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個變態一樣,在她公寓樓外「站崗」,並且跟蹤她四天了。
如果這是演電影,大概不知會賺得多少心疼淚,讚歎他多情癡心吧。但落到現實生活中,他只是像個變態,跟在她身後,注意她一舉一動;夜裡開著車,停在她公寓樓外,在車裡一坐大半個晚上。
本來一切都結束了,他的「心結」應該算解開了,他也打算讓它過去了,徹底刪除消檔。偏偏——這該死的偶然!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他衝著黃大傑,失去控制,憤怒地咆哮。
「啊?」黃大傑一臉無辜,簡直莫名其妙。
「還裝!她到『黃氏』應徵,你知道了,故意不告訴我,還叫我過來!你這是在報復是不是?」
「你到底在說什麼?英傑。」黃大傑氣急敗壞起來。周英傑的指責,他沒一樣搞得清是怎麼回事。「哪個她?」
周英傑重哼一聲。「張明美。」十分地陰沉。
「張明美?」黃大傑皺起眉,用力想了一下,忽然才哦一聲,恍然大語似。「那個……啊,就是她啊!當時我只覺得這名字好像在哪聽過,可又想不起來,沒什麼印象……」他頓一下,有些抱歉卻又悻悻的。「你對我鬼吼鬼叫的,就以為我藏私,故意整你、報復你是不是?」
周英傑又重重哼一聲。
「我承認是我的錯,我疏忽了,但我真的沒有那個意思,英傑。你落井下石,害我無聊浪費了一整天,我叫你來,浪費一下你的時間也不為過吧。我沒想到會那麼巧。再說,說句不中聽的,我又不是你,哪會對一個女人惦惦唸唸,根本沒放在心上。神經的是你,我沒事幹嘛陪你一起發神經——」
周英傑狠狠朝他瞪去,他擺個手,妥協說:「好,好,我把話收回來,你別再瞪了。我怕了你行不行,周大總經理?!相信我,這真的只是巧合。」
世上就有這種該死的巧合與偶然,周英傑簡直無力透。
他也沒想到自己反應會那麼大,震驚、憤怒,心潮起伏澎湃,甚至失去控制,無法保持冷靜理智。
「你要我錄取她嗎?」黃大傑突然問。也沒等周英傑回答,就自言自語、自問自答起來說:「錄取了她,某人大概就會不時往『黃氏』集團報到……」故意覷了周英傑一眼。又作態搖搖頭。「不,不,這不是個好主意,錄取了她,她一定做不久的,到時又要找人,那太麻煩了……」又覷了周英傑一眼。
「你有完沒完!」周英傑心煩氣躁,又瞪他一眼,「砰」一聲便甩門出去。
然後,便是這樣了。
這該死的偶然!他變態似跟了她四天。
看到她在那種窩藏在公寓內的家庭式公司工作,在狹小的空間一待一整天,中午也不見她出來透氣吃飯,他心都痛起來。
心痛?他居然為她感到心痛?!他再不承認也不行,一切根本沒有過去。過不去。他的心或許始終沒打算讓它成過去。
跟了她四天。第一天晚上,他坐在車子裡,看她從他車前走過,回到她公寓裡。不一會,她跑下來,身上換了運動衫,沿著綠道跑過去。大概二十分鐘後,她跑回來,似乎還可看見她額頭冒出的汗。
第二天晚上,固定時間、固定地點,他隱在車內陰暗中,看她從夜晚中跑出來。
第三天晚上還是一樣,他強按捺住一股衝動,隱在黑暗中冷眼旁觀。
然後,第四天——這個晚上,這刻、此時,他暗暗跟著她,始終隔著距離。她沒有馬上回家,不知為什麼,在路上晃啊晃啊。他跟著她,一直跟著,路邊時而冒出一些賣吃的小攤,香味襲人,強留客似地那味道一沾染到路過的人身上便糾纏著不退。
