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癡情 第二章 作者:惟櫻

  享樂主義從一本批駁各種腐朽墮落的人生觀的大作上,第一次看見這四個字時,我就為它深深迷醉。

   從此,我的人生信條有了典型的名詞來解釋。

   我從沒有什麼遠大的人生理想。

   我喜愛美麗令人愜意的事物,欣賞,享受,而非研究。

   我期望努力掙錢,以成為經濟獨立的女人,只為了可隨心所欲地享樂。

   享樂,包括物質上的,和精神上的。

   愛情,曾令我享受,儘管是一廂情願。

   不可否認,愛一個人,曾令我快樂,儘管,得不到回應後,痛苦也同樣多。

   我是自私的女人,只力自己去愛和被愛。

   所以,大概是沒希望在愛情這方面修成正果了。

   別誤會,我現在並非自甘墮落。

   因為,原本我就並非站在雲端。

   只是,愛情無法令我享受。

   而人生,我堅持還有可追尋的快樂。

   珠寶、美食、油畫、舞曲……和愛情,哪個帶給我的快樂多一些?這之間,又有什麼不同?

   我真的分辨不出來。

   說實話,客觀來講,她的新郎很帥。

   如果忽視他那困不耐而有些倒豎的凶眉和她主觀的審美標準。

   她喜歡溫柔俊美型的男人,如和風般醉人,一如江風起。不過,作為她的金主,不可否認,她對這位新郎,真是越看越順眼。

   只是,這個教堂是不是有點一破爛?

   斑駁長椅數張。

   老朽牧師一個,口中正唸唸不絕。

   觀禮人——新郎的隨從二人。

   外加新郎新娘各一個。

   這輩子,她大概與盛大婚禮無緣。

   她低頭歎息。

   「囉嗦那麼多!」

   不耐的聲音打斷她微微有些感傷的思緒,只覺無名指一涼。

   一個超大鑽戒己赫赫在目。

   俗氣!

   「走啦!」

   新郎一把抓下胸前的領結,隨手一拋,揚長而去。

   剩下,新娘一個。

   老朽牧師一人,張口結舌。

   斑駁長椅數張。

   無謂地走出教堂,不出意外地,一輛車已在恭候多時。

   金色的勞斯萊斯。

   既然她的行程可由自己安排,那運輸工具應該也可由自己決定吧。

   嫌棄地決定,這是她最後一次乘這輛大俗車。

   新郎的西裝外套已被扔在後座椅上,襯衫紐扣被扯斷多粒,長髮也很零亂。

   不可否認,他的身材很誘人。

   不知道合約上有沒有約定,她有權向當事人提出滿足生理需要的要求。

   「看什麼看,煩!」

   羽山秋人怒斥。

   麻煩你遵守合約總則第二條「夫妻雙方互敬互重原則」。隋意很想這樣念上一念。

   不過,他是金主,先讓一讓。

   隋意合眼懶得理他。

   其實,一眼看見他,她就認出來了,他是那個給她「全職保姆」美稱的男人。

   對他的印象有二:漂亮眼睛,白癡頭腦。

   對她而言,『情緒輕易為外人掌握,實屬不智,無法控制情緒,就屬白癡了。

   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但還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看來,只要她的丈夫不要大無禮,相處應不會太難。

   和白癡相處會難嗎?

   她自信滿滿。

   天下真的是沒有免費的午餐。

   低眉順眼地坐在榻榻米上,給一群老頭子老太太審視的隋意認命地想。

   「怎樣,看夠了沒有?」羽山秋人不耐地開口,儘管從進門到現在不會超過四分鐘。

   眾人似乎對他的大逆不道習以為常,又敢怒而不敢言。

   不贊同。

   不贊同。

   如果人的腦電波會灼人,隋意相信自己已成為東京上空的一縷輕煙。

   不過,這種陣勢,她在江家見多了,場面或許沒這麼大。

   畢竟羽山家是日本的名門望族,地方富豪難以企及,不過,質是一樣的。只是,這又怎樣?

