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過那家畫廊。」
「所以我才發現你還活著。我在櫥窗中認出了這幅畫來,這幅畫曾經掛在你的公寓裡。我進去購買時,才發現你將在那兒舉辦畫展。我一直以為你已不在人世,知道了這消息,我簡直喜出望外。」
她將畫靠回牆壁。「不要再老話重提了。」
「為什麼?」
「那已經失去令人震撼的價值了。」
「對我而言卻沒有。」他走向她身旁,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誤認為你已死亡的事,但這是千真萬確的。告訴我你已不在人世的那個人,也是派遣律師到你的病房以及害你丟了工作的人。你對我做了以上的指控之後,我回到台北曾做了一番調查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個人是誰?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半信半疑。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傷感。「那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又找到了你。我始終以為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會有一次奇跡出現,而我卻有兩次。第一次是我在一年半前認識你,而第二次是當我在藝廊中得知你仍好好活著的事實。」
思敏無法將視線從他堅定的凝視下移開,而他的手仍溫熱的停留在她的下顎,拇指在上面輕柔的撫摸。她曾在他眼中看過同樣的神色,似乎將她視為世上最珍貴之物。她一度沉湎於這種神態中,而今,她再也不相信他了。
看到她眼中的退縮,育辰強迫自己離開她的身旁。他知道自己該適可而止了。
「現在,」他說,暗啞的聲音中含有一絲絲的強硬。「你是否願意幫我掛這些畫?」
忽然,思敏覺得無法呼吸,胸口疼痛不已。覺得自已被捲入一道過往感情的漩渦中。
思及被他拋棄時的痛苦,她堅決的說:「不!我希望你收拾畫、口琴,以及你的一切行李,回到台北去。我不希望與你為鄰。我不知道你在玩什麼把戲,而我也不想知道,我只希望你趕快離開這裡。」
他把畫放在地板上。「我決心留下來,思敏。我要與你近在咫尺。」
她挫敗的抬起頭。「為什麼?育辰。我們之間的一切,都已成了過去,你到底還想挽回什麼?」
「不,沒有過去,我們才剛剛開始。而你就是我堅持到底的主因,不讓你重新回到我身邊,我誓不罷休。」
她的說服並未成功,所說的一切都於事無補。最後她朝門口走去。「你該做的是,試著開始沒有我的日子。」
他迅速地擋住她的去路。「我已經過了一年半沒有你的日子,思敏。我再也不要失去你了。」他甚至連想也不敢想。
他緊握她的雙臂,將她擁入懷中,雙唇也緊貼住她的,而他的舌迫使她的雙唇輕啟。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如思敏般優雅及引人遐思。除了她之外,他不要任何女人。
思敏在他懷中掙扎,試圖擺脫。但當他的舌伸入她的口中,纏綿地與其糾結在一起時。漸漸地,她淹沒於興奮的浪潮中,她的手緊抓住他的襯衫不放。
洶湧的激情,灼熱了思敏的神經末梢,使她不禁輕輕顫抖。
男人強而有力的雙手往下游移到她的背部,將她的臀部貼向他。當她感覺到他興奮監視的軀體緊貼著她時,一陣慾望的衝擊幾乎使她的膝頭髮軟,意志全失。
「放開我,育辰。」當他在她的頸間印下無數輕吻之際,她不禁懇求他。「我不要這樣,這不該發生的。」
育辰聽出她語氣中的驚慌。勉強讓她離自己遠些,以手掌捧起她的臉。
「我聽到你的話了,但是,你的身體卻訴說著另一回事。」他柔聲道。
緩緩地,他的唇再度印上,充滿慾望的吻著她。當他再度抬起頭時,他低聲說:「你需要我,思敏,我們是一體的,我已經說服了你的身體。現在,我也要使你的心不再武裝,讓你再度接受我。」
思敏推開他,雙眸中盈滿著脆弱及悲傷。「自從你在我的生命中消失以後,我的心早已遍體鱗傷,如今,它好不容易結疤,才要痊癒,所以,休想我會再度將它交給你。而尊嚴是我現在唯一僅存的,我也不會讓你動到它一根寒毛。」
她繞過他身旁,在他來得及阻止她之前,打開了門,然後迅速的進入樹林,走回她的小屋。
育辰並未追過去,因為他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放她走。爾後,她沒有這個機會了。
翌日清晨,思敏坐在小屋外的階梯上,手捧一杯熱騰騰的咖啡,眺望整個寧靜的山谷。
山間的空氣令人精神抖擻,卻不至於寒冷。
經過漫漫長夜,終於旭日初升了。整夜未眠的她埋首作畫,告一段落後,她啜飲著手中的咖啡。
此情此景令思敏有似曾相識之感。過去曾有許多相似的清晨,她在此地等待日出的來臨。這所小屋已成為她的避難與藏身之處,她在這裡靜靜地療養身心的創傷。逐漸地,她可以一覺到天明,不再夢見自己的雙腿著火,全身肌肉都在糾結求救,而滿身冷汗的從噩夢中驚醒。而夢見在育辰的懷中,這種難以令人釋懷的相思苦,也逐漸褪色了。所以,她還一度真的以為自己已經經過最難捱的日子了。
她靠在前廊屋頂的大柱子上,仔細推敲、衡量育辰所說的一切。她懷疑在他告訴她,以為她死於車禍後,他迅雷不及掩耳的連人帶行李都搬了過來,這無疑是與如他所宣稱的事一般的令人不可思議。但她實在也難以相信,他會編出這樣的故事來欺騙她,因為這毫無理由啊!
