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此時,她正手捧零食,吊著工裝褲,穿越大街小巷,找尋似乎只有十七、八歲女孩所有的愉悅心情。每遇到書報小販,小店,都會駐目觀望一番,如果你不能跟上現代人的生活節奏,成功等於空談。與其說是打點心情,不如講是社會調查。
在一個隱秘的小巷口,林雲波猛的被一隻強有力的手拉了進去,在她還未驚呼成聲時,已準確地捕捉到屬於他獨有的氣息,進而化成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
「我的出現很好笑?」他的臉有些陰沉,這個女人瘋顛得可以,自己原來不想打擾她悠閒的步姿,只不過不是他不小心,只是他真情難以抗拒,值得原諒。
她笑著伏在他胸前,輕顫個不停,他任由她笑到靜止,如果說她是個勝利者,不如說他們相契得合適,一靜一動,一冷一熱,所以才會惹相思無限。
「你的出現不是太好笑,是我太幸福了!」良久她才閃著盈動的目光望向他。
幸福?若自己還可以給的話,恐怕只有她才可以體會到。天知道自己是出來幹什麼的,他們這種晝伏夜出的「動物」,可以擁有這兩個字的代價,也恐怕只有面前的這個瘋女人可以賦予了!重重的一聲歎息,他重新把她攬回到胸前,將兩人的力量轉移到了身後的牆上,自己一生中如此的時刻並不多,何以用言語來打破。
一條人影由巷尾劃過,兩人均沒有任何的發現。靜謐的時空很快被一聲短促的哨聲打破。
「我要走了。」輕低的聲音在林雲波耳邊響起。
「我知道。」三個字間,她已由斜靠而站立在他面前,手一伸:「請了!」
他默默地伸手揉弄了一下她的長髮,還殘留著那天火星下的余跡。「該修修。」
「不用,很新潮了。」
他輕微一笑,緩緩搖了搖頭,轉身要離去,不久他這陣風,肯定會冷凝成水,讓她輕易掬在手心,一如她肯安份的停留在他的港灣。
「嗨,風,你忘了做件事!」隨著聲音他回轉過身,面前香風一閃,唇被人輕啄了一下,兇手很快逃之天天,只留下一陣清脆的笑聲,留下了一個被吻呆了的他。
吻呆!上回被他得逞,這回定要討回個公道。林雲波衝出了小巷,再回顧,那陣風也無了影蹤,一陣風!來去皆匆匆,可只要他們都保持各自的屬性,冷熱自然會不停交匯,所以林雲波沒有相思萬千,相反了無牽掛,笑著離開這場與風相聚的地方,這種情緣未必有人可以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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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雲波第二次被請進警局,還完全保留著風一樣清朗的心情,反觀呆如木鵝的邵大探員,則憂心忡仲,愁不勝擔。這次完全是禮待,甚至有茶點招待,所以林雲波一直微笑不已,笑得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禁暗自為頭兒捏把汗,這個女人,不好應付。
「林……」幾經神色變遷,邵誠終於開了口。
「叫我雲波好了,我們有過幾次接觸,不陌生了!」微笑著的林雲波看起來和藹可親極了。
邵誠幾乎要忍不住去拭額上的汗珠,如果她可以理解他的苦心,想必不會太令他難做。當下將一份筆錄的口供推到她面前,通常事實比任何言辭都來得輕鬆、準確。
短短幾百字的口錄,卻要身為記者的林雲波呆呆瞧了半個鐘頭,而且還沒有人敢打斷她的思路,坐臥不定的不只是面前的邵誠,更有外面一群血氣方剛的英勇警員,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她林雲波身上,只要她稍一有動靜,便會引爆整個警局大廳,想必他們都開始埋怨這顆定時炸彈的時間定得太長了吧。
口錄很簡單,除了承認受李坤指使襲擊她之處,就是那僅有的對風的幾點描述。口供人想必是四個襲擊自己的人中,那個開車橫撞過來,結果自己撞得頭破血流的被同伴棄之不顧的人。
林雲波現在想知道的是,這個人是怎麼到了邵誠手中的?似乎很好解答,但「天緣巧合」也未必。他想知道的是關於前半截的李坤僱人行兇的事,還是後半段關於風的線索?一般性的報復行為不必大費周章,相反他們更關心的是後者,是救自己的風!想必自己正是他們最近的突破口,風很重要嗎?
