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昀從進城後,眼光就一直跟著她轉,瞧她一副興奮不已,眼睛發光的樣子,他知道她喜歡熱鬧的街景。他看見她在賣玉器的攤子前停下,興致高昂地盯著眾多玉製裝飾品,左翻右撿地欣賞著。歐陽昀只消一眼,就看出這些玉的質地不佳,是下品。拿走她手上的一隻玉環,他拉著她走離小販。
「昀少爺,我還沒看完啊!」她拉著他的手,不肯離開。
「你想買,我帶你到一個好地方去買。」他頭也不回,手一使勁,謝蘿只有跟著他走。
「好地方?我只買得起路邊攤,什麼金樓銀樓的,我可消費不起。」謝蘿摸摸腰帶中僅有的銀兩,這還是歐陽昀硬塞給她的零用金,不,她的工資才對。
「沒關係,我送你。」
「送我?不行啊!」謝蘿一聽,立刻停下腳步。
歐陽昀盯著她好一會,才揚起嘴角笑,「好吧!你不讓我送,我就不送。我買回去送曉兒,行了吧!」
「真的?」謝蘿斜睨他道。
歐陽昀只是輕笑。
「好吧!只要不送我,你想買什麼都隨你。」謝蘿點點頭,她也想去看看他所謂的好地方究竟是什麼地方。
歐陽昀搖頭笑道;「你真是奇怪的女人,我還沒看過不喜歡禮物的女人。」
「我也喜歡禮物,只是要有正當的理由。咦──聽你的話,你好像送過很多女人禮物哦!」謝蘿揚眉遭,語氣有些酸。
歐陽昀冷峻的帥臉,立刻像中大獎似地發亮起來。
「沒有很多,只是幾位。」他故意含糊地說。
謝蘿扁扁嘴,不高興地瞪他,口中嘀咕著:「哼!花花公子。」
歐陽昀對謝蘿的反應,暗喜在心中,也沒有解釋他送禮的對象多是親戚。
「到了。」歐陽昀的話驚醒猶自生氣的謝蘿。
她抬頭一望,不知何時,他們走進一條小巷弄,眼前殘敗不堪、搖搖欲墜的房子外,還有一塊用刀刻的匾.額,上面刻著「君子閣」。從外觀看來,謝蘿根本不相信在這裡能夠買到什麼上等質地的美玉。她蹙眉皺鼻的神情,全落入歐陽昀的眼中,他只是淺淺一笑,也不說話,伸手在門上輕輕一敲。
須臾,一名中年男子前來應門,一看見歐陽昀,立刻堆滿笑容道:「二少爺,真是稀客,請進。」
中年男子將門拉開,謝蘿這才發現屋內竟然十分寬敞,窗明几淨,和它頹敗的外表完全是極端的不同。人不可貌相,現在連房子也不可以光憑外觀斷定它的價值。
謝蘿走進屋內,只見各式各樣、精雕細琢的玉器,陳列在大大小小的黑檀木架上。不用想,她都知道這些玉器比她全身上下所有的家當都來得昂貴。
「我想小偷絕對想不到在這幢不起眼的木屋內,竟然是個藏寶窟。」謝蘿吐出大氣,搖頭歎道。
「這就是劉老闆的用意,除非熟客,否則想進『君子閣』的人,必須付出極大的代價,劉老闆可是深藏不露的高人。」歐陽昀笑道。
謝蘿眨動眼睛看著眼前的中年男子。他一直微笑地看著他們,溫和有禮,笑容可掬的十成十生意人的模樣,她絕想不到他竟會是個身懷絕技的高人,這簡直像極她看過的武俠小說,市井隱俠,真是讓她見識到了。
「這位姑娘十分面生,是二少爺的……」
「侍女。我是碎劍山莊的侍女。」謝蘿看著劍老闆頗有含意的微笑,急忙澄清。
劉老闆一愣,轉頭看歐陽昀,只見他莫測高深地笑著,劉老闆立刻意會,笑得更加慇勤。
「二少爺,想看些什麼?手鐲?項鏈?步搖?」劉老闆笑問。
「手鐲吧!」
劉老闆立刻捧出一隻盤子,上面鋪著紅絨布,而在紅絨布上,散放著六隻光澤柔和,清涼透明似的白、綠玉鐲,每一隻玉鐲都令謝蘿讚歎一聲,雖然她不懂玉,但是這種玉石的光澤,的確較她在路邊所見的玉來得高級多了。
其中一隻綠得發亮,光滑如凝脂,摸起來竟有些暖意的綠鐲最吸引她。不過,她只有流口水的份,就算是她以前的工作,薪水三萬多,要想買這隻玉鐲,恐怕也要勒緊褲腰帶,存它三、四個月吧!
