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洋洋的午後,面海的白色旅館,夕陽染紅海面,海鳥盤旋爭食,閣樓木窗的白色紗簾迎風飄蕩。
旅館閣樓窗後,面向藍天海景,與屋前開著雪色花兒的樹群,韓震青坐在橡木桌後,打開隨身電腦。黑色運動服,合身地包裹著他因習武而練就出的強健體魄。他正啜飲啤酒,敲鍵登入私人的電子信箱。
十月十七日,他的生日,在這天總會有個人,記得給他祝福。她是一個從未見過面的網友,匿稱叫白鶴。相識三年,經由網路,兩人的情感逐日曖昧。
三年前,在一次圍剿盜物者的突襲行動中,他們透過國際刑警總部認識,他負責幫會員國追緝古物,她則是業餘的爆破精算師。
在那次的任務中,透過無線網路,白鶴精準地算出炸藥份量並繪製炸藥埋設位址圖,協助韓震青逮捕罪犯。
韓震青的下屬按照白鶴繪製的炸藥圖,埋設炸藥,成功摧毀敵方入口,卻不至於毀損建築物中心的古物放置處,這需要極嚴密的炸藥精算能力。
當時他人在越南落後地區,趁夜選定時機埋設炸藥,翌日下令攻擊,炸藥爆破的那瞬間,韓震青目睹大樓外圍隨一顆顆引爆的炸藥而崩潰坍塌。
為了躲避沙石,他與部屬戴上墨鏡,轟隆聲震動耳膜,當塵煙散去,他凜眸,看見砂石堆埋間,放置古物的房間,完整無恙地矗立著。
不法份子於爆炸中喪生,大樓整個崩塌,但他要的東西完好留置。
難以相信啊!在場參與這次任務的夥伴們,全被這場完美的大爆炸震撼得說不出話。
韓震青摘下墨鏡,神情若有所思,心底滿著微妙感受。驀地,他手中的微型電腦發出訊息,低頭一看,液晶螢幕裡,彼端等候的白鶴敲來訊息——
「一切順利?」
「很成功。」韓震青輸入訊息。
「再會。」白鶴還附上一個微笑表情。
「等等——」
直到今日,韓震青還是不明白,那時白鶴離線,他為何會衝動地想留住她?
他一向不是衝動的人,不曾在工作中摻雜私人感情,可是他永遠記得,意識到她將離線的那一刻,他心中一緊,慌地就敲鍵挽留她,那是下意識的一個念頭,他甚至不知該跟她說些什麼。
「還有事?」白鶴送來訊息。
他愣了幾秒,才敲鍵:「以後,怎麼跟你聯繫?」
「你知道的,要找我合作,可以透過經紀人Jeter。」
「我不是指合作。」
那天,韓震青覺得自己八成中邪了,抑或是天氣太熱?望著白鶴的ID,他頭很昏,情緒激昂,一連串的失控,甚至覺得那天的他不是一向所認識的自己。
真正的韓震青不會拖拖拉拉和個陌生女子廢話;真正的韓震青冷靜嚴肅,是精通各國武術的緝犯專家;真正的韓震青絕對絕對不會有「等等」或任何曖昧字眼,更不會在白鶴看見他的訊息後沉默的三分鐘裡,心亂如麻,還升起一股恐懼。
多麼奇怪
