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語一出,震驚取代了激情。
「什麼?」他一臉難以置信的睇著她。
「恨你那樣觸摸我,與我做愛。」思敏苦澀的說道。「你使我重生,卻又置我於死地。」
育辰一言不發,任由她傾訴自己的感情。她所訴說的感覺,與育辰當時得知她過世時的感受相仿。他的呼吸沉重痛苦,而她只是輕歎一聲,眼睫低垂。
他知道她漸感昏昏欲睡,他遂以一種低柔沉穩的聲音,開始對她訴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語。
片刻,他聽到她發出均勻的呼吸聲,知道她終於入睡,便安心了。
彷彿她是精緻水晶般,他小心翼翼的從她腿上取下毛巾,再把她的睡袍拉好。目光轉移到她臉上,對她做了一個無言的承諾——
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再也不許任何人或事傷害到她。
她是他要一生守護的珍寶,誰也休想再傷她一根寒毛,連他親身父親也不例外。
為了要保護思敏,就算得與父親反目成仇,他也在所不惜。
思敏從睡夢中醒來,覺得肩膀有一絲冷颼感,趕忙拉起毯子蓋住頸部。床上的溫暖舒適讓她不想起床,挪了挪身子,她不悅的低語:「過去一點。」
一陣含混不清的話語傳來,思敏感覺身下的床墊搖晃了一下。
她的雙眼上開,急速的轉過頭,竟看到枕旁的育辰和衣躺在她身旁。
思敏雙臂環抱枕頭,臉半埋於其中。
昨夜的一切,逐漸點點滴滴的憶起,但仍有某些細節已不復記憶。比如育辰何時將她抱上床,他怎可擅自留在這兒過夜,甚至還與她同床而眠?
思敏搖了搖他的肩膀。「育辰,起床啦!」
「為什麼?」他滿心不悅的問。
「因為你該起床了。」她沒好氣的回道。
枕頭下傳來一陣含糊的呻吟聲。「床著火了嗎?」
「沒有。」她不由笑道。「床才沒有著火呢。」
慢慢抬起頭,他雙眼半睜的打量著她。「你還好吧?腿還會不舒服嗎?」
「我很好。你得起床了,現在已經日上三竿。」
「你確定你還好嗎?」
「是的,我在確定不過了。」
「那好,除非有水災、火災或是流行病之類的好理由,否則我絕不離開這張床。」
由於她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理由,只能由著他又倒回枕頭上。
啼笑皆非的搖搖頭,她緩緩起身。不禁心想,他的某些習慣還是沒變,其中之一就是他有起床氣。
思敏習慣性的挪動了下受傷的腿,卻意外發現腿部並無往常的僵硬。
離開臥室,她走進廚房煮咖啡。待她將適量的咖啡與水放如咖啡壺後,便步入客廳生火。
在壁爐前的地毯上,她開始緩慢而規律的做運動。做完運動後,她坐在壁爐旁的搖椅上享用溫醇濃郁的咖啡。
一想起育辰待在自己屋內的床上,她平靜的心湖開始起了漣漪。以往努力築起的防牆之心,早已傾倒、崩潰。
但是,她必須牢記在心的是——不要對他期望過多,若是期望愈多,失望必然也愈大。她唯一能做的事,是好好自保以免再度情傷。
喝完咖啡,她起身到廚房再倒一杯。她還多倒了一杯,端進臥室。
思敏將背子放在床頭櫃上,走到窗邊拉開窗簾,讓耀眼、溫暖的陽光灑入。當她從窗外的美景中轉過身來,便見育辰正凝視著她。
「我是真的聞到咖啡香了嗎?」他聲音沙啞的問。「或者,這只是我在作夢?」
「咖啡就在你身旁的桌子上。」