   取得族人認同不是合同中規定的義務,而且羽山秋人的態度表現得也很明顯。他也不在乎,更甚者,引以為樂。

   「好了,我已經結婚了。以後你們少管我的事,留心自己的幾根老骨頭就好了。」自顧自地站起身,羽山秋人盯著幾張快腦溢血的老臉冷冷道,」別客氣,氣也沒用。以後,羽山家就正式歸我管了,羽山正人也幫不了你們的忙。順便再提醒你們一聲,我和羽山正人不同,我沒有尊老愛幼的美德,所以,你們最好識趣,不要再來煩我!」

   將室門一推,他揚長而去。

   隋意猶猶豫豫地隨後離去,想著要不要行個禮才走。

   雖然有點虛偽,但,還是不要無禮得太招搖吧。

   深深地一鞠躬,她保持溫順的模樣走出房間。

   坐在轎車上,隋意謹慎地選擇措辭方式。

   「請問,接下來,我還需要做什麼嗎?」

   剛下飛機就上教堂,出了教堂就去見那群老頭子老太太,她還真有點累。

   「你白癡啊,自己要做什麼都不知道!」不耐地睜眼,羽山秋人道。

   「羽山秋人先生,您若有誠意履行我們之間的合約的話,請表現出作為一個合夥人應有的態度,我喜歡一個和平輕鬆的工作環境。」

   不說清楚,他會以為她是他的一個女傭甲。就算女傭甲,也有權得到尊重啊。

   「嗤,我還以為你早把學的那點東西忘光光了,看來,你不只會做保姆嘛。」

   羽山秋人的目光有絲不屑。

   「羽山秋人先生,如果您和我簽約是為了羞辱我的話,我要求現在立即終止這份合約的效力。」她有衝動想踹他一腳。

   「隨你,如果你捨得榮華富貴。」

   「很好,我們法庭見。」她冷冷回應,想一想,又加上一句,」不過,我猜這可能會給您帶來一定的困攏,畢竟,以假結婚來換取權力,顯然有違某項協議的前提,您的行為會因無效而被撤銷。」

   這種野蠻元禮的白癡,不把話說清楚,他還真以為她是他花錢買的童養媳,可任他欺負。

   「你——」羽山秋人氣結。

   他就知道不叫的狗會咬人,早知道就不圖一時方便,抓她來充數了。

   「開快點啊,你不會超車啊!」

   羽山秋人挫敗地轉頭向前座的司機大吼。

   可惡!

   女人聰明,就像只妖怪。

   早知道,還不如找一個智障。

   忽略羽山秋人不計,新婚生活,真是陽光燦爛一片。

   她一人住在東京某高級住宅區的一棟別墅內,有僕傭數人。羽山秋人上次在轎車上發脾氣到後來完全對她置之不理,根本就不曾和她照面。

   不過,開始他也壞心地要把她扔到羽山老宅的某處院落裡。

   還好,她懂得爭取職工福利。

   現在,一個人在此獨自逍遙。

   不過,還沒心思去四處消費,打算先養精蓄銳一番。

   想起來,環境改變一個人的力量真大,做了兩年家庭主婦,一門心思求愛,她差點忘了怎麼保養自己,包括身體和精神上的。

   「喂,那女人在不在?」

   遠遠便聽到一個男人不耐的詢問聲,除了羽山秋人沒有他人。

   歎口氣,隋意捧著一束花從溫室慢慢走出來。

   只見他氣勢洶洶地從遠至近,好吧,她承認「氣勢洶洶」是她主觀上的認識,可對於這樣一個男人,用「殺氣騰騰」來形容也不為過吧。

   咦,怎麼走到半道突然停住,還對她怒目而視。

   「夫人,請您將花放下,四少對它過敏。」

   一個隨從走上前,恭敬地接過她手中的花,遠遠拿開。

   過敏?

   有趣!

   保持面容的平淡,隋意走上前,聽候「丈夫」差遣。

   「跟我走。」

   沒再多一句解釋,羽山秋人率先轉身離去。

   隋意不置一同地隨後跟上。

   現在,她已明瞭,對這個男人而言,不罵人,就是最好的和平待遇。

   多虧前些日子她給的下馬威。

   真是惡狗也怕人欺啊。

   「我警告你,等會不要多說話,最好是別出聲。還有,你別靠他太近。」

   車內,羽山秋人正對她進行諄諄教導。

   「他」?

   什麼人讓這個惡霸如此小心翼翼?

