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顏府裡最得人緣的莫過是三夫人李小蟬。三老爺大筆一揮,讓帳房支取幾千貫銅錢,專作三夫人派紅包之用。
別說孩子,即算是大人都心癢癢,那可不是如今市面上的「大唐通寶」,而是剛從銀庫裡提出來貨真價實的舊唐朝老銅幣,一個能抵十個用!
拿紅包的時候,誰還會計較眼前的小婦人是十四少奶或是三太太呢?反正就是給錢的主子唄!
一大溜的小孩擠到方回軒裡討紅包,唧唧喳喳熱鬧得不行。
顏信和鳴柳嘀咕:「天諾!三爺真是變性子了,換了往年還不把這些個小王八蛋統統丟出去餵王八!」
「呸!你是眼紅吧,年紀過了不好意思問三夫人討紅包!」
「誰說的,我會希罕那點小錢?昨兒個三少奶還給了我這個數!」顏信舉起三個指頭在鳴柳眼前晃。
「多少?三十貫?」
「哼!」小看人不是?
「啊,三百貫?」鳴柳瞪大眼睛。
「眼紅吧,臭丫頭!」顏信甩了個白眼,得意洋洋。
鳴柳急了,以往過年都是裴氏發紅包,哪少得了她的份,如今風水輪流轉,今年她拿的紅利竟連狗屁顏信的一成都不到!
淚花在眼裡閃,那個小蟬屁大點年紀,什麼都不懂,虧她平日盡心盡力,過年也不見有什麼反應!
她摸摸懷裡揣著的小紙包,是「藏信」。這是廿九那天,大太太離開顏府回武昌娘家時給她的。
她一直沒給小蟬。打胎這種事很冒險,說不好就會丟了小命。這時她心裡有氣:「哼,你不是要吃嗎?就給你好啦!」
待孩子散了,鳴柳推開西廂房的門,小蟬正坐在波斯小羊毛毯上敲胡桃吃。見她進來,忙招呼說:「鳴柳,這個好好吃,你也吃!」
鳴柳掏出小紙包,往她跟前一甩:「你要的,好好收起來吧!」
小蟬臉色一變,小心翼翼地摸捏紙包:「這就是『藏信』嗎?」她撫撫小肚,臉色晦明難辨。
「捨不得就別吃,你鬧出人命,我們做奴才的也要陪著你一起死!」
「鳴柳,今天你怎麼啦?」
「我有怎麼,我能怎麼?」鳴柳氣呼呼地推門出去。
小蟬莫名其妙:「哪兒又得罪她了?」她站起身,將紙包藏到梳妝盒的隔層裡,這樣該不會被發現吧?
要不要吃呢?說不定真的已經有寶寶了……
寶寶啊……二毛小的時候,她一個半大孩子抱著個小小孩,那個臭傢伙的嘴裡老是流口水,弄得全身都是,好噁心的……
小鳳嫂嫂懷著狗剩的時候,狗剩一直在她肚子裡踢腳,哥哥還去摸,兩個人都開心的不得了……
可是,那個人對孩子那麼討厭,郁森要死了,他也不去看;郁謹不叫自己,他竟動了殺心……那樣可怕的人,連自己的親骨肉都……
郁森郁謹他們的娘呢?
