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他是志在必得。
看著眼前露出疑惑目光的客人,再看看客人手中印著自己大頭照的報紙,樂小米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這人哪,到底想怎麼樣呢?
她借了報紙,衝出咖啡屋,直接找上辦公大樓。
「意隨」遊戲公司位於這幢大樓的第十七層,出了電梯,輕車熟路地往右拐,她心中忽然有所感悟。
意隨遊戲公司?意隨己心網吧?看來,賀意隨這個人還不是普通的自戀。
將以往所有自以為是的認知推翻,她才發現,她並不能算真正地瞭解他。一切,是不是還有必要重頭再來?
「小姐?」冷不防迎頭撞上一個人。
「對不起。」她連忙道歉。
對方皺眉,卻仍然很有禮貌地問她:「請問你找誰?」
「我找——」她抬起頭來,瞄向記憶中的總經理辦公室。
「赫——」秘書王小姐抽一口冷氣,慌忙轉身,在文件堆裡一陣好找。
「是找這個嗎?」小米嘲弄地揚了揚手中的報紙。
一夕成名,以這種方式。
「喔,不、不是。」王小姐笑得尷尬,一面揣測她的身份,一面仍以挑剔的目光偷偷打量她,「是找總經理吧?我去幫你通報一聲。」難怪最近老闆變得古里古怪的,原來是得了相思病哪!
不過,這女孩雖然看起來斯文清秀,可畢竟,臉上一塊胎記破壞了整體美麗,老闆配她,有些可惜了。
心裡這樣想著,耳邊已聽得一聲「不用了」,總經理辦公室的門被霍然拉開。
「進來。」賀意隨臭著一張臉站在門後。
小米抱歉地對王小姐笑笑,才以再平常不過的步履在眾目睽睽之下,走進總經理辦公室。
砰!門關上。
刷!百頁窗關上。
阻隔住一眾好奇的眼神。
小米聳聳肩,「不用這麼緊張吧?」
在這個屋子裡,想逃避、想忘記的那個人,應該是她才對吧?
喝醉酒,糊里糊塗,到現在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像個討不到糖吃的孩子一樣鬧脾氣,把無變小,把小變大的那個人,有什麼理由到此刻才畏首畏尾,假裝神秘?
「她跟你說什麼?」
「嗄?」
「王小姐剛才跟你說了什麼?」賀意隨抓抓頭髮,顯得好煩躁。
「沒有,沒說什麼。」她搖頭。
「那麼,其他人呢?你剛才進來的時候,有沒有聽到其他人在議論什麼?」
小米望著他,眨眨眼,一臉困惑的表情。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呢?難道報紙上的啟事並不是他登的?
「算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要不,我出去向她們解釋一下?」
說不上為什麼,心中陡然覺得黯然。明明是打算來興師問罪的,可,看到他那麼煩惱的樣子,她忽然發覺,自己的脾氣沒什麼大不了了。她不能發脾氣,不可以鬧事,因為,那會令他難堪。
他的立場,比什麼都重要。
意識到這一點,小米才開始感覺到惶恐與脆弱。
因為太愛,因為太怕失去,才不想太用力地掙扎,才讓自己更深地陷入不可自拔的境地。
而眼前的這個男人,還想要她走多遠?她還能——走多遠?走去哪裡?
「解釋什麼?你去向她們解釋什麼?」賀意隨揚眉瞪她。
「不是——這個嗎?」展開報紙,將照片放在自己頰邊。
賀意隨抱著手臂,盯了她好一會兒,才開口道:「照片沒有本人漂亮。」
手機的像素太低,成像質量太差,看來,得換個新手機了。
樂小米怔住,一股熱氣湧上來,感覺臉頰像天邊的火燒雲般燃燒沸騰。
從來沒有人說她漂亮,這個形容詞與她根本就搭不上邊。從小到大,雖然她從不曾因臉上的胎記而自卑過,有時候,甚至還慶幸著,慶幸自己不夠美麗,慶幸因為自己的不夠美麗,才得以苟延殘喘,換取這微薄的自由。
然而,那也僅僅只是慶幸。
而從不曾如此刻這般,直擊入心。
難道,她也可以在他人眼裡,是美麗的嗎?