歐陽昀似乎也有同感,指著那只綠鐲道:「就這只吧!」
劉老闆笑道:「二少爺真是好眼光,這是大理國最高的曼陀之珠,質地、色澤、手工無一不好。」
歐陽昀只是笑,遞給他一張銀票。「夠嗎?」
謝蘿瞥一眼銀票上寫的數字,差一點叫出來,這只綠玉鐲子竟然貴得令人咋舌,她舒口氣,幸好不是她要戴,否則她真不知道戴了以後?怎麼走路才好,就像捧著金子,等人來搶似的,我危險啊!
門上傳來輕敲聲。
劉老闆笑道:「今天生意真好,二少爺請稍坐。」說著轉身去應門。
謝蘿坐在一旁,好奇地看著跟劉老闆走進來的人。
原來是兩名女子。
一名翠衫少女,攙著披著白色斗篷的女子走近他們。
翠衫少女一見歐陽昀,立刻高興地笑道:「二少爺!姑娘,二少爺也在這裡呢!」
披白色斗篷的女子聞言一顫,伸手拉下遮著頭的斗篷,露出一對盈盈秋水,凝視著歐陽昀。
謝蘿目瞪口呆地看著白衣女子,難道古代人都長得如此美麗嗎?
白衣女子嬌柔的面容上,有一種淒厲的嬌艷,極具誘惑的風情自她的眉跟之中散發出來。直覺地,謝蘿知道白衣女子絕不是普通女子。
「二少爺,好久不見,別來無恙?」白衣女子輕柔地笑,笑容中有絲幽怨。
「多謝冷姑娘關心。」歐陽昀淡淡地笑。
「我……」白衣女子輕咬下唇,欲言又止。當她看見謝蘿,眼中閃過一抹妒意,冷冷地盯著謝蘿,似乎在評估她的份量。
她喜歡歐陽昀,謝蘿幾乎想從椅子上跳起來。而且她將自己視為敵人,毫不隱瞞的恨意,直直傳進她的心底。
謝蘿仰起頭……誰怕誰,要瞪人,大家一起來,她才不甘示弱。
「二少爺,不知這位姑娘是……」白衣女子對著歐陽昀露出最美的笑容。
歐陽昀似乎絲毫沒有察覺謝蘿和冷艷語之間的暗潮洶湧,一手扶著謝蘿,溫和地為兩人介紹.
「這位是謝蘿;小蘿,這一位是『醉花蔭』的花魁,冷艷語,冷姑娘。」
「冷姑娘,幸會。」謝蘿朝她笑一笑,眼眸毫不退縮地迎視她冷冽如冰的眼神。
冷艷語看著歐陽昀站在謝蘿身邊,手還自然地扶著謝蘿,她的心就緊絞在一塊。她冷冷地回謝蘿一眼,繼之完全忽視她的存在,一雙美目,含情脈脈地凝望著歐陽昀,美艷的臉上充滿感情,甚至連聲音都變得嬌柔無力。
「二少爺,自從月前一別,就不曾再見,艷語一心等待二少爺到『醉花蔭』,沒想到卻是在此地見到二少爺。」
冷艷語語帶哀怨地瞅著他。
歐陽昀當然明白她的話意。冷艷語的艷名在揚州城內無人不曉,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仰慕者,多如過江之鯽,偏偏她卻鍾情自己,他不能說不感動,但是感動不是愛情,他對冷艷語的感覺,完全不像他對謝蘿的反應。
「冷姑娘應該知道,我並不是那種喜好風雅之士,
『醉花蔭』並不適合我的脾性。今天純粹是陪小蘿出來逛街,不意卻遇到冷姑娘。」歐陽昀盡量委婉地拒絕她的感情,果然一張如花般的臉龐,像失去陽光般凋零憔悴。
謝蘿起初對冷艷語的出現,總覺得渾身難受,但聽見歐陽昀溫文卻果決的話語,她又奇怪似地通體舒暢,只是對冷艷語那副失落的神情又心生不忍。她相信自己的好心一定不會有人感激,因為冷艷正用一種強烈的殺人目光瞪著她,彷彿恨不得她被五馬分屍,以洩她心頭之恨。被人視為情敵的滋味,並不好受,尤其是一個美麗的女人!不是有人說,讓女人做什麼都行,就是不能讓女人恨你,尤其是充滿妒意的怨恨。
謝蘿深吸口氣,勉強著自己不要轉開視線,她可不是被人一瞪就四肢發軟的弱女子,她可是堂堂二十世紀培養出來的勇敢女性。
「既然如此,我就不耽誤二位的計劃。」冷艷語淒楚的嗓音,直令謝蘿覺得自己好像是劍於手.