鳴柳說過,那些被他看上的女人都不見了,被「卡嚓」掉……
小蟬坐在那裡發呆,腦子裡反反覆覆、猶猶豫豫,癡癡地想著,連他進來都沒發覺。
「想什麼呢?」大手從後面圍住她。
「沒有啊──」
「還沒有。」熱氣呵在她的耳根,一陣酥麻。
「紅包派完了沒有?」唇輕摩她的後頸。
「嗯。」
「十六的有沒有給?」
「嗯──」郁謹?郁謹還是那麼恨她,把紅包當面擲到她臉上。「嗯──給了。」
「有沒有叫人。」
「叫了的!」大嘴包住她的粉舌。
小蟬還在沉沉地想:「要不要吃掉『藏信』呢?」
鳴柳還是不太搭理小蟬,日日擺著個冷臉。
過了好幾天,才忍不住問:「喂,你有沒有吃呢?」
「啊──?」小蟬心裡高興,鳴柳總算是變正常了!「我──我還沒吃呢。」
「保命要緊,你還是扔了吧,趁他沒發現!」
小蟬嘟起嘴,眉毛輕輕彎起。
鳴柳不得不承認,這個大半年前還是個呆頭呆腦、打扮寒酸的黃毛丫頭,已經大大變了模樣。雖然還是經常性地傻頭傻腦,但骨子裡滲出來一股媚勁,舉手投足都是風情。
兩個人湊到一起又講起悄悄話,突然,房門被大力推開──
顏鑄狂風一般衝進來。
兩個女孩分開,小蟬愣愣地瞧著男人,看他滿臉的暴戾,陰鬱森冷的眸子緊緊盯著她。
她縮縮肩膀,他好久沒這樣了。
顏鑄揮揮手,兩個侍衛一把將鳴柳撳到地上。鳴柳嘴裡嗚嗚作響,被侍衛連抽了兩個耳光,一下子厥了過去。
男人直直走到小蟬面前,鐵手捏住她的脖子,慢慢箍緊:「你說,有沒有吃那個東西,啊?」
小蟬心裡「咯登」一下,無由地就倔起來,硬挺著不吭聲。
捏在脖子上的手越來越緊:「我是不是太寵你了?!」男人的眼裡怒火熊燃。「你說啊,藥呢,有沒有吃?」
小蟬的手四散亂舞:「我不說!我、我不生你的孩子!」
男人臉上青筋暴起,另只手高高舉起,眼看就要扇下去,竟又硬生生剎住。他胸口劇烈起伏,牙關緊咬:「不識好歹的東西!」
「我就不識好歹,你、你打死我好了!」小蟬小臉憋得通紅。
難道自己真的太過放縱她,竟敢這樣回話!男人的眼裡的顏色變深、變暗。他一把將她丟到榻上。打了個響指──
外邊的侍衛押進來一個披頭散髮的老頭,竟是顏府的老大夫陸博知。
「你說說『藏信』的事吧!」男人冷冷地說。
陸大夫跪在那裡簌簌發抖:「是大夫人、大夫人讓我配的,她問我在裡面和點什麼就會把人毒死又看不出,我、我是真不知道這藥是給三夫人的,我真不知道啊──」
「那你有沒有說放點什麼進去就能毒死人?」男人還是冷冷的。
地上悠悠醒過來的鳴柳聽了陸大夫的話,臉色慘白,眼神渙亂。大夫人竟然這麼狠心,借她的手把藥送給小蟬,這等於也是不要她活了。她們這些下人的賤命在她們做主子的眼裡真是連只螞蟻都不如。她真傻,上回出逃的時候,夫人不也要她們準備自盡的嗎?她又怎容得下小蟬呢?
眼淚漸漸湧出來……
陸大夫抖抖嗦嗦話都講不清楚:「說是說了,加沒加就不知道了……」
男人轉頭對著呆呆的小蟬:「聽見了?藥呢?有沒有吃?」
小蟬還是不作聲,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我死?還要讓鳴柳給我,鳴柳……鳴柳也要我死嗎?她的眼睛慢慢轉向地上的鳴柳,輕輕地問:「你不知道的,是嗎?鳴柳你不知道的是不是?」
鳴柳滿臉都是淚水,拚命搖頭:「小蟬兒,我真的不知道,你相信我,我不知道──」
沒等她說完,顏鑄已經一腳踹過去,把她踢得老高,摔到牆上。「砰」一聲鈍響,她噴出一簇血箭,跌到地上。
「上回已是饒你不死,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顏鑄一步步逼向滿臉血污的鳴柳。
「不──」小蟬撲過去護住她,望著逼過來的他:「她、她不是故意的,她不會害我,你不要殺她,求求你,不要──」
顏鑄一把拎起小蟬:「什麼故不故意,你自己都自身難保,還操心別人?!」
「我、我沒吃那個藥,我還沒吃,是我讓她去弄藥的,你別殺她!」小蟬哭得聲嘶力竭,緊緊抓住男人的衣服。
「我管你有沒有吃,吃了也是活該!」男人噬血的眼睛又流露出漫天的殺意。
小蟬抽噎得說不出話,只是不停地搖頭:「你叫我做什麼我都願意,求求你不要殺她,求求你!我這裡只有她了……」
「這回你求也沒用,不能對你太好!」男人向兩個男侍衛示意,侍衛們一忽兒就把地上的鳴柳、陸大夫拖出去。
不一會,遠處傳來兩聲慘叫。
小蟬大喊一聲:「鳴柳──」雙眼圓睜,彷彿神魂都抽離而去,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小蟬被關在黑幽幽,沒生火爐的東廂房,也沒有人送飯菜湯水。
渾渾噩噩,不知過去多久。
她很渴,很餓,很冷,全身蜷縮成一團,窩在牆角。
牆上還有鳴柳噴出的血。
鳴柳──嗚嗚嗚……
她只是乾嚎,淚水都流光。是她害死了鳴柳,她為什麼要去吃藏信呢?不就是生個孩子麼,怎麼能讓鳴柳去冒險?