「來,你來瞧。」他突然抽走她手裡的報紙,拖她到百頁窗邊。
她從恍惚中驚醒,感覺他的手心貼著自己的手心。他們彼此,靠得太近,免不了看到他因說話而上下浮動的喉嚨,還有他的眼睛,深邃明亮的眼睛……
下意識地,她退開一步。
撥開百頁窗,透過簾與簾之間的縫隙,她看到了外面的職員,有些在忙碌,有些在發呆,有些在……竊竊私語。
「我很想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
如果不是他的聲音太過誠懇,他的表情太過認真,她真的會笑,笑出聲來。
這算什麼呢?一個老闆,一個面臨著公司危機的老闆,不去思考著怎麼走出困境,而是躲在窗簾後面,想偷聽職員們在說些什麼。
說出去,誰信?
但是,卻又由不得她不信,剛才她來的時候,他不是好像早已看見嗎?
那麼,他整天,就是在這樣的弓杯蛇影?
小米好生氣,她真的好生氣。
「你幹嗎?你到底在幹嗎?」她用力甩開他的手,「不就是一點點威脅,一點點壓力,一點點挫折嗎?為什麼你就承受不了?你到底想怎麼樣?聽到他們說些什麼又能怎麼樣?如果他們說,公司要垮了,他們想要跳槽,或者,正在算計著要領多少遣散費,公司還差他們多少薪水。那又怎麼樣?那又怎麼樣?天塌了嗎?世界末日了嗎?還是你,賀意隨,從此以後再不能思考?」
沉痛感充塞胸口,他這樣自暴自棄,讓她好傷心、好難過。
「你說什麼?」賀意隨愕然,「什麼公司要垮了?什麼跳槽?什麼遣散費?」
「呃?」
鬆開撥著百頁窗的另一隻手,賀意隨神情黯然。
「不是公司有問題,而是我自己做錯了事。」
胸口陡然間一窒,彷彿被一隻手緊緊掐住了,樂小米無法呼吸。
「我做了一件沒有辦法原諒的事情……」
來了來了,他有所感覺,他全知道了?
「沒錯,開始的時候,是公司出了一點問題,我不相信,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所謂的真正的天才。雖然,有很多人稱我為天才,但我知道,我不是,人前的成功,在人後必須付出百倍的努力。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有多難,有多累。然而,那人不同,他輕而易舉就做到了我十倍百倍仍然做不到的事。我當時,覺得很傷心、很絕望,所以,喝了一點酒……」滑坐在沙發上,將頭埋在手心裡,他向她說著許多不願啟口的事情。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錯已鑄成,最令人感覺到窩囊的是,我居然不知道對誰犯了錯。」苦笑。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澀澀的聲音,帶著幾分緊張,幾分嘲弄。
他卻無所覺。
「我不知道,出了事之後,我第一個想到的人是你。」
心頭又是一陣狂跳。
「為什麼?」
「大概是因為我沒什麼朋友吧。」他從手心裡抬起頭來,黝黑的眼牢牢盯著她,「你讓我覺得安全,覺得輕鬆,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成為一個人的負擔。跟你在一起,我才會忘掉所有的煩惱。」
提得高高的心「咚」的一聲墜了下來,落在平地。
緩緩地呼一口氣,再吸一口氣,望著他渴望而又信任的表情,樂小米無言。
她是他值得信任的朋友嗎?還是那個……令他犯了錯的人?
