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已經有人早就擺好了啊!家璐看看手錶,才五點而已哪!這人手腳真快。印象中,擺地攤的不是都滿晚才出來的嗎?還是她的認知有點問題?她四處望望,咦,還真有不少人都已經擺好了,看來,她明天得早一點才行。
看準了一個空位,她看到旁邊是個頭帶鴨舌帽的男於,正在整理他所擺出來的衣服、皮夾。
就在他旁邊好了。家璐看準了就放下大布色,也開始就地攏放她去批來的可愛小飾品,有耳環、小零錢袋、可愛的布偶、特殊造型的拖鞋、戒指等等。
現在的她,只能批著本地的貨品,但她一直希望,有一天能夠出國帶貨,開家屬於自己的精品店。
當然,這一切得靠擺地攤賺了錢才可能做到。
就在她忙得不亦樂乎時,旁邊傳來一聲低喚:
「楚家璐嗎?」
「嗯!」她頭也不抬的忙碌著,隨口應道。
咦?怎會有男生叫她?她停下整理東西的手,側抬起頭,便看見一張她雖未遺忘,卻也從未想過會再相遇的人。
「是你!」他是那個……「月亮!呢,展岳梁?」
她有點狐疑。
「忘了我啦?」他有些失望。
「沒有忘。」她笑了笑,「只是很訝異會看到你。」
「我也是。」他怎麼也沒想到,一直渴望再見的人兒,竟就在他身邊。
「你來擺地攤?」她看了看他擺出來的衣服,品味特殊,一點也不像地攤貨,讓她對他的評價多了幾分。
「你不也是。」他和煦的笑了笑,「我以前沒看過你。」
「第一天開工。」家璐看著第一位上門的客人,甜笑道:「你好,請隨便看看。」
岳梁見她開始「工作」,便不再多言。
看著她始終掛著笑容,有耐心的跟客人介紹她的商品,他的心瞬間飛揚起來。不知怎地,自從那日一別後,他的心裡便不時出現她單純可愛的笑臉,總讓他失神許久。
曾經,他想枯候在她家門口,等待著她可能的出門。但轉念一想他已不是十七、八歲的年輕小毛頭,如此追求女孩的手法,不適合他的年齡。誰知,上天安排他們再度相遇,是緣分嗎:他看著她想著。
「老闆,這件衣服怎麼賣?」一名女客人的聲音喚回他的注意力。
「小姐,這副耳環你戴起來很好看喔!」想不到開工第一天,生意便這麼好,家璐興奮不已,更賣力的推銷著。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你的皮膚白皙,帶這種小巧又素雅的耳環,更能顯出你的高雅品味。」她很誠心的說著,再配合上她誠摯的甜笑,幾乎每一個客人都買了兩副以上。
「家璐,快!」突然有人扯她的衣服。
「怎麼了?」家璐的笑容還掛在臉上,轉首看著右側的展岳梁。
「警察來了!快走,大家都收得差不多了!」岳梁七手八腳地捆起他的「包裹」。
「啊?」家璐沒想到真的碰上了警察,一時反應不過來。
早在擺地攤前,她就已設想過,如果遇上警察,她一定要跑得很快,讓警察抓不到,但是,一旦事擺在眼前,她又有著瞬間的愕然。
「快啊!」岳梁已經收好自己的「家當」,並開始動手替家璐收拾。
「小姐,不好意思,我……」家璐還想跟客戶們道歉。
「沒時間了!」岳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替有點無法進入狀況的家璐收好「布包」,並將布包拽在身上。
「我……」家璐看向右邊,警察的影子已映入眼簾。她驚呼一聲:「警察!察來了!」
岳梁差點氣結,沒想到她反應那麼遲鈍。他往前屬了兩步,發現家璐還站在原地,隨即大喝一聲:
「還不快跟我跑!」
「啊!」家璐倏地回神,看著岳梁背著兩個大布包,正往前跑。「我的東西……」腦袋裡一陣兵荒馬亂後,家璐終於跟著跑。
識途老馬的岳梁,轉瞬間便竄進小巷於裡,把警察撇在後頭。
「你……我……」天啊!家璐喘得快休克。她、她的腿,好酸哪!「別……別跑了……」
岳梁聞言腳步一停,回頭關懷地問道:「你還好吧?」
「不好……很不好……」她好累,喘息聲像一條垂死的豬。
岳梁看她如此虛弱,趕忙放下手中的「家當」,替家璐拍背順氣。
「你這種『三寶』身體,怎麼跟人家擺地攤!」他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氣息平穩些後,家璐柳眉倒豎,問道:「你以為警察會為了抓我們而追多遠?你沒事跑這麼快幹什麼?