   半小時後。

   第一次,隋意看一個人有驚力大人的感覺。

   眼前靠臥在一大堆白枕頭上的男子,似一尊白玉,皮膚蒼白得透明,帶幾分病容,卻仍有如和風般溫柔。

   江風起很溫柔俊雅,但這男子不同,清雅得似不屬人間所有。

   「不好意思,我身體不太好,沒有出席你們的婚禮。」

   男子輕柔地看著站在他床頭的羽山秋人和隋意,聲音明顯地中氣不足,卻又舒服好聽。

   「秋人,不為我們介紹一下嗎?」男子含笑看向一言不發的羽山秋人。

   羽山秋人尷尬地微紅了一下臉——隋意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我堂兄羽山雅人。」又指一指身邊的隋意,「這是我,嗯,妻子,隋意。」

   「幸會,隋意。」羽山雅人和善地向她一笑。

   「幸會,堂兄。」隋意恭敬地回禮。

   看得出來,羽山雅人的身子非常弱,沒再說上幾句,就有些喘不來氣,引得隨侍的醫生護士一陣緊張。

   羽山秋人和隋意只得早早告辭。

   坐在回程的車上,想著羽山雅人不適時,羽山秋人緊張的模樣。

   「他很在乎他呢。」隋意哺哺地道,隨後將這些拋諸腦後。

   半夜,隋意被電話喚醒,迷糊中一把接過話筒。

   「夫人,請您準備一下,我這就派車接您,雅人少爺快不行了,四少的情況也不好。」

   聽得出是羽山秋人的侍從之一,是誰沒去費心記。

   倒是聲音沒了慣有的從容。

   出什麼事了?

   可惡,羽山秋人沒其他親人嗎?

   半夜擾人清夢。

   快不行了?她去也沒用啊。

   腦子不耐地轉著,還是迅速穿戴整齊,坐上了前來迎接的車。

   羽山雅人清靜的院落,上午才來拜訪過,現在只見一群醫生護士出出進進。

   隋意茫然地被領進了旁邊的一個房間內,看到兩個醫護人員也在裡面。

   咦,他們圍住的是什麼人?

   隋意好奇地走近。

   「四少,放輕鬆,雅人少爺會沒事的,您放輕鬆。…

   「對,請您跟著我們做深呼吸,四少,請您放輕鬆,一定要配合,來,我們數一——二一一三——四——」

   搞什麼,病人不是只有羽山雅人嗎?

   隋意湊上前一看。

   天!

   羽山秋人慘白著一張臉,不住地在那乾嘔,那情形,似要把五臟都給嘔出來。

   侍從終於看到了她,微鬆一口氣,走上前行禮。

   「四夫人,四少很緊張雅人少爺的病情……」

   「那他現在是怎麼回事?」隋意直接地問道。

   「四少太緊張,不住嘔吐。」

   「是第一次犯嗎?」

   「是。」

   無緣無故地嘔吐多是心理上的因素引起的,這個霸氣十足的男人這麼在乎自己的堂兄嗎?

   有點費思量。

   「我能做什麼?」隋意看向不斷乾嘔的羽山秋人,不解地問。

   她不是醫護人員,能做什麼?

   錯眼看到無計可施的兩個醫護人員聞聲後錯愕的表情,隋意警醒地意識到自己的身份。

   妻子不應對丈夫表現得這麼漠不關心,對吧?

   元奈地走上前,隋意將羽山秋人起伏不定的身子擁人懷中,口中喃喃念道:「好了,沒事了。你別在這瞎操心。想讓羽山雅人快點好是不是?那就別在這湊什麼熱鬧了,你一人霸著兩個大夫多浪費啊,好了,試著跟我深呼吸,來……」

   只有死馬當做活馬醫了,不知為什麼,她從小便有哄小孩的天賦,無論小孩哭鬧得多厲害,二到她懷中便可搞定。

   諷刺的是,她卻不喜歡小孩。

   就這樣,隋意抱著羽山秋人,不斷地念叨著,用語措辭很奇怪,沒有醫護人員的愛心,倒也沒做戲,只是盡人事而已。

   慢慢地,半小時以後,羽山秋人的喘息聲平靜下來,直至昏昏睡去。

   好累,羽山秋人睡著也不放不知什麼時候緊抓住她衣服的手,她身上又只著這麼一件,歎口氣,隋意認命地同他斜躺在沙發上,不知何時,也一同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醒來,隋意已看不到羽山秋人的身影,房間裡一個人也沒有。

   隋意靜靜地走到院中,對面的房間裡躺著垂危的羽山雅人,不意外地,羽山秋人的身影也在焦心地等待消息的人群中。

   臉,看上去還很蒼白,眼神卻焦急而茫然。

   親人垂危,他憂心是理所當然的,但那分猶如失去主心骨的惶恐從何而來?