「心裡的話,憋太久會生病,跟你說了,有你分擔,病情會減輕一半。」她彷彿被嚇住的樣子讓他的心因自責而痛起。站起來,聳聳肩,揚起一個刻意讓人看來可惡的笑容。
「什麼?」
「故意說給你聽的,讓你跟著煩惱,誰讓你出走走得那麼輕鬆悠閒?」
「哼。」她鬆一口氣,瞪他,「小氣!」
「我就是這麼小氣。」他正色,「所以,你以後千萬不要惹我。」
她笑,故意鬧他,「可是,你說了那麼一大段廢話,我怎麼覺得,跟你偷看女職員,還是一點關係都沒有呢?」
「沒有關係嗎?」他蹙眉。忽然一把攬過她的肩,將她的頭按到百頁窗前,撥開窗簾,指著外面來來去去的女職員,說:「她們每一個人,都有嫌疑。」
他的聲音,讓她不覺打了個冷顫,頭一次,竟覺得自己罪大惡極。
☆☆☆
想了一夜想不通,按世俗的眼光來說,該痛哭流涕,該追悔懊惱的那個人應該是她才對吧?她才是那個被強迫的受害者耶。但是,看著賀意隨喪魂失魄,看著他愁眉苦臉的樣子,她真恨自己,當時,為什麼不掙扎得更猛烈一些?為什麼?會覺得就這樣失去某樣東西也是一種幸福的叛逆?
「你打算怎麼做?」
「收了這家咖啡屋,或者你讓我搬來這裡。」
賀意隨像喝涼茶一樣,將咖啡一氣灌進嘴裡,然後皺皺眉,彷彿是自言自語,「為什麼味道會有這樣大的差別呢?」
小米橫他一眼,不甘心地繼續剛才的話題:「我問的是,你打算對那個……呃……那個……女的怎麼樣?」
他找得那麼辛苦,雖然她篤定他找不到,但,心裡仍然好奇,找到了,又如何?罵一頓,賠個禮?還是——
賀意隨呆了呆,眸色一暗,悶悶地道:「追她。」
「嗄?」
「追她,讓她做我的女朋友。」即使多不甘心,但,作為一個男人,無論怎樣,都是該負責的。不能以醉酒來推卸責任,那有違他堂堂正正做人的原則。
然而,現在的問題是——他要對誰負責?
「是這樣。」小米頓了下,情理之中。但,這樣子得來的追求者,似乎不太光明正大吧?
「如果那個人是掃地的歐巴桑,長得又老又醜呢?」
「啊?」賀意隨呆住。
「如果她身體有缺陷,或聾或瘸呢?」
「那,呃,」他一臉陰鬱,「那也得追。」誰叫他犯錯,犯了錯的人哪有選擇刑罰的權利?!
樂小米「哼」了一聲,不再說什麼。
賀意隨的回答沒有錯,作為一個男人,他的做法挑不出任何毛病,甚至,還是值得人誇讚的。
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不舒服,心裡像堵了鉛塊,悶得發慌。
他所謂的追求,僅僅只是為了負責。但,那又與她何干?
她從沒想過要告訴他,從沒要以此來綁縛他,那麼,她又何必在意他究竟有沒有那晚的記憶,究竟有沒有愛上那一晚的她?
「喂,我什麼都告訴你了,你不會吝嗇到連陪我說說話的時間都沒有吧?」賀意隨瞪著收拾咖啡杯準備離去的樂小米。
他可是等著咖啡屋開門,進來喝咖啡的第一個顧客耶,怎麼說,也該給點特別獎賞吧!跟他聊聊天,又不會死。
「先生,我要上學了。」小米側著身子靜靜聽他說完,才不疾不徐地說道。
這剎,樂小米那狹長的鳳眼,從他眼裡看來竟是冷漠又可惡。
自尊掃地,委地成塵。從沒有那麼迫切地渴望過追逐一個人的腳步,而那人,卻如天邊的雲,叫他無從捉摸。
「我知道,總是拿自己的煩惱去麻煩別人,任誰都會覺得煩。」他拿了汽車鑰匙,站起來。眼中濃得化不開的落寞,令小米不忍。然而,她可以再往前靠近一步嗎?或者說,她能一直站在這裡,等著他無限度地朝自己靠近嗎?