問題的癥結到底出在哪裡?
她告訴自己,現在只能接受他在這裡的事實了。她無法阻止與他為鄰的事,但是,她卻可以控制自己見到他時的反應。此外,她發現自己的好奇心已經大於忿怒之心了。她希望知道自己過去的判斷是否真的錯了。
以前,她最難以面對的是——她被育辰拋棄的痛苦,她不相信他已經不在意她了。
在他倆最後一次共度的週末裡,他對她所表現的情意,是她以前未曾感受過的。當時她認為他是一個正直、自信的男士。難道這些她都看走眼了嗎?
有幾隻鳥在樹間慌亂飛起,樹枝折斷的聲音充滿耳裡。當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自林中向她走來,她不感驚訝,因為她清楚的知道,他遲早會來的。
當他走近她時,她注意到育辰昨夜顯然也未曾睡好。他的白色園領衫外,罩了件紅色羊毛襯衣,衣擺垂在牛仔褲之外。雙眼疲倦無神、頭髮雜亂。手中還拿著一個咖啡杯。
「我找不到昨天買的咖啡。」他沮喪的說著,樣子有些狼狽。
思敏莫名的笑了出來,她急忙把頭轉向一邊,勉強掩飾住笑意。「自己去倒吧!」
他的靴子沉重地踏上木梯,一邊開門,一邊含混不清的言謝。
她的笑意加深了。看到他這般狼狽不整的樣子,實在令人憐惜。以前,他總是衣冠楚楚,舉止優雅,予人高高在上的感覺。
但眼前的這個人,比她以往說認知的育辰更加脆弱、人性化,也更易親近。或許以前是她只看到自己所盼望看到的一面,也可能是因為他們之間進展得過於快速。從她認識他的那一刻起,她就被他強烈的吸引而無暇思考了。
思敏自我解嘲的撇了撇嘴角。
她的小屋既非深宅大院,咖啡壺也不難找,只為了倒一杯咖啡,他竟費了那麼久的時間。當育辰推門走出來時,她正打算起身查看。
他在她身旁坐下,椅子發出嘰嘰嘎嘎的聲音。他一邊手拿著熱騰騰的咖啡杯,一邊心滿意足地大口吃著餅乾。
「我說請你自己拿,」思敏嘲諷道。「是指咖啡而已。你還真不客氣啊!」
「現在講究禮儀是否有點遲了?曾有三個星期,我們每天見面,還有一個週末同居在一起。」
「我們沒有同居!」她不苟同道。
「我們共進飲食、同床而眠,我的衣物就掛在你的衣櫥中,同時我們還共用一間浴室。這對我而言,與同居無異。」他舉出實例來反駁她。
「那不重要。」她故意輕描淡寫。
「相反的,我倒認為我們的同居十分重要。」
「那不是我們討論的重點。」她一語帶過這敏感的話題。「看來你不只找不到咖啡,連其它食品都找不到,我說對了嗎?」
「你是對的。」他和著咖啡,吞下了最後一口餅乾。「我四處都翻遍了,甚至連廁所也找過了,床底下也沒放過,但就是一無所獲。我確實在你阿姨的雜貨店買過食品,只是一時找不到而已。」
「車子上你看過嗎?」
他猛然轉過頭來盯著她看,一臉恍然大悟的說:「我根本沒想到要到那裡去找,那些食品可能還放在後備車箱哩。」
「希望你沒有買容易腐爛的食物。」
他無力的笑笑。「在你阿姨的店裡,我沒有看到任何類似冷凍食品的食物。我所買的,大多是罐頭。」
「冷凍食品是本世紀的產品。文芳阿姨是個老式的人,對那種東西毫不考慮。」
「我也注意到了。」他不得不注意,尤其是當一個男人入侵她外甥女平靜生活之際。
文芳對他,上至祖宗八代,下達少年時的糗事無一不盤問,而他始終面露微笑的回應。雖然棘手,但他終於說服了文芳,使她相信他的確誤以為思敏死於車禍。而如今文芳也確實相信他對思敏的誠心真意,他只是想重拾舊情,絕無傷害思敏之意。
育辰將手臂置於拱起的膝頭上,凝望著山間景致。
「我可以瞭解你為何喜愛此地了,敏敏,這兒的確很美。」他轉頭,以堅定的目光注視著她。「這裡適合你。」
一朵頑皮的火花燃亮了她的雙眸。「我卻無法對你奉送同樣的話,我不以為這種與世隔絕的環境合乎你的調調。」
「為什麼?只因為我的身份?我並不是一直都待在都市。假如你還記得,我曾帶你到一個更與世隔絕的鄉間小屋,那裡絕對比這兒更遠離塵囂。」