他坐起身來,拿起咖啡喝了一口之後,便把杯子放在腿上,注視著她。「你還記得。」
「記得什麼?」
「還記得我的咖啡要加奶精。」他拍拍身旁的床墊。「來,坐在這兒,你離我太遠了。」
思敏緩緩步向床邊,在床邊站住。「這樣好點了嗎?」
「不,」他拉住她的手腕,要她坐在他身邊。「這樣好一些了。」再度舉杯時,他仍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她。
她如絲的秀髮性感而凌亂的披在臉旁,長袍前擺有一小部分散開,隱約可見睡衣的蕾絲邊,呈現引人遐思的風貌。
「你還記得什麼?」喝完咖啡,他將杯子放在桌上,屈起單膝以手環抱膝頭,繼續癡癡地凝望著她。
「關於什麼?」她故意裝傻。
「你記得我喝咖啡要加奶精。除此之外,你還記得我們共處時的那些事情?」
她苦澀的笑了笑。「我只記得你清晨需要咖啡提神。」
他卻極為認真的說:「我卻記得一切。還記得你在我懷中的感覺,還有當我吻你時,你是如何熱情、激烈的回應著我。」
「育辰……」她的聲音因回憶而沙啞。「不要再提過去的事了,一切都過眼雲煙了,再提已無任何意義。」
她企圖站起來,卻被他再度拉回,她半坐在他的腿上,背部靠在他的膝頭。他低下頭湊近她。
思敏一陣驚慌的想將他推開,但他卻不讓她輕易走開。
「只是一個吻而已,敏敏。我不會再做其它過分的要求。」他輕聲細語地保證著。
她張口試圖抗議,但他的嘴蓋上了她的。他的舌在她濕潤的口中汲取芳香,手指則在她絲緞般的秀髮中游移。他飢渴的狂熱程度誘使她很快就有所反應。她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低柔的呻吟,他受到鼓舞般的拉起她,讓她緊貼住他,更深入她的口中,汲取她的熱情。
思敏不禁心蕩神馳。這麼久以來缺乏這種神奇的滋潤,她是如何苟存的?她的手在他的襯衣內逡巡,當他的唇游移到她的頸部、面頰、眼睫時,她不禁纏繞上他的頸子,迫使他的唇再回到她的唇上。
「我想不出有比緊抱你更好的迎接一天的方式。」他喃喃地說。舌輕舔著她的下唇,誘使她的雙唇再度輕啟。「我收回剛才所說的話,這樣更好。」
他求吻的強烈震撼,教她難以呼吸,思敏感覺自己幾乎要慾火焚身了。當她進入激情的衝擊中時,熾熱而甜蜜的回憶也上了心頭。
天知道,她有多麼想念這些。但她覺得自已被撕裂成兩種不同的方向,一種是親近他,而另一種則是遠離他。即使她已不再抗拒他的接近,卻也無法全盤接納他。這是一種防止自己再次受傷的本能吧。
育辰感覺到她的退縮,儘管他瞭解其原因何在,但他依然恨她的自我保護竟勝過對他的熱情。
他深長的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鬆開擁住她的手,只讓她的背部靠在他彎曲的腿上。凝視她時,他眼中難掩失望,因為他極度渴望著她,卻不得不抑制住這分需求。
「一切由你決定,敏敏。」他聲音暗啞道。
「育辰,我無法假裝車禍沒有發生過,或是我已有一年半未曾見到你的事實。」她苦澀道。她瞭解他對她的吸引力並未因曾經分開而消滅,甚至較以往更為強烈,但是,她不能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啊!她的心為此而五味雜陳。
「我曾要求你這麼做了嗎?」
「你似乎期望能延續那個週末所發生的事,而我卻辦不到,有太多事情發生了。」
