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半,尹麗涓猛然從被窩中彈起,蒼白的額上蹙起凶眉,扭曲的臉龐在混沌的光線下顯得格外陰森。
幾次深吸呼後終於平穩了心緒,慌亂的感覺卻揮之不去。
距離小學畢業已經過了十年,她跟那個男孩只有那一次牽錯手之緣,怎會無緣無故夢到這件往事呢?
夢中她看不清小男孩的臉,隱約間,她記得小男孩的笑容。
他上揚的唇角除了美麗,還藏著一絲她不瞭解的深意:十多年前她猜不透,十多年後的她仍然想不出來,現在突然夢見,只覺得冷汗涔涔。
她一直不去回憶小時候的點滴,因為那時候除了懵懂青澀外,還有更多的難堪與不知所措。
小時候,她跟雙胞胎妹妹的關係在封閉的小學裡本應僅止於班上的話題,卻因為雙胞胎妹妹立繡的外貌突出,讓她們在求學的過程中一直都是眾所矚目的焦點。
巧的是,這些年來她們從未分開過,不僅同班十二年,連上了大學,即使不同系,也在同一個學校,雖然不像以前那般惹人注意,但偶爾在路上還是會被不相干的人指指點點。
當然,立繡必定是光圈中的焦點,而她則是一塊礙眼的黑影,連幫襯的功能都用不上。
在學校,她備受另眼相待;在家,她還是只醜小鴨。
撇開立繡的柔美不說,就連中等姿色的姊姊尹卓伶,也有搶眼的個性點亮了那張深具東洋味的臉,煥發出一股吸引人的獨特魅力。在她們深具個人特色的包圍下,長相平凡的麗涓始終是個異類。
「你發瘋了哦!這麼早起來當神嗎?」尹卓伶困頓地從上鋪坐起身,半睜睡眼望向麗涓的後背。
難得她請連假回家享受天倫之樂,回來第一天卻連一個好覺都不能滿足!
「不是。」麗涓冷淡的說。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神,說是鬼還會像個八成哩。」尹卓伶諷刺的說。
這是她們的習慣,從小就彼此不對眼,若不這樣斗上幾句當開場白,她們無法繼續溝通。
「你當整形醫生兩年多了,為什麼從沒想過把你那張壞嘴整整呢?」收起自憐的情緒,麗涓恢復平時的尖酸。
戰火一旦點燃,卓伶立即清醒,元氣十足地爬下木梯,跳到麗涓面前。
「你仔細看看我這紅艷潤澤的小嘴,有需要再改進的地方嗎?倒是你那兇惡的三眼白需要掛我門診咧!」
麗涓的眼睛又大又圓,可是她看人的方式卻是用瞪的。
先將眼珠狠狠地吊高,配合鼻孔的角度斜眼覷人,尤其是對那些她不順眼的,眼裡的輕蔑更是明顯。
而尹卓伶不幸的就屬於那一群,徹頭徹尾都讓她不順眼。
麗涓打量的視線忽然往下調,瞄向卓伶身上過於寬大的T-shirt。
「你哪來這麼大的衣服?男人的?」刻薄的語調上揚了一些,麗涓有點不敢置信。
尹卓伶終於跟男人扯上關係了,這可是大新聞啊!