他不怕出生入死的緝犯生涯,不怕為任務進出蠻荒地、甚至疾病蔓延的疫區,可是,他竟在害怕被一個女人拒絕,一個沒見過面的女人
當他耐性用盡,等得快發狂時,那沉寂許久的螢幕,終於傳來白鶴的回應——
「韓先生,我給你私人電子信箱,請保密。」
比剛才經歷的大爆炸更教他心悸,是此刻在他心裡,驟升的狂喜。
此後三年,他們出沒世界各地,沒有誰提過要見面,可是情感穿透電腦,他們對彼此的關懷越來越強烈。
微妙的情愫在蔓延,在網際網路的世界裡橫行。他們玩遍各大線上遊戲,造訪各處精彩的網頁,一起討論這世界發生的事、各國的頭條新聞,卻同時都怯於討論彼此間產生的微妙情愫。
他們會在深夜裡一起聽線上廣播,音樂播放的同時,他們各自想像著對方就坐在身旁。
韓震青申請國際聊天室,取名白鶴,此後他們常在聊天室裡相遇,雖然是虛擬的空間,但為對方躍動的心卻很真實。
韓震青想見白鶴的慾望越來越強烈,他夢見過白鶴,夢中她的輪廓模糊,令他醒來好沮喪。
因為工作的關係,韓震青居所不定,很難有固定交往的對象,在經歷幾次短暫戀情後,他意興闌珊,選擇單身生活。有時深夜,寂寞會突然來襲,但他總是藉著運動或健身遺忘空虛感。
在白鶴出現後,以往打發寂寞的方式不再管用,寂寞像一簇小火苗,有時他想像白鶴的模樣,小火苗就會突兀地灼疼胸口。
他出任務,搭飛機乘火車,開始覺得長途漫漫,百無聊賴,厭倦工作。第一次,他考慮退出國際刑警總部,不再續約。他想安定了,可是白鶴仍在遠處翱翔;他想表白,可是白鶴從未顯露出對他的期望。
如果他向她坦白自己的心意,她會如何?
韓震青沉思著,他該怎麼啟口,告訴白鶴他對她的情感?
收完信件,果然有一封白鶴捎來的生日祝福。
韓震青打開信匣——
生日快樂!
附加檔案出現電子白板,生日快樂歌響起,紅色線條模擬寄信人早先描繪的圖案,線條裊裊地在他的螢幕攀爬,爬出個生日蛋糕。高科技來幫忙,蠟燭轟地燃起虛擬火焰。
韓震青觸摸火焰,螢幕閃出個網址,備註上寫明請他晚上八時登入。
抬頭看鐘,還有四個多小時。他褪去上衣,離開座椅,摘下壁上懸吊的武士刀。打算趁這空檔練套刀法,冷卻因想她而滿溢在胸的煩躁。
韓震青赤裸著上身,雙手握刃,屏氣凝神,原是滿溢著溫情的一雙眼,轉瞬冷寂。長腿微蹲,腳步瞬移,利刃破空,氣流與刀面撞出駭人聲響,刀鋒在空中急閃如電。他一滴汗也沒流,氣息沉穩,動作俐落,可是刀勢兇猛,瞬間這寧靜變得殺氣騰騰。
窗外忽地吹入一道涼風,拂過眼角,拂動髮梢。他猝然停住動作,眸色轉暗,看見風將一朵白花兒吹進,跌墜桌面。
刀尖挑起花兒,小白花嬌軟無助地躺在刀面上。
韓震青拿下白花,在指間掂量,以指腹摩挲著柔嫩花瓣,驀地他心尖發燙,眼裡閃過一抹溫柔,他苦笑。
是不是愛上了誰,誰就無處不在?