留在她肩上的手開始往下滑到她的手臂輕撫著。「敏敏,過去的已不可挽回,畢竟我們無法改變即成的事實。」
她抬起手,阻止他從領口逐漸往胸口移動的手。
「你使一切難上加難。」思敏皺眉道。
「我不會允許你將我趕出你的生活。只要我們共處,我就會不斷提醒你我們之間所發生的一切。」
她的眼中浮現出一絲絕望。「我以前不要一段愛情韻事,現在也一樣不要。」
他的目光探索著她。「那你要什麼?」
她原可脫口說出她想要的是什麼,可是她明白他不會喜歡她的答案,因為她全部都要:包括愛情、婚姻、孩子、事業,而這些,全是他不想給的。
「男女之間除了性之外,應該還有許多其它的事。你可知道,我們以前相處時,很少談及我們本身的事。我們談你我的工作、生活上的種種瑣事,卻很少提及我們的私生活。你也從未對我提及你的家庭,你的個人生活。我們之間唯一真實的溝通只有在床上。但是,我需要的不只那些。」
「我也發現了同樣的問題。」他將她的手放到嘴邊,輕吻著她的手指,目光仍盯在她臉上。「我們將會更深入的瞭解彼此。敏敏,我們來日方長,只是,別指望我不碰你,那就像要我不呼吸一樣,是不可能的。」
「你還會留下……我是說,即使我們不做愛,你也會在你的小屋裹住下來嗎?」
他放開她的手,微微露出笑容。
「我搬到這裡來,不只是為了與你同床。坦白說,我當然寧可待在你的小屋與你共處,我迫切需要你,敏敏,我無法掩飾也不打算掩飾。自從我與你分開後,我從未再接近任何女人,此時我的自制力並不夠強。不過除非你準備妥當,否則我是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他坦白以告。
思敏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你從未再接近其他的女人?為什麼不?我是說,如果你以為我已經死了……」她極為困惑,無以為繼。
他俯身輕吻了她一下。「我不要其他的女人,我只要你。」將她輕推離床上,起身。「現在,你告訴我,你今天有什麼計劃?」
「我……恩,我打算趕畫。」她的聲音茫然而困惑。
他點點頭。「那你快去梳洗一下,我來弄點早餐。然後,你就可以開始作畫了。」
「我通常都不吃早餐的。」
他溫柔的把她推往浴室的方向。「今天早上,你會吃的。」
然而,早餐並非他唯一堅持的事情。當她用餐完畢後,她一心期盼育辰能夠離去,但他卻叫她心無旁騖的去作畫,他則去廚房處理善後。
思敏在畫室隱約聽到廚房傳出水流聲以及盤子叮叮咚咚的碰撞聲。突然,思敏聽見廚房內計時器的嗶嗶聲。她心中不斷猜想他正在做什麼,可是,當她決心專心作畫,不再手他影響時,育辰便將畫筆從她手中拿下,命令她該起身活動。
「什麼?」思敏一時反應不過來。
「你聽到我說的話了,你需要活動一下你的腿。」
瞭解育辰一向堅持到底的個性,所以思敏只得莫可奈何的聽命行事。
他注視她繞著小屋散步,一等她再度坐在畫架前,他又設定好計時器的時間。這樣的情形重複了數次,直到她保證自己會繼續執行下去,他才把計時器放在她身旁的桌上,嚴格的指示她使用,然後他才離去。
到了中午,育辰又回來了。這次他並未敲門,逕自進入客廳。他把一隻柳條籃子放在長沙發前的茶几上,接著在爐火中加了幾根木柴,驅除冷冽寒意。
花了幾分鐘,把籃中的東西一一取出放在桌面上。他聽到計時器的聲響時,正把最後一件器皿取出。
