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彭靖文俊秀的臉上展著苦笑,淡淡開口。
「你怎麼……快進來!」陶蘊之伸手將他拉進屋。「怎麼搞的!剛剛是穎之,現在又是你……」她搖搖頭。「你們兩個默契真好。」
「我知道,我在街角看到穎之來找你,看到你帶她進屋,看到她剛才離去……」
「難道你一直守在那裡?」難怪淋成落湯雞!陶蘊之沒好氣地掐住他雙頰。「彭先生,我家不是內有惡犬,你不用等好時機。」
彭靖文倏地握緊她的手,漂亮的眼眸緊瞅著她,裡頭是一抹令她心動的痛楚。陶蘊之嚇了一跳!彭靖文從沒這麼看過她,那雙眼裡燃燒著莫名、讓她懼怕的火焰。他怎麼回事?怎麼可以這樣看她?
「靖文,」陶蘊之抽出自己的手。「你到到底怎麼了?」
他怎麼了?彭靖文黯然地垂下眼。對啊,他怎麼了?他到底怎麼了?他怎麼可以忘記自己的身份?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他不是一向最能控制自己?為什麼……難道他還想挽回什麼?
「我……大概醉了……」他轉過臉,索性就用醉酒當借口吧,他還能說什麼?
「你喔,酒量不好就不要硬撐,喝那麼多……穎之很擔心你呢。好啦,去沖個澡,免得感冒了穎之又急得睡不著。」陶蘊之硬將彭靖文拉向浴室。
「不用了,我沒有可以換洗的……」彭靖文還想說什麼,陶蘊之已經把他推進浴室裡,碰一聲關上門。
「把衣服丟出來,我幫你放進洗衣機,等會兒洗完烘乾,你穿好趕緊回家跟穎之賠罪,好好跟她解釋那個口紅印……」陶蘊之的身體靠著門,侃侃而談:「放心,我等一下打電話給她,會幫你說好話,可是你以後不准再欺負她,否則我不會讓你好過。」
浴室門打開個小縫,彭靖文將全身衣物扔了出來。
「裡頭有條大浴巾,你將就一下吧!」陶蘊之拿起衣物走向陽台,微笑地喊直。
打完電話,安撫好著急的妹妹,陶蘊之望著洗衣機裡旋轉的水流,恍惚以為自己和彭靖文正共同生活著。如果當初是她和彭靖文結婚,婚後的生活就該像這樣……她在胡思亂想什麼!陶蘊之覺得自己真可笑,明明已經不可能的事。
喀喳。彭靖文下半身圍著一條大浴巾走出浴室。
「舒服嗎?」陶蘊之側過頭,朝他展露明朗的笑。
「嗯。」彭靖文揚起嘴角,將銀框眼鏡放到桌上。「清醒多了。」
「你等一下,」陶蘊之往廚房走去。「我幫你泡杯熱茶。」
看著陶蘊之翩翩的身影,彭靖文吐口氣,無力地坐到沙發上。他在做什麼?他已經結婚了,怎麼能再對陶蘊之有任何遐想?