就連一朵小花,都害他分心,想到某人。
晚上八時,韓震青登入網址。
同時,美西郊區貧民窟,一棟破大樓,四周佈滿封鎖線,警察驅散民眾,電影公司準備為動作片拍攝爆炸場面。
特效組準備妥當,爆破組按照爆破顧問的指示,埋好炸藥,場記倒數計時,眾人屏息等待。
十、九、八……
大樓對面,老舊的公寓內,一雙小手架起攝錄機對準大樓,線路連接桌面電腦。
五、四、三、二、一——
轟!大樓爆炸,整棟大樓瞬間化為灰燼,炸藥份量精準,沒有波及旁邊住家。女子放下攝錄機,彎身對電腦輸入文字——
「韓震青,生日快樂。喜歡這驚喜嗎?」
一秒後,韓震青回訊:「白鶴,我正在向上天禱告。」
「禱告什麼?」
「禱告我永遠不會惹你生氣。」
「嗯,怕我把你炸了?」
「是,你愛神不知鬼不覺地搞大爆炸,誰知惹毛你會有什麼下場。」他開玩笑。
「你有一身武功,怕什麼?我以為你挺習慣這種暴力場面的。」
「我知道高科技的偉大,拳腳功夫拚不過一枚炸彈。」
他逗得白鶴哈哈笑,讓她好驕傲。
「也許你會有興趣知道這個——現在已研製出奈米級的超細炸藥,威力比普通炸藥高數倍,一枚導彈落地,將形成百餘米直徑的彈坑,或將一艘萬噸級軍艦炸成碎片……」白鶴敲出訊息。
他故意沉寂一會兒,回道:「現在我更怕你了。」
「據說將來科技更發達,可以透過網路和衛星定位,炸毀網路彼端用戶,我對這方面的研究挺感興趣。」她得意洋洋。
「嗯……你要不要試著對烹飪或插花產生興趣?」
「我會認真考慮你的建議。」她哈哈大笑,被他逗得好開心。
「你在哪?」
「美西某處。」
「我想跟你要求一個生日禮物。」
「哦?是什麼?」
「我想知道你的模樣……」他不喜歡就連在夢中,她的輪廓都模糊。
在這問題出現的同時,她像被嚇著,驀地關上電腦,拔去電源插頭,收拾線路,拎了電腦背上包包轉身離開,整個動作花不到三分鐘。
空屋安靜得像不曾有人來過。破敗的窗口,吹進悶熱的風,因爆炸撲飛的塵埃還未落定,空中瀰漫著煙硝味,而策劃這一切的女人已悄然離開。
彼端,韓震青對著突然斷訊的電腦螢幕,思緒驟亂,懊悔自己唐突的請求。
他可是驚嚇了白鶴?她飛走了?
紐約蘇活區,大廈十二樓,女主人是華裔建築師,周芳艾。芳艾是時髦的派對動物,活躍於各大社交場合。
不誇張,想追她的人三輛卡車也載不完,想跟她約會要拿號碼牌等女王叫號,她隨便往哪站男人就往哪沖。真的不誇張,她只不過是美到天怒人怨的地步,當然怨她恨她的清一色是女人。
她的相貌媲美電影明星關之琳,身材勝過女星劉嘉玲,才華三天三夜說不完。只要她願意,邀她拍電影走秀的,會擠爆家門。她簡直是老天派來摧毀其他女性同胞自信的完美尤物。
周芳艾交遊廣闊,可真正交心的,是小她兩歲的爆破專家丁舒翼。
丁舒翼是罕見的數學天才,美國軍事學校畢業。兩人因為合作一樁舊巷重建工程認識,一個喜歡對方沉默內向,一個羨慕對方熱情奔放,一拍即合,情同姊妹。芳艾買屋裝潢時,還特別設計一間房讓舒翼休假時來住。
夜幕低垂,窗外星子閃爍,屋內水晶吊燈璀璨著,白色床鋪,芳艾穿著薄如蟬翼的性感睡衣,正低頭曲著腳搽指甲油。
在她身旁,舒翼穿著成套的棉質睡衣褲趴著,懶散地翻閱雜誌,不時和芳艾聊上幾句。和芳艾玲瓏有致的身材不同,丁舒翼,二十五歲,很瘦、個頭又小,身材像個發育不完全的小女生。
當年舒翼保送軍校研讀爆破技術,過於嬌小的個子常被洋同學嘲笑。她沉默寡言,不懂反抗,外國學生作風強悍,見她好欺負,玩笑話更變本加厲。
他們常拿她扁平的胸部開玩笑,說她是男扮女裝。有次在市立動物園辦校外活動,同學看見猴子,甚至指著猴子笑嚷丁舒翼的名字。開玩笑的人博得一瞬快感,被開玩笑者卻留下一世傷痕。
所以儘管丁舒翼早已不再像唸書時瘦骨嶙峋到病態的地步,容貌也蛻變得清秀雅致,如果她願拋棄成見,重新檢視自己,她將會發現而今的自己已是位氣質清新的骨感美人,早已擺脫醜小鴨的陰影。