思敏打算到廚房找些飲料,看到育辰正在桌上排列食物,她聽下了腳步,注意到育辰梳洗過,同時換了一身衣服。
在藍色的毛衣下,他穿著一件紅藍格子的襯衫。牛仔褲嶄新而貼身,完美的襯托出他的窄臀與修長的雙腿。渾身上下充滿著男人魅力。
「這些是什麼?」她指著桌上的食物。
「你的午餐。」瞥見她打算提出抗議,他連忙舉起自己的手。「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吃午餐的嘛。」
她陪他在長沙發上坐下。「算了,還是吃一點吧,我不想由於拒吃你做的東西,而傷了感情。」
他開始把食物放在紙盤子上。「當然。那就是你將整大盤早餐吃光光的原因。」
當她看見每一個盤中都有堆積如山的食物時,不禁目瞪口呆。「我吃不了那麼多!」
育辰自顧自的將堆積如山的盤子放上她的膝頭。「你今天早上看到炒蛋時也是這麼說的。」
思敏需要以雙手才能拿起填滿了各式肉片、洋蔥以及番茄的三明治。她每咬一口就禁不住讚美道:「這實在好吃,我不知道你還有一手好廚藝。」
「任何人都會做三明治,況且你阿姨也幫了不少忙。順便告訴你一聲,她邀請我們今晚到她家去晚餐。她還說,如果你以工作為借口不來,我就得賄賂你,她要我告訴你,她將你從台北買來送她的巧克力,做了一堆巧克力糖棒。如果這還打動不了你,我受命將你扛在肩上帶過去。」
思敏蹙起眉頭。「你和文芳姨似乎處得很好?」
他對她露齒一笑。「你吃不吃你的醃黃瓜?」
當他們開懷大吃之際,思敏開始探尋有關育辰的家庭。他的答案,幾乎全是統計數字,很少帶有感情成分,或是提及他幼年的種種故事。她瞭解,他或許沒有什麼真正的童年時期。他是由不同的管家帶大的,接著,又被送到寄宿學校,緊接著是大學,然後他和他的大學同學李文修共同創業。
當她提到他的父母時,他說得更少了,僅就外貌做了短暫的描述,對於他們是什麼樣的人則隻字未提。她雖然覺得奇怪,卻未追問,顯然他與父母並不親近。其實,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自童年起,他很少與他們長期相處。當他提及他父親的財富以及鴻圖大展的事業時,她察覺出他的語調中有一絲苦澀。
她的童年與他大異其趣。身為一名演員之女,她有許多機會到世界各地去旅行,不僅居住在旅行車中,有時候甚至一年要上兩個不同的學校。直到十七歲時,她才總算安定下來,被送到台北的寄宿學校就讀。雖然她不常見到父母,但仍然與他們十分親近;不是常以書信聯絡,就是上網或打電話聊聊彼此的近況,半年還相聚一次。所以她與父母親的感情並未因分隔兩地而疏遠。
「或許你已經注意到了,文芳阿姨是個性倔強的人。」思敏一邊收拾著吃剩的午餐,一邊說。「我母親的個性就散漫得多。每當文芳姨去拜訪我的父母時,他們之間就有一道無形的戰爭。他們彼此都好爭辯,一逮到機會,就對可能引起挑釁的話題開火。」說到這兒,她不禁會心一笑。
「一定製造了許多家庭聚會的樂趣。」他羨慕的說。
「是增添了嘈雜的家庭聚會樂趣。你常去白昂你的家人嗎?」她技巧的將話題轉移到他身上。
「沒有。」他簡單的回道。
「為什麼?」她追問道。
「通常我們都不太聚會。」他把剩餘的午餐塞入籃裡,試圖改變話題。「我得走了,這樣你才能作畫。今晚六點左右我再來。阿姨說晚餐七點開始,我們先去喝點東西。記住,六點左右,記得把計時器調好。」
思敏隨他一道起身,並且送他到門口。
「謝謝你的午餐,育辰。」