他要的,只是一個偶爾排遣寂寞的朋友,而她,渴望得太多。
「不要讓自己習慣於某種單一的口味,那只會讓自己在尋而不獲的時候,備感失落。」她微笑著,朝他舉舉咖啡杯。那神情,幾乎是溫柔的。
不要讓他習慣於她煮的咖啡,不要讓自己習慣於傾聽他說話,不要讓他——習慣於——身邊有她。
「可是——」他將鑰匙反轉握在手心,兩手插進褲兜裡,語氣透著幾分遲疑與茫然,「已經習慣了,怎麼辦?」
習慣於每天早晨強撐睡眼送她上學;習慣於每晚從電腦上抬起頭的瞬間,想像她就在不遠的地方,與他一樣努力勤勉;習慣於看她在網吧忙忙碌碌卻仍然精神率直的面容;習慣於喝她煮的咖啡;習慣於看到不是天才,沒有光環圍繞的人在身邊辛辛苦苦生活卻甘之如貽的笑臉。
習慣了她的一切一切,然後在變故驟起的那一刻,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她。
想要分擔她的煩惱的同時,也讓她傾聽他的煩惱。
所以,已經習慣了,該怎麼辦?
樂小米握緊咖啡杯的手緊了又緊,掌心有汗,心跳失序。凝視著面前這個俊偉英挺的男子,頭一次,失去了自信,頭一次,怪自己太不美麗。
若是已經習慣,該怎麼辦?
她可以因此斷定他是喜愛自己的嗎?
可以嗎?
「走吧。」他忽然微笑,越過她,向外走。
「呃?」她心裡忽然一陣空白。
賀意隨掏出右手,朝她揚一揚手中的汽車鑰匙,眼裡露出一個熟悉的善意嘲弄的微笑,「不上學了?」
「喔,對。」她趕緊放下杯子,跟著他出了咖啡屋,將鐵門拉上。還不到營業時間,真不明白,賀意隨來這麼早做什麼?難道,真的只是為了喝到不一樣的咖啡?
她心裡想著,呆愣了下。
「我想清楚了喔,既然已經習慣了,就不要改變,我已認定你是我惟一的朋友,所以,別讓我感覺到寂寞。」
她猛回頭,清晨的陽光下,他穿著深藍色的長袖襯衫,黑西裝褲,背靠著路邊的行道樹,一手轉著汽車鑰匙,望著她。
他那微笑的眼睛,他說的話,那模樣,連同今天早晨的陽光一起打入她的心坎,震撼她。
讓她強作堅硬的心瞬間崩塌。
☆☆☆
「嗨,蟈蟈。」
川流不息的人潮中突然冒出一張放大一倍的臉,笑容滿面。
樂小米閃了會兒神,才意識到這個人喊的是她,原因是她的眼睛已經先一步認出了那個看起來很高興的人——紀遙。
「嗨。」她扯了扯嘴角,笑得勉強。
面對紀遙,她總是想表現得隨意一些、大方一些,卻被這一聲蟈蟈叫出了內心裡壓抑的尷尬。
怎麼辦呢?
這個孩子,這個總是滿不在乎,又漂亮得像個娃娃的男孩子,曾經在無數個黑暗的夜裡,陪她喁喁細語。他大概,懂得她的細膩與哀愁,或者,也能明白她深心裡惟一的放縱與期待。
他所表現出來的善解人意與寬容大度,曾經讓她鼓起勇氣,愛上這個陌生的城市,不顧一切投奔而來。
雖然,真相總是殘酷。紀遙並不像她所幻想的那樣,那麼成熟,那麼有風度。甚至,曾經一度,他因為嫌棄而後悔。
可她,卻從沒因挫敗而對這段陌生又熟悉的感情產生過懷疑。
可現在……現在,她卻對自己感到深深地……
深深地失望了。
原來感情,那麼容易轉移。
「好巧。」紀遙忙著喘氣,她不得不找尋話題。
「巧什麼?我是特意來找你的。」紀遙頂開幾個被人潮擠過來的路人,護住她,跳腳,「你到底兼了幾份工?這麼做下去,是不是不要命了?」
「我覺得還好啊。」小米比了比手上的廣告傳單,微笑,「發完這個,就可以休息了。」
