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同齡的朋友那般每天打卡上下班,她的空閒時間多得令人羨慕又嫉妒。
不是失業,而是她有一個既疼她又很會賺錢的老爸,所以她的生活過得愜意悠閒。
父親是個生意興隆的牙醫師,母親則是道地的醫師娘,身為獨生女的她,從小在物質生活不虞匱乏的家庭中長大。一方面是沒有經濟壓力,另一方面則是父母開明的觀念,讓她凡事但求必喜而隨性。
這樣的一個爽朗性格,讓蕭婕贏得了許多真摯的友誼;但同時也因為這樣的性格而招來不少因羨生妒的抹黑。不過,與生俱來的豁達讓她對所有攻訐淡然處之。
畢業的那一年,她和同窗五年的同學合夥開了一間小茶坊,她出七成的資金,但不參與店裡的雜務和營運,只是每個月翻看帳目等著領她應得的利潤。
當然,店裡真忙不過來的時候,她還是會去幫忙,但,她能做的其實很有限;總歸一句,就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而她的合夥人 林 甄,和她五年相處下來,自然有這份認知,所以除非真到逼不得已的地步,否則不會輕易讓蕭婕到店裡幫忙。
並不是蕭婕能力差或是怎麼著,而是她慢條斯理的溫文氣質,和精明能幹的林 甄是兩極的差距;兩人為了避免因工作上的意見而產生嫌隙,因此約定由後者負責經營。
相當有生意頭腦的林 甄,由於苦於資金不足,才會和完全外行的蕭婕商量合夥經營。她知道蕭婕會願意出資多半是衝著她的面子。原本對她的慷慨解囊也有些過意不去,但後來生意逐漸上軌道之後,兩人間有了共通的默契,她心裡也就釋懷多了。偶爾,蕭婕會到店裡晃晃打發時間,至於經營管理方面一概不過問,全然信任林 甄。
「 甄,我又來煩你了,」蕭婕的顧盼之間,有一股不染塵的清新。
「你來了也好,隨便坐坐,順便幫我招待一些『望悔止渴』的客人。」林 甄打趣。
「你什麼時候成了變相老鴇?」蕭婕笑著回應。
「現在流行這一套嘛。」營業手法見仁見智,只要能賺進豐厚的利潤,林 甄倒也不甚在意。
「是啊,生意真的不錯,看你眉開眼笑的樣子就知道了。」蕭婕帶笑環視了下四周。
「你也有份的。」林 甄笑言。
「你居功最大。」蕭婕並不計較錢的多寡,生活向來盈裕慣了,這間茶坊的收入,對她來說並不是那麼重要。
「不敢當。」林 甄燦笑如花。「對了,最近有幾個熟客老是向我打探你的事……我能說多少?」
「都別說。」毫不猶豫的。
「這麼絕對?」雖是預料中的反應,但還是令她搖頭。
「那些人我看過……都是一些我沒感覺的人。」看到好友探詢的目光,她進一步解釋。
「你所謂的『感覺』,標準是什麼?」乾脆打破砂鍋問到底。
「情人或朋友的感覺。」精簡的答案。
「喔。」林 甄有點懂了,只是沒想到蕭婕的作風仍一如當初的寧缺勿濫。
「不給人家機會認識你這個人,怎麼知道對方適不適台當朋友?」
「你知道我是憑感覺在生活的。我相信我的直覺。」很任性、也很自我的說法。
「你總是這麼固執……這樣下去,你很難嫁得出去!」林 甄開始危言聳聽。
「我知道。可是沒辦法,牛脾氣嘛!」蕭婕顯然也頗認同。
「唉,你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又不是天底下的男人都像你老爸那麼花心。」
「我知道。但,沒感覺就是沒感覺。」
「愛上你的人還真是倒楣……你知道嗎?以前那些喜歡你的人對你那麼好,你不直接拒絕,卻給人那種莫名其妙的回應,我常常覺得你很沒心肝。」
「直接拒絕多奇怪,我以為我的臉色已經說明了一切。」她一副我就是這樣的表情。