累死我了!」她的腿已開始抖了起來。
「這樣比較保險。」看著她怒目而視的嬌嗅模樣,他哭笑不得。
「是嗎?」她不信。
「被開一張罰單是很划不來的,當然要努力跑。」
「你被開過?」
「當然沒有。」
「我想也是,你跑得比羚羊還快。」
「你沒事吧?能走路吧?」不知是不是他眼花,他竟覺得她兩腿微微在發抖。是錯覺嗎?她身體這麼不濟,如何撐下去?
「當然可以。」她不想讓他看輕,是以抬頭挺胸,大跨步的走路給他看。
不走沒事,一走之下……她的腿還有些發軟,一用力,她腳步一亂,「啊——」她以極不自然的姿勢栽進岳梁的懷裡。
痛……好痛!
「家璐!」情急之下,岳梁喊出她的名,並攔腰抱住眼看著要親吻地面的家璐。
在岳梁懷裡的家璐,用手緊抓著岳梁的手臂,一言不發,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你沒事吧?」岳梁擔心的低頭問道。
家璐抬起頭來,努力的綻出一朵微笑,「我……
投事。」還活著,所以沒事。
「沒騙我?」看著她嘴角顫抖的微笑及額上滲出細汗,他十分懷疑。
「喂,我沒事的,沒事的。」家璐試著笑得自然點,卻仍疼痛的感覺逼出了眼淚,終於囁著:「只是。……真的很痛……」她一動也不敢動,深怕一動,腳上的疼痛又會撕扯她的痛覺神經。
岳梁的心倏地一緊,二話不說的抱起她。她肯定扭到腳了。
「喂,東西,那個……」頰上垂著淚痕的家璐,猶指著地上的布包,那可是她要賺錢的家當啊!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擔心那個?」唉,他永遠猜不透她的心思。
「可是……」
「先去看醫生再說。」他抱著她,盡量加快速度往路邊走去。
「不行!東西會丟的。」在某方面有著奇怪執著的家璐,好似忘了自己的腳痛,執意要拿回布包。
「你……」岳梁看著臉上掛著淚痕,卻又用著一雙堅定的眼神抗議的家璐。
「那是我的……」家當兩字還沒說出口,岳梁已經挫敗地將她原地放下。
「唉!真拿你沒辦法。我去拿,你乖乖坐好,別亂動。」轉身前,他再回頭說一句:「要是你亂動,說不定一輩子不能走路!」他不說重話,家璐勢必不會放在心上。
家璐聞言,嚇了一跳,收回原本有些蠢動的腳,卻又不服氣的說:「現在好像比較不痛了,應該沒事……」她逞強地腳一動,不禁又低呼一聲。
「不是叫你不要動了嗎?」岳梁不高興的背著兩個布包走回來。
「我……我以為比較不痛了嘛!誰知道……」那種椎心的痛,直逼得她又要掉下淚來,但她又不願在他面前掉淚成了習慣,硬是鼻子一吸,沒讓淚水掉下,卻紅了眼眶。
「唉!真拿你沒轍。」
家璐扯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輕聲道:「對不起!」
「唉!」一聲無奈的歎息,在東區的某條小巷弄中淡淡的迴響。
「哇!嗚!嗚!嗚……」慘烈的哭聲,不顧眾人側目的響起。
「別哭了啦!」岳梁手足無措的在一旁哄著,卻絲毫無效。啼哭的俏人兒,依舊哭得唏哩嘩啦的。
「嗚……」家璐掩面大哭著。
「唉!你的腳還會痛嗎?」岳梁在不明白她為什麼哭。
家璐搖搖頭,依然不停止哭泣。
岳梁投降了!當初,她雖然痛得垂淚,卻仍會擠出一絲微笑裝作堅強,而今,醫生將她的腳「啪!」地一扭,嘿,沒事了,她反而放聲大哭!直教岳梁納悶。
「你別哭了了!既然不痛了,就應該要笑嘛!」岳梁索性攬住她的肩,溫言道:「剛才你不是還會笑嗎?