啪!林雲波把口供筆錄放在了桌上,差點兒讓邵誠蹦離了椅子,要知道他苦苦找了他近三年。
「如果說要告李坤,我樂意,但我僅是原告,證人還須另找。那個開車想撞我的人呀!」看來林雲波是要將重點引向前者,對後者避而不談。
邵誠低下了頭,兩個拳頭握得很緊,為個固執的女人,嘴巴肯定是用鐵打的。努力平靜了一下長久等待的煩躁心情:「他死了!」
「死了?誰?」林雲波似乎開始意識到這其間複雜而又單純的聯繫。
「那個錄口供的人!那個要對你行兇的人,我們在你家附近的車上發現了他。」
「是嗎?」
「我們把他轉移到鄰近的城市,可他還是在我們眼皮底下被人槍殺了,就在前不久!」邵誠幾乎是盯在了林雲波的臉上,絲毫不放鬆她面上的一瞬變化。
「只能說明你的無能!」幹嗎對她談這些,這些和她有關嗎?如果他們想憑這點來整倒李坤,簡直是做夢!這個十惡不赦的人,還放任他在世間胡作非為,根本就是無用、懦弱的行為。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們需要時間。」邵誠幾乎用盡了所有的耐力來感動面前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
「時間?」林雲波雙眼一翻:「多久?八年?十年?百年?還是等他壽終正寢,平安入棺?」
「我們還需要證據!」
「是不是要他高舉血腥雙手站在你們面前!」
「你,簡直不可理喻!」面前的男人像座活火山的爆發開來,一把掀翻了林雲波面前的桌子,在她面前像只負傷的野獸般來回亂走著。最後背對著她停在了窗前:「我告訴一個你也知道的故事。」
錯愕、恍惚間,四下都隱約傳來掩蓋的泣哭聲……
林雲波走出警局,心情異常沉重,這個故事她的確知道,三年前由她親手編寫,感動了所有的人,故事卻是真實的。
一個沒有任何身份的臥底莫名慘死郊外,結果連他應有的身份都無法恢復,當時的林雲波不過是個剛出道的毛丫頭,一時氣憤,代為執法,因而討回了個公道。細聽下來,才知那人是邵誠的好兄弟,所以他們全局的人都將她奉若神明,一時傳為佳話。
時間雖然湮沒了一切,連記憶也開始發黃,但她的確不應該懷疑和輕視他們,畢竟他們是英雄。
那他呢?是那個不問是非、黑白,血腥與金錢並重的工具?是那個三年前的兇手,待捕的要犯?這都是自己刻意又刻意迴避的,此刻統統躍然入眼,攪得整個腦袋發脹。為什麼事實和自己的感覺會不一樣,起初,覺得他危險得可怕,但每一次又一次的接觸,所有的感觀都把血腥和危險拒之門外,他只是她的一陣風,一座冰山,別的她統統不管!不管!
「頭兒,為什麼讓她走?」
砰!邵誠聞言驚跳起來,一拳擊倒問話的人,這是他沉思了一下午後,唯一的一個動作。
林雲波走後不久,便有人送來了最新的資料,證實了以前歐遠航的猜想。李坤背後還有個神秘組織,他的確買兇殺自己以引開警方的注意,而那個人便是林雲波一直迴避不談的人,這個人三年前殺過自己的搭檔,兩次暗殺李坤,卻又在緊要關頭救了林雲波,最後又反過來為李坤殺掉了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證人——那個在林雲波樓下受傷的人。
從他的口供中知道,他是受李坤指使去教訓林雲波的,但他卻也證實了那晚救林雲波的人是誰!正是自己追蹤了三年的人,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這個人和林雲波又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林雲波要一再的袒護他,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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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林雲波搖著頭,一身冷汗的由床上蹦了起來,四周漆黑一片,整個房子就只有鐘擺的滴答和自己的呼吸聲。一切靜得像墳墓,緩緩的把自己斜靠在床架上,開始了這一天唯一一次的思索,雖然很痛,但只有這樣,她才能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
事實和直覺究竟誰對誰錯,有時直覺高於事實,而有時,事實迫會殘酷的擊敗直覺,可是林雲波相信自己。
「叮!」清脆的鈴聲驚醒了黎明剛入睡的林雲波,出現在邵誠面前的是個蒼白並紅腫著雙眼的女人。
「早!」開了門的林雲波轉身就想重新逃回床上,避免那個煩人的問題。
「你昨晚沒睡好?」很出乎意料的問句。
林雲波瞇著眼睛轉過身來。
「看來你也挺會體貼別人的呦。」
「我想知道答案。」
「答案?沒有。」林雲波一甩頭,坐在了沙發上。
「沒有?你知不知道,他後面會有個什麼樣的組織,會有多少人死在這種交易下!」邵誠幾乎是用盡了全力,吼聲震得滿屋生響,自己挨了一夜,居然等的就是這麼一句話,「沒有!沒有!」