卓伶活到現在都處在男人堆中,卻沒聽說過半個緋聞。她們的爸媽從學生時代的放心,變成了現在適婚年齡的擔心。立繡還因為懷疑自己的姊姊可能是同性戀而擔憂不已,後來直接地找卓伶問開,得到的答案卻是——
尹卓伶不屑地揚起嘴角冷嗤:「地球人配得上我嗎?這麼優秀的我只能外銷到太空作宇宙外交了。」
現在,有潔癖的她居然穿著不明男子的衣服睡覺!這曖昧足以激起尹家人沉寂已久的希望。
沒料到麗涓會把注意力轉到她身上,卓伶楞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異樣的尷尬。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歡穿寬鬆的衣服,偶爾買件大衣服當睡衣也要向你報備嗎?」
鎮定的語氣未變,麗涓卻嗅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如果老媽知道你還銷得出去,肯定會叫老爸買鞭炮回來謝神。」
「都跟你說不是了,你還想造謠嗎!」
卓伶變得煩躁,這讓麗涓更加肯定外星人的出現,而且綁住卓伶的時間也不遠了。
「你該不會是為了躲這件衣服的主人才逃回家的吧?」
卓伶的臉色微變,嘴裡死不承認。
「省省你的想像力吧,我只是想回來享受家庭溫暖,順便休息一陣子,才跟醫院請長假的。」
「是嗎?」三眼白隨著眉毛一挑,藐視變成戲謔。
麗涓從沒想過跟卓伶吵嘴她也有佔上風的時候。
「不然你以為我愛回來跟你擠同一間房間嗎?我們感情又不好,何必自找苦吃啊!」
「有男人在家等你,所以你連住處都不敢回去了?」
這下有趣了!外星人不僅來了,還直接進駐家門!老媽鐵定樂翻了,終於有人要接手她的女兒了。
「尹麗涓,你太多事了!」板起臉來的卓伶才見醫生的威嚴,也間接承認麗涓的猜測。
「是好事的話我一定管。」難得捉到她的小辮子,她當然要好好利用一下,以報復這些年來被她欺負的冤氣。
「那我就專管壞事了。」卓伶不生氣,反而揚起邪惡的笑容。
麗涓有她的把柄,她也不是省油的燈,要卑鄙,她比她有經驗多了。
「聽說你有個暗戀多年的對象?」
麗涓可以在她面前陰沉不說話,可以秘密自己藏不讓家人知,但她就是有辦法挖到第二手消息。
酷酷的三眼白垮下,麗涓的臉變得深沉。
「誰告訴你的?立繡嗎?」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即使你想瞞一輩子,總是會有些風吹草動傳進我們耳裡。」她的消息來源的確是立繡,而立繡的消息來源就是同學問跟麗涓最親密的朋友。
說來也奇怪,立繡與麗涓是雙胞胎,生活圈也重疊,但麗涓最私密的事情寧可告訴身旁的朋友,卻不跟血脈相連的妹妹說。
「你還知道什麼?」她曉得要瞞過朝夕相處的立繡是不可能的事,但最不該知道的人就是狡猾的卓伶。
依卓伶陰險又好興風作浪的心理,很快地,麗涓的秘密就會以當事人意想不到的方式爆發出來,而那也是她極力避免的。
「不多,我只知道對方叫陳嗣棋,是你高二時認識的網友,長相剛好是你喜歡的娃娃臉。可惜,當時他有女朋友了,你只好退讓到旁邊,一直當他的好朋友兼紅粉知己。最讓我意外的是,你居然純情到一等就是好幾個年頭!這種荒謬的事我以為只能在少女漫畫中見到,沒想到在我身邊竟然還有你這個血淋淋的例子,真不愧是乖僻詭異的尹麗涓呀!」臉上的不安好心趨於奸佞,作弄人的好心情一掃卓伶先前的陰霾。
「你說完了嗎?」麗涓的臉黑了一半,她真恨自己有個單純的妹妹以及一個奸詐到無聊透頂的姊姊。
「還沒。」咧開細緻的菱角嘴,卓伶的笑容有惡魔的影子,「我還知道陳嗣棋的個人小檔案,包括他的生日、興趣、家庭概況、身高、體重、電話、地址,以及目前就讀的研究所。」
「你怎麼知道?」
「你暗戀他這麼多年,若連這點小資料都無法掌握,我拿什麼當深愛妹妹的好姊姊呢?」
「這種昧著良心的話你也敢說得這麼大聲。」麗涓冷嗤一聲。
如果尹卓伶會是個好姊姊,那麼,灰姑娘的繼姊們就算是天使了。
「既然你已經明白我的愛心了,需要我幫忙嗎?我可以幫你輕鬆解決多年來的長相思喔。」她自己的感情問題是煩人,但若插手別人的,就是一件有趣的休閒活動了。