「那是你以為,可是有的人會因為你曖昧下明的態度再接再厲 」
「他們不放棄,不是我的錯,對沒感覺的人,連手不小心碰到都會讓我全身起雞皮疙瘩。」
「你這種說法對他們來說很 狠心!」真是極端的性格,她想。
「可是這卻是事實……現實總是殘忍的。」蕭婕哈哈大笑。
「認識你快六年了,到現在,我還是覺得你的性格很奇怪。」但不可否認的,正因為蕭婕這樣的性格,她才會和她深交。
「就當這是我與眾不同的地方吧。」蕭婕聳聳肩。
「這麼傷人。小心會有報應。」蕭 心軟善良的本性,加上古怪的性格, 甄總不免為她擔憂。
「我幸運慣了,就算真有報應,也能逄凶化吉。」她不以為意。
「但願如此,」林 甄無言的望著蕭婕滿是不在乎的笑靨,真心希望她能如自己所言,所有不幸皆能逢凶化吉。***
「小甄,蕭婕是不是真的很有錢?」洪韋智是林 甄的男友,換過無數工作,但從事的全是投機方面的生意。
「你問這個做什麼?」林 甄看出他的企 ,十分不悅的睨著他。
「我只是想 她應該有興趣多作一些投資,既然你跟她交情這麼好 」彷彿那是理所當然似的。
「我可不想害她,」蕭婕當初爽快答應出資茶坊的經營,之後又不計較每月的分紅,這個人情林 甄已覺得還不了了,若再加上男友的事業,她就真的不知道要怎麼開口了。
「過兩天大夥兒有個聚會,你就約蕭婕一道來嘛。」洪韋智鍥而不捨的央求,
「好吧……不過,我醜話可要說在前頭 如果她不願意,你可別死纏著人家不放,更別妄想我會幫你。」不敵洪韋智的糾纏,林 甄勉為其難的答應。
「我知道。」
林 甄心裡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相信蕭婕不會對投機的生意有興趣,所以結果幾乎是可以預見的,但,隱約不安的感覺卻不由自主的產生……。
感受到洪韋智親密的需索,她拋開沒來由的念頭,熱烈投向他懷抱。***
一票人坐在PUB裡,蕭婕漫不經心的看著洪韋智和幾位朋友熱絡的交談。
她知道對方的目的是什麼,過去有太多經驗讓她能一眼識破對方的動機,但礙於林 甄,她只能索然無味的坐在這群體之中當個逆來順受的聽眾。
「小婕,如果你覺得煩,可以下要理他們。」林 甄十分過意不去,壓低了聲音對她耳語。
「沒關係,大家交個朋友嘛……。」蕭婕擠出一絲笑意,有些淡嘲的興味。
就當是為了好友忍受一下這樣的待遇吧,她如是想。
在干坐了一個多鐘頭之後,洪韋智的一個朋友姍姍來遲,突然插了進來。
「易風,怎麼這麼晚?該罰!」大夥兒起哄的聲音響起。
蕭婕不經意的抬眼,正好撞上對方入位時探詢的目光。
這一望,如遭雷殛!有幾秒鐘的時間,蕭婕的思緒幾乎停擺。窒了窒,她勉強扯出笑容,整個人跌入一片空茫的狀態中。
「小婕,這是易風。」林 甄向兩人作了介紹,見兩人互相點頭示意,又偎進男友懷中和一夥人嬉笑。
然而,蕭婕因為易風的出現而顯得侷促不安。她沒有正眼看易風,刻意迴避著他的視線。
心中的震撼久久不散,蕭婕下意識想逃開,但洪韋智熱絡的言詞不曾稍停,讓她有難以脫身之感。
「小婕,你怎麼了?」林 甄發現蕭婕的神情有些異樣,奇怪的問。
「沒事。」蕭婕發現易風投射過來的目光,神情更是閃躲。
「小婕?」林 甄以為是男友的刻意熱絡讓她心生嫌惡。
「我說過沒事啦,你別瞎猜。」老大不小了,居然還純情得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老天保佑,希望別讓人察覺出她此刻的窘狀,她想。
「如果有事要說哦。」林 甄仍是不安。
「我知道。」
