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兩眼望著洞口的那簾飛瀑,輕歎口氣後幽幽地開口:「我曾經憎恨我的容貌。因為它,我遭人排擠;因為它,我背負了十六年的禍根之名;可現在我真希望能再次擁有它,我多希望如今呈現在你眼前的是一個完美的軀體,而非這年逾半百的老嫗之身。」她已盡量不掉淚,然而還是沒能忍住眼眶那顆豆大的淚珠。
她語中的辛酸以及無奈扯痛了雷奕霆的心,他一邊為她拭淚,一邊細語:「美麗的事物,人皆愛之,然除卻華麗的表象之後,見到的將是更為真實的本質。我愛你,除了美麗的容貌外,更愛的是這兒。」他的大掌停在她的胸前,深邃的黑眸盛滿深濃的情慾。
她輕撫他的臉頰,就像兩人初見時那般,「霆,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嗎?」美麗的回憶令她唇瓣含笑。「那時我還想著,這個人才是真正的禍根呢!瞧,這眼瞳、這鼻樑、這薄唇,無一不懾人心魂……」
說到這兒,她已哽咽得語不成句,「怎麼辦?你是這般的美好,我不想絆住你呀!你該擁有更好的女子,而不是伴我這老嫗度日,可我又放不開你,我好自私呀!」說著,她主動獻吻,傾瀉滿腹的激情以及酸苦,兩人的淚水交和著模糊了彼此的面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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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看不下去了。」
仙女姐姐兩眼通紅又是哭又是笑,真是難以道出此刻的心情,看來這個妹子她是注定要失去了。剪不斷、理還亂啊!
正當她要施法回復婕妍的容貌時,王母娘娘前來阻止。
「花之榮萎、雲之聚散,與汝何關?」
「娘娘!」仙女姐姐急跪於地,心想這下糟了。
「汝私下凡界已觸天規,又私定盟約犯其二,倘若汝再干預此事,那汝就在劫難逃了。」
「娘娘,徒兒知罪!可徒兒曾允仙女妹子借壽一事,還望娘娘成全。」仙女姐姐心知這劫數她是躲不過、避不開了。
「汝可知借壽一事乃為仙界中之大忌。天之有規,人之有道,生死簿上早已存名,倘若硬要逆道而行,則須損毀汝千年修行,汝可曾三思?」
仙女姐姐咬一下唇瓣,答道:「徒兒甘心受罰,只願能為妹子請命,圓她所願。」
咦?可真奇怪,她怎麼不感到害怕,反而有一絲絲歡喜?
偷瞄了一眼凡界那二人,或者,很快地她便能明白那是怎樣的感覺。
愛情嗎?她有些期待!
王母娘娘輕歎一口氣,「爾等心願,自有天機待解,然汝所犯之戒條,則須由汝親自承受,咱們師徒能否再聚,端看汝之意念,汝當慎之。」
「去吧!」
雲袖一揮,只見仙女姐姐飄落於白霧之間……
王母娘娘再探看水簾中兩人,唇瓣噙著一絲微笑,喃喃自語道:「情之一字,仙人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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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如川飛逝,雷奕霆與舒婕妍來到天台山已好些時日,兩人都已適應了山中閒逸的生活。
「婕妍,你瞧我打了兩條魚,咱們今晚有魚吃了!」興奮的聲音先傳來,而後便見雷奕霆自水簾外疾步進入。
正在打敲果實的舒婕妍抬起頭來,朝他一笑迎步上前,「真的嗎?這會兒湖面不都結冰了,你自哪打來的魚?」