「恕我直言,你把盤中的每樣食物都一掃而空,是不是有點無禮?」他戲謔道。
她微笑著。「的確是。」她停頓了片刻,又補充道:「我從未開口謝謝你昨夜的幫助。而今天,似乎更該謝謝你。」她誠摯的說道。
他以未提籃子的空手拍拍她的面頰。「我要的不只是你的感激而已,現在,我要求一個親吻來回報我。」
他的手臂環抱她的腰,使她貼緊他。她踮起腳,把手放在他的面頰上。他飢渴而富侵佔性的吻著她。但是,很快便放開了她。
當他放開她時,臉上的笑容幾不可見,而後他打開了門。
「我們六點鐘見。記得調好計時器。」他不忘再次提醒道,然後才轉身舉步離去。
待他遠離自己的視線,思敏才關上門。她的唇依然殘留著方才令人心動的吻痕。緩緩地走回畫室,思緒仍縈繞在剛剛離去的人身上。
忽然,思敏隱約聽到幾聲雷聲,過了一會兒,雷電交加接踵而至。車禍撞擊與灼傷的經驗使她對閃電不由心生畏懼。
她趕緊拾起畫筆開始繼續作畫,好轉移對雷電的注意力。半小時後,她終於進入狀況,對於外面轟轟作響的雷電,已經可以置若罔聞了。
育辰抵達時,思敏還在更衣。他出現在她臥室門口,她才穿好黑色寬鬆長褲及一件絲質黑上衣。
「你不知道什麼叫敲門嗎?」她有些不悅的問。
他穿著一條黑色長褲與灰色休閒外套,一身非正式的打扮,使他看來與過去幾天一般的舒適自在。
他自嘲的笑了笑,故意在門上敲了敲。「如何,好些了嗎?」
「是的,謝謝。」她沒好氣道。
「不客氣。」他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她苗條的身材。
今晚,她身著一身的黑。育辰仍記得,她一向偏愛黑色。沒有一個女人像思敏一般,能夠用如此單調的色調襯托她光亮的秀髮以及細瓷般的肌膚。黑色不但未曾使她減色,反倒更加強調出她的美。
他努力轉移注意力,問道:「你準備好了嗎?」
「一會兒就好了。我找不到鞋子,願意幫忙找找嗎?」
「不,我不願意。」他的聲音中有些許失控。「我再次進入你的臥室,決不是去找一雙鞋子。」他意有所指的說。
她抬頭,在他眼中發現鬱積的熱情。移開視線,她開始翻箱倒櫃的找尋鞋子。
她得在忍不住邀請他進入臥室之前,趕快找到她的鞋。
她終於找到鞋子穿上。連忙抓起外套,朝育辰走去,可是他擋在門口一動也不動。
他體貼的協助她穿上外套,然後牽著她,離開小屋。
在她坐上他的車子,車子發動之前,他轉向她,問道:「發生那件事之後,坐我的車會不會使你難受?」
她搖頭,驚訝他有此一問。「那時是因為另一輛車的駕駛酗酒駕車撞上了我們,不是你的錯。」
她的答覆令他滿意的笑了開來,他發動引擎。
不久,他們抵達了文芳農莊式的住處。由於只有一個人住,所以房子看起來很大。但是,進入屋內,到處充塞了傢俱及植物,反而顯得擁擠了些。
育辰不自覺得將文芳的居家風格與他母親在台北的住屋相比。文芳的住處有一種興之所至的輕鬆感,正幢設計是以舒適為住,相反的,他父母的住處卻充斥著富麗而貧乏的格調,令人華而不實之感。
文芳所謂的餐前酒,不過是一小杯清淡無味的雪莉酒。育辰絲毫不以為意,欣然地接受。思敏則基於禮貌,也拿了一杯。這並非她所喜愛的飲料,不過她知道,這是文芳阿姨唯一供應的酒,就如思敏的母親供給一種難喝的水果酒一樣。雪莉酒與水果酒大同小異,不過,至少比較容易下喉,而母親的水果酒則教人不敢領教。