他看她一路走過賣紅豆餅的、燒仙草的、烤香腸的小攤,嘴饞似兩眼骨溜溜盯著,似乎都可看到她吞口水的模樣,想買又捨不得買似。經過賣鹽酥雞的小攤,她停下來。他也停下來,看她掏了掏口袋,全是零錢,擱在手掌上算夠不夠錢,一個銅板一個銅板數著。
錢好像不夠。他看她把銅板塞回口袋,又吞口水,眼睛眨巴眨巴地,嘴饞地盯著那些鹽酥雞。
他終於忍不住,大步衝上前去。
「給我一份!」猛然轉身,把一路買的紅豆餅、燒仙草和烤香腸一古腦兒地全塞到她手裡。
張明美又驚又錯愕,睜大著眼,嘴巴張開,驚訝地看著他,說不出半句話。
「醜死了,把嘴巴閉起來。」實在教他心煩意躁,怎麼都按耐不住,忘不掉、放不下、又擱不了。
他對她從來只有命令的口吻,完全是一種霸道。他需要這樣的霸道武裝自己,好像多不甘願多下得已似,不承認心裡揮之不去的對她和那如絲隱約的一段意念的牽掛。
張明美還張著嘴,還處在驚愕中,他不耐煩,伸手搗住她嘴巴。
她輕震一下,大眼驚慌朝他望來。
他也跟著震一下,震到心脈,激盪地撲跳不止。
「鹽酥雞好了。」小吃攤老闆吆喝。
周英傑付了錢,把鹽酥雞再塞給張明美。
「跟我過來。」這不是說話的好地方。
張明美卻生根似站在那裡不動,有些頂不住似地看著他,又心虛般、底氣不怎麼足地,且不知哪根筋忽然不對,不合時宜、沒頭沒腦、期期艾艾說:
「我……呃……我已經跟……跟你沒、沒關係了……」
聽得他劍眉斜挑,眸目又陰沉起來。
「你說沒關係就沒關係了?」高大的身子橫在她面前,將她全然籠罩,沒有縫隙可逃。
冷漠與距離的養成,本是後天因應環境的自我防衛,慢慢成了一種性格。周英傑身上那種優等生的傲慢,當然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消除,就算該柔情蜜語時,他有的也只是霸道與蠻橫。
「你……」張明美可憐兮兮地退縮一步。
「你是要乖乖跟我走?還是要我扛你走?」
聽起來真像威脅。張明美不禁又往後退縮,不防撞到後面經過的人,蹌踉一下,險險跌倒。
「小心!」周英傑眼明手快,連忙跳過去拉住她。
東西掉了一地。張明美擔心地偷覷了覷他。
「算了。」掉了就算。拉住的手,卻沒意思放了。「跟我來。」
理所當然拉著她,自作主張、獨行獨斷,強迫她跟著他。彷彿她是他的。是他的,就跑不了,也別想跑得了。
一直將她拉到他車上,他才放開她。
「你幹麼不回家?」然後開始質問。
「我……」這個人怎麼回事?為什麼這麼理所當然?張明美又慌亂又不解。她覺得自己真是沒用,他這麼霸道無理,她為什麼乖乖聽他的?她跟他已經沒有關係了……
啊?不!她跟他之間從來就沒有關係——呃,至少,不是那種關係……她是……那個……呃……
唉!亂了,全亂了!
她本來就不是能冷靜思考善分析的人,思緒亂成一團,越理越糟糕。她跟他沒關係的,至少不是那種關係,只是她在AJ工作的關係,但他、但他——混亂了!
「回答我的話。」他強要逼她開口。
忍受不了她的沉默,要她對他有回應。
他一逼,幾乎是反射的,張明美便可憐兮兮地開口:「你要我說什麼?」
她承認,她真是沒出息,簡直像小媳婦一樣,懦弱不成材,逆來順受、委屈求全,沒一點骨氣個性……
「你為什麼不回家?」難得他耐住脾氣。
這關他什麼事?但簡直早沒合理性可說,要不然,他憑什麼強迫她上他的車子?她為什麼就蠢得不會反抗?