「我們先告辭了,小蘿還有些地方沒有看到。」歐陽昀自然地拉起謝蘿的手,稍稍點頭,越過冷艷語身邊。
「二少爺!」冷艷語突然轉身輕喚。
歐陽昀和謝蘿停下腳步,回首望她。
冷艷語輕柔地問:「不知二少爺是否會參加柳絮文柳公子的生辰喜筵?」
歐陽昀經她一提,始記起這個月十五是好友柳絮文的生日,他已經應邀出席,沒想到冷艷語也知道。他撇撇嘴角,淡然地頷首。
冷艷語喜上眉梢,嬌羞地笑道:「屆時,艷語又可為二少爺撫琴吟唱了。」
歐陽昀沒有表情看她一眼,禮貌性地朝她點頭,頭也不回地握著謝蘿的手,離開「君子閣」。
待歐陽昀一走,冷艷語嬌艷的臉龐罩上一層烏雲,眼眸深處的嫉妒令人心寒。
翠衫少女喜玉,看著冷艷語失望瞬霾的神情,急忙安慰道:「姑娘,你放心,那個女人根本比不上你,二少爺不會喜歡上她的。」
冷艷語冷哼一聲,又妒又恨地道:「不喜歡?哼!歐陽昀什麼時候在野外牽過女人的手?幾時對女人如此百般溫柔、和顏悅色過?」
「也許她是他們家的親戚,所以二少爺才會對她特別照顧啊!」
喜玉拚命找藉口,為的就是讓她高興。
冷艷語看了喜玉一眼,哀怨地道:「喜玉,只有你瞭解我的心情,我冷艷語何曾對男人如此百依百順,我對他的感情,他卻置之不理,棄之如敝屣。」
「不會的,沒有男人能夠不對姑娘動心,我相信遲早二少爺會拜倒在姑娘裙下,畢竟『醉花蔭』的冷艷語,才色雙全,放眼揚州城,有哪一家姑娘比得上你呢?姑娘何必擔心。」喜玉討好地說。
只見冷艷語抿嘴一歎;她對自己的容貌有絕對的信心,可是她再美,也不過是名青樓女子,所以她從來不苛求自己能成為碎劍山莊的二少奶奶,只求能夠在歐陽昀心中有一席之地。他娶誰她並不太在意,但是最低限度那個成為碎劍山莊二少奶奶的女子,必須在身份、家世上贏過她,尤其不能是謝蘿,否則她不甘心。
「姑娘,只要你對二少爺再用點心,遲早二少奶奶的位置是你的。」喜玉抿著嘴笑。
冷艷語只是輕哼道:「你以為碎劍山莊的二少爺會娶一名青樓女子為妻?你別傻了,我只要能成為偏房,就心滿意足了。」
「姑娘,憑你的條件,當偏房大委屈你了,你該對自己有信心,爭取二少奶奶的位置。」喜玉眼中閃著光芒,
不斷鼓動冷艷語。
冷艷語在她的鼓吹下,開始動搖。
喜玉說得沒錯,青樓女子又如何?只要她把握機會,不但歐陽昀是她的,甚至還可以躋身上層階級,不再是個供人消遣的物品。
她要得到他,即使化身羅剎也在所不惜。
☆ ☆ ☆
謝蘿突然打個寒顫,忍不住回頭望著緊閉的門扉。她任由歐陽昀拉著她滿街跑,心情卻明顯的和遇見冷艷語之前不同。她有滿肚子的問題想問他,卻又覺得沒有理由開口,就這樣硬生生地吞回肚裡。
看著歐陽昀輕鬆愜意的模樣,謝蘿開始嫉妒起他的好心情,終於忍不住地問:「你和她認識很久了?」
歐陽昀聽見她終於憋不住地開口,心裡暗自竊喜,表面上卻裝成一副迷糊樣。「什麼?我和誰?」
「冷艷語啊!別告訴我你忘了剛才見過她。」謝蘿沒好氣地揚眉瞪他。
「喔!她啊!」歐陽昀一副恍然大悟,抿著嘴直笑。
謝蘿見他不說話,懊惱地叫:「對,就是她。你是不是認識她很久了?你們有沒有……」
歐陽昀眼睛亮晶晶地凝視他,歪著頭道:「聽你的口氣,似乎有些酸意,你在吃醋嗎?」
「吃醋?我?我才不是吃醋,我只是好奇,如果你不想說,算了。」謝蘿被他說中心事,不好意思地撇過頭,裝作冷漠地往前走。
歐陽昀隱約地笑著,拉住她的手道:「好,你是好奇,我就滿足你的好奇心。我和她見過幾次面,全是在朋友的餐宴上相遇,從來沒有私下見過面。」
謝蘿斜睇著他。「她喜歡你,對不對?」
歐陽昀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只是聳聳肩。
「你對她難道一點意思都沒有?她那麼美,美得讓女人嫉妒。」謝蘿問。
「我對她一點意思也沒有,我不是那種以貌取人的男人。」否則我也不會喜歡上你,但這句話他可不敢說出來。
「真呆。」
「什麼?」他對謝蘿的評語一愣,想不到他這項美德竟被她說是呆?