你笑起來多可愛啊!怎麼現在腳不痛了,卻反而哭呢?
你啊!哭起來不好看的。」
「嗚哇!」家璐哭得更大聲了,就連初生嬰兒的哭聲都沒她宏亮。
慘了!岳梁知道自己哄錯話了。他輕輕拍撫著她的頭,讓她靠向他懷裡,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滿足感,繼續道:「你停一停嘛:哭久了不會累嗎?」
家璐終於點點頭,哽咽著道:「好累喔……,」有止住哭泣的前兆。
「那別哭了嘛!你說到底是怎麼了嘛!」他覺得此刻溫柔的自己,一點都不像自己;感覺雖然不習慣,卻很快樂。
原來,疼愛著自己喜歡的女孩,會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滿足感。就好似自己有能力保護她一樣,讓他覺得心裡踏實了起來。
「我……」腫著紅眼,家璐抬起頭來,委屈的說道:「那個……那個醫生力氣好大,好痛……嗚……」她扭到時都沒那麼痛,嗚!一想到,她就想哭。
「呢……」搞了半天,她是為了這個哭?
「如果知道有這麼痛,我就不來看醫生了。」她說得一副他騙了她的樣子。
「如果你不咬牙忍痛那一下,就可能會殘廢一輩子哪!你不覺得那一下痛得很值得嗎?」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和小孩子說話。但看著她滿臉鼻涕眼淚的淒楚模樣,他又覺得有一種窩心的感覺在心深處流竄。
「可是,真的很痛哪!而且那『啪!』地一聲,你知道嗎?那一剎那,好像腳要斷了似的。」她紅著雙眼和小鼻頭,努力的表示出她的委屈。
「喂,可是,你這種哭法,真的很嚇人。」一想起她那種模樣,他忍不住笑了,那是一種放鬆後的微笑。
看到岳梁笑了,她也想笑,想到自己剛才放聲大哭的醜樣,她開始有了笑的心情。悄地看了看四周,果然,大家都在看她,她紅了臉,囁嚅著道:「我……我剛才……真的……真的……」
「很大聲」三個字還未出口,岳梁已經斬釘截鐵的點頭道:「真的!」
「那……好丟臉喔!」她終於意識到了。
「來不及了。」他看著她遲鈍的反應,忍不住笑得更開懷,手也不自覺地把她視為所有物似地攬得更緊。
「你為什麼不叫我不要哭?」她開始質問他。
「我有啊!是你自己哭個不停,完全不把我的話當話。」他愛憐的摟緊她。
「是這樣嗎?」她側過頭,好像是這樣,她不敢見人了。
咦?她臉上靠著的是什麼?
定睛一看,格子襯衫、胸膛——展岳梁先生的胸膛!
一陣熱氣倏地衝上頭頂,她彈跳起來,「我!」
岳梁被她劇烈的反應嚇了一跳,「你怎麼了?」
「我……你……」她抓緊衣角,笑得緬腆地道:
「沒……沒什麼!」
岳梁瞭解她的意思,心裡有些失望,仍笑著說:
「那有什麼關係,你像個小孩子似的,哥哥借胸膛給你靠一下,無所謂的。」
哥哥?家璐愣了一下,說不上自心底深處冒出的那種感覺是什麼。
「謝謝你!」她突然客套起來。
「傻瓜!」他站起身,輕拍她的頭,笑了起來。
家璐看著他的笑容,也跟著笑了。不知怎地,她覺得好溫暖,像陽光直接照射在她身上似的,有一種幸福的感覺自腳底升起,直竄進她的心房讓她捨不得移開視線。
「走吧!」岳梁提起地上的布包,邁步走出醫院大門,發現家璐沒有跟上來,回頭笑著道:「還杵在那裡幹嘛?走啊!」「喔!」家璐甜笑著應了一聲,小跑步的跑到他身側,快樂的並肩走著。
從這時起,兩人心裡都有了一種不同的感覺,淡淡的、輕輕的溫柔的,繚繞在心田……
東區,人潮擁擠。
「小姐,隨便看看嗎!」擺地攤的第三天,家璐更見熟練了,除了眼看四面外,更是耳聽八方,隨時準備包起行囊跑路。
「家璐。」有人在旁喚道。
「幹嘛?」家璐頭也不抬地隨口應道。
看到家璐專心的在「工作」,岳梁放棄打擾她的意圖。
十分鐘過後,人潮散去,家璐好不容易可以鬆口氣,摸摸口袋,嗯,鼓起來了,她好滿足、好高興。
回去後,可以告訴婆婆說她今天又是大豐收呢!