「不可以嗎?」即使是小小頂撞,語氣虛弱,聽起來也心虛得很。
「當然不可以。」毫無疑問妥協地。
「這是我的自由。」她仍在做垂死掙扎。
「自由?哼!」周英傑竟冷哼一聲,更像冷笑。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不禁瑟縮一下。那聲冷笑似乎在說事情尚未完呢。感覺猶如墜入蜘蛛網的蝶蟲,只有等著被吞噬的命運。「我已經把錢還給你了,也辭職了,我已經不是你的員工,你沒有權利這樣……」越說越小聲,最後,在他眼眸冷光逼視下嘎然頓住,把未完的話吞了進去。
「你以為單方面辭職,把錢退了,就沒事?我准許了嗎?我說你可以離開了嗎?」
「那不需要你的同意。」這個人真是疋無理取鬧。他罵她賤、罵她廉價,對她充滿鄙夷,她辭職走人都不行。「至於那……呃,那件事,我從來沒有答應過,你羞辱我也羞辱夠了,還想怎麼樣?」眼眶不平氣地迷濛起來,她下意識咬住唇,把眼裡的霧水逼回去。
雖然口口聲聲說放棄、不期待,內心底處,還是渴望有人呵護有人愛;也會去喜歡一個人,希望兩情相悅吧。雖然麻雀變鳳凰的夢不現實也不可靠,告誡自己不可以去作白日夢,也不認為這輩子會有這種不切實際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但一個白馬王子似形象的男子出現在眼前時,還是會不小心、不禁地迷惑吧。
「你跟我的事還沒完。」
意思是她還要再接受他的羞辱?她不住搖頭。「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就不能放過我?」
「我放過你,誰放過我?」他傾身逼向她,幾乎是咬牙切齒。
張明美呆住。她不敢揣測也不願揣測。但不放過他的又不是她,他全記在她頭上。
她轉身想打開門,車門卻鎖住。
「請你開門,我要下車。」
「你跟我的事沒完,你別想走。」他簡直蠻橫霸道到丟掉道理這兩個字。他覺得她欠他,要她還他。
但她欠他什麼?恐怕自己也說不明白,心中多年來的情結意緒糾糾葛葛,對她他已沒有理智冷靜可言。雖說是他自己內心的矛盾掙扎,但彷彿她虧負他不知有多少,要將她「佔有」了,拿她來填補,才能填補滿心田深處那個虛空、那個破洞。
「那麼到底要怎麼樣才算完了?」不明白他究竟要她怎麼樣,張明美備覺無力又不安無奈。
曾有一度,在那暗巷裡,她那樣意亂情迷過。喜歡一個人不是那麼複雜的一件事。即使是邪氣的男人、有條件有魅力的男人都有對女人的吸引。她不敢承認被他的吸引,連她自己都會譏笑自己吧,怎麼承認?果然也受辱了,羞辱難堪不已地落荒逃走。
「今晚你跟我回去。」不經思索就脫出口。周英傑心裡暗自一驚,臉上仍若無其事。
「跟你回去?」她刺跳一下,想到下該想的,咬住唇,語氣有些顫抖。「如果那……樣,你就……就會放過我?」
顯然地,她誤解他的意思。他沒解釋,反而說:「再說。」
她下意識抓握著拳頭,連帶抓起腿上長褲,把長褲抓皺。
「哪。」他把自己的睡衣褲遞給她。
洗完澡,她換上他的睡衣褲,衣服過大,袖子褲管都長上好幾寸,穿在她身上,好像小孩穿大人衣服,有點滑稽。
「過來。」
她聽話過去。他幫她折起袖子跟褲管。
「上來吧。」他拍拍身邊的床。
張明美一窒,身體僵直。他緊緊盯視住她,目光逼得很緊。她閉閉眼,全身僵硬,同手同腳地爬上他的床。
燈光忽然暗滅,一片漆黑,她來不及驚呼,他便翻身壓上她。配合那漆黑合暗,壓低聲顯得陰涼說:
「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告訴你,我跟你沒完沒了。」
倘若這聲音柔一點、氣氛美一點、濃情加蜜意一點,整句話十成十的是調情的蜜語甜言。那種俯在耳畔,輕輕吹著氣,曖昧咬著耳垂舔著耳際的歡愛甜蜜。然而,周英傑顯然不懂什麼叫柔情,這話叫張明美聽起來更像是威脅。
她僵住。
事情到此,她真不明白她為什麼會蠢到這地步。真的擺脫不了嗎?真的需要如此解決嗎?除了表面上的無奈,她內心深處是否有種什麼不可告人的隱微的東西?