可是她一直耿耿於懷,她若有所思地托著頰打量好友芳艾。
「芳艾,你好美喔。」她由衷讚歎。要是她也有芳艾那麼大的眼睛,豐滿胸脯,性感身材,哇∼∼那就太棒啦。
芳艾睞她一眼。「這還用你說啊?告訴你,要是我願意上鏡,珍妮佛羅什麼的就要退休嘍!」
「哈!」丁舒翼笑了,翻身躺平,手枕腦後。「唉,真羨慕你啊,長那麼美麗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沒用的傢伙!」芳艾拍她的頭。「你也不錯啊,我說過多少次了,你對自己太嚴苛了。」也許丁舒翼還不夠美,但她那細緻的五官很有特色。「喂,你和那個韓震青怎麼樣了?」芳艾眨眨眼好奇地問:「和他幾壘啦?牽手?打啵?滾滾樂?」
滾滾樂?舒翼格格笑。
芳艾驚呼:「天啊,你們全壘打了?」
「零。」舒翼手指比個圈形。
「嗄?拉手呢?拉手沒?」記得舒翼說這男人挺喜歡她的。
舒翼搖頭,傻氣地憨笑著。
「連拉手都沒有?不是通信好多年了?」這些年她從丁舒翼口中聽說了很多關於韓震青的事。「呀,有三年了吧別告訴我,你們連見都還沒見過。」
「是啊,很妙吧?」舒翼坐在床畔,晃著腳ㄚ。
「妙個頭,有沒有搞錯?他沒約你碰面?等等——」芳艾瞇起眼睛。「喂,別告訴我,他連你的真實姓名都不知道。」
「是不知道哩。」舒翼仰頭笑。
暈∼∼「搞什麼?通信三年這傢伙只知道你的匿稱,白鶴?」
「是地,啊∼∼」舒翼伸懶腰打呵欠。
「你為什麼——」芳艾忽打住話,她猜得出舒翼在猶豫什麼。「喂,你們可以在網路談心三年,他一定好喜歡你,見面吧,交往看看啊……」
「我才不要跟他見面呢!你知道他長什麼樣子嗎?」舒翼嘟著嘴說,隨即跳下床,從皮夾抽出相片交給芳艾。「登登!韓震青,從國際刑警總部抓來的相片。」
「我看看!」芳艾搶下相片。「哇,好帥!」光瞪著照片,芳艾就不自覺心跳加速。
相片裡,男人注視鏡頭,鷙猛的目光像要將鏡頭焚燬。體型高瘦結實,穿成套黑色西服,手插口袋,英姿颯爽地側身站立著,渾身散發侵略、狂野卻又不失優雅的氣質。
他的五官嚴俊,輪廓很深,眼睛黑而深邃,鼻樑高挺,下巴布著少許青髭,令他添上一抹原始野性的魅力。濃烈的陽剛氣息,令相片瞬間活起來,教芳艾看得目不轉睛,忘記說話。
「很帥喔。」看好友瞧得失神,舒翼笑了。
「老天,他的眼神能叫女人自動寬衣解帶!他看來活像古代執槍拿劍的武士,這個男人很特別……」
「嗯。他習過忍術,會使武士刀。」
「我懂了,他長這麼帥,你更不敢見他了,是不是?」看來舒翼的自卑感又在作祟了。
「他看來那麼出色,我還是和他當網友就好。」這麼帥的男人對女友的模樣肯定很挑剔的,萬一讓他知道她的模樣,一切就完了。
「說什麼傻話,你不是也說他挺喜歡你的?」芳艾激動地說:「拜託,哪個男人可以忍著不跟喜歡的女人碰面?他會想知道你的長相吧?」
「是啊,前幾天他生日,跟我要相片呢。」
「看吧看吧,三年多,也該要相片了。你給了沒?」
「我嚇壞,一緊張就下線了,不過……」舒翼深吸口氣,緩緩地說:「昨晚我傳相片給他了,怕不給的話,他以後不理我。」
「贊!」芳艾豎起大拇指。「就是要對自己有信心,你其實長得不錯啦。」
「嗯,他看了以後,說我長得很美。」舒翼害羞地笑了。
芳艾拍手叫道:「太棒了!」
舒翼溜下床,往門外走。「因為我給他你的相片。」
「什麼」芳艾追去掐舒翼。
「萬一哪天你們碰面呢?你撒一個謊,將來只好不停圓謊。舒翼,你沒想過跟他交往嗎?如果他發現你拿假的相片蒙他……」芳艾把舒翼痛罵一頓,她不介意自己的相片被冒用,她氣的是舒翼不該對心儀的人撒謊。
丁舒翼也知道自己不對,但當時她虛榮地想給韓震青一個好印象,衝動地就……
唉,她怕韓震青失望啊!