正在自我陶醉時,突然想起岳梁這個人。倏地側頭看向岳梁,發現他正一瞬也不瞬地望著自己,一抹羞澀的微笑竄上兩頰,「你、你剛才有叫我嗎?」
「喂,你終於想起來啦?」不錯了!她還記得他曾叫過她。
「你叫我幹嘛?」
「想問你待會收工要不要去吃宵夜。」他看到又有客人擠到家瑤的面前,心裡有了不祥的預感。
「喂,這一副七十元就好了。很便宜了,你去別的攤位比較一下,就知道我的價錢很公道喔!」家璐認真的向客人介紹著。
「唉!」岳梁看著家璐忙碌的模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她究竟何時才能好好的聽他把話說完呢?看著她那麼認真,他不禁開始懷疑,她養家活口的擔子是否極重。
也罷!一切還是等收工再說吧!一收回心思,才發現他面前也圍了不少客人在詢問價格哩!
誰說擺地攤很輕鬆快活?自己來擺擺就知道了!
「哇!」家璐看著眼前的「東西」,忍不住一聲低呼。
看到家璐的驚愕,岳梁有些後悔了,他的小破機車實在不該見人的。平常,他都是騎著小破腳踏車的,唯有來擺地攤時,為了運貨的方便性,他才會騎他這輛小破機車。
「你的車好性格啊!」家璐笑了起來。
「騎了四年多了。」岳梁尷尬的笑了笑,知道她並沒有嘲笑的意思,才稍微釋懷。看多了拜金女,他深怕家璐也是如此。
「你很念舊嘛!」家朗摸摸歷經風霜的椅墊,輕輕拍了拍。
「沒錢買新車。」岳梁很誠實的說著,很高興沒看到她眼中的輕蔑。
「要載我去哪裡吃宵夜?」收工後,她才有機會回答他她也想去吃宵夜,當然,她已經事先打電話跟婆婆報備過了。
「士林夜市?」岳梁發動機車,當然是用腳踩的,四年的舊車,是「比較難」自動發動的。
「好啊!」家璐坐上車,心底莫名其妙的雀躍著。
「坐穩了嗎?」他細心的回頭察看。
「嗯。」家璐微笑著點點頭。
岳梁搖搖頭,拉起家璐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這樣才安全。」
家璐感覺自己的臉好像有些發燙,這是她第一次把手放在「異性」的身上,當然啦!摸摸小「公狗」是不算的。以往,她也坐過男同學的機車,但都是保持安全距離地緊拉著後面的保險桿,而今,展岳梁竟然將她的手放在他的腰上!
她該不該收回來?若收回來,會不會把氣氛弄得很攫尬?如果不收回來,他會不會覺得她很隨便?如果胡思亂想了好一會兒後,她才又想到,就算要把手收回來——當初沒有馬上收回來,等到現在才收回來,是不是又顯得很奇怪?