「不必了,我還沒笨到請你來幫我掘墳墓。」冷漠地一轉頭,麗涓不習慣跟家人討論感情事,尤其是跟一個沒經驗的愛情白癡談,很可能連暗戀的機會都沒了。
「你不相信我?我最恨人懷疑我的能力了,這會叫我更想證明給人看。所以,尹麗涓,你就等著瞧吧,近期之內,我一定讓你懸宕的愛情塵埃落定!」
「拜託,千萬不要!我不想讓你毀了我的人生。」麗涓誠懇地請求。
她默默暗戀對方這麼久就是不希望牽扯到太多人,萬一結果令人傷心,她也只想一個人流淚,多餘的安慰或是憐憫對她都是種負擔。
「我只負責成功的事,所以失敗跟我扯不上邊。放心,你的前程是光明的,即使陳嗣棋不喜歡你,早點了斷也是好事呀。」卓伶喜歡速戰速決,要她將事情長久擱在心裡,鐵定會煩死她。
麗涓皺緊了眉頭,瞪人的眼裡有絲無奈。
「不是你的事,你當然可以說得瀟灑,那你自己的問題呢?能輕鬆解決的話,你又何必逃回家?」
卓伶還敢說大話!自己還不是縮回家裡來躲愛情。
「情況不一樣,我不是逃避,我只是需要時間釐清困惑,等全部想透了,我自然會回去。」
「我也覺得過去的時間不夠思考,還需要一段日子慢慢想,你幫不上忙的。」用她的話堵住她的嘴,麗涓只想馬上結束這個話題。
「你已經浪費很多時間了,你能有多少青春可以蹉跎?」卓伶不放棄,難得她想盡盡當姊姊的責任,就讓她表現一下不行嗎?
「我的事不用你管。」麗涓逃難似地甩開黏人的卓伶,不料卻撞上開門進來的立繡。
「哎呀!」立繡嬌軟的驚呼,小臉吃痛地皺成一團。
「一大早你站在我房門口做什麼?」麗涓揉揉撞疼的鼻子,瞄一眼牆上的鐘,發現大家都起得特別早。
「今天學校開學,我怕你睡過頭,所以來叫你起床,沒想到你已經醒了。啊!連卓伶也起床了,好難得喔。」看到卓伶站在桌前,立繡嚇了一跳,平時她不睡到午餐時間是不會醒的,今天居然反常地早起。回頭再瞄一眼麗涓的臭臉色,立繡敢斷定她們又鬥上一回合了。
「我聽到說話的聲音,剛才你們在談什麼呀?」立繡好意的想幫她們調解,一步步踏進,也將麗涓逼回房裡。
「沒事。」麗涓腹背受敵;心情惡劣到極點。
「她作惡夢被嚇醒了,我猜可能是被陳嗣棋拋棄的夢吧。」卓伶壞壞的說。
聞言,立繡緊張地望向麗涓,「真的嗎?」
「沒事,只是想起一些小時候的事罷了。」麗涓不願多談。
很多事還是自己知道就好,多說無益。
氣派雄偉的辦公大樓內,兩名挺拔的男子站在滿佈朝陽的落地窗前,眩目得讓人移不開眼。
靠窗沉思的韓澈舒展姿態中有著一貫的慵懶,俊美的眉宇掩蓋不了近日來的鬱悶。
一旁的杜展翼卻是神采飛揚,嘴裡的氣勢滔滔,一早就對韓澈人情轟炸。
「我知道法律不是你的本業,可是我真的需要你的幫忙,我不強迫你非要到事務所上班不可,只要你有空賞個光,幫我看看卷宗跟我討論,說說你的意見,就當作是打工也好,幫幫你可憐的學長吧!」
杜展翼說得口沫橫飛,韓澈依舊冷著一張臉對著中庭發呆,不曉得他究竟聽進去沒。
「我會考慮。」轉了個角度,韓澈正眼瞧向杜展翼,心思始終沒落在他身上。
杜展翼挫敗地歎了口氣。他早明白,一跟那女人扯上關係,他只有認輸的分。
「那個演了七年戲的奧斯卡影后還沒回家嗎?她捨得離開你這麼多天?」
這世上有本事讓韓澈煩惱的,就屬那個心機比他深重、膽子卻格外微小的尹卓伶了。
她有膽在二十歲的學生時代收留無依無靠的韓澈,同住多年後卻沒有勇氣面對韓澈的愛戀,這個魔女果然怪透了。
「她需要時間思考,不過我不會再放任她七年了。」韓澈悠悠地看向遠方,對於這段感情,他沒耐心再耗下去了。
「她不去演戲跑去當醫生,還真是糟蹋了。她裝傻的功力太高深了,不但騙了身邊好友,就連我也差點被她唬去。要不是她太在意你露出了馬腳,我還以為她真是個愛情白癡,對於你的迷戀毫無所覺咧!」多年來他自以為是變色龍投胎,直到遇到了她,他才相信她那只枯葉蝶比他更會偽裝。
「她騙不了我,是我太縱容她了,一直給她機會逃避。」韓澈似歎似怨的說。
「這麼說,你不是找不到她,而是故意給她時間與空間喘息?那麼,現在你的愁眉苦臉又是為什麼?」
既然不擔心對方的去處,他有什麼好煩心的呢?