「來,這是陶家獨門的醒腦茶。」陶蘊之對他眨個眼,遞給他一杯熱茶,一骨碌坐到他身旁。「回家以後一定要跟穎之好好道歉,她都哭了。」
彭靖文瞧她一眼,默默喝了口茶。
「你泡的茶還是一樣好喝,」他輕輕開口。「我還記得,以前每次社團聚會你都會幫我泡一杯茶。」
「嗯……也對啦。」陶蘊之不好意思地搔頭。「只有這點比穎之強,她不喜歡喝茶嘛。對了,我們可以一起看。」她興奮地打開電視,螢幕上出現電影「新娘不是我」的畫面。「前幾天從第四台錄下來的,本來昨天想看,結果只看了一半就睡著了,今天剛好接著看……」
「這部電影我們大學時不是一起看過了?」
「所以才跟你一起回味嘛。」陶蘊之推他一把。「有些電影,年紀不同,看的滋味也不一樣。」
「怎麼了?有什麼新想法?」彭靖文挑挑眉,準備聆聽她的高見。
「沒什麼新想法啦,只是……」陶蘊之癡癡地望著電視機,此時女主角茱莉亞蘿勃茲正和男主角在遊船上共舞,陽光是那麼明艷,然而她的眼角卻流下淚。她明白那是她和他之間最後一次親密的擁抱,像男女朋友一樣的……
「只是,一個女人究竟被男人供在心裡幸福,還是被他摟在懷裡幸福?」她感慨地說著;「我想茱莉亞蘿勃茲寧願成為男主角的妻子,也不願只是他的知己吧……」
「你呢?」彭靖文盯著她。「如果是你,你會全力追回心愛的男人嗎?」
「不,」蘊之毫不猶豫地搖頭。「我不會跟任何人搶他。如果他愛我,我很高頭,如果他選擇了別人,我會祝福他……你知道我的個性。」
彭靖文一聽,歎口氣。「幸好你不是女主角,也不是編劇,否則這部戲怎麼演?」
「誰說不能演!」陶蘊之伸出手指彈他的鼻子。「雖然新娘不是她,女主角卻很幸運地碰到另一個更好更愛她的男人,恍然大悟原來錯過不是一件壞事,只要把握住機會,人生隨時都可能有新的契機。人就是要不斷向前看,下一個男人會更好。」
「你真的這麼想?」
「當然!你應該知道我最會安慰自己。」她笑著。
「愛一個人當下就應該大聲說出來,否則一旦那一刻過了,就真的錯過了。」彭靖文感慨地說道:「我過去一直以為你對我只是像對哥哥一樣的感情,從來也不曉得你對我的心意……」
「你不也一樣?什麼都不說,還在我妹妹後頭猛追,我以為你只是把我當哥兒們……」
彭靖文把她摟進懷裡,緊緊的。「如果有一天,你找到更愛你的男人,你也愛他,一定要告訴我,我會祝福你,就像你祝福我一樣。」
「靖文,」陶蘊之貼著他赤裸的胸膛,心裡忍不住一陣慌亂。「別這樣……」她仍舊害怕,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心還沒將他忘懷。
「只有今晚……」彭靖文忘情地沉醉在她清新的髮香中,捨不得放開她。「只有今晚,不要進開我的懷抱。我不是穎之的丈夫,你不是穎之的姐姐…」
陶蘊之閉上眼,耽溺於他溫柔的擁抱,如果真能忘記一切,那該有多好……
「你還記得去墾丁那一次嗎?」她輕喃。「殷學長帶我們去夜遊,沒想到我們兩個竟然跟其他人走散了。」
「當然記得。」他微笑。「你那時嚇得發抖,緊拉著我的手,不准我離開你。」
「結果你還故意裝神弄鬼嚇我……真缺德。」陶蘊之翻個白眼。
「到現在還在生氣?」彭靖文揉揉她的發。「你後來還不是用空手道修理了我一頓。」
「罪有應得。」她吐舌應道。
兩人靜靜依偎,不再出聲。茱莉亞蘿勃茲和魯伯特艾瑞特翩翩起舞,電影已經結束。
「靖文?」陶蘊之輕喚著。
「什麼?」
「答應我,絕不能傷害穎之。」她從不覺得自己退讓了對彭靖文的感情,打從一開始,彭靖文已經清楚選擇他想要的人。
「我不會傷害她。」他無法否認對穎之懷著深情,卻又放不下陶蘊之,兩種矛盾的感情在他心裡翻騰,讓他痛苦不堪。
陶蘊之放心地沉沉睡去;她知道彭靖文會信守承諾。今晚的擁抱是他們倆永遠的秘密,下次見面時,她仍是他的好友、他的知己、他妻子的姐姐;不是別的……
9o9
「我吃到蝦殼了。」蘇焰明冷冷地開口。
「哦?」陶蘊之轉頭看他,表情有些傻愣。
「蛋殼……炒飯裡有蛋殼。」蘇焰明吐出小蛋殼,放到她手上。
「咦?」陶蘊之盯著他。彷彿失神了。
「還有,你是不是把鹽跟糖搞錯了?」蘇焰明仍舊照吃不誤,讓人懷疑他是不是餓壞了。
「是嗎?」陶蘊之嚼著飯;眼神看起來頗呆滯。「我覺得還不錯吃。」
蘇焰明冷瞪她一眼。
「老實告訴你,今天的便當有夠難吃,我看就算扔到路上,狗聞了也不感興趣。要不是肚子餓。我會馬上丟掉。」
「對不起。」陶蘊之垂頭道歉,一臉沮喪。
蘇焰明翻個白眼,弄不懂身旁的女人有沒有神經,知不知道「生氣」兩個字怎麼寫。道什麼歉?他根本不是要她道歉,他要的是理由,讓她失常的理由!