她接過魚放於石案上,急急地為他披上布衫。
雷奕霆反將布衫披於她的身上,擁她至火堆旁。
「是呀!我原以為除了這道飛瀑,怕是再也找不到未凍結的湖泊,可就在我打完柴要回返的途中,發現一處幽隱之地,那兒可不輸咱們這水簾洞,明日我領你去瞧瞧。」
雷奕霆興高彩烈地說著,忽略了婕妍臉上的為難之色,她悄悄地添加柴火,不發一語。
很快地,雷奕霆發現她神情有異,關心地詢問:「怎麼了,不舒服嗎?」說著,修長的手便探向她額間。
舒婕妍偏過頭去,雷奕霆直覺她在流淚,只是不想讓他看見。
她抬起手輕拭臉頰,而後輕聲道:「我這身子,恐怕無法同你翻山越嶺。」
雷奕霆這才明白過來,他本著直覺反應將手搭在她肩上,將她扳轉過來;兩人四目相視,瞧見她眼瞳中最深的哀戚,他能感受到她所承受的痛苦,那幾乎超出他所能負荷的範圍。
「我背你去。」他輕聲說著,將她擁人懷中。
「都是我累了你。」她低低抽泣。
「噓。別胡說!」
他愛撫她略嫌乾枯的發,撫摸她不再嬌嫩的雙頰,親吻她眼睫上的水珠,並在她乾燥的唇瓣上印上他的唇。
滑溜的舌來回刻劃著她的唇型,滋潤她的乾燥,似想以觸摸的方式將他旺盛的生命力貫注入她的體內,免去她多餘的煩憂。
他的溫柔相待,每每都令舒婕妍感動不已,他讓她覺得站在他眼前的自己不是一個半百的老嫗,而是一位十六歲有如玉般模樣的姑娘,這樣的甜蜜與體貼,讓她更加的離不開他。
她閉上眼,讓淚水氾濫地滑過面頰,讓鼓動的心跳沉醉在被珍惜的感覺中,這是她的幸福,只屬於她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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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奕霆背著她來到這處終年不凍結的湖泊,她只能以奇觀名之。
湖泊的四週一片白雪皚皚,此刻狂風正狠狠地肆虐著大地,片片雪花如花絮紛飛;一路走來,四處可見的是深厚的雪地。
然這處湖泊卻如鏡清明,就連一塊薄冰也無,豈不怪哉?
正當她深感疑惑時,於湖中的倒影,她瞧見更奇異的景象。
「霆,你瞧這是?」
雷奕霆於同時也看見了湖中所反射出的景象,那是一處與眼前景色完全不符的畫面,湖中倒影是一處桃源仙境,那四季如春的景象看在此刻處於天寒地凍的兩人眼中,顯得那麼珍貴與迫切。
兩人對視一眼,一種奇異的情緒正在慢慢發酵……
霎時湖面又起變化,那是兩人所陌生的畫面,有位婦人正於難產中掙扎,痛不欲生,婦人因痛苦而扭曲的臉孑L逐漸放大、放大……瞬間舒婕妍驚嚇地跌坐在地,那是她的母親!
雷奕霆趕忙彎身扶她,她卻撥開他的手,傾仆向前盯著湖面一瞬也不瞬地——
成串的淚水滾落她的面頰,湖面持續地變化著,有如上演一出悲情的戲,而她正是戲中的主角!
沒錯,湖面將她十六年來的孤寂、辛酸完整呈現,惟獨漏缺了與奕霆的情愛。
「婕妍!」雷奕霆急急呼喚,可怕的感覺直向他襲來,他弄不清這是什麼樣的情緒,惟一可以確定的是他怕。
對!他好怕,好怕婕妍就此在他眼前消失!
及末,湖面出現王母娘娘的尊容,身後則傳來祥和的誦經聲。
兩人急急回頭,發現四周的景象又產生變化;眼前出現一處巖穴,由穴內發出萬道金色光芒,將兩人的身形完全籠罩。
兩人對視一眼,對於眼前的變化莫測有著某種程度的認知,雷奕霆渴望由婕妍的眼中找尋答案,而她則回他一個令人安心的笑容。
兩人在四目相交間許下永世相伴的誓言。
而後他的大掌覆蓋上她的,帶著堅定無比的決心進入巖穴之中。
「吾徒,為師等汝許久了。」王母娘娘含笑道。
雷奕霆認出了眼前熟悉的面容,這不正是那位道姑?