「這麼美若天仙的女人倒追你,你都不要,真是呆得沒話說!」謝蘿笑道:「而且,我從不相信男人不喜歡自己的老婆是美人,有冷艷語那種美人老婆,你的名聲可是會急速上揚,就像股市狂飄一樣。」
他雖然不知道股市是什麼,卻很清楚她的意思。
「我不需要靠娶美人來彰揚自己有多厲害,我的名聲不是靠和美人來往而得來的。」他沉下臉,不悅地瞪著她。
謝蘿暗暗吐舌,她的話是過分了些。
「我不是那種意思,只是覺得你們郎才女貌,很相配嘛!」
歐陽昀瞇起眼,冷冷地說:「不管我和她多想配,我都不會喜歡她,你不用為我的婚事操心。」
「我不是……哎呀!我說錯話,我道歉,可是你究竟氣什麼?有冷艷語那種美人,你還有什麼不滿意?」她也不願是在大街上,手又著腰開始指摘他的不對。
「我氣什麼?!我氣你這個冥頑不靈的腦袋,氣你逃避事情的鴕鳥。」她已經顧不到那麼多。
「小蘿……」他毫不費力就擋住她的去路,—雙手按著她的肩,沉聲道:「不要再閃躲,你我心知肚明!」
他的聲音讓她的心猛然一沉,又開始東撞西碰,彷彿要跳出胸口。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昀少爺,這裡是大街,請你放開我。」她慌張地看著地面,聲音幹得像沙紙。
該死,身高一六五公分的二十世紀女子,卻被一個古代男子逼得慌了手腳。
歐陽昀這才發現,有不少人停下腳步,側目望著他們,還不時指指點點。
他放下手,卻在她頭頂上低聲而堅決地道:「我現在放開你,但是你逃不了一輩子。」
逃不了?才怪,她謝蘿想做的事,還沒有人能阻止得了!她暗自下決心,她要盡早離開碎劍山莊,離開歐陽昀,離開可能發生的一切。
☆ ☆ ☆
嫁入碎劍山莊將近一旬,只見過小叔歐陽昀,小姑歐陽曉,而她的丈夫自始至終未曾露面,杜子涓心裡也不再存有希望,不見就不見吧!二十年的生命中,竟只有在碎劍山莊的十日中,她能夠隨心所欲地過自己想過的生活,沒有丈夫的約束,或許她會更快樂也說不定。
「忘憂園」已成了她心靈的休憩之所,會在亭內望著藍天,她的嘴角輕輕地上揚,閉上眼,享受陽光、微風的輕撫。真是「日融鶯語滑,風軟蝶身輕」,連她也覺得心情輕快起來。
歐陽昊在和弟弟於書房晤談後,本想進城將自己灌醉,抱著溫潤的身子,忘記他的心痛,卻在臨上馬之前改變主意。昀弟說得沒錯,他既已娶杜子涓為妻,他對她就有一份責任,他可以不愛她,卻不能對她不聞不問。
他到「蘭榭水閣」去找她,卻撲了空,負責伺候她的婢女秋蓮告訴他,他的妻子在「忘憂園」在他為亡妻劉萱心所建的花園中。
歐陽昊愈接近「忘憂園」,腳步愈沉重;他已經記不得自己有多久沒有走進「忘憂園」了。再次踏進他與萱心同游嬉戲過的花園,並沒有想像中困難,也許他的心已開始痊癒,不會再睹物恩情了吧!他在寬廣的園中走了近半個時辰,終於在「待月亭」看見一名合眼冥思的女子。
第一眼看見她時,他幾乎為她神似劉萱心而震驚,凝視愈久,他愈發現除了神似之外,杜子涓美麗得令人難忘。憑心而論,她比萱心還要美上幾分,甚至眉宇之間的堅強也是萱心所欠缺的。
歐陽昊就隔著曲橋靜靜地望著她。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目光,杜子涓輕輕地掀動睫毛,睜開眼,迎向歐陽昊。
他們就這樣默默對望,時間似乎停頓在凝視的瞬間。