「我知道你偉大、正直,而我是個自私的女人。」
「你不是!」
林雲波瞪了他很久,他的雙眼中有急切、憤怒,似乎自己承認自私比否定他的正直更叫他難以接受。
他忽然蹲在了她的面前,用寬大手掌緊握住她的雙肩:「你不是,以前我不認識你,但我知道,林雲波是個有正義感,富於熱情的人,別避開我!」他開始搖晃她,努力使她面對他的正面。
林雲波掙扎著甩開他的雙手,盯著他,一字一句地開了口:「我愛他!」
僅僅三個字就把他徹底打敗了,邵誠頹廢地坐在了地上,屋內一片靜寂。「值得嗎?」良久,他才沉悶地問出了聲音。
「沒想過。」林雲波回答得乾淨利落。
「你究竟是個怎樣的女人?」
看著他充滿驚疑和奇異的神色,林雲波笑了,聲音由小到大,響滿了每個角落。笑到最高處又猛然停止,說:「你看到了,一個瘋狂的女人!」
邵誠無言以對,默默地站起身來走向門口。
「如果我說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信嗎?」
他沒有回頭,只是直著脖子點了兩下。
「我不想知道我不願知道的事情,我沒有問,也沒有打聽過,我不在乎他的過去,他的將來,只有現在,也許我這生只能抓住這麼一點,如果我不能相信我自己的話,我就什麼也沒有了,所以我講的都是真的!」
邵誠在她的這番話中直直地走了出去,心裡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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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著幾日,都沒有風的消息,好像他突然從地球上消失了一般。倒是林雲波輕鬆的把家庭主婦這一角色扮得十全十美,像是她下定了決心要洗心革面做個好女人了。說來也奇怪,經過上次後,邵誠幾乎成了她林雲波的好朋友,是瞭解?還是欽佩?或者根本就是伺機打探消息?這些林雲波沒有做太明確的分解,畢竟因公、因私他都有理由盯住她這只餌!
邵誠說的可不是這樣,用他的話來說,是在保護她,嚇得她沒當場笑死在地,如果說她林雲波真有那麼大的派頭,也用不著在這兒失著業,坐吃山空,可他總是一本正經,且絕口不提那個他。
奇怪的還有那個歐遠航,每次兩人都好像在捉迷藏,狹路相逢了又逃得比兔子都快!他們之間到底會有什麼淵源,林雲波想了幾個晚上仍然毫無頭緒,唯一可以確定的便是,歐遠航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瞞著她,要不那個頭破血流的傢伙怎麼天緣巧合的落人了邵誠的手掌中?
今天,是邵大呆鵝做跟屁蟲的第九天。林雲波一大早便在門口被攔了個整。
「不會因為我純潔的愛情就讓我坐牢吧?」下床氣還憋在心口,壞脾氣自然無法加以控制。
「還是不要瞎跑的好。」看來今天,他面色很差,好像晚沒睡,一臉死魚相!
「我想出去吃東西。家中連一根青菜葉都找不著了,你該不會讓我餓死吧!」林雲波瞪著雙眼,伸手拉過他:「走了,你請客!」
這個客可算是請到家了,恐怕連他整個人都沒讓她給賣了,林雲波在傍晚的時候,抱著橫七豎八的幾大袋食品,多得可夠她小肚子一個月的量,可她一點不心疼,因為她手中攥著的是那只呆鵝的錢包,而他在陪她瞎逛了一整天後,很不幸的被她撒手在餐廳中,口袋中一個子兒也沒有,真想看看他現在紅著紫茄臉猛打電話搬救兵的糗樣。
林雲波一邊陰笑著,一邊很艱難地伸手打開門鎖,一腳踹開房門。
房內有傍晚獨特的昏黃色調,陽台的落地窗半開著,晚風輕拂起長長的紅色簾布,溫馨中橫擱著道冷冷的氣息。
「你來了。」透過凌亂的紙袋,林雲波還是一眼看見了那個身穿黑色風衣背對著她的人。
「我來了。你好嗎?」他說話很慢,聲音很奇怪。
「怎麼?風也會感冒、傷風!」林雲波一邊放下手中沉重的食物,一邊笑著走過去。在離他八步之外,林雲波突然停了下來,一手拎起茶几上的大花瓶用力的向他擲過去……
「轟」!倒下的是林雲波,脖子後劇烈的痛疼使她失去了知覺。
屋裡還有兩個人站立著,一個是前面的那依舊沒有轉身的黑衣男子,一個是剛剛擊倒林雲波的女人。
「怎麼處置?」後者清脆的嗓音中透著冷凝的殺機。
「別小看她。」玄衣男子的聲音與剛才截然不同:「帶回去!」
只一句話,邵誠趕回來時,早已人去樓空。這是個什麼樣糊塗膽大而瘋狂的女人,明知道有人對她不利,還耍小聰明。若不是他早有消息,也不會一連幾天假裝毫無事情發生似的跟在她身後,天知道,那天她那三個字,對他是多大的打擊,而此刻她又在他的保護範圍內,就這樣被人劫去,生死難測!一股熱血急速湧上心胸,他不能讓她有任何閃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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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不是他!