她是王母娘娘,那婕妍是……
心念一轉,他急急擋身於婕妍身前,嘶吼道:「你不能帶她走,她是我的!」
王母娘娘微微一笑,「能不能帶她走,豈是我能做主的。」
祥和的面容望向婕妍,「汝於孽世鏡中所見之畫面,記憶可還清晰?」
舒婕妍回道:「自身之痛,記憶鮮明。」
「那麼汝是否已經頓悟,願隨為師回天庭?」
「不!」雷奕霆緊緊摟抱著婕妍,生怕她就此離他而去。
在他深切的凝望下,舒婕妍含笑道:「世間眾多苦痛,遠不及人間之愛,仙界歡樂逍遙,亦不及男女至情。請娘娘體諒,徒兒不願回天庭。」
她的一番話讓雷奕霆緊繃的神經瞬間鬆懈下來,他激動地緊擁住她,再沒有比此刻更令人感到幸福以及滿足。
他忘情地擁吻她,而她緊閉上眼,陶醉在他的溫柔中……
王母娘娘不再勸化,雲袖一揮準備離去,臨別再送一語:「山果能養命,寒泉能治根。受得凜冽苦,冬去花又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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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丈飛瀑如萬馬奔騰般俯衝而下,其勢之壯觀堪與數萬大軍相比擬,以這般的洶湧水勢,連魚兒都無法於此處生存,況此水性奇寒無比,又正值嚴冬之際,其凜冽之程度非凡人所能想像。
然而現下飛瀑下正端坐著一對男女,他們緊緊依偎相擁,任刺骨冰寒的凜冽水泉鞭打其身……
兩人全身不停地打著哆嗦,唇色也因冰寒而泛紫,雷奕霆護著舒婕妍的心脈,生怕她受不住這凍寒襲身。
「婕妍,你可受得住?」雷奕霆試著將體內僅存的熱氣灌人她口中,希望能藉此讓她再多撐一會兒。
她推拒著他,拒絕接受他的熱氣,「我不要緊,我還撐得住。你忘了嗎?我有一身仙骨,這點冰寒算不了什麼。倒是你,還是趕緊上岸,不須陪著我受罪。」她安慰著他,心知這等凍寒她是撐不了多久了。
「傻丫頭,你哪是什麼仙骨,你是我的妻,是凡人的妻,你不記得了嗎?」一陣陣的抽搐顯示著兩人體能都已耗盡。
她努力地扯出一絲笑容。「咱們打一見面,你就說我是你的妻,可時至今日咱們仍未拜堂成親,你卻已受盡各種苦難,看來你這口中的妻子,確是禍根啊!」眼皮愈來愈重,她真是快不行了。
說話、說話、開口說話,他絕不能讓她睡著,「那麼你對我這位相公,可有什麼埋怨?棄天界而就凡間,你可有絲毫悔意?」
「霆,我愛你,生生世世願與你相隨,絕無半絲後悔。可我現在好睏,好想休息會兒……」她的身子逐漸癱軟,眼皮重得難以支撐。
「不能睡,婕妍你千萬不能睡!」雷奕霆飛快地擁她離開寒泉,再也顧不得什麼解毒之事。
但還是晚了一步,她的臉龐因凍寒而發紫,四肢因冰冷而僵硬;他瘋狂地吻吮著她,似想將他的生命力傳送到她體內。
「捷妍你說話,開口說話!」他拚命地喚她,搖晃她。
回應他的依舊是一片死寂,時間一刻一刻地過去,希望愈來愈渺茫……她死了!
他呆呆地望著她好一會兒,不相信這會是事實,王母娘娘騙了他們,她還是奪走了她!
「不——」
一聲淒厲的哀號劃過天際,把這悲慟的抗議傳送到天之涯、地之角,觸動了天地間萬物之神。
「你騙我!你答應不帶走她,你答應將她留給我,你是大騙子……」
須臾,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她,緊緊地將她攬在懷中。時間彷彿停止了,天際又開始飄雪,白皚皚的天地似在為他倆的愛情哀悼。
雷奕霆閉上眼,臉頰上悄然地落下淚來,他想起了初見她的場景,想起了第一次吻她的甜蜜,想起了她輕撫他臉頰的柔荑……即便是現在,他都能感受到那份真實,那種輕柔撫觸皮膚的感覺;那種悸動,那種醉人魂魄的滋味。這似乎是真的,真實得教人心跳加劇。
雷奕霆心想,他一定是瘋了!可當他低下頭時,卻瞧見一張絕美笑靨對著他笑,秋水似的眼眸眨啊眨的,那雙柔荑不正在他的臉頰上輕撫嗎?
他激動得不能言語,只能緊緊地握住她的柔荑,狠狠地親啄著她,任其淚水成串成串地滑落。
王母娘娘沒有騙他,她果真讓婕妍回到他的身邊,且恢復了她絕美容顏,他感激地不斷喃語著:「謝謝,謝謝!」
「謝什麼?」舒婕妍盯著淚流滿頰的他問。
「謝她將你還給了我!」望向天際,他充滿感激地道。
她也同他望向遙不可及之境,「也謝她讓我遇見了你。」她倚向他的懷中,那是她一輩子的倚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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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現在最熱門的話題,莫過於雷府今日的喜宴了。
據說雷少夫人乃仙子下凡,其姿色已非凡文俗字所能形容,而雷少爺及雷少夫人的戀情更是驚天地泣鬼神,尤其以雷少爺自王母娘娘手中喚回雷少夫人這一段奇緣,更是令人津津樂道。
他們的戀情經幾番歌頌及神化後,已然成為汴京城人人爭相傳頌的一段佳話。而雷府廣開筵席,更滿足了城裡眾人一窺究竟的好奇心理。
瞧,今兒雷府各院落均擠滿人潮,為的不就是想一睹仙人風姿。可他們千盼萬盼,卻始終盼不到佳人露面,那這對佳人如今又在何處?