當她發覺有人注視自己時,原本輕柔的心,在瞬間之間變得沉重。只消一眼,她立刻知道那名眉頭深攢,專注地望著自己的男子就是她的丈夫,失蹤十日後,決定出現的歐陽昊。
歐陽昊首先移動,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
「我是歐陽昊。」
「我知道。」杜子涓淡然地看著他。
她的冷漠是必然的,歐陽吳卻覺得難受,是他不對,怨不得別人。
「我知道我的行為不可原諒,但是,你能接受我的道歉嗎?」他衷心地說道。
杜子涓似是為他的話而吃驚,是什麼原因使他的態度轉變?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洩漏了她的疑問。
「我和昀弟談過,他指責我對你不公平,你是我的妻子,我不應該傷害你。他說得對,我的舉止太過分,我鄭重的向你道歉。」歐陽昊真誠地看著她。
歐陽昊的坦白,更加令她訝異,在她娘家,男人的面子比什麼都重要,即使他們犯了錯,也不會低頭承認,更遑論放下身段道歉,而歐陽昊,曾是「斬虎」將軍,又是碎劍山莊大少爺,竟然對她說抱歉,要求她的原諒?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肯原諒我嗎?」
杜子涓淡淡一笑,早在他開口道歉的時候,她就原諒他了。也許他並不愛她,但是他會尊重她,這是她從未體驗到的感覺,她是一個有尊嚴的人,而非大娘洩恨的對象,也非父親謀財的工具。
「我知道你的心情,所以我並不怪你,反而很慶幸你是個有情有義的男子。」杜子涓溫柔地笑道。
「你不會嫉恨我對萱心……」
杜子涓搖頭道,「我羨慕她,但不嫉妒。不是所有女人都能有她的幸運,你對她不能忘情,正是你令人欽佩的地方,我只希望我的丈夫尊重我、瞭解我,其餘的我不奢求。」
她眼中的輕愁並未躲過他的眼睛,她輕蹙娥眉的神情使他聯想到雨打秋花,心起憐惜。
杜子涓這麼輕易就勾起他的保護欲,是他始料未及之事,甚至連體弱嬌柔的萱心,尚且不能如此迅速地挑起他的感情,他竟有絲愧疚,為自己對萱心以久的女人動心而感到驚慌。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臉色好蒼白呢!」杜子涓擔憂地看著忽然沉默不語的歐陽昊。
他勉強地笑道:「沒事,我很好。」
「你……我……」杜子涓布靦腆地看他一眼,低下頭玩著自己的袖子。
「什麼事?直說無妨。」歐陽昊深吸口氣,壓下心裡的驚慌的情緒。
「雖然我們已成親,可是我們尚未……嗯,你知道我的意思吧!」她偷瞥他一眼,白皙的臉上佈滿紅暈。
歐陽昊當然明白,「你是指我們尚未圓房?」
杜子涓甚至連脖子都紅了,尷尬地說:「對,我是想說能不能再遲個一段時間,讓我……我們習慣彼此再說,好吧?」
歐陽昊體貼地道:「我瞭解,我不會逼你,你放心吧!」
他也不想這麼快就和她圓房,妻子和妓女不同,前者必須感情為基礎,而後者只是交易,不需要投注感情。
杜子涓明顯地鬆口氣,她不著急見歐陽昊,也是和這件事有關。
「我們先後認識對方開始,慢慢地培養感情,直到你能夠接受我為止。」歐陽吳越是將手放在背後,就是怕自己會唐突到她;冒犯了自己的妻子,她看起來如此純潔、害羞,他必須等到她習慣自己以後,才能擁抱她。反正他不急,而她永遠都是他的人。
☆ ☆ ☆
有了默契以後,當天晚上他們連袂參加晚餐,差一點讓在座的眾人看得眼珠子掉下來。
謝蘿站在歐陽昀的身後,高興地發現杜子涓遐間的哀愁淡薄了,反倒是眉眼之間的喜悅令人目眩神。