「你見鬼了還是被搶劫?」蘇焰明沒好氣地嘲諷。「故意做這麼難吃的飯,你大可不必敷衍我,明說就好了。」
「敷衍?」陶蘊之皺眉頭。「阿明,你真的在生氣?哎呀,今天真的是我不對,可是那不是因為敷衍,所以隨便做,是因為——」她欲言又止。
因為什麼?蘇焰明好奇她接下來的話,卻又不想表現出一副著急的模樣。她到底在遲疑什麼?
「你不用說、反正我只是外人,你沒有必要跟我講心事。」外人?這句話還真刺耳。蘇焰明聽了心裡很不快,可是話偏偏是從自己口中說出。
「阿明,謝謝你關心我。」陶蘊之感激地看著他。「其實真的沒什麼,只是做早餐的時候有點心不在焉,才會……」
不止吧?蘇焰明斜睨她。她今天整個早上都不對勁,魂不守舍,好像發生什麼嚴重的事……等等!蘇焰明心裡一驚,他幹嘛多管閒事,幹嘛注意她,管她什麼心不在焉?!
「為什麼會心不在焉?」莫名其妙!問出口的同時,蘇焰明暗罵自己。他多什麼嘴,什麼時候他養成了這問東問西的習慣?
陶蘊之考慮了一會兒,開口:「阿明,如果你有一個心愛的女人,她卻和你的哥哥結婚,你會不會很難過?」
蘇焰明攏高眉,心情不爽,知道她指的是什麼。「你跟彭靖文發生了什麼事?」
「咦?」陶蘊之睜大眼,嚇了一跳!「你怎麼會知道。我什麼都沒說……」
「我就是知道!」蘇焰明不耐煩。「難不成你想搶走你妹妹的丈夫,當破壞別人婚姻的第三者?」想到陶蘊之仍對彭靖文念念不忘,他心頭頓時翻起醋意。
「我希望我有那麼勇敢。」陶蘊之開個玩笑。「可惜我天生就只能當好人。昨天晚上我妹妹跟靖文吵架,他們倆一前一後跑到我家;我那時才發現原來他們的婚姻並沒有我想像那麼愉快……」
「然後,你跟彭靖文發生了什麼事?」那才是他關心的重點。
「我們能發生什麼事?他是我妹夫耶。」陶蘊之起身,伸個懶腰。「我們只是抱在一起,互相取暖而已。」
抱在一起?互相取暖?他們是受困山中還是流落荒島啊!蘇焰明肚裡燒起一把無名火!「有沒有穿衣服?」他的聲音彷彿從冷凍庫裡飄出來。
「什麼?」陶蘊之側頭,朝他嬌笑。「你猜啊?」她的身體靠著頂樓的矮牆,如絲的秀髮隨風飄揚,美極了。
蘇焰明走到她身旁。銳眼緊緊審視她。
「你以為我跟他上床?」她的眼睛清澈又明亮,如一片黑海般。「你思想污穢喔。」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何況男有情女有意,讓人很難不懷疑。」她心中的確還有彭靖文的影子,而且深深烙在心底。蘇焰明感覺心頭莫名鬱鬱難受。
「而且還男帥女美,乾柴烈火應該一發不可收拾吧。哎,可是怎麼什麼事都沒發生,滿足不了阿明的好奇心呢?」陶蘊之自問自答:「因為,如果我真的跟他做愛,我這輩子永遠永遠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高操的道德心作祟?」他心裡的某一處鬆了口氣。
「也對啦,我是乖寶寶嘛。」她笑笑。「其實,比起得到彭靖文的愛,我更希望妹妹能快樂,她在我心中比彭靖文重要多了。」
「所以,你為了她,退讓對彭靖文的感情,哼,」他冷笑。「還真偉大。」
「你錯了,我從來沒有退讓過喔。」她反駁。「是靖文自己的選擇。他選擇了我妹妹當他的終身伴侶,並不是我退讓。如果他選擇了我,我是絕不會因為同情而要找妹妹嫁給他。」
「你不是希望你妹妹快樂?」
「嫁給一個不愛她的男人會快樂嗎?」她反駁。
「那你還跟彭靖文糾纏不清?」他嘲諷。「你從來都沒放棄他,嘴巴嚷著要祝福你妹妹,希望你妹妹快樂,做的又是另一套。」