她行蹤不定,一個旅店住過一個旅店,習慣漂泊的生活,偶爾與韓震青在網路上相遇,聊一會兒,講點心事,這令她有家的感覺,對他習慣地依賴起來,很怕失去這關係。
舒翼安慰自己,這就夠了,不必見面。這樣的聯繫她不會緊張,不會得失心太重,更不會擾亂自己的生活。
相片真假不是重點,重要的是他會繼續關心她。
看過相片後,韓震青照舊維繫著與她的情誼。
今晚,他在南非,她在香港。他們約好時間一起登入白鶴聊天室。
舒翼問:「你喜歡我的模樣嗎?」 「老實說,和我想像不大一樣。」
「在你想像中我是怎樣?」
螢幕沉寂了一會兒,才送來韓震青的訊息——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總之和我想像中不同。」
丁舒翼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他真相,可是他接下來的話,震撼她。
「白鶴,我不想跟你這麼耗下去。」
什麼意思?舒翼僵住,背脊一陣寒。
「我想安定下來。」
安定?舒翼震驚。「你要結婚了?」跟誰?他不是沒女朋友嗎?
「是啊,你覺得怎樣?」
淚滴濕鍵盤,舒翼一字字敲鍵:「那好吧,我祝福你。」
分明安坐在旅館套房,但他捎來的消息瞬間令舒翼渾身冷,像被扔在無邊曠野。
韓震青回訊:「謝謝。」
然後各自僵在彼端,舒翼心急如焚,捉摸不到他的情緒,這現象從前不曾有過,過去他們很有默契的。
她要失去他了嗎?就在今晚?
舒翼鼓起勇氣,問:「結婚後,你還會上線嗎?」
韓震青沉默。
舒翼很焦慮,又問:「你的老婆會禁止我們繼續聯繫?那白鶴聊天室呢?要砍掉嗎?那我、我們……」
嗶一聲,韓震青離線,瞬間聊天室只剩白鶴。
天啊!她表現失常,令他厭惡了嗎?舒翼蒙住臉,淚奪眶而出。
舒翼對著電腦哭,她曾以為網路無所不能,讓他們即使相隔天涯,兩心卻靠得很近,現在才警覺到,這無線網路很遠哪!她看不到他表情,他匆忙離線是為什麼?她說錯話?她激怒他?她把他們的交情看得太嚴重?這幾年彼此間的曖昧情愫是她的幻覺?