嗚嗚嗚……
鳴柳──都是我害了你,你讓閻王來抓我吧,你見到郁森跟他說,我是大災星,誰跟我沾上都沒好下場!
他說我死了,還要殺掉哥哥嫂嫂,殺掉大毛二毛狗剩……我是大災星……嗚嗚……
突然,房門被人推開,陽光射入黑暗。
魁偉的男人站在光暈裡,靜靜地瞧著牆角里嗚嗚咽咽的小傢伙。
只有三天,他沖天的火氣已然消失殆盡。
她不要生他的孩子,她護著一個要殺她的奴才,她竟差點被毒死……她說什麼「這裡只有她了」,這是什麼話?一定要她受點教訓。
只是心裡竟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他進去,一把將小小的身體抱起,身體的份量讓他大大地皺眉。
他親自挑了個嬤嬤進來服侍她,老嬤嬤是四妹的奶嬤嬤,該是個放心的人選。
「沈嬤嬤,以後就在這兒照料她。」
臉上全是皺紋的老婆婆點頭。
「她喜歡吃洪嬤嬤燒的菜,有個小樣冷盤特別喜歡。」
「是!」
「她怕冷,屋子裡要生足火。」
「是!」
「平時很小孩子脾性,你不要和她多囉嗦。把她養胖點,瘦得跟小猴似的!」
「是!」老臉上露出一絲笑。
老嬤嬤出去,男人端起桌上的燕窩粥,試了試熱度,再一把摻起床上的小蟬。在她臉上輕輕拍擊,好一會,圓眼睛終於睜開來。
似乎不適應西廂房裡的亮光,眼睛瞇成一條縫。然後就看到了摻著自己的男人。
小蟬拚命推他:「你走開,你走開!」但是餓了三天的她哪有什麼力氣,一忽兒就癱在男人懷裡。
「就你這點勁,推什麼啊?」男人輕笑,舌頭兜上她乾燥龜裂的唇。
她仰起頭想避開,後腦勺被他牢牢托住,舌頭又伸到嘴裡。靈活的舌尖在她牙間、舌底兜轉,轉而又吸吮起小舌頭。
她被吻得透不過氣,原本大傷元氣的身體又漸漸失去知覺。
男人停下來,嘖嘖出聲:「幾天不見,小貓就餓癟囉!」他眼裡射出柔光,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那雙陰鬱幽深的眼裡還會有如此的溫柔。
「你瞧瞧自己,三天沒漱口,嘴裡臭烘烘的!」他皺起鼻子朝她扮鬼臉。
小蟬好迷惑,為什麼一個三天前殺人不眨眼的大魔王轉眼間又好像是天下最溫柔最疼寵她的男人呢?
他弄了清水給她漱口,又接了塊棉帕替她淨臉,「頭髮我們等會再梳,先吃飯,好不好?」
小蟬的肚子咕咕地叫喚,她窘得什麼話說不出。
香甜幼滑的燕窩粥一口一口吃到嘴裡,再嚥下。
顏鑄看著他的小貓乖乖地進餐,圓圓的鼻子被粥的熱氣蒸得透紅,三天未得紓解的慾望早已勃勃欲發。「再盛一碗?」他問。
小蟬點點頭。
再一碗粥吃掉。
男人輕輕拭去她嘴角的米粒:「像個小孩子!」
他的話砸在她心口,鳴柳就一直說她像個孩子。
粗硬的指頭抹去洶湧而出的淚水:「以後要乖乖的,懂麼?」是他殺了鳴柳,她卻什麼也做不了,她的淚嘩嘩地流下來。
男人的眼光閃了閃,還是替她擦掉淚。「別哭了,很醜。」
「你吃飽了,我可還是很餓!」他邪笑著指指下身,「這裡很餓!」話說完,熱鐵已經結結實實抵到她的股間。
小蟬無力地扭動腰肢:「你、你這隻大色狼、殺人兇手──嗚嗚……就會欺負人……」
蠻腰輕扭,語聲嬌嗔,不像抵抗,倒更像是半推半就。沒幾下,身上的衣服已被褪盡,露出骨肉均勻的玉體,雖然又瘦了,酥胸卻依舊卓挺,粉紅的櫻桃待人摘采。
男人喉結聳動,湊上去就吸住兩顆粉紅花蕾,輾轉吮吻。小蟬原本就沒甚氣力,只能伸著小手作勢推他的頭,任他在身上掀起喧天的春潮。
大指頭在嫩滑的大腿內側輕輕畫圈,她漲紅臉,呼吸急促。
「來,瞧瞧我們小蟬有沒有濕了!」
她又扭起腰:「別──」
「好濕!真是不老實的小東西。」他低低地笑起來,一把將她抱坐在身上,鐵腰猛地一頂,她倒抽口冷氣,奇怪又讓人酥軟的感覺……整個身體上下顛擺。
男人一次次佔有,一次次深深地釋放:「我要你生下我的孩子!」
她沒辦法思考……
鳴柳──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餓了三天又被激烈地佔有了很多次,小蟬睡了很久。每次醒來,很老很慈祥的沈嬤嬤就會餵她吃飯,然後又繼續睡。
間中顏鑄也有來,卻示意嬤嬤不要叫她,他悄悄看一會,再悄悄地離開。
老嬤嬤輕輕撫摩她睡著的小臉,悠悠地歎著:「被三爺喜歡,是你的幸還是不幸呢?」
直到十五上元節,小蟬才初初恢復點精神。她想起,他曾答應上元節帶她去看哥哥嫂嫂,自己怎麼迷迷糊糊睡到這時候!他會不會說話不算數?