「育辰,那個週末,我們並未真忍耐不便的起居飲食,」她一一種調侃的語氣說。「那間小屋現代化設備一應俱全,而看守小屋的人還送三餐呢。而這裡沒有管家、傭人或是侍從人員,這是真實的生活。如果你餓了,你得自己下廚,髒衣褲還得自己洗。山間的生活不比台北舒適,每一天都要靠自己的雙手打理的。」
他意味深長的凝視著她。「你是說,我們過去的一切都不是真實嗎?對我而言,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我承認當我與你交歡時內心充滿了滿足感,我們之間的事是不容抹殺的。我對你的感情並不減當年啊。」
思及過去,她的眼睛突然黯淡了下來。旋即,她目不轉睛的凝視著他,心想為何他能說得如此真誠?當初是他選擇放棄她的呀!
他朝她笑了笑,聲音暗啞的說:「親愛的,不要以這種眼光看我,否則我很難以你希望的方式繼續我們的交往。我的自制力是有限的喔。」
「我希望的方式?什麼意思?」她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呼吸,聲音也顫抖著。
「一個極為單純的朋友,而不是情人。」他的聲音輕若游絲,不帶感情。「你對我的信任,不足以再成為我的愛侶,所以,我們從朋友開始做起。」
「你大可以什麼都不要做,直接回台北去。」
他俯身飛快地吻了她一下。
「除非你也回去。目前我是纏定你了,甜心,你最好也接受這件事。我們之間是注定沒完沒了了。」接著,他轉變話題說道:「我進屋倒咖啡的時候,看到一些你的畫,看來你忙了好一陣子。」
「十一月將有有一次個展,我需要快馬加鞭的趕畫。」
「你一定花了很長的時間。」他一臉若有所思的凝視著她。「昨夜,我看到你的燈到很晚還亮著。」
「你一定有對雷達眼,你不可能從你的小屋看到我的。」
他一口氣喝下最後一口咖啡,把杯子放在身旁。「我半夜出來散步,透透氣。」他以銳利的目光打量著她,然後手指輕撫著她眼下因疲倦而產生的黑眼圈。「我希望這是由於作畫過晚的關係,而不是為了我。」
她轉身避開他的撫摸,不過,並非由於她不喜歡他的撫摸,而是正好相反。對於自己的反應,她不禁暗自生氣。
「你少臭美了!我的睡眠不足,與你留在這裡沒有任何關係。為了十一月份的畫展,我得通宵趕畫。」
對於她的答覆,他有某種程度的失望。他希望自己的出現,多少能在她心中引起一絲漣漪。只有老天知道,她已然佔據了他的心扉。知道她近在咫尺,夜裡他始終輾轉反側,無法成眠,半夜只好來到她的屋外徘徊。
「這次畫展對你十分重要,是不是?」
「當然,這是我的處女展,」她開始不自覺的揉著腿。「可能得到空前的成功,也可能是一枚炸彈,會粉碎了一切。」她心中也存有忐忑不安。
育辰看到她揉自己的大腿。他從階梯上站起身來,也將她拉了起來。
「來吧!我們一起走走,我需要伸展一下雙腿。」
「我不想去散步。」她直言拒絕,試圖從他手中掙脫。
「敏敏,」他輕聲的說。「你不需要事事與我為敵。」他還是拉著她的手。「來吧,陪我散散步。」
她對他皺起眉頭。「這些日子以來,沒有你老兄的指點,我真不知道自己一個人是如何打發日子的。」
他笑臉相向,不以為忤。「的確令人驚訝。」
「你太慣於我行我素了,雷育辰。」
當他想到他父親及他們緊張的父子關係,他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也不是那麼所向無敵的。」他苦澀的喃喃道。
他們朝林中步去,思敏盡可能不露出跛足的窘態。她偷窺了育辰一眼,他似乎一心瀏覽四周的景致,並沒有注意她走路的姿勢。
他自然地牽著她的手,手指與她相交,思敏可以感覺到他需要安慰,聽似無稽,但是她卻有此強烈的感受。他為什麼會需要安慰呢?