   不解地搖搖頭,隋意不被注意地走開。或許,是戀兄情結呢。不關心地笑笑,她自在地坐車離去。

   疲倦地下了車,一抬頭,卻遇上了以為真的「再見」的人。

   江風起。

   再見那雙溫柔的眼,隋意的心還是會痛,從分手的那一剎那,不,應是從相遇的那一刻,隋意便才知道,這世上,竟也會有這樣的一雙眼,溫柔得讓她心痛,甚至讓她不由自主地飛蛾撲火。

   「你好。」隋意含首示意。

   淡淡地,她迎向這雙眼,即便心會痛,也不能不看。

   不單是對江風起,她好像歷來如此。

   從不願忐忑地等待一種吉凶未卜的結果,只會盡一切努力讓結果最快顯現,無論它是好是壞,對於傷害過她的事物也是,橫著心,就是要直接面對。

   這樣好還是不好呢?

   沒什麼好壞之分吧?

   她就是這樣一個人。

   「隋意——」江風起上前一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去吃早餐吧。」隋意淺笑。

   一家點心室裡隋意喝了兩杯果汁,吃四塊蛋糕後,正在漫不經心地挑吃著水果沙拉,兩人,都一直在沉默r「隋意,你現在過得好嗎?」一直看著她吃喝的江風起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

   聞言,隋意放下手中的叉子,頭往後微靠,臉上浮現出複雜的表情。

   良久,她清了清沙啞的喉嚨。

   早知道,有些事情是無法期待的。

   「很好,謝謝。」

   又是一陣沉默。

   他,好似瘦了一些,為了自己嗎?

   隋意心疼地揣測,也驚訝自己為何沒了當初不顧一切妄想撫平他心傷的衝動。

   是終於明白了吧,這只是妄想。

   「知道嗎?我剛才見到你的時候,還在想,如果風起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讓我跟他走,我會怎麼做。」隋意慢慢開了口,終於,到了將一切說清楚,再徹底結束的時候了吧。

   「隋意,我——」聞言,江風起一抬頭,眼中多了一道光芒。

   是希望嗎?

   「現在我知道,我不會。」低頭微諷地一笑,她接老道,「風起,我全心全意地愛了你四年,努力和你相處了四年,從一開始你也知道我為的是什麼,所以,我也不問,不問你到底愛不愛我,我和你的前妻究竟是怎樣的比較,我以為你懂,所以我也只是等,等你的回應,可惜,我的耐力有限,我已到了底限。」

   「隋意,我並非——」江風起痛苦地掙扎著說。失去她,才明白這些年她一點一滴在自己心中積聚的份量,或許,無法取代未茹,可也是不可失去啊!

   「我知道你對我有感情。」隋意打斷她的話。

   以往,面對江風起,她總是含蓄體貼地隱忍不語。

   只是愛他,對他好,忘了自己,忘了看一看自己的感受。

   現在,感覺那個總是在內心冷靜殘忍地剖析一切的自己竟也能在江風起面前出現了。

   「不過,這感情對我而言遠遠不夠,我要的更多,更霸道。如果我不在意我們之間的那個人,我想我們可以憑著這分感情一輩子做一對恩恩愛愛的夫妻。可惜不行,我大自私,太重視自己的感覺,我願意單戀你一生,也無法再和你相處下去,這樣,太絕望,你永遠不會最愛我,而我,太愛惜自己,離開你,我還有可能,也過得更恣意,」

   「抱歉,隋意,我不知道我令你這麼不痛快。」江風起溫柔地注視著她。

   「沒什麼可抱歉,這都是我自找的,我控制不住地愛你,我可以選擇不和你結婚的。不過,我太愛自己,若任自己單戀你不理,可能我一生對你都要心心唸唸了,拉近距離,反而可以讓我看清事實,痛下心來放棄。所以,你看,痛苦是我自找的,而且有益無害,至少不再作繭自縛。」

   一氣說了許多,隋意感覺有刀在血淋淋地劃開自己心上的傷疤。

   好痛,也好痛快。

   傷痕,置之不理是不會好的,但坦蕩蕩地拿出來,割上幾刀,加快它的更新能力,好得更快。

   她倦了,再不願負著心傷過一輩子。

   「風起,再見。」靜靜地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隋意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竟是這樣的女子呢,比任何人都但白地面對一切;她以前並不多言,但言行舉止也將自己在他面前表現得明明白白,是他自己視而不見。

   現在也明白了,就算當時看懂了又怎樣,她要的自己還是給不起。

   她一直說自己自私,他才是啊!被她吸引,又無法忘懷未茹,畏首畏尾,現在,終於只有失去。

   江風起坐在座位上,良久,才逸出一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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