杜展翼真的不懂,為什麼他們的愛情要這麼大費周章?
得不到,換一個就好了,何必死守著同一個人這麼長的時間?那多無趣啊!
「我的理智告訴我必須等待,等她想通了自然會回來;可是我的感情卻在擔心她的固執會做出我最不想要的決定。」
「你們很麻煩!愛情不就是一男一女喜歡時在一起,沒感覺了就散,這麼簡單的事,為何還要想那麼多呢?」
七年的時間他可以換過幾十個女朋友,而韓澈居然能對同一個女人無怨無悔,這份情操,真可與倒楣的王寶釧相比了。
「那種想法你只能在遊戲人間的時候說,等你真的愛上了,恐怕也無法像現在這般灑脫。」韓澈淺笑,他期待有一天站在這裡為情所困的是眼前這位說大話的花花公子。
「你得再等等,或許再等個十年也等不到那個時候吧。」從小他就不知道心動是什麼感覺,以後也很難有吧。
「是嗎?」旭日中,韓澈的笑容俊朗得懾人心魄,隱隱帶股玩味。
依佛家論點看來,越以為不可能的事就越容易成真,而且實現的速度往往令人措手不及。
杜展翼刻意略過韓澈的期待,轉了個話題。
「今天我家有客人,要請客,我媽很想念你,要我順便也帶你回去給她關心一下,你去不去?」話說得瀟灑,臉上的笑容卻很垂涎。
「我上次不是拒絕過你了嗎?還想拉我去當相親的擋箭牌?」韓澈很清楚所謂的客人,就是展翼相親的對象。
他心知肚明能讓展翼這個浪蕩子回家的唯一方法就是杜爸爸親自下令,而做事一板一眼的杜爸又不會無聊地亂思念兒子。總結起來,一定是最近展翼桃花太多了,杜爸看不過去,想塞給他一個千金小姐堵住他的濫情。
「哈哈,還是被你看穿了。」展翼尷尬地乾笑。
他本來想拉過分俊朗的韓澈回去轉移女方的注意力,不然有韓澈在場的話,他老爸至少會客氣點,他也可以少聽點訓。誰知韓澈越來越精,一眼就識破他的詭計。
「是你的方法用老了,我已經很恰巧地在你的相親餐會上出現過三次了,就算我敢再去,相信杜爸也已做好準備了。」
「可是每次你都能幫上大忙,不是幫我排解女難,就是成功地轉移我爸媽的焦點。他們可愛死你了,恨不得你是他們的兒子咧!」
韓澈個性雖然淡漠,但舉止談吐深受他父母欣賞,尤其是他標準嚴苛的老爸更是對他讚譽有加。
這些年來多虧韓澈幫他應付相親的場面,他才能全身而退。
「今晚就拜託你,再幫一次忙吧!」
「我不想助紂為虐,你該嘗嘗遊戲人間的報應了。」輕淺地勾起唇角,韓澈很期待展翼被綁住的一天。
「你放心,報應不會這麼快來的,小小一個相親還難不倒我。」
少了韓澈的幫忙是麻煩了點,但絕不是問題,他有把握他自由的日子還能過上十年。
杜展翼提早結束工作回家並不是期待晚上的餐會,而是他已經很久沒跟表弟杜斂羽聊天了;趁這次難得回家,聯絡一下感情也好。
杜斂羽是展翼姑姑杜海翔的私生子,父不詳。
當初從英國挺著大肚子回來的姑姑一個字也不提懷孕的事,無論身邊的杜家人多急多氣,她依舊氣定神閒地生下斂羽,再悠哉地帶他回英國定居;直到杜海翔車禍身亡,十歲的斂羽才再度踏上台灣的上地。
杜海翔一死,斂羽的身世正式成了個謎,只能從他深邃的輪廓與白皙的皮膚猜測,他的父親可能是歐、美人。但這不影響斂羽在杜家的地位,即使他個性自閉,一年說的話用一百來數都用不完,他依然是杜家最受寵的孩子。不但杜家長輩把對杜海翔的愛全轉移到他身上,就連叛逆的展翼也愛跟這個小他幾個月的表弟親近。