那一度的意亂情迷該不是偶然的吧。她心底深處,儘管她不承認,藏著那一點羞恥、不可告人的渴盼慾望,她不敢正視,而要以這樣的方式表現出來吧。
「周英傑,你是個男人。」黑暗中,壯著膽子,第一次大膽叫出他的名字,一種異樣的顫慄泛遍全身。
「你叫我什麼?」顯然,他也感到那異樣。
她咬下唇,再次喊著:「周英傑。」
他沒說話,俯下臉,把臉埋在她頸邊。
這是什麼意思?默許嗎?
「你好重。」他毫無保留地全身的重量壓在她身上,七八十公斤的男人體重壓得她透不過氣。
「壓死你,就一了百了。」這哪是傲慢的優等生會示弱的話,黑暗中,他顯然也有些不對勁。
「周——嗯,你到底——」
「叫我名字。」他打斷她,俯在她耳邊輕輕呵著氣。
沒想到他竟會有這種舉動,都不像他自己了,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心頭有股熱竄動著,動作先意識而發,由心頭那股熱蕩控制著,而不聽理智的指揮。
這就是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嗎?冷靜理智全失,全不受控制,全受感情的擺弄?
可笑他居然暗問自己這個問題?周英傑啊周英傑啊!
「周英傑。」她不禁舔舔乾澀的嘴唇。
他滿意了。安排起她的事。
「明天,你就把工作辭了。我會負責你的生活,你只要——」
「我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專門伺候你就行了,是嗎?」張明美打斷他,心平氣和地接口。
她並不想太自憐,除了一紙婚姻契約書,大概多半女人就只有這種選擇。
周英傑怔一下。故意要問:「伺候我有什麼不好?」
這跟一開始有什麼兩樣?但她搖搖頭,累了,不想抵抗了。
他似是看穿她的心思。「你最好別想逃開,張明美——」頓了一下,彷彿在回味品思從他嘴裡吐出她名字的感受,那三個字還纏繞他舌尖般。「你欠我的,我要你一一還我。不過,這不一樣,我——我——」又頓住,說不出甜言蜜語。
對她的心牽牽繞繞。
但這種話叫他怎麼說得出口?
不過,算了,他自己知道就好。
「你喜歡我嗎?」他突然反問。
太突然了,張明美措手不及,怔愣住。
「你喜歡我還是喜歡錢?」他又追問。
「我、你突然這麼問,我怎麼好說。」她猶豫了那麼一下,只是那麼一下不到零點一秒的時間,立刻混掩過去。
他英俊可戀,錢也很可戀,她一下難以做比較。
周英傑沒察覺到「那一下」。夜太黑太暗,他心太黏太迷亂。霸道的他,管她喜歡不喜歡,他喜歡就夠了。
到頭來,傲慢的優等生還是傲慢蠻橫。他要她的,她要給;她不給的,他也一定要她給。
他知道她愛錢。不怕,現在他有的是錢。她愛錢,他就給她錢,拴住她,看她跑到哪裡去。
「你愛我嗎?」問這話時,他整個人重新壓上她,完全將她籠罩。
今晚就算會發生什麼事,他也不管了。他不想再按捺——
燃燒吧!
整床著了火。
「黃氏集團」通知她第二次面試時,張明美十分意外。她以為沒希望了,已經丟到腦外,接到通知,意外之餘又不禁覺得有些奇怪,搞不懂為什麼要面試兩次。這表示她有希望得到這工作?