同樣的冷氣逼人,毫無生機,但他卻冷得殘酷,冷得血腥,冷得邪惡,也許這才是邵誠口中所講的那一類人。
他的聲音是經過特殊處理的,這一切偽裝得的確可以亂真,可她林雲波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整個身心去牢記一個人的,加上她獨特、敏銳的感官,把戲很快便揭穿了。
想到這兒,身陷囹圄的林雲波還是得意地笑了,儘管她絲毫不瞭解目前的情況。
剛才那女人一路上不停的用腳踢她,臨了,還把她惡狠狠地摔在了這張床上,躺下了倒是有三分舒服,只是不知道是哪輩子和這女人結下的怨仇!現在她可以睜開眼睛了,屋內沒有人,也許她是個男人,便會有人把守,但她只是個不堪擊的「弱」女子,這是臨來之前,自己給自己定的角色名稱,但願可以演好她。
周圍很黑,過了一陣子才適應,她發現這房間並不簡陋,至少裝潢得有模有樣。會是什麼人幹的呢?目的何在?如果是李坤的話,他不必大費周章,請自己來這裡,要面談?
「你醒了?」一個冷冷的聲音打斷了林雲波的思路,聲音傳自一個陰暗的角落,有人!
林雲波努力穩住受驚的情緒,慢慢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看來這個人坐了很久,在打量她!看來自己的功夫還不到家,這個人簡直就和周圍無邊的黑暗融合在一起,糾結而形成一股無形的壓力,使人喘不過氣來。
「你終於用你自己的聲音了。」林雲波斷定這便是先前的那個男人。
黑暗中,沉默了良久:「你——很聰明!」
「過獎。」這男人一定是被氣過頭了,設想騙局被人當面戳穿,設局的人自然面上無光。
「叫我來幹什麼?」
「不是叫,是劫。」他由陰暗的角落站起身來,只是仍舊背對著她,身上也還是穿著那件看起來很是刺眼的服裝。
「你能不能脫掉那件黑風衣?看起來真怪!」
他的手在輕微的顫抖,隨之而動的煙火在黑色中格外淒迷:「我終於知道你是什麼樣的女人了。」黑暗中似乎又有歎息聲:「普通的女人此時不會這樣……所以,你是可以牽絆住風的人!」他似乎想轉身,但卻忍住了,這個女人看了半天,仍就是個普通的女人,但話一出口,整個乖張、不馴、瘋狂的個性躍然而出,難怪他對她會如此牽掛。
林雲波也知道自己很怪,所以可以得到一顆風的心,現在更是得到了「權威」的認可,微笑不由得上了整個臉龐:「謝謝!」
他的煙整個的掉在了地上,這兩個字會有如此重大的效果,倒是她沒有預想到的。
「但是殺手是不可以有感情的!」話音中有暴烈、冷酷、血腥。
林雲波一句話也沒跟上,或許被他整個血腥的殺機懾服了,所以他緩緩轉過身來,想看到一個一切將被摧毀的女人是什麼樣。畢竟過了這一夜,她就是死屍一具。
林雲波在笑,盯著他那張隱於黑暗中的臉一字一句:「除非你不是人!」
黑暗中即使已經適應了的雙目也無法看清面前人的模樣,只覺得有強大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游進黑色,穿透每層肌膚,顯然他被激怒了,激怒得想讓她永遠開不了口,但又在極力克制,如果說她還有三分用處而在一度死亡邊緣撿回條小命,林雲波實在無法想像得出,自己何時多了這麼個優點。