「因為我真的很愛靖文。」她的眼眸霎時黯淡無光。「我這個人就是死心眼,一旦愛上了就難以自拔。」
「就像掉進沼澤裡一樣?」
「是啊,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最後會窒息而死。」他揚眉。
「我不想窒息而死。」她皺起小臉。
「那你就應該忘了他!彭靖文已經不屬於你,你為什麼還要把自己困死在對他的感情裡!失去他不一定是壞事,也許你會因此遇上更好的男人,慶幸當初他沒選擇你!」蘇焰明搞不懂自己幹嘛越說越激動。
「阿明,你——」蘇焰明難得多話,還真讓她嚇一跳。
「說完了。你自己想一想。」他轉過身子,覺得自己有點丟臉。
今天的天空很晴朗,湛藍的天、絲狀的雲、和煦的風,陶蘊之想起茱莉亞蘿勃茲掉的那滴淚。她知道過了那一刻,他們會是永遠的朋友,最好的朋友;然後,他們會找到各自的幸福。
彭靖文和她發生過的點點滴滴如潮水般湧現,所有酸甜苦辣、所有快樂悲傷,如電影片段在她眼前掠過。她還在期待什麼?為什麼還要守著一段不可能的感情?
「彭靖文!」陶蘊之突然朝著天空大喊:「你是個大笨蛋,我要忘記你!」
蘇焰明轉過頭凝視她,小小的臉蛋有著堅定的神情,明亮的雙眼竟蘊著盈盈淚水。
「你……」蘇焰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她?他從來沒做過那種事。
「呼,好舒服喔!」她臉上綻著開朗的笑,眼角卻落下淚。「一吐為快的感覺真的好好,希望你的耳膜沒被我的大嗓門震破。」
她應該很傷心吧?可是為什麼她還在笑?笑得讓人心疼。蘇焰明輕輕開口:「喂,你……閉上眼睛。」
「咦?什麼?」陶蘊之愣住,沒料到他的要求。「為什麼要我……」
「別多嘴,乖乖閉上!」他不耐煩。
「真奇怪喔,」她搔搔頭,不解,但仍舊閉上眼。「要給我什麼Surprise?」
隨後,一雙唇溫柔地覆上她的,輕柔體貼的觸碰讓陶蘊之又有股想流淚的衝動,破碎許久的心彷彿有了溫暖。她睜開眼,和他深邃的雙眸相遇。
蘇焰明離開她的唇瓣,揚揚眉。「傻住了?怎麼沒揮拳揍我?你不是會空手道?」
陶蘊之的嘴角挑起一抹笑。
「你啊,是不是常常當色狼偷襲女孩子?」
「不,都是女人偷襲我。」他說的是實話。
「唉,那是我的初吻喔。」
「怎麼?要我娶你?放心,接吻不會懷孕,你媽媽應該有教過你。」
「你講話好冷淡。接吻以後不是都應該甜蜜蜜地說:『你的唇好柔軟,我從來都沒有這種感覺,我愛你。』」
蘇焰明瞪她一眼。
「那是情人間的對話,不是我跟你。」
「是嗎?那我們到底是什麼?你為什麼要吻我?」她好奇。
他自己也很想知道剛剛衝動的原因。「安慰你。」敷衍了事的回答。
「安慰?」她想了想。「這樣我到底該不該修理你一頓?」
「隨便你。」怎麼接了吻以後一點浪漫氣氛都沒有?跟這種女人談戀愛一定索然無味,他才不會做傻事,剛剛純粹是一時衝動。「我要走了。」
「唉,阿明,你過來一下。」陶蘊之對他招招手。
她想做什麼?難不成真想給他一拳?「你想做什麼?」他不耐地應道。
陶蘊之踞起腳尖,往他唇上輕輕一點。
「你——」蘇焰明心裡一驚,完全沒料到。
「謝謝你嘍。」她吐吐舌。「還有啊,明天的便當不會那麼難吃,你可以放心。」
「喂,你——」看她準備離去,蘇焰明忍不住叫住她。
「什麼?」她轉頭。
你一定要忘了彭靖文。
「我……明天要吃牛肉燴飯。」他終究沒說出口。她能不能忘、想不想忘干他何事,他為什麼那麼在乎她?