啊!這個問題把家璐考到了。他就這樣悶不吭聲,在反反覆覆的矛盾思考中,繼續把手放在岳梁的腰上。
騎著車的岳梁,淺淺地笑了。
吃完宵夜,兩人順道來到陽明山上,看夜景。
「為什麼想來擺地攤?」岳梁好奇地問。
「想體驗不同的人生。」家璐的理由很單純。
「體驗人生有很多種方法。」
「我知道。」家璐兩手托腮,眼神有點夢幻。
「但我一直很嚮往擺地攤的那種感覺,很自由,很隨性,好像一點負擔都沒有,不必看人的臉色做事。」
「你錯了!」岳梁搖搖頭,「是不必看上司的臉色.但仍要看顧客的臉色,基本上,兩者差異並不大。」
「差異可大了!」家璐有她自己的想法。「如果是老闆,他的臉色我必須小心注意,不能惹惱他,因為我可能會因此而丟了飯碗;但若是顧客,我就不必那委曲求全了,大不了,我的東西不賣他!」
「那你東西要賣誰啊!」
「總不可能得罪每個顧客吧?」家璐自認沒有那麼難相處。
「你有沒有想過,地攤不可能擺一輩子的。」岳梁身為男人,對「事業」的想法,自然與女人不同。
「我的夢想是,擺地攤賺點錢以後,就可以開一家小精品店,嫌了更多錢後,再開連鎖店,然後,錢愈賺愈多,就自創一個品牌,讓大家都來買我的衣服與東西。」家璐的眼睛好似星星般閃爍著光彩。
看著談起夢想而眼睛發亮的家璐,岳梁的心,不禁漏跳了一拍。
「你很有理想嘛!」他笑了。
「你呢?為什麼來擺地攤?」這一直是她心裡的疑問。她並非認為男孩子擺地攤不好,只是不明白以他的條件,為何捨棄大好的工作機會,而來擺地攤?
「不想過太複雜的生活。」他有他的苦衷。
「複雜的生活?」以家璐的單純心思,很難想像什麼是複雜的生活。
「喂。」岳梁溫柔地看著她寫滿問號的眼神,「我討厭在商場上卑躬屈膝,和人虛與委蛇,太複雜了!」
「可是,男人不都夢想那樣的生活嗎?穿著西裝,打著領帶,手提公事包,坐在豪華大轎車裡,然後,嫌很多很多的錢。」
「那是別人,不是我。」岳梁的表情讓家璐感到陌生。
「我覺得我不太瞭解你了。」她本來一直以為他像個親切的鄰家大哥哥,讓她很有安全感,孰料,今夜的他,讓她有種莫測高深的感覺。
「我和你一樣,想過隨性一點的生活。」他看著她,笑得飄忽。
「可是,社會給予男人的壓力比較大,不是嗎?你的家人……」
「我沒有家人。」倏地,岳梁的臉色變得陰霾。
家璐聞言一驚,「你也是孤兒?」
岳梁看向遠方的燈火,緩緩搖搖頭,低沉地說道:「沒有家人的定義,並不一定等於孤兒。對我來說,家人之間若缺乏了愛與關心,根本不算是家。」
「喔!」家璐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又搖搖頭,然後輕聲問道:「你的意思是……你的家人不愛你、不關心你嗎?」她覺得他好可憐。
「可以這樣說吧?!」
「那……」看著一向給她溫暖笑容的岳梁也有沉悶的一面,她不禁脫口說道:「那我當你的家人好了!」
岳梁一愕,轉過頭盯著她,「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看著他彷彿閃耀著火花的雙眸,家璐的心頭一陣狂跳,「知……知道啊!我可以當你的妹妹嘛!」夜色應可以遮蓋住她嫣紅的雙頰吧?
岳梁有些失望,但仍笑了笑,輕輕抬起手,在她糠上的髮梢上輕撫著,「你喔!」
「我……我怎樣?」她覺得氣氛變得迷離起來,有點心慌。
「你喜歡那樣的男人嗎?」他不想讓曖昧的氣氛持續下去,深怕自己會把持不住,是以將話題扯回。
「啊?」這又是哪個話題,家璐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是問你,喜歡那種穿著西裝,提個公事包上班的男人嗎?」
家璐微偏著頭,傻笑道:「我不知道耶!」還好,令人迷失的氣氛消散了。
「不知道?」他被她的表情逗笑了。
「對啊!基本上,那些都是外在條件啊!而喜不喜歡一個人,應該是看內在吧?所以,光就上述的條件來看,太單薄了。所以,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喜歡那樣的男人。」看似天真的家璐,仍有她自己的一套邏輯思想。
「你家裡高要你養家嗎?」他想起她的努力賺錢,除了現實夢想外,是否還有家庭的壓力?
「不用。可是,我希望有一天能夠自己賺錢養活婆婆。」想起疼愛她的婆婆,家璐有些心酸。
「婆婆?」
「我是個孤兒。」從未因為自己是孤兒而活得不快樂的家璐,竟在此刻感到脆弱與孤獨。是因為在岳梁面前的關係嗎?