這次面試的主管只有一個,業務部經理。她走進去時,居然還對著她笑,未免太親切了。
「請坐,張小姐。」
她正對著坐在他面前,那業務經理上下打量她,審度什麼似,打量她一眼又一眼。
「嗯……」打扮一下的話,化個妝,穿得女人味一點,是個漂亮的女人。難怪英傑那小子發神經。黃大傑用那雙品鑒慣女人的眼睛,骨碌審度著張明美。
他對她咧開嘴笑起來,竟自我介紹起來。
「張小姐,我是業務經理黃大傑。我跟AJ的總經理周英傑是從學生時代就認識的好哥兒——啊,AJ的總經理周英傑你聽過吧?你在履歷上頭沒提,不過,我聽說你好像曾經在AJ工作過。你為什麼不提呢?」
「啊,我……」張明美一時措手不及,有些狼狽。
黃大傑咧嘴又一笑。「是不是總經理太難纏了?那傢伙唸書時就是個優等生,傲慢得很,不過,卻純情得很。哈!你不知道,他打國中時,就喜歡上個女孩子,暗戀了人家好多年,高中時有次聯誼郊遊湊巧碰到那個女孩子,他誤會那女孩拜金虛榮,心裡很受傷,心裡破了一個洞,從此變得灰暗又陰沉——唔,我記得那個女孩叫……啊,好像也叫張明美,跟你同名,好——」
「黃大傑!」「巧」字還沒出口,門被人粗暴地踢開,周英傑氣急敗壞地闖進來,後面跟著急忙想阻止的職員。
黃大傑比個手勢表示沒事,那職員安靜帶上門出去。
看到周英傑闖進來,張明美驚訝得站起來。不只如此,黃大傑嘻嘻笑笑說的那些話,讓她更吃驚不已。她不知道會是那樣……
「黃大傑,你究竟在搞什麼鬼?」周英傑很不客氣,一巴掌拍在黃大傑桌上。
「面試啊。」黃大傑氣定神閒,一副「你難道沒看到嗎」。「張小姐各方條件都符合本公司要求,雖然不是這次應徵人員裡條件最理想的,但面試的幾位主管都對她相當欣賞,所以我們決定再跟她面談一次,破格錄取。」
他轉向張明美。「張小姐,你被錄取了。」
「真的?」張明美沒那麼高興,她也看出大大不對了,但並不急著問怎麼回事。
「黃大傑,」周英傑陰沉瞪他。「你是故意跟我作對是不是?」拉住張明美。「跟我走。」
「下星期一記得來報到呢,張小姐。還有,別忘了我剛剛跟你說的那些話。」
氣沖沖拉著張明美往外走的周英傑,腳步忽地一頓,停下來。「他跟你說了什麼?」
立即又轉向黃大傑,大聲說:「你跟她說了什麼?」
「那個啊,」黃大傑賊兮兮一笑。「我問她有沒有聽過AJ的總經理,原來她也在AJ工作過,就稍微提一下我跟AJ總經理哥倆好的關係,又稍微提一下AJ總經理年少時暗戀一個女孩的心事……」
「你這傢伙!」周英傑平時冷淡傲慢的表情一下子垮了,竟然微微臉紅,顯得狼狽不堪。
連張明美也不知道為什麼,莫名地覺得很尷尬。當面窺知了周英傑的感情,面對面,無處假裝掩藏。
望著他,她腦中忽然浮起那晚旖旎的事,那膚觸、那熱焰,彷彿還在她身體內滾燙。她驀然飛臊紅臉。
周英傑哪容她躲,並不避諱黃大傑,摟住她的腰。
「聽好,以後離這傢伙遠一點。」對哥兒一點都不客氣。
「嘿,這是什麼話!」黃大傑笑嘻嘻地。「英傑,你也該好好、正式介紹一下了吧。」
周英傑沒好氣。「這介紹什麼,你不都知道了。」
「話不能這麼說,知道歸知道,該有的形式也不能省。」掠開周英傑,一本正經,伸出手說:「張小姐,我是黃大傑,叫我大傑就可以。我跟英傑是好哥兒,從高中就認識,請多多指教了。」
「你好。」張明美不習慣地伸手回禮。
「好了。」周英傑立刻拍開黃大傑的手。「招呼一下就可以,不必握那麼久。」
實在,未免也表現得太明顯了吧?黃大傑在心裡偷笑。唉!純情男子就是這樣。
「你也不必把明美看得那麼緊——嗯,你不介意我叫你名字吧?」嘻笑著轉向張明美問一句,又掉頭對周英傑抱怨:「我又不會把她吃了。」
這話應該不假。張明美自己都不認為黃大傑會對她這類型的女子有興趣。她不認為自己有那種魅力。
「倒是你,可別把人家吃了。」閒閒地斜睨周英傑。
那晚旖旎的風光又浮上張明美腦海,臉龐驀地又飛紅。周英傑倒是一副若無其事,瞪了瞪黃大傑。
還真把人家吃了?真是單純的反應呀。黃大傑偷偷對周英傑擠擠眼,周英傑警告似回瞪一眼,不准他說出任何難堪的字眼。
黃大傑聳個肩。不說就不說。
唉,純情的男人呀,一踏入就不顧是不是深淵!