「轟!」關門的巨響震碎了林雲波滿臉的笑容,長噓一口氣,林雲波倒在了床上,好像是一場噩夢,自己當真是到鬼門關走了一遭,想在這種人面前隱瞞點本性什麼的,真是勢比登天。神秘的來歷,神秘的面孔,簡直就是一團漆黑的謎,但願明早可以在夢醒的時候,看到黎明的光芒。
黎明的光芒是沒見著,倒在半夜看見個滿面是血的大頭鬼。
林雲波笑翻在床頭,這可是這一天中最好樂的一件事。笑得渾身是血的邵誠差點兒氣冒了煙,自己千辛萬苦跟蹤到這兒,眼望個狼窩,硬是往裡跳,為的就是能把她平安的帶出去。可她倒好,做著春秋大夢,看到他沒有喜極而泣下,反而開懷大笑,是不是看到他這身打扮還不夠慘痛的。
「喂,別瘋了!」
林雲波聞聲停了停,盯了他半分鐘,猛地用手一指,話還沒出口,又大笑著仰面倒了下去。
「喂,真的那麼好笑?」邵誠不由得伸手反摸向自己那被人狠揍了十二拳的肉包鮮血臉,悲極生樂的也跟著笑坐在桌沿上,好在總算見到了平安的她。
笑聲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下來,屋內靜悄悄的,只有一輕一重的呼吸聲。邵誠受了很重的傷,一路尾隨而來,原以為憑自己的身手,即使不需要幫手也可以全身而退,可事實卻……
「嘿!嗯……」自嘲的笑聲中摻雜進了幾陣劇烈的咳嗽,邵誠慌忙用手摀住嘴,一轉頭便對上了林雲波一雙在黑夜中閃爍的明朗眼眸,當下心裡一緊,匆忙避了過去。
「謝謝你。」
「謝?謝什麼?我並沒有把你帶出去!」心裡發慌得很,連說話也牙齒打架似的,她的眼光像黑夜中跳躍的兩團火焰,一直燃燒到人的心底,到底會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出去?你能進來我已經很高興了。」
「為什麼?」
「因為死都有人陪呀!」
「哈……」
兩人再次笑了起來,像兩個馬上要上刑場的死囚,最後開懷大笑之聲。
「你怕嗎?」邵誠問得很小心,死亡的氣息在笑聲中依舊由四面湧來,自己渾身不停流淌的鮮血,隨時隨地告訴自己死亡在一步步臨近。
「怕!」嘴上喊怕,可她仍然在笑,像朵夜來香似的散發著溫馨的笑意,明亮的雙眼蒙上了回憶的朦朧:「以前什麼都不懂,甚至不知道懼怕死亡,因為自己什麼都沒有,直到有一天……一個滿是風雨的世界,有個人教會我懂得死亡,懂得生存的意義,我怕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天下會有這樣的一個女人,用死亡來衡量愛情,到底是上帝造物時用錯了方法,還是她從來就不屬於這個生生息息的凡世,只可惜自己沒有那麼大的胸懷承負起她所有的烈焰純情,倒不知他有沒有,那個殺了自己兄弟的黑道頭號殺手。追查了三年,連生世都摸不清,神秘得絲毫不見影蹤,追了這麼多年只照過兩次面,一次是在佳業,一次是為了保護那個頭破血流的傢伙。他頭疼地想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如一個殺手?