他們在緘默中走了一會兒,雷育辰狀似不經心的隨口說道:「幾天前,我曾與你在展業廣告公司的老闆談過。」
她猛然轉頭,凝視著他。「是我的前任老闆,」她輕快的說。「我現在不再為他效勞了。」
「如果你想回去也可以。」
她停住了腳步,轉身面向他,從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你叫他僱傭我,為什麼?」
「好讓你可以有選擇的機會啊。如果這次畫展真的是你所希望做的,那當然很好,但是,如果僅僅是被原先公司革職而暫求的安身之道,那一切就不成問題了。」
「你為何又改變心意了?」她百思不解的問。
他的嘴抿成一條線。「我不是讓你被革職的罪魁禍首,思敏。」聲音聽來堅定果斷。「我早告訴過你,可是你卻不相信。就算我要做什麼,我也沒有那麼大的權力。」
「別人告訴我,我一位雷先生堅持要將我解雇的。而你是我所認識唯一姓雷的人,我還能猜想哪個人?」
「我不是我們家唯一姓雷的人。」
她的目光在她臉上探索,心中暗自懷疑何以他的聲音如此苦澀。「你是說,你家族的某個人?為什麼你家庭中的某個成員希望我丟工作?」
「是誰,或者為什麼都無關緊要了。」他握住他的手臂,拉著她與他一塊再往前走。「我與康先生將誤會解釋清楚了。你可以再回去工作,或者如果你想換家廣告公司,他也樂於為你推薦,一切由你決定。」
思敏仍然不瞭解,為何育辰的家人要找她的麻煩。除了育辰之外,她並不認識任何一個姓雷的人。而現在,這一切合理與否都無關緊要了。
無論育辰與她的前任老闆交涉的動機為何,都不重要了,因為她的生活已另有目標了。廣告事業對她而言,也不再是她不可或缺的生活目標。
「我並不想回去工作,現在我生活的重心是畫畫。」她並未告訴他,以她的身體狀況,再也無法承受廣告公司快節奏的工作要求。「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我很感激你與康先生交涉清楚。我並不喜歡失去工作,尤其是在不明就裡的狀況下。」
「任誰也不喜歡如此。」
「我仍然不明白原因。」她暗示道,期望能得到解答,但他仍沉默以對。「你不打算告訴我真相,對嗎?」
「截至目前為止,你並未相信我任何一句話。」他苦澀道。「我告訴過你,我誤以為你在車禍中身亡,你始終都不相信,難道還會相信我所說的其它事嗎?」
思敏直直地看著他走向不是自己要走的方向。突然,她的腳絆到一根突出的樹根,還好育辰迅速環緊她的手臂抱起她,但因失去平衡,受傷的腳不免用力過猛,她不禁發出短暫的驚呼,繼而,趕緊咬住嘴唇以免再度驚叫出聲。她忍著疼痛,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在不遠處有一根巨大的橫木,育辰抱著她到那兒稍作休息。
「我沒關係。」當他強迫她坐下休息時,她有些激動的說。她氣自己不爭氣的腿,甚至還讓育辰目睹她狼狽的一面。
她企圖站起來,但他以雙臂環抱著她,讓她壓根無法起身。
「我沒關係。」她重複道。
「我看得出來。」他開始揉捏她手臂緊張的肌肉。「你從未這麼好過,你咬住嘴唇,雙手緊握都是出自我的想像。」他調侃道,目的是要讓她放鬆心情。
思敏將手放在大腿上,極力忍住揉捏疼痛大腿的念頭,而以一種較為平靜的語氣說:「我真的很好。」她知道自己在睜眼說瞎話,但仍忍不住如此重申著,彷彿如此做,她就真的會好起來。
育辰的手臂仍然放在她手臂上。「我們坐在這裡,直到你覺得更好為止。」