她揮揮手,像只美麗的蝴蝶翩然消失蹤影。
他到底怎麼了?蘇焰明望著晴空,無語。
^O^
蘇宅
「哇,寶貝老弟,好久沒看到你了!」蘇若蘭徐徐走下樓梯,看見大廳裡的蘇焰明,訝異地開口:「剛從非洲回來啊?怎麼一身難民裝,你那個眼鏡……」
「姐。」蘇焰明冷冷睨她一眼,逕自走上樓。
「等一下!」蘇若蘭拉住他。「這幾個月你到底跑到哪兒混了?老媽都快急死了。」
「你們可以問老爸。」蘇焰明漠然回道。
「你這死小孩,裝什麼神秘啊!」蘇若蘭往他頭上一敲。「老爸要是會說還問你個屁!」
「姐,」他微笑嘲諷:「你是個大家閨秀,至少講話不要帶髒字。」
「少來這一套!跟你講話不用裝什麼淑女。」蘇若蘭一臉凶神惡煞樣。「老實講,你到底去哪裡了?你那個女人一天到晚打電話來找你。」
「不用理她。」蘇焰明甩開她的手。「我急著找爸,你別煩我。」
「哼,死性不改!」蘇若蘭搖頭。「要不是長得人模人樣,我看我們蘇家別想傳香火了。」
多管閒事。蘇焰明懶得搭理姐姐。
「對了,」蘇若蘭叫住他。「下禮拜我的婚禮記得回來參加,在XX飯店,你要是沒來,我跟敏凡會宰了你!」
婚禮?蘇焰明停下腳步。對了,最近一連串事情讓他差點忘了自己姐姐的婚事。
「可憐的敏凡哥。」他消遣。李敏凡是他在國外念大學時認識的學長,說起來他還是他們的媒人。
「可憐的應該是我!」蘇若蘭氣得回嘴。「已經提醒你了,到時沒來,小心我找你算帳。還有,記得帶個女伴來,否則又惹來一堆蒼蠅,老媽又要東念西念……」
女伴?為什麼一定要找女伴?他連婚宴都不想出席。蘇焰明懶得回應她,逕自走人。
叩叩。
蘇焰明走到書房前,敲了門。
「進來。」渾厚的男聲傳出,蘇焰明打開房門,走進書房。
「爸。」蘇焰明朝書桌後頭的中年男子喚了聲。
蘇維新從文件堆裡抬起頭,嘴角揚起一抹慈祥的笑。「你的打扮的確讓人很難認出你,有沒有見過你媽媽?」
「嗯。」蘇焰明坐到沙發上。
「她說什麼?」蘇維新微笑問道。
「她哭了。」蘇焰明坦誠告知母親的反應。也難怪,看到兒子從翩翩美男子變身成髒兮兮的怪男子,任誰都會受不了。
「哈哈!」蘇維新大笑出聲,彷彿早猜到妻子的反應。「難為她了。你呢?兒子,再一個月就解脫了,有沒有什麼心得?」
蘇焰明蹺起二郎腿,眼神冷漠。
「你打電話叫我回家就為了盤問我?」
「怎麼?在外面住慣了,不習慣大房子?讓你回來當一個晚上的少爺不滿意?」蘇維新微笑以對。
「我是習慣了小公寓。」
「還習慣什麼?」
蘇焰明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問道:「爸,你當初要我當工友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還在生氣?」回想五個月前,蘇焰明一臉火大的模樣,蘇維新暗暗懊悔怎麼沒錄下來好閤家觀賞。