匆匆躲進化妝室,如釋重負的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深深吐了一口氣。約莫十分鐘之後,才平心靜氣的回到座位上。
「小婕,怎麼去那麼久?」
「呃……我剛剛順便去回個電話,臨時有點事,必須先走一步。」
「好吧,看怎麼樣回去再說好了。」
「嗯。」幾乎是立即的,她拎起提包就走,不料在倉卒之間,一腳踉蹌絆倒在易風身畔。
「小心!」易風扶住她,一種洞悉的目光。
「呃 謝謝。」蕭婕沒敢正眼回視,逕自匆匆離去。
易風望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原本平板的神情中,隱現一抹淡淡的玩味……***
翌日。
蕭婕睡到日上三竿,精神飽滿的伸著懶腰,一種閒散的心情。
累了就睡,直到睡飽為止,她的睡眠習慣可說是沒什麼時間性的,慵懶狀態可想而知。
她的生活一直都是平靜的,幾乎可以說不曾有過任何波瀾;既沒經濟壓力,又沒住在家中有長輩叨叨絮絮的緊迫釘人,每天醒了,看看書、聽聽音樂,再不然就出去逛逛街探採朋友的班,日復一日。偶爾心血來潮時,則去報名參加一些熱門課程打發時間。單純的生活模式,不變的閒適步調。
想起那雙美麗卻撼人心魂的大眼睛,還有那炙人的凝眸……莫名的,擾亂了她一直平靜的心情,讓她忍不住有一種陷落的錯覺……
電話鈴聲突然大作,驚醒了冥想中的蕭婕。
「喂?」收拾著雜亂無章的思緒,她無精打采的接起電話。
「喂,請問蕭婕在嗎?」低沉悅耳的男性嗓音。
「我是。請問你是 哪位?」她的記性極好,即使再久的朋友講電話的聲音,只要聽過一次她就不會忘記,但,對於此刻來電者的聲音,她卻十分陌生。
「我是易風。」輕鬆自若的語調。
「呃,你怎麼會有我的電話?」蕭婕一愣,沒料到會接到他的電話。
「 甄告訴我的。」他輕笑,理所當然的答案。
「喔。」愣愣的,她仍在震驚之中。
「你吃過飯了嗎?」單刀直入的邀約。
「呃,沒……。」她沒想到自己就這樣和他產生了交集。
「那我們一起去吃個飯。你有沒有特別想吃什麼?」他問。
「我 沒有。」她吶吶的開口。
「好,那我們在中華路圓環上的『柴園』見。不見不散!」
「嗯。」
收了線,蕭婕滿是忐忑的心情,踟躕了一會兒,匆匆換上外出的衣服出門。***
「你 怎麼想到要約我出來?」落坐在清爽怡人的咖啡屋內,兩人點完餐,在侍者離去之後,蕭婕望著易風貴族般的俊美五官,十分納罕的問。
「直覺。」易風笑了,神情裡,有一種絕對的把握。
「你真有自信。」雖有些不以為然,卻報以同樣的笑靨回應,且情不自禁地被他燦爛的笑容感染。
「我認為……我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感覺到蕭婕些微的抗拒,易風換了另一種說法。
「是嗎?」雖然心知他的出現對她而言有著不同的意義,但她卻不想承認。
「我從 甄那裡聽到了一些關於你的事。」另風坦白說道,
「嗯。」那他一定知道她是個小金礦吧?她想。
「為什麼沒想過自力更生?」他看著她,以一種興味的眼神。
這倒是個特別的說法。
「你認為我該如何……呃,『自力更生』呢?」偏著頭,一種純屬於蕭婕式的詢問神情。
「找到自己的興趣,然後努力去做。」他的凝眸對上她的目光,又是另一種火花的燃起。
蕭婕下意識的迴避。
「這算是你的白手起家論?」小白臉型的男人她不是沒見過,只是他眸中的專注神采要命的吸引了她。
「你認為不切實際?」他笑了。
「還好。我想 你說的那些應該滿有意思的。」輕描淡寫的回答,對於他的話,她只能停留在想像的階段。