一思及此,思敏不禁想起母親與文芳姨之間可怕的相似處,那就是她們的烹飪手藝。或許,她得先警告育辰,她的文芳阿姨可不善於烹飪。她早已認清此一令人驚愕的事實——不論是她母親或是她阿姨,兩人連一道起碼的家常菜也做不好:不是半生不熟,就是燒焦,再不然便是奇怪的配菜,這些都是他們家族司空見慣的事。
當他們坐上餐桌後,思敏驚恐的發現,文芳將幾盤的食物放在育辰面前,而他也毫不遲疑的取了大量的食物放在盤內。
她看到他嘗了一口之後稍作停頓,皺了一下眉頭後。他繼續吃著,不過每一口進食的速度都極為緩慢。
除了烹調之外,今晚還有幾件事令育辰大出意外。當他們開始享用香醇的咖啡時,文芳開始陳述若干年前,她曾在紐約擔任舞者的一些經歷。不論故事如何引人入勝,他仍常常因為思敏而分神。她坐在室內的另一端,可望不可及的引人遐思。他得極力控制住自己的衝動,才不致於衝上前去抱她、吻她。
文芳的話再度吸引住育辰的注意,因為她開始述說思敏曾替代她的朋友在百老匯外的小劇場演出的事。
思敏立刻急著轉變話題。「我想育辰沒有興趣聽這些事。」
「我有興趣,請繼續說下去,文芳姨。」育辰倒興致勃勃得很。對于思敏的事,他都極想知道。
不顧思敏的抗議,文芳興高采烈的繼續說道:「思敏的父母得到澳洲某個荒涼的地方去拍電影,而當時思敏帶著牙齒矯正器無法同行,於是她被扔在我這裡讓我代為照顧。後來我要到紐約參加歌舞團表演,我決定帶她一同前往紐約,因為恰好有一位牙醫朋友住在當地,剛好可以讓她處理思敏的牙齒矯正器。」
育辰凝視著思敏,她只是對他無奈的笑了笑。她知道這是文芳姨最喜歡的話題之一,只要對方稍加鼓勵,她就會源源不斷的說個不停。
「後來呢?」他問。
「戴了兩年的矯正器除去之後,必然會展現某些新風貌。當時,舞團裡不巧有一位朋友受傷無法上台,所以找上思敏來替補,我的另一個年輕朋友,便開始教導思敏她們舞團表演的其中一支舞。表演的當天,思敏穿上了特地為她裁製的舞衣。」文芳身體傾向育辰故作神秘的說:「因為我朋友的舞衣,她穿不合身。」她小聲的補充說明。「是胸部不合身。」文芳接著又一本正經的往下說。「你知道嗎?思敏取代了我朋友的位置,甚至比她還受歡迎。若不是思敏的父母反對,她早成歌舞巨星了。」
當育辰的目光移向思敏時,眼中流露出興味的神色。「我真希望能見到你那時的模樣。那時候你幾歲?」
她對他苦笑一下。「那時我才十五歲,算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吧!」她轉向阿姨苦澀的說:「每次敘述這個故事,你都忘了說,我那歌舞是唱得荒腔走板,舞則跳得一塌糊塗,這才是我受『歡迎』的原因吧!」
「你倒真實際啊!思敏。」文芳略有慍意的。「這點你遺傳自你母親。來,嘗點巧克力糖吧。」她側身對育辰說:「強者才能忍耐實際的人。與他們交往時,你必須要堅忍不拔。」她對育辰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育辰也回以一笑。「我會牢記在心。」
思敏轉變話題問道:「為什麼你不告訴育辰,你是如何擁有這一家鄉村商店的?文芳阿姨,這比我在百老匯外的小劇場的初次演出,要有趣得多了。」
文芳接受了她的暗示,把裝有巧克力糖的碟子傳給思敏他們,然後開始訴說她當初搬到此地時,所遇到的一位長者。
這位長者擁有此地半數的房地產,對文芳相當的友善,他們經常在一起玩撲克牌、彼此作伴。他過世後,他竟將部分的家產留給她——包括這家商店,其餘遺產則捐贈慈善機構。他並且還在遺囑中宣稱,他沒有家人,而文芳是他唯一可以視之為家人的人。