「沒什麼好氣了。」他看了不少,也學到不少,過去肚裡的無名火早熄了。
「哦?」蘇維新起身,走到他身旁坐下。「你跟三十年前的我一模一樣。」
「咦?」蘇焰明愣住。三十年前?那時他父親跟他年紀相仿……
「那時我剛留學回國,沒想到你爺爺馬上把我扔進LAVENDER當工友。當時的LAVENDER沒有現在這麼大規模,不過也是頂頂有名。我剛開始也很生氣,不過後來我終於懂他的用意。焰明,你呢?你為什麼不氣了?」
原來他爸爸也曾被爺爺整過。
蘇焰明微笑。
「為什麼?很簡單。爸,你知道你寵愛的那些屬下在背後怎麼叫你?他們說你是老狐狸、鴨霸、眼睛塗了屎……知不知道你最信任的洪經理背著你,暗地幹了多少下流勾當?知不知道有幾個設計師正準備自立門戶、出走?」
「喔,」蘇維新點點頭。「你聽到的流言八卦倒不少。」
「有些話如果不當清潔工是永遠聽不到的;有些人的真面目只有在他們不提防的時候才能看到;還有許多被隱藏的才華需要提供更多管道讓他們發揮。這些我以前都看不到。」不知為何,蘇焰明突然想起陶蘊之。
「而且要有客觀的判斷力,以及能屈能伸的氣度胸襟。」蘇維新拍拍兒子的肩膀。「一旦掌權,一旦成了高級主管,你身邊會圍繞著各式各樣的人;他們可能會蒙住你的判斷力,你聽不到真心話,也看不到企業裡真正的弊病。只有站在公司最底層,你才有機會獨自一人一覽無遺。焰明,你有才能有才幹,可惜心高氣傲,如果不吃點苦頭,永遠也看不清楚自己的毛病。」
「那我應該謝謝你了。」蘇焰明漠然回應。
「哈哈!」蘇維新搖搖頭。「小子,你的嘴還是不饒人。好了,既然你已經明白爸爸的用意,剩下的一個月就免了。正好若蘭下星期結婚,你好好準備,省得你媽媽擔心。」
「免了?你是說……」蘇焰明頗訝異。
「沒錯,你可以恢復原來的模樣,工友也不用做了,下個月我會把你安插到——」
「不!」蘇焰明衝口而出。
「焰明,」蘇維新不敢置信,難不成他兒子當工友當上癮了?「你不想走?」
「我們約好的時間是六個月,我不想縮短,也不需要縮短,有些話我可能以後都沒機會再聽到,甚至是遇到某些人……」陶蘊之的身影又從他腦海裡竄出。他怎麼淨想著她?!
「是嗎?」蘇維新狐疑地觀察著兒子的神情,總覺得他隱瞞了些什麼。「好吧,既然你有自己的打算,我也不阻止你。不過,下星期你姐姐的婚宴,你一定要到場。」
「知道了。」蘇焰明不耐煩,為什麼他一定要參加那個凶女人的婚禮?「沒事我先離開了……對了,爸,我想跟你要個禮物。」
「禮物?」蘇維新好奇地盯著他,這個驕傲的兒子從小到大還沒跟他要過什麼。「你想要什麼?」
「等一切結束我會告訴你。」蘇焰明微笑。「你絕對不能拒絕我。」
還要等一切結束?蘇維新已經迫不及待想知道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