他瞭解他們彼此之間,尚存著不讓對方跨越雷池的障礙。他的障礙是他父親的問題,而她的問題則是出在她受傷的腿上。她的心防逐漸被瓦解中,但還不足以讓她完全的真情流露。
思敏能感受到育辰的好奇,但是,她還不打算告訴他她腿傷的事。
曾在昨兒個漫長無眠的夜裡,她懷疑育辰此番前來找尋她的原因。她不希望是因為他對她懷有內疚感,或是憐憫她。
育辰想將思敏帶回他的小屋,但他知道,依思敏的個性絕對不容許他這麼做的。他更希望能弄清她腿傷的嚴重性,但他瞭解,現在的他是無權過問的。他不禁暗中祈求,希望自己有足夠的耐性,讓她得以再次信任他。
小坐一會兒後,育辰問道:「你想回到你的小屋去,還是打算在林中繼續散步?」
她在受傷的腿上加重按了下,覺得痛楚大減而安心不少。「回到小屋去,我必須回去工作。」
這一次,育辰並未攙扶她,或者以任何方式與她接觸。但他仍然仔細觀察她踏出的每一步,預防她再度跌倒。如果,一切能操之於他,他會將她路途中的障礙,無論有形或無形的都逐一驅除。
在小屋的階梯處,她轉身面向他。
「可別忘了那些食品還在你車上。」她含笑道。
他當然瞭解,她在下逐客令。「不會忘的,謝謝你的咖啡。」雖不想就這麼離開她,但他也知道「欲速則不達」的道理,所以他也只能暫緩腳步,適可而止了。
「不客氣。」她語氣顯得疏離而冷淡。
片刻間,他們的目光膠著在一起。
終於,育辰微微笑著說:「再見。」
思敏輕輕地點頭,目送他步入林間,直到他消失在視線中,她仍然理不清育辰那撲朔迷離的行為。
思敏從早工作到下午,直到晚上九點還滴水未進。僅在腿部必須活動筋骨時,才在屋外的林間散散步,而其餘的時間,她都埋首作畫。
這樣做無非是借此來排除內心澎湃蕩漾的情感,但效果不彰,她的心思仍有遊走他方的時候。她總在不由自主的想起雷育辰後,才逼迫自己將他的影子逐出腦海。
到了晚上十點多鐘,她清洗畫筆,結束了一整天的工作、做完睡前運動之後,換上一件白色絲綢的睡衣,溜進冷冰冰的床上。
現在,再也沒有其它事情使她分心,她不禁開始胡思亂想,一下擔心育辰是否會受涼,一會兒又擔心不知個是否已修好爐子自己弄點東西吃。真想知道此刻的他正在做什麼,是否也在思念著她。
不堪自己的胡思亂想,思敏幾番惱怒,並且命令自己停止這種愚蠢的念頭,趕緊入睡。
她希望自己能夠盡量放鬆安入眠。可是,她的腿卻開始發疼,而且疼得她有些難以忍受。這是長時間作畫所付出的代價。
及至凌晨時分,她仍輾轉反側。索性起身披了件白睡袍,在客廳來回的踱步,以減輕痛楚。
一個小時過後,疼痛有增無減,她根本無法入睡。
此刻的育辰也無法安心安眠,他信步走向思敏的小屋。之前,他從窗口看到她的小屋燈火通明,不禁懊惱她竟這麼不珍惜自己的身體。
從窗口隱約可見她來回走動的身影。待他貼近窗口往內看,即見她以手揉捏著大腿跛足而行,嘴部的肌肉因痛楚而扭曲。
一時之間,他無法顧及其它,急速跑上階梯,試圖將門打開,卻發覺門是鎖著的,他遂猛力敲著門。
「思敏,讓我進去。」
門內有片刻的靜默,隨即聽到她從門裡對他大喊,叫他走開。
育辰置若罔聞,猛力又敲了幾下門。
「思敏,你若不放我進去就離門遠一點,我要破門而入了!」他真的擺好姿勢,準備付諸實行。
思敏不僅筋疲力竭,還有些惱怒。對於自己的腿,還有育辰重返她的生活中而引起的種種,她都厭倦了。
她痛苦的跛到門邊,轉開門把。生氣的說:「走開!育辰,你最好離開這裡。」
他不顧她的抗議,一進門就將她抱到長沙發坐下,並細心的把她的腿放在坐墊上,然後在她旁邊坐下,雙手溫柔環抱著她,迫使她乖乖躺著。