到了曲終人散之際,育辰感謝文芳帶給他美好的夜晚。
在回家途中,育辰忍不住問思敏,文芳所說的一切是真的嗎,或者只是她加油添醋,想使故事更加生動使然。
「沒錯,是真有其事。」思敏含笑道。「我也從我母親那兒,聽到同樣的故事。」
「你阿姨從未婚嫁?」
「沒有。她說過她唯一考慮過要嫁的人在紐約,不幸的是,他已有妻室。她一發現他是個有婦之夫,便不再與他相見。雖然,她外表看起來堅強、大而化之,可是內在卻十分善良仁慈。我想此生最令她遺憾的應該是,她從未有過小孩。」
當他將車停在思敏的小屋前時,育辰問:「那麼你呢?你想要小孩嗎?」
思敏並未立即答覆。她暗想,曾有一段時間,她十分渴望擁有小孩,一個遺傳有育辰身上優點與幽默感的小孩。但這些夢想,已隨著車禍發生而煙消雲散了。
「也許,」她終於開口。「也許某一天我會想有吧!」雨滴開始打在車窗上。「開始下雨了,我最好趕快進屋去。」
當他握住她的手臂,護送她到門口時,育辰感到十分的緊張。此刻他並不想只是禮貌性的互道晚安後離去,可是他知道,他必須如此。
今晚,在他的相伴之下,她顯得輕鬆愉快,這一點他必須感謝文芳。他與思敏之間頗有進展,然而美好時光卻總是過於短暫。
思敏打開門後,育辰溫柔的捧起她的臉龐,低頭親吻她。
察覺到育辰雙手微顫,同時也感受到他吻她時的緊張不安。她明白他正遵守自己的諾言,不強迫自己或她。
他輕輕推開了她。
「鎖上你的門。」他說完,轉身走向他車子的方向。
思敏若有所失的目送他離開。
一小時後,思敏梳洗沐浴完畢。當她關上水龍頭時,寂靜似乎一下子包圍了她,使她備覺孤獨。
她一邊繫上長袍的帶子,一邊向前門走去。打開門,她聽到松樹颯颯作響,接著,又聽到另一種有別於一般夜間的聲響。
一陣微弱的音樂聲飄送在夜空中,思敏隨即明白了聲音出自何處,那是育辰的口琴聲。
她拿起一條掛在門邊的披肩披在身上,信步走到外頭。斜靠在前廊的柱子上,專注地傾聽他所吹奏的曲調。她並不能辨識旋律,但是聽來像是一首寂寞悲傷的歌曲。
思敏佇立在前廊聆聽良久。她想像著他正坐在前廊,對著草木及夜間的動物吹奏著。
思敏心忖,他在小屋頗感寂寞吧,而她也孤獨難耐,兩人都無法入眠。他們之間不能如此不確定的繼續下去,某些堅持必須讓步,萬一她是必須讓步的一方,那……
音樂終於停止了。
思敏回到臥室,坐在床沿上。突然,她有股想要離開這幢小屋的衝動,但這念頭甫自心頭浮現,隨即又打消了。
逃避永遠無法解決問題啊!
逃只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輩子。
如果誠實的面對自己,她必須承認:她希望育辰能說服她好讓她相信他並未存心棄她不顧,她也希望能夠再次信賴他,她更希望自己和育辰能有個圓滿的結局。
她頹然地倒到床上,凝視著天花板發呆。老天!她真的希望能相信一年半前他並非惡意的遺棄她。如果這種想法使她比從前還要愚蠢,那麼她也認了。
他們初遇的種種回憶又湧上了心頭。她曾經如此有活力,他們是如此相愛,難道企盼再次生氣勃勃的活著、再次相愛也錯了嗎?
生氣勃勃的活著,這就是她與育辰初次相逢的強烈感受。初見到他的那一刻,她才突然領悟到,過去她只是存在而已,而非真正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