好想他們啊,可是,他們知道自己成了公爹的禁臠,會怎麼說呢?
自己是災星,還是遠遠避開他們,省得給他們惹來禍端。但好想好想想回去看看……
嗯,一定要和他說,他一個大人怎好反悔!
顏鑄進來瞧見的就是她這副嘟嘴翹鼻的好笑模樣,他坐下來,手探進被窩伸到她小腹上,邪邪笑著:「寶貝兒,我們的小寶寶就在這裡!」
她一陣臉紅:「你答應我今天去哥哥家!」
「怎麼敢忘記,是你自己睡得像頭豬!」
「那──」
「明天去罷!」
小蟬甜甜地笑,明天能回家了。
卻不知,耽誤了一天,她和親人們已經是人鬼殊途。
正月十六,侍衛候在方回軒西廂房門口,對披著單衣的顏鑄輕聲報告:「今兒個子時,三夫人娘家起大火,全家五口都被燒死。」
「什麼?」顏鑄臉色大變。「一個都沒留下?」
「是人放的,做得乾淨利落。」
顏鑄揮揮手,侍衛悄悄退下。他的眼裡,凶光暗閃,直奔二夫人李氏的開鸞居。
李氏正襟危坐,好整以暇:「三叔起得真早,來跟我拜個晚年?」
顏鑄陰陰地盯住她:「李玉珂,你收斂點。」
「我收斂什麼?」李氏臉色驟變,「我守著你不是男人的二哥幾十年,還不夠收斂嗎?」
「我沒讓你守著我二哥。」
「那你讓我去找野男人?」李氏眼神淒迷。
「顏家多的是俊俏兒郎。」
「像你一樣,盡吃窩邊草。」李氏嘴帶嘲諷。
「那也隨你便。」
「小三兒,」李氏突地站起,緊緊揪住顏鑄的衣袖。「我是不是老了,你再不要我了?」
「你和我,只是逢場作興。」
「不,你是,我不是!李玉珂一生一世只愛你一個男人。你對個個女人薄倖無常,我無話說;我守在這荒山野嶺十幾年,日日對著姓裴的蠢婦,日日孤枕難眠,也只為你一個人。」她淒厲瘋狂,「可你如今對一個那樣的臭丫頭……我不如她麼,我哪裡不如她?你說!」
顏鑄不耐:「這些年,你做得也夠多,我都容著你,就因為你當日對我是真心。可是我便是我,世上沒人能迫我!」
「咯咯咯──」她瘋笑,「如今你還是當初那個顏三郎嗎?你忘了那個賤婦對你做的事了?就為了幾個村婦愚婦便來警示我,你確定你還是你嗎?我的季凌!」
「嘿嘿……」顏鑄不怒反笑,「季凌是你叫的麼?你聽著就好,收斂點,看在我對你最後的情份我才同你說!」
「笑話!你能把我怎樣?顏鑄你別忘了這大別山也是我李家的天下,即算你顏鑄狠絕天下,能抵得住十萬雄兵嗎?咯咯咯──」
顏鑄森森地看了她一會,轉身即走。
李氏仍在身後狂笑……
顏鑄踱回西廂房裡,榻上的小蟬仍熟熟地睡著。
他眼光閃爍,要不要告訴她?她剛剛才恢復了點……
小蟬翻了個身,嘴裡不知低喃了句什麼,嘻嘻地笑起來。
「全死了也好!」他拂開她頰邊亂髮,「這樣你就完完全全屬於我一個人,你也只有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