在她小小的公寓,小小的床,周英傑高大的身軀幾乎佔了大半的地方,她只好窩在他懷裡。
「大傑到底跟你說了什麼?」周英傑問。
張明美訥訥地說著。他不主動問,她不會提。說的時候,感覺好像在說旁人的事,卻又羞赧得不好抬頭看他。
「那傢伙,就會出賣我。」語氣有些悻悻的。
「你真的……」
他伸出食指掩住她的唇。
「有好幾年,心裡又恨又忘不了。」終於肯承認。
說天天受折磨也許太誇張,但心裡實在不好過。
「林佑福家裡有錢,是有錢人家少爺,大家起哄把你跟他湊在一起,你又寫過那樣的作文……我恨你拜金虛榮。」
「我沒有——」
「噓,」他又比住她的唇。「我知道。我會覺得受傷,我想是因為嫉妒吧。」吐出最不願承認的虛弱。
說起來,這有大半是他自己一廂情願的感情,但兩個人最終牽繫上,她也只能共同擔負那過重的情感。
「不過,你愛錢總沒錯吧?」他擰擰她鼻子。
「這件事,我想我們或許該談一談。」張明美鼓起勇氣,說著自己的「粗鄙」。「我承認我愛錢,我也從來不認為愛錢是可恥的事。大家笑我拜金,可是吃喝住穿都要錢,大家會比我少愛錢一點嗎?也許,有些話不能說得太白吧。」
「錢哪,是沒什麼不好。」周英傑微微一笑。
「我希望有很多很多的錢,要不,就一個平靜安穩的生活,柴米油鹽醬醋都足夠,那就夠了。」
「心這麼小。那茶呢?」他揶掄她。
「茶又不是必需品,沒有也無妨。」
「那麼,醋也不必。」
「你不吃醋嗎?」一語雙關,說鬧起來。
「不,我不吃。你吃嗎?」
「你不吃,我也不吃。」
「真的不吃?」他提高聲調,故意使壞地笑。
「呃,偶爾會吃一點,但你不要給我吃太多。」
「一言為定。你要都不吃,我還以為你都不在乎我呢。」
「不在乎你,要在乎什麼?」
「錢呢。」他突然收起笑,假裝嚴肅起來。「我問你,你要老實回答我。你喜歡我,還是比較喜歡錢?」
呃……
「你。」
她猶豫一下,千分之一秒的剎那。就那麼千分之一秒的猶豫。再一次,他沒有察覺注意到——欸,或許他根本就一清二楚,只是不說破,情願這小小的猜心遊戲。
「這可是你說的!」他雙手摟抱住她,逮住她似滿臉都是笑。
「你不會記錄下來,要我畫押吧?」
「我就是打算這樣。」他翻身將她壓在身子底下,密密親吻她,纏綿起來。
「啊,對了。」她喘口氣。「我可以接受『黃氏』那個工作嗎?」
「如果我說不呢?」
「我——唔——」
他沒讓她再有開口機會,她一張嘴,他就將她嘴巴堵住,又密密麻麻親吻起來。黏膩的吻從脖子一路滑下,衣衫一寸一寸被撩褪;不安分的手游移著,從胸部撫過肚腹一直摩挲到大腿間……
「啊!」兩個人同時叫了一聲。
床太小了,不夠伸展的空間,雙雙跌到床下。
兩個人對視一眼,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你喜歡我嗎?」他不厭其煩,問過一遍又一遍。
「喜歡。」她也不厭其煩,回答一遍又一逼。
「可你更愛錢吧?」他睨睨她。
她笑起來。
是啊,她愛錢。
他吻住她,根本無意聽她的回答。那吻,一下子又黏膩起來,雙手又不安分的游移起來。
這一次,整個地板著了火。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