他直接提出打叢第一次見到她跛行時的疑問:「你的腿到底怎麼回事?」
思敏原本想說沒什麼,可是此情此景,試圖再欺騙他也未免過於荒謬。她疲於與疼痛及育辰對抗,不禁長歎一聲。
「我的雙腿在車禍不是受傷了嗎,有一隻斷了。」她輕描淡寫的說,試圖簡單的帶過一切。
「還有呢?」育辰卻不以此為滿足。
她不耐煩的蹙起眉頭。「還有什麼?」
「車禍發生有一年多了,你的腿為什麼到現在還不良於行?」他乾脆直接問道。
思敏知道自己再也逃避不了了,只有認命的開始重述事情的始末。
「車子從我坐的那邊撞過來,我的腿撞上了排擋器。左腿有三處折斷,右腿有一處。折斷的腿骨都已痊癒,但是,左腿的大腿肌肉受傷過重,動了幾次手術,偶爾肌肉還會抽筋或痙攣。」
「就像現在?」他不捨的凝視著她。
她點點頭。
「我……呃,今天作畫過久,也是腿痛的原因之一。」看到他的嘴緊緊地抿著,不禁倉促的又說:「再過一會兒,我就沒事了。你不必待在這裡陪我,我可以照料自己,我早習以為常了。」
他神情凝重的看著她,輕輕搖頭。站起身,警告的說:「你給我待在這裡,不要動。」
思敏目送他走入小廚房,無法看到他在做什麼。
片刻,他捧著一個冒著熱氣的水盆出現在她眼前。他將盆子放在地板上,然後在長沙發旁蹲下,不顧她的抗議,逕自掀起她的袍子與睡衣,露出她的大腿。
「如果太燙,你要告訴我,」他柔聲道。「如果你能忍受高溫,效果會比較好。」
他從盆中拿起毛巾,覆蓋在她的左大腿上。
當她禁不住發出輕呼時,他的目光迅速移到她臉上。
「是不是太燙了?」他一臉擔心的問。
「不,只是嚇了我一跳而已。」
他將手移到她的腿上,感受到她肌肉的緊張。「放輕鬆,我不會傷害你。」
育辰開始為她從上而下的按摩,起先是輕柔的捏拿,接著逐漸加強了力道。
思敏真想舒適的閉上雙眼,盡情享受他的細心服侍。但是她卻脫口說道:「育辰,你不需要因車禍的事心生內疚,而這樣對我。」
他稍稍停頓了下,然後又繼續按摩著。
「對於車禍的發生,我並不感到自責,因為那不是我的錯。」他一臉的坦然,證明他並非口是心非。
「我只是想……」
「我知道你怎麼想,你有很多奇怪的想法。此刻,我感受到許多事,尤其是此情此景,更令我感受良多。」他的手指往大腿上移,幾乎要碰到她赤裸的臀部,然後又逐漸移回到膝蓋。「相信我,內疚感絕非其中之一。」他以一種意味深長又性感的聲音說道。
思敏不禁心想,她的腿決不是唯一受到撫弄之處。過去一年多來黯然無光的情潮,隨著他在她赤裸肌膚上的摩擦,心中未完全熄滅的感情餘燼再度死灰復燃。他減輕了她腿部的疼痛,卻更加深了她內心深處的掙扎。
她閉上雙眼,腿部的疼痛感漸消,熱水也紓緩了她的末梢神經。「車禍的事,我從未責怪過你。」她含糊的輕聲低語。「我知道那並非你的錯。」
他凝視著她,臉上浮現溫柔的笑容。
「聽你這麼說,我還頗感安慰。還有以為你死了,也不是我的錯。」他又謹慎的補充道:「或許在某方面而言,這也是我的錯,我不應該一味的相信那個告訴我你死了的人。」
觸摸她,而且將手放在她柔潤的肌膚上捏拿,對他而言,不啻是一種折磨,但是他心甘情願。
她雙眼微睜與他的目光相遇。她不自覺的流露出夢幻、性感的朦朧雙眸,充滿了著迷與慾望。他痛苦的深吸一口氣,企圖平緩體內原始的衝動,卻也掩飾不了眼中激情的慾火。
思敏也注意到了。她平靜卻語出驚人的說:「我曾為了這個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