「喂!想什麼?」林雲波用手推走了他的沉思。
「沒……沒什麼,我在想你身上還有什麼可以扔的?」自己一路的線索,自然是她留下的。
「沒了。」林雲波雙手一攤:「扔了一路,只差沒把自己給扔到窗外去了!」
「啊!……」和這個女人在一起,想愁雲慘霧都沒有那種心情,只願此時漫長如一生。
兩個極度疲憊的人在一陣沉寂後,各自睡去,尤其是邵誠,起先滿身的傷口沒怎麼放在心上。那群傢伙到底是什麼來路,出手陰狠之極。幾處重傷,血不停的在流,靜下來,深深的刺痛抽剝著渾身的力量,昏昏欲睡起來,但不能,自己和林雲波都等待著解救,怎麼逃出去,如果有內應的話,可能容易潛逃,問題在於不知道潛伏進來的人在不在這裡。
砰!看來今夜的訪客還真多。
一股濃烈的酒氣頃刻間隨來人佔滿了這間不大的房間,壁燈被人猛的扭亮了,刺目的白熾光讓人無法睜眼。與此同時,邵誠掙扎著站起身來,衝到林雲波面前,將她掩護在身後。
進來的有兩個人,前面的是個頭髮凌亂、雙目赤紅、滿嘴酒氣的女人,就是那個背後擊暈林雲波的女人,後面跟著個卑躬屈膝的男人,低著臉,看不清楚,他似乎想阻止前面要發酒瘋的那個女人,但又好像十分的懼怕,動作緩慢,緊緊地跟在她身後。
來人徑直走到林雲波面前,一把推開擋在前面的邵誠,伸手緊緊攥住林雲波的下頷,一雙暴虐的醉眼已無形中將林雲波生吞活剝了。或許是前世的債也許是後世的冤,怎麼會?在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個女人恨她恨到這般地步。她眼中寫滿憤怒、傷心、殘暴、無奈……許多種不可能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的幾百種情感,在她眉宇間焚燒得正旺,燃盡了她的靈魂。林雲波清晰地看到了這一切,只是無從解釋。
啪!面頰上一陣火烙似的傷疼,林雲波仰面摔在了床上,背後有邵誠急速的一聲怒吼和隨之而來的慘慘的悶哼。
林雲波以最快的速度坐了起來,而面前的女人正把她鋼鐵般的拳頭從邵誠滿是鮮血的胸口緩緩收回,燈光下他渾身的血腥讓人忍不住心顫!
面前的女人冷冷地轉過頭來,面上沒了半絲神色:「你就是讓他一直牽掛的女人?多可惜他不知道你即將為他的多情付出代價!」
「為什麼?」
「殺手不能有感情。」
「那你呢?」
啪!林雲波的臉上又多出了五條血痕。
「我?如果他要愛,也只能愛我!我等了他十五年,從十歲開始。」她猛地抓過林雲波,她們近在咫尺地相望著,她陰森的笑道:「你知道,他以前有過一個女朋友,是什麼下場嗎?死無全屍!哈……」她鬆開林雲波放聲大笑起來,笑聲中濃烈的血腥味讓林雲波心頭直翻酸水。
面前的人肆無忌憚地狂叫著,忘記了週遭的一切,以至林雲波親眼看到邵誠緩緩接近她,用一隻碩大的花瓶擊破了她那被瘋狂佔據的腦袋,倒了下去,門外聞訊趕來的一個彪形大漢,出人意料地被一直立在門旁的陌生男人解決了。
一切都幾乎發生在在一瞬間,來得猛烈,去得無聲,這世界是這樣的嗎?邵誠不知和那人交談了些什麼,林雲波一直盯著蜷縮在地上的那個女人,並不是什麼神魔,普通得可憐。
「走,趕快離開這裡!」邵誠急得恨不能插上雙翅,而面前的這個女人卻像在做夢。
「這是個什麼圈子!裡面有許多可憐人,而風正活在兩個世界的夾縫裡。」淚水無忌地滴淌了出來。
她在說什麼?在這當兒,還在說夢話,真是個瘋女人!邵誠一把拉起端坐在床上的林雲波。匆匆和那人一交眼,衝了出去。那人長什麼樣?一晃間,平凡得讓人記不住,只有那滿眼的祝福、期望讓林雲波深為感動。
在他們像無頭蒼蠅瞎碰時,隨著一聲響徹夜空的槍聲,到處佈滿了腳步聲,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撒一張無形的網,前路或許只有死亡。
邵誠一直握緊她的胳膊的手隨著那槍聲愈來愈緊,怒火中燒的眼中充滿了憤恨,林雲波明白,又有人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這是個什麼樣的生存環境,每個人都必須壓抑住內心的任何情感,套上個冷酷的面具,去扼殺別人的生命,他也是嗎?不!他是那種夾縫中的生命,被擠壓得變了形,卻依舊嚮往清新、和諧,他來去像風,他不願在她身上得到太多的情感,只因他無法擺脫這千絲萬縷的殘酷規律,那麼那個女人是誰?她口中所說的女人又是誰?
邵誠猛地停了下來。面前赫然立著五個人,步步逼近,他下意識地把林雲波藏向身後,有刀有槍,自己一定要先倒下去。前有堵截,後有追兵,這輩子的英名算是毀了,連個女人的安全都無法保證,還有什麼可談的呢。死亡顯然早已成定局,只是這貓捉老鼠的殘忍遊戲他們正玩在興頭上,每一步都那麼的緩慢。背後就是出口,只可惜,林雲波他們卻只能看見那麼一絲的黎明曙光,微弱得如同即將消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