輕敲四下門板,不等人回答,展翼自動開門進去,這是他們之間不成文的默契。
房裡光線昏暗,瀰漫著平靜的氛圍:在杜家大宅守舊的傳統下,斂羽的房間的確是展翼逃避的仙境。
展翼熟稔地往窗邊走去,在餘暉中作畫的人影不因他的到來而有任何反應,忙碌的雙手不停地在畫布上抹上色彩,彷彿展翼的出現像空氣一般平常。
展翼平和地笑了,喃喃的說:「好久不見,真高興你還是老樣子。」
不期待斂羽會有回應,展翼慣例地自說自話:「我又被爸媽召回來相親,他們真是異想天開,管不了我就奢望找個老婆綁住我。你不覺得很好笑嗎?如果我是個這麼容易被掌握的人,他們也不必頭痛了二十多年。不過,常被安排相親也是一件麻煩的事,千金小姐怎麼看都是一個樣,乏味至極。有時我還真羨慕你封閉的個性,悶悶的不引人注意,卻也讓人遺忘不得;大家都疼你,卻沒想過要幫你找個囉嗦的家累。大概是有共識了吧,你這種人並不適合愛人,可是他們怎麼沒想過我這種人也不會愛人呢?我是博愛,喜歡世上各式各樣的美女,不表示我能收斂自己的感情放在一個女人身上,我不像韓澈有耐心,能癡守著一個女人多年,對我來說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講到最後,展翼自嘲地笑了,他根本是在為自己的風流找借口,可是找錯了對象,他的濫情對斂羽來說毫無意義。
不料沉默的斂羽難得地開口了,音調不高不低,舒緩得像是在吟唱:
「報應,你會有報應的。」
說完,他又沒事般地繼續上色,要不是展翼確定聽見這句話,他恐怕會懷疑是自己的錯覺。
展翼楞了一會兒後才大笑出聲。
「就某些程度來說你還真像韓澈,他今天早上才跟我說過同樣的話,你們似乎都很期待有一個天使來救贖我墮落的靈魂。可是我懷疑,這時代會有天使嗎?我遇到的不是平凡到無味的普通人,就是不能隨便招惹的魔女,要是真有天使,我還想見識見識呢。」
「你適合天使嗎?」悅耳的語音再度響起,斂羽起身收拾畫具。
聞言,展翼又低低地笑了起來。「你真不愧是我從小到大的知己,非常瞭解我。我的確配不上天使,但也不能找個夜叉來收拾我吧?」
「我很期待。」斂羽轉身,正經的說。
展翼再也忍不住氾濫的笑意,開心的笑聲響遍了整間大宅。
「嗯,我也很期待。」
笑聲漸歇,展翼注意到斂羽帶著素描本準備外出。
「你要去哪裡?」他掩不住心裡的驚訝,平常足不出戶的斂羽竟然要外出,挺稀奇的。
「我想出去寫生,你要去嗎?」斂羽平淡的說,像談論天氣般輕鬆。
「現在?在我即將相親的現在?想讓我爸媽跟對方難堪嗎?」他嘴裡震驚地嚷嚷,心底卻躍躍欲試。
「你不是不怕報應嗎?」看穿他的心意,斂羽嘴角譏誚地向上彎了彎。
展翼也跟著笑了,兩人的笑容有八成的相似。
「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我骨子裡的盤算都能摸得一清二楚。」
踏著微薄的月光,兄弟倆往景色優美的寫生地出發,大宅裡即將發生的紛鬧全被甩在暗淡的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