岳梁驚訝家璐的身世,也發現自己不該問得太多,他握住她的手,「不想說就不要說了。」
家璐搖搖頭,「不,我要說。」這是她第一次想說,即使是她的好朋友範文靜和余昭蓉,她也從未和她們說得太多,是從未想過要說,也是從不認為有說的必要。
然而,在月明星稀的今夜,她竟然有了想說的衝動。
「小時候,我爸和我媽很疼我哩!」家璐抬頭看著遠方的台北,每一個燈火似乎都代表一個家庭。
是否有一天,會有一個燈火專屬於她?
岳梁無言的看著她。
「他們把我當成小公主一樣疼,直到有一天,飛機掉下來,他們就離開我了。從那時起,我被送進孤兒院裡,直到被婆婆領養。」家璐的眼神難得的蒙上一層輕愁。「你知道嗎?我覺得自己其實很幸福,雖然我沒有了爸爸媽媽,但老天又給了我一個婆婆;婆婆很疼我,幾乎比爸爸媽媽還要疼我。」
「婆婆沒有女兒,她常說她有的是錢,卻沒有可以送禮物的人。於是,她領養了我,我就成了她寵愛的對象。你說,我是不是很幸運?所以我從來都不會埋怨上天什麼。」
岳梁終於明白她為何能單純、快樂的活著。
「現在,我長大了,婆婆也老了,雖然生活不成問題,我卻一直希望有一天能自己賺錢給婆婆花,能用自己賺的錢買禮物送婆婆。你知道嗎?我從小到大,婆婆都不讓我打工,她總是要我好好唸書就好了。本來,她不答應我來擺地攤的,她說怕我太辛苦。」家璐綻出一抹甜笑後,繼續說道:「可是,我一直很嚮往擺地攤的感覺,可能是從小過著太好命的生活,使我格外想體驗另一種人生。很傻氣吧?」她笑了起來。
岳梁微笑道:「人各有志,無所謂好或不好。」
「嗯,可是有很多人不這麼想,我大學的同學們都認為我瘋了,竟然放棄可以進入大公司工作的大好機會,反而來從事這種不怎麼樣的行業。」家璐聳聳肩,臉上表情不以為然。
「我也是做這種不怎麼樣工作的人。」岳梁望向天際最閃亮的一顆星。
「呃……」家璐只能傻笑。
「有很多事情,想太多了反而麻煩。」他若有所思的說道。
「喔!」雖然不甚瞭解他內心深處的思想,但她仍是點了點頭。
看著岳梁心事重重的表情,家璐好想讓他快樂一點,但又不知該如何做,只能愣愣的看著他的側臉,覺得心有些隱隱抽痛。她突然希望,和這個男人可以不只是朋友。
因為,如果只是朋友,她就不能光明正大、理直氣壯的把他擁進懷裡了。以往想賴在他懷裡的感覺,在今夜轉化成想將他擁進自己的懷裡,是因為難得敏感的察覺到,他其實也背負著一些不為人知的心事嗎?
家璐並不太懂自己真正的心情,只知道,她就是想擁他人懷。
「怎麼了?」岳梁轉過頭來,看到她表情怪異的臉。
「啊?」驀然對上他的眼眸,她紅了臉,趕忙搖頭道:「沒事!沒事!」
「沒事?那你幹嘛臉紅?」他笑著用手指輕滑一下她的臉頰。
「啊!」家璐窘得臉更紅了,「你……男女授受不親!」
岳梁不明白她怎地突然臉紅,直覺地笑道:「你臉紅起來好可愛,像蘋果。」
「我……我要回家了。」不知該如何應對的家璐,跑向機車,落荒而逃。她實在不知該如何在那種氣氛下與他坦然面對。
看著家璐的模樣,岳梁的心房起了很大的漣漪。
她那種小女人的羞態,可是因為感情開竅,喜歡上他的關係?岳梁緩緩的走向機車,含笑看著眼前毫無心機的女孩,他不想太急躁地嚇壞她,他要慢慢的,讓她永遠離不開他,要她也像他在乎她一樣的在乎他。
楚家璐,是展岳梁二十七年來的生命中,第一個想擁有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