肯定是的,要不然他怎麼會跟別人結婚?舒翼覺得自己鬧了大笑話,最慘的是他的離線令她好尷尬。
就在舒翼揣測他的情緒、就快發瘋時,嗶一聲,韓震青又登入聊天室。
「抱歉,這裡有電子干擾,剛剛被截斷線路。」
原來如此!舒翼剛鬆了口氣癱靠椅子,韓震青陡然又驚嚇她。
「回應你剛剛的問題,一旦結婚了,我就不會再上聊天室。」
血液瞬間凍結,她憤慨敲鍵道:「我懂了。我也不會再寄信給你,你去結你的婚,過你安定日子……」
難抑的火氣在字句裡蔓延。她厭惡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腦袋一片混亂。
「還有什麼要說?我要下線了。」她想離開,想躲起來尖叫、咆哮。
他敲出個微笑的標誌。「我將會在台灣開酒館。」
「哦∼∼很好啊!夫妻倆一起打拚,恭喜。」他有新的計劃和方向,她有種被遺棄的感受。
他繼續送來訊息:「白鶴酒館。我取好名字了,喜歡嗎?」
她傻住,瞬間熱血翻騰。
他坦率地將心意傳遞:「這幾年,我覺得我們是互相喜歡的,是嗎?」
舒翼激動地敲鍵:「是的。」
「那好,我將定居台北,你是不是也該考慮定下來?過來找我,讓我照顧你,這或許有點瘋狂,我們甚至不曾坐下來面對面,但我覺得你就是我在等的人。如果我們相處愉快,你願跟我結婚嗎?」
白鶴酒館?是啊,他記得她愛喝酒呢!她熱淚盈眶。
「告訴我,你最愛喝什麼酒?」
她深吸口氣,回覆:「Around the world!」
「好,我的酒館不賣Around the world。」
「為什麼?」她不懂。
「Around the world只用來招待你。白鶴,我等你,開幕的時候,不管人在何方,務必趕來。」
滿心暖烘烘的,舒翼敲出個笑著哭泣的表情,送他一個愛心標誌。
他回贈她一枝盛放的玫瑰。
機場,丁舒翼與周芳艾並肩坐在候機室,耳邊是機場廣播聲,旅人匆忙來去,行李箱滾輪刮得地板呻吟,兩個女人熱絡地分享心事——
「所以你要去台灣見他了?」
「會吧,但我還在考慮……」萬一他不喜歡她的模樣呢?畢竟之前用的是芳艾的相片啊,她猶豫著。「還是別去?」
「喂,你又在磨咕什麼?人家都說要照顧你了。」
「會不會是因為相片?你那麼漂亮,所以……」
「哇靠!我真想掐死你!」芳艾忍不住爆粗口。
「我也想掐死我自己,怎麼辦?」舒翼呻吟。「你又不是不知道Jean那件事。」
「拜託,那麼久的事,你還想不開?」
「我可是記取教訓了。」舒翼皺眉道。
Jean
Paul是唸書時的直系學長,成績優異,籃球校隊隊長。她愛慕他很久,他也對她很好。舒翼以為他也喜歡她,某天終於鼓起勇氣,寫信表白,隔天情書竟在校園流傳,Jean
Paul跟舒翼的同學說,他怎麼可能喜歡丁舒翼?他喜歡的是另一個好漂亮的學姊。
唉,往事不堪回首。那次後,她就對自己發誓,往後就算遇上再喜歡的人,也絕不讓自己陷進這麼難堪的處境。
「Jean害我丟臉死了!」舒翼扒了扒頭髮。「別忘了還有相片的事,我騙了韓震青。」
「Sowhat」芳艾激動的口氣引來旁人側目。「你去台北跟他說對不起,告訴他你才是白鶴!」
「然後呢?發現真相他會高興?失望?還是氣憤?我猜失望的情緒會多些。」她故作輕鬆地笑著,摸了摸芳艾的臉說:「像你這麼漂亮,你不會懂啦。」
「OK,你不見他,但如果他一直等你呢?你忍心?」
舒翼抿緊嘴唇,很掙扎。
芳艾鼓勵:「去吧,別再想過去的事,去爭取你的幸福,勇敢啊,丁舒翼。大不了失敗了到我那哭,我陪你喝酒!」
舒翼霍地站起。「好、好!我我我去見他!」都還沒見到人,她就緊張得口吃。
芳艾失笑,惡作劇地打她屁股,啪地一聲,嚇得舒翼驚呼。
「去吧,寶貝!」芳艾哈哈笑。「保證你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