「哇,這麼多?要站到什麼時候?」
「你先說找我有什麼事吧?」小米避開他防護的姿態,面對路人,小手熟練地一伸一縮,將一張張廣告傳單遞出去。
「幹嗎啊,你到底在鬧什麼彆扭?」雙眉不滿地蹙起,俊朗的臉上寫滿控訴。
「嗄?」小米愕然。
「表哥來接你,你為什麼不肯回家?」
「回家?」小米別開臉,不讓他看到自己臉上茫然輕嘲的表情,「回哪一個家?」她有家,卻不在這裡。
「我知道,我就知道,」紀遙跺腳,又氣又惱,「你是非要跟我劃清界限了,是不是?你是在報復我上次開口趕你走,是不是?」一把搶下她手中仍在不停派發的廣告單,握住她的肩,強迫她面對自己的眼,「我承認,上次是我的錯,我認錯還不行嗎?」
「怎麼了?表哥又打你了?」小米眨眼,微笑。看著他的目光溫柔得像看著一個鬧脾氣的孩子。
他心頭一動,不知怎地,年輕光湛的臉上忽然起了霞光。
「好了,我會解釋的,這一次不是你趕我走。」她笑著搖頭,伸手來接他手中的廣告單,輕輕一抽,咦,抽不動。他握得好緊。
她抬眼,笑看他,卻驀地怔住。
兩個人,就這樣站在擁塞的人潮裡,一人握一半厚厚的廣告單,傻傻地眼望著眼。
不知道的人,應該會誤認為他們是一對鬧意氣的情侶吧?
然而不是。
至少現在還不是。
紀遙紅了臉,紅了脖子,看著她,額頭冒汗,一剎恍神。該死!完了,原來其實蟈蟈並不醜啊。
那麼近的一張臉,白淨、秀氣,一雙不算很大,卻亮晶晶的眼,非常有神,像是會說話。小巧挺秀的鼻子,緊抿的唇瓣紅嫩如櫻桃的色澤。如若不是頰邊那抹粉紅色胎記,他想,他絕對不會錯過她的美麗。
「你——跟我交往吧。」像是鼓了很大的勇氣,才豁出去般豪邁地說。
小米眨眨眼,再眨眨眼,「幹嗎?」
「交往啊!就是先交往看看嘛。」
「為什麼?」
紀遙受不了地翻白眼,「你是傻瓜啊?你不明白交往是什麼意思嗎?跟我交往,住我家,讓我來照顧你。」把胸脯拍得「砰砰」作響。
如果,小米所堅持的,她所想要的,就是這個的話。有什麼關係?他可以給她。
他可以為她作出保證,跟她交往,讓她做自己的女朋友,這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
樂小米抿了抿唇,想笑,卻又像忽然想到什麼似的,斂了容,盯著他,看了好半晌,才道:「是他讓你來跟我說的?」
「嗄?」
「賀意隨。」她揚眉,瞪他。
紀遙更加莫名其妙,「這關他什麼事?」
表哥就算是如來佛,也不會管孫悟空交什麼女朋友吧?
「真的不是他要你來的?」
「不是。」
「喔。」小米低頭,忍不住微笑。
「喂喂喂,」紀遙拿手指在她眼前晃動,「你還沒說,到底是答應不答應呢?」搞什麼嘛?哪有人在面對人家告白的時候,自己一個人發呆傻笑的?
她不會是開心過頭了吧?
「紀遙。」小米抬頭,仍然是眉眼彎彎地笑。
紀遙皺眉,感覺不妙。
果然,他看到她踮起腳尖,伸手摸摸他的頭,「小孩子,開玩笑的話不可以胡說哦。」
「搞什麼?」紀遙懊惱地拍掉她的手, 「不要碰我的頭,不要叫我小孩子。」
樂小米無所謂地聳聳肩,一副大人不計小人過的樣子。這一次,輕輕鬆鬆地抽走他握住一半的廣告傳單,然後勝利般微笑著散發給路人。
紀遙著著實實愣住了。
不對!不對勁。
不應該是這樣的,一定是什麼地方弄錯了,一定是。
他在跟她告白,是告白耶,這傻丫頭到底弄明白沒有?她不點頭,居然說他開玩笑?還拍他的頭?哪有這樣的事情!