另外,讓她好奇的蘇廣非終於出現,高壯的體魄,端正的五官,雖不及歐陽兄弟的俊逸,但自有一股豪氣,也是個令人欣賞的男子,難怪歐陽曉會對他一往情深。
照說她不應該出現在這裡,要不是歐陽昀的威脅,她巴不得逃開他,回房睡她的大頭覺,而不是在這裡端酒服侍他們。當然,她原本可以不做這些,因為歐陽昀是要她列席而坐,卻讓她用「於禮不合」給拒絕了,氣得他險些將她吊起來毒打。今天他的耐性被她磨得差不多了,她也害怕真惹火他,自己終將屍骨無存,急忙自願眼侍他們吃飯飲酒,反正他只想將自己牽制在他身邊,懲團她的冥頑不靈罷了。
歐陽昊看見她時,只是一愣,又望了望弟弟,卻始終沒有開口;杜子涓則微笑地對她頷首,眼中有絲不忍;蘇廣非只是奇怪地看她一眼,而歐陽曉則頻眨美目,又想笑,又不敢笑地咬著唇。
謝蘿從頭到尾,一直扮演著最佳女服務生,如果是在現代,她鐵定得最優秀服務生獎,而且小費必定下不少,她在心中歎著氣。
「廣非,曉兒對你說了沒有?」歐陽昊突然問道。
「雖然說得吞吞吐吐,拐彎抹角,也算說了。」蘇廣非揚起眉道。
「你的答案?」
「昊哥,你們……」
「我們無所謂,由你決定就行。」歐陽昊笑道。
蘇廣非轉轉頭看歐陽昀,只見他抿著嘴,淡淡地笑。
「廣非哥,拜託你答應啦!我真的不想再離開碎劍山莊,我要和哥哥、嫂嫂在一起。」
歐陽曉扯著他的衣袖,哀求地說道。
蘇廣非望著歐陽曉,眼中一閃而逝的溫柔,使得他的面容有種奇異的柔和光彩。
「如果昊哥和購哥都不反對,我也不能不答應,畢竟這是你的家。」
歐陽曉高興地拍手大笑,她總算可以留在碎劍山莊了。然而蘇廣非接下來的話,又讓她情緒低沉。
「我一等這兒的事處理完,立刻回快意堂。」
「為什麼你要回去?你也應該留在這裡才對,這裡也是你的家啊!」歐陽曉抗議地叫。
除了謝蘿,似乎沒有人知道她話中的不捨,只道她習慣了蘇廣非的陪伴,不願蘇廣非丟下她不管。
「曉兒,廣非負責鏢局的主意,他不回去,鏢局不是群龍無首?不要任性。」歐陽昀蹙起眉,輕斥妹妹。
謝蘿在他身後翻白眼,在心裡暗罵他遲鈍,連自己妹妹的心事也沒瞧出來。
歐陽曉噘著嘴道;「我才不是任性,我是──算了,不跟你們說了,要走就走,我才不希罕。」
說完,她丟下筷子,起身就跑,根本不會眾人的哪裡喚。
「這丫頭不知吃錯了什麼藥,無端發脾氣。」歐陽吳搖頭歎息。
蘇廣非一直盯著門,半晌丟下一句:「我去看看。」起身就追了出去。
謝蘿在他離開後,抿嘴偷笑,她的第六感果然沒錯,蘇廣非可不是無情流水,他們一個郎有情,一個是妹有意,只是誰也不說,淨玩躲迷藏的遊戲。
歐陽昀回看她一眼,故作冷淡地說:「你先下去吧!」
「是,小蘿告退。」謝蘿如猶大赦,急忙往外走。
「等一下。」歐陽昀的一句話又讓她立在原地。
他走近她身邊,平淡地囑咐她:「我已經吩咐何媽為你留了飯菜,一定吃,聽清楚了嗎?」
當然;她早餓翻了,什麼事都可以做,就是不能虐待自己的胃。
「聽清楚了,我一定會把飯菜吃得幹幹淨交淨。」她幾乎可以聞到菜香,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歐陽昀看到她那副饞樣,笑了出來,邊低語道:「明天,我要得到解答。」
謝蘿兩眼一瞪,她的好胃口在一瞬間消失無蹤,甚至隱隱作痛,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