嘿嘿,當然是喜房噦!
雷奕霆好不容易擺脫那些繁文縟節,躲開了眾多賓客不絕於耳的祝賀聲,悄悄地跑到新房來了……
「霆,時刻還早,這麼早進房會被取笑的,你還是快些出去吧!」舒婕妍羞赧地躲開他的親近。
「由他們去吧!」他勾起唇,帶著一抹壞壞的笑。「我等待得夠久了,已經沒有耐心再繼續等待。」
他撫摸她如緞般柔軟、如絲般平滑、如雪花般完美無瑕的肌膚,他多思念這般的觸感,多懷念擁抱著她的真實感覺。
自他倆回京後,就被眾人包圍著,再也沒有單獨相處的時間。一連串的婚禮事宜,一大堆的繁文縟節,一群好奇者的緊迫不捨,迫使兩人連片刻相聚的時間也無,真可謂是苦刑啊!
「霆!」
心幾乎要躍出胸口,她清楚地明白他話中涵義,也清楚地看見他深邃的眼瞳此刻正閃著熾烈的慾火。
「噓,說什麼我也不出去。」
他溫柔愛眷地輕撫她的芙蓉頰,感受她輕微的悸動,順著臉頰撫上她柔細的發,拿下鳳冠解放她如雲的髮絲。
「婕妍,你好美。」他輕歎口氣,忍不住地讚揚她。
她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似瀑布般流瀉而下;又長又濃的睫毛彎彎地覆蓋在含羞的眼眸上,與雪白的肌膚恰成對比;嬌艷欲滴的芳澤微微地開啟,似有訴不盡的濃情蜜意,她真是美得無與倫比。
他輕柔地褪去她的霞帔,她則嬌羞地低下頭去,任他將她身上的衣物一件件緩緩褪去。她不是首次在他眼前展露身子,在天台山上他們已有許許多多的相處時刻,只是那時她是老化的身子,自不比現今的高漲情慾。
舒婕妍閉上眼,承受那一波波無法形容的心顫,心跳如雷般響徹雲霄。
新房內漾著滿室春情,旖旎的燭火照著兩顆相互激盪的心。
她的心溢著滿足,圓滿幸福的感覺直達喉間,使得她無法舒懷,至少無法用言語表達,只能用滿臉的喜悅及幸福的淚水表明她的心跡。
「我弄疼你了?」他歉疚地瞧著她,吻去她的淚珠。
她急急地搖頭,好半晌,她終於把聲音擠出發緊的喉嚨輕聲說道:「霆,我愛你。」
他將她摟進懷中,逐一吻去垂掛在她臉頰和眼睫上的淚珠,「我也愛你,我的婕妍。」他滿足而沙啞地陳訴。
而另一方面,雷云云正領著好奇的賓客直闖新房而來。
瞧她一面跑著,一面還大言不慚地誇口:「想瞧美麗的少夫人,跟著我雷云云準沒錯,往這走,往這走,快……啊!」
「往哪走啊?」雷老夫人擋在新房的長廊外,板著臉對著一臉不知所措的云云問。
雷云云見勢,話鋒一轉,手指著另一方向。「往那走、往那走,筵席快開始了,再不去就可惜了!」說著,快步往手指方向溜去。
賓客們不明所以,愣了下後直追,「云云小姐,你等會兒。你說美麗的少夫人在哪裡呀?」
雷老夫人笑看著云云跑得飛快的背影,再望一眼燭光搖曳的新房,嘴角含笑道:「我就守在這,看誰敢壞了我抱曾孫的美夢。」
小翠笑著為雷老夫人披上裘衣,「老夫人,天冷了。這兒我守著就好,您回去休息吧!也該讓小翠為少夫人盡點心力。」
雷老夫人呵呵笑道:「咱們就一起為他們守著吧!站在這兒,我心可暖得很哩!」
小翠再瞧新房一眼,突然間覺得今年的寒冬真是暖和得很。
「是啊!小翠也這麼覺得。」
一本書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