自尊受損。紀遙沉下臉來,「很好笑嗎?你覺得很好笑是不是?白癡。」
小米忙中抽空,橫他一眼,「現在不是要你笑,是要你臉部肌肉運動起來,懂不懂?」對著路人笑笑,再轉回頭來,瞪他,「你這樣子,像個黑面剎神似的,誰敢往我們身邊過?」
「你這個……」咬牙。
「笑,要笑……」小米用眼神示意他咧嘴。
紀遙順著他的目光,看到自動在自己面前分成兩邊的人海,尷尬——不由分說地爬上臉頰。
「咚咚咚嗆,咚咚咚嗆,咚咚咚嗆咚嗆嗆嗆……」像是特意要解除他的困窘,樂小米的手機驚天動地地響了起來。
「嗤!幼稚。」紀遙翻個白眼。
而那邊,小米已經像被上了發條的洋娃娃一般,動作快速地將廣告單塞進他的懷裡,然後解下背包,從固定的地方掏出手機,搶在「財神到」的音樂結束之前,「喂」了一聲。
「呃,你在幹嗎?」好吵!電話那頭的賀意隨愣了一下,意識到自己的唐突。他只是純粹地想到她,想跟她說話,而沒有想過方不方便,會不會打擾到她。
「啊,沒,沒幹嗎,在街上等車。」
紀遙突然湊過來,小米嚇了一跳,推他。「走開,別玩。」用眼神警告他。
「嗄?」
「沒有,我不是在說你,這裡……嘻嘻……有條小哈巴狗呢。」
「是嗎?」賀意隨心情一鬆,莞爾,「你在哪裡,我來接你。」
小米躲閃著,不讓紀遙偷聽,「有事嗎?」
「也……沒什麼事。」心情複雜又緊張,好像正在做什麼見不得的人事。可,沒事約朋友出來玩也是見不得人的嗎?
「那——」片刻遲疑,「還是待會我去找你吧。」
電話那頭靜了幾秒,聲音裡透出幾分沮喪:「也好。」
小米開始覺得不忍,最近他心情不好,她似乎不應該拒絕他。然而——
幽怨的目光撇向還未發完的廣告傳單。
怎麼辦?要做完工作,似乎還需要一個多小時。
「要不然……」她緩慢地,遲疑地,想開口要他等她,卻又說不出口。他應該不是,十分想見她吧?若只是隨便的一個邀請電話,她又何必看得那麼認真?
咬住下唇,把聲音吞回肚裡,卻已足夠讓電話那頭的賀意隨燃起希望。
「怎樣?」他急切追問,連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她卻更加犯難。
怎麼說呢?告訴他自己沒有空嗎?讓他去找別人嗎?還是丟下希望,讓他耐心等待?若她這樣,他會不會覺得她把自己看的太過重要?
她在他心裡,是值得等待的人嗎?
樂小米握著手機,從沒有哪一刻,讓她覺得像現在這樣,連說句話都困難。
「去吧去吧。」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她愕然回神,看到紀遙臉上嘲弄的微笑,「這個,我幫你發。」
「那不好……」
「怎麼不好?」紀遙打斷她的話,「除非你不把我當朋友。」一邊說,一邊扭過頭去,敞開明朗的笑容,乖巧地發著一張又一張印刷精美的廣告傳單。「是這樣吧?一點也不難嘛。」撇撇嘴,滿不在乎的樣子。
小米仍然呆愣著。
「快點說哦,快點告訴他,你馬上就到。」
他急得什麼似的樣子,讓小米笑了,「謝謝你。」
「謝什麼?」紀遙聳聳肩,「要謝就謝你的眼睛。」
「嗄?」她的眼睛?
「你這裡呀。」紀遙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自己的眼角,「一直在跟我說『我想去,我很想去』。」
「誰說的?我什麼時候說了?」小米的臉紅得像著了火,彷彿整個太陽的熱量都在拼了命地往她臉上擠。
紀遙轉過身去,輕輕佻了挑嘴角,用著只有自己才聽得見的聲音說:「你的確沒有說,但——只有瞎子才會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