我還以為你很厲害。」羽山秋人換上鄙夷表情。
「我也只是小事糊塗。」隋意微笑指正。
小事?
羽山秋人一哼。
「行了,我困了,你睡吧。」打個呵欠,隋意逕自離開了。
羽山秋人按下喊住她的衝動,也倒在枕頭上準備人睡。
奇怪。
聽聞死老頭掛掉時,遺囑中隻字不提自己的壓抑心情到哪裡去了?
「陪我去看雅人哥。」
第二天中午,大睡初醒的兩人出現在餐桌前,羽山秋人劈頭就是這麼一句。
「義務哦?」切下一塊牛排,隋意隨口答了一句,開始大嚼。
「去不去?」羽山秋人臉一沉。
「去——」拉長聲,她不敢惹這個暴徒。
「這麼不情願。」他不滿。
隋意懶得理他。
羽山秋人悶悶地拿牛排當鐵塊在切。
「喂,你的名字是怎麼來的。」
找個社交性的話題吧,免得他老人家心情不爽又發狂。
「秋天生的。」羽山秋人咬牙切齒地蹦出四個字。這個女人,不懂他的身世是他的禁忌嗎?昨天說給她聽,還怕她會同情。
嗤,冷血。
「你的名字才好笑。隋意,惡。」他不甘心地故意取笑。
「還好啦,本來我媽想叫我隋便的。」隋意不以為然。
「隋便不更好嗎?」他不懂。
「我媽叫我小意,你想我的名字叫隋便的話,她會叫我什麼?」
羽山秋人愣了一會,隨即爆笑。
「小便!哈哈!隨地大小便!哈哈哈!」
這也能笑成這樣,果然是白癡。隋意瞥他一眼。
「喝水吧。」
「哈哈哈!隨地大小便……」
「雅人哥,你知道嗎……」
一見羽山雅人,羽山秋人便興奮地走上前。隋意倍覺無聊地看他狂笑。
「哈哈哈,隨地大小便……」
說實話,這小子的幽默基因可能要重組,因為異於常人的奇怪。
嘲笑完畢後,羽山秋人開始向羽山雅人講述他最近在企業內部的舉措。
隋意在旁邊冷冷看著,只見他像個向大人邀寵的孩子。
「雅人哥,你不舒服嗎?」
羽山秋人緊張的聲音喚回她神遊的心思。
定睛一看,羽山雅人的情況不妙,雙眼微閉,似要喘不過氣來,兩隻手無力地撫在胸前。
羽山秋人整個人都慌了。
隋意迅速向門外喊大夫。
一番折騰下來,已過了四五個小時。
羽山秋人只能焦躁地在門外踱步,隋意緊張地盯住他,生怕他發狂,真要這樣,她就麻煩了。
終於,他倆被大夫允許人房探視羽山雅人了。
一番發作後,隋意覺得眼前的這個男子,生命已經是如游絲般脆弱了。他無力地坐臥在那,身上插著一大堆維生儀器的管子,胸膛的起伏微不可見。
「雅人哥。」羽山秋人的聲音帶著濃濃的依賴。
他跪坐在床頭,握住羽山雅人無力的右手。
「乖……別……怕……」說幾個字,羽山雅人也提不上氣來。
「秋人,我們先走,讓雅人哥休息吧。」隋意不忍打擾這脆弱的生命,走上前要拉羽山秋人離開。
「不——」像個孩子,羽山秋人的臉上湧現出深深的著急和不安。
「我……沒事……你……回去……」羽山雅人試圖微笑著安撫他。
羽山秋人只有順從地讓隋意拉走。奇怪,羽山雅人溫柔無力的話語對他具有奇效。
隋意趕緊拉他離開。
她也很不安,羽山雅人給她的感覺和第一次見面不同,可能是病體更孱弱了,總覺得他身上不再有生機。
坐人車內,羽山秋人的手摀住臉龐,全身不停地顫抖。隋意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不要抱他。
她能做一些很溫柔的動作來安撫他,這對她毫無意義,但不想讓他上痛。她不是疼愛他的堂哥,給不了他要的關愛。
他從小想必缺乏親情,羽山雅人是他的心靈支柱。她從旁看得清楚,更不願涉足他的感情世界。他要的愛必定濃烈而絕對,她給不了,便不想引人誤會。
「我,明天去秘魯。」看著別處,她淡淡他說。
羽山秋人有一刻的靜止。他慢慢放下摀住臉龐的雙手,佈滿血絲的眼睛裡有複雜的光芒。
是失望?
不敢置信?
背叛?
隋意無意也無心探究。
「很好。」半晌,他臉上浮上一層奇怪的笑。
「停車。」這一次,他的聲音也很淡,推開車門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隋意不去想那背影所散發的訊息,她負載不了這些,只有不聞不看。
只是,好奇怪,每一次他們都要以這樣的方式分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