但,想像與現實總是有一段很大的距離。
「為什麼我覺得你的說法有揶榆的味道?」易風撇撇嘴,流露出一種漫不經心的調調。
「我也有同感。」不自覺的,蕭婕露出了俏皮的笑容。
「你真的沒興趣嗎?」易風望著她漾開的笑靨,有些著迷與陷落。
「有啊,逛街買東西就是我最大的興趣。」蕭婕直言不諱。
「我也喜歡逛街,更喜歡買東西。」易風心有慼慼焉的抿著唇笑。
「我很懶,尤其對無聊的事更提不起勁。」她老實說。
「我也是。可是我找到了自己的興趣,所以我覺得我現在是一面玩、一面工作。」
「真的?」見他說得輕鬆,幾乎是立即的,她懷疑起他話中的真實性。
甜言蜜語向來是花心大少們的拿手好戲。雖然她很想相信易風那撼人心弦的凝眸,但她更希望自己能看得清其中究竟,進而摸清對方底細。
人心險惡,多的是被利用的「友情」。
「當然。依我的年紀,你認為我還是個無所事事的人嗎?」
蕭婕無言的搖搖頭。
「所以說嘍!」
蕭婕雖然感受到易風強烈的想向她證明什麼的意圖,但還是選擇給對方一個接近她的機會。
餐點送上來的時候,兩人都專注在自己的食物裡。過了半晌,蕭婕注意到易風已經解決掉了盤中之物。
「合胃口嗎?」易風發現她的目光,傾身靠近她。
「嗯,不過份量太多了……我習慣少量多餐。」
「我幫你吃。我平常的食量很大,一人份的總吃不夠。」說完,他真的開始幫她解決剩下的餐點。很快的,她的餐點也一掃而空。
蕭婕望著他的舉動,心中有些微妙的親近感,她知道自己應該阻止這樣的氣氛繼續蔓延,但不知道為什麼,她並沒有阻止。
「你做哪方面的工作?」許久之後,她主動開口。
「我是職業模特兒。」沒有刻意和炫耀的成份摻雜其中,只是輕描淡寫的口吻。
「喔,我懂了。」蕭婕端詳易風的五官,心知他的確有那樣的條件。
「一般人總會對從事這工作的人冠上愛慕虛榮的評價。」易風笑言,嘲諷的意味極重。
「你愛慕虛榮嗎?」她笑問,有些戲謔。
「多少吧。」他倒是坦白。
「對了,你平常除了工作,還忙些什麼?」為了避免與他有大眼瞪小眼的尷尬,她又進一步主動詢問。
「還是工作啊。怎麼這麼問?」易風輕笑,感受著彼此之間若有似無的奇妙氛圍。
「不覺得乏味?」她探詢的目光,耐人尋味的深邃黝亮。
「我的工作本身就很有意思,想不想玩玩看?」他輕快的提議,雖不刻意,卻還是讓蕭婕感覺到他主動接近的意圖。
「想是想,可是我怕自己沒那本事。」她不想抗拒那股莫名的吸引力。
明知道危險,她仍是不由自主地踩了進去。
「我既然敢邀你,你就不必擔心這個問題。」易風釋然的笑容,讓蕭婕有一種份外的親切感。
「喔。」對於他所謂的「參與」,雖然仍是一知半解,但她還是好奇的想一探究竟。
「你明天有沒有空?」
「除非有什麼特別的事,不然我幾乎每天都有空。」這是事實,但直接說出來感覺還是有點怪。
「那明天你到我的工作室來,我想讓你看一些好玩的東西。」他告訴她。
「真的?」
「嗯。」
「那……明天哪個時間你會比較不忙?我怕會耽誤到你的工作……。處於陌生階段,她不想因為自己的造訪延誤了他的工作進度。
「蕭婕 」一出口就覺得彆扭。
「小婕。」既是朋友,她習慣朋友這麼稱呼她。
「小婕,你放心,我可以安排好自己的工作,不會有影響的。」他笑睨著她遲滯的神情,保證的意味頗重。「你看你自己的時間怎麼樣……別想那麼多,我這個人很好相處的,你不必那麼客套拘謹。」
「嗯。」蕭婕低著頭,沒再深想。
對於明天,她突然有一種期待的愉快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