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試想一下,十五的月亮十六圓,站在高樓之下,是否也有「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的」感覺呢?
這個美麗的創意,是親愛的莫明心同志想出來的。
我替她可惜,「這麼好的想法,怎麼不留到自己結婚的時候用?」
「呵呵,看到安然姐姐結婚,我比自己結婚還要開心!」
「有什麼好高興的?伴娘禮服哪有婚紗漂亮?」
嘴上雖然這麼抱怨著,心裡還是很為安然高興。
安然的婚假也批下來了,每個中午和晚上,我和明心都抽空輪流陪她做保養,敷完青綠的蔬菜面膜,再去做針灸塑身,然後是頭髮的護理……務求在新婚之日,呈現一生最美麗的面貌。
女為悅己者容。
我的悅己者又在哪裡?
越是看到安然幸福喜樂的樣子,便越是自憐。
找到一個可心的、值得托付的男人,是不是真的要靠運氣?
「西容,你瘦了很多。」
「呵,不用花錢便已減肥成功。」
「要不要出去玩一趟,散散心?」
「我正打算去西藏,偏遇著你婚禮在即。」
「還有大半個月呢!」
「怎麼?最後一點單身時光,不歡迎我攤一份?」
安然橫我一眼,由小姐扶起來,去清泥臉上的海藻泥。
我於第二日買到火車票,臨別兩條短信,分頭通知了明心和安然,一身T恤加寬鬆棉質長褲,向西藏進發。
西藏是離藍天最近的地方,太陽已經是一隻巨大的火球,蒸烤著我每一個毛孔。那些個日子,就是不停地喝水,再變成汗水流出來。
九天的時間,我只是徘徊在太陽底下。不同人說話,電話關機,整個天地只剩我一個人。
筋疲力盡地踏上歸途,回到家裡就泡進浴缸,切了兩隻檸檬進去,打開電話,一串串的未接電話和未讀短信蹦了出來。
它們都來自於同一個名字。
左居城。
當你離世歸來,發現這世上還有人惦念著你,那種感覺,實在是很舒服的。
我回了他一個電話,他請我吃晚飯。
「……一下子就音訊全無,若不是我記下了齊小姐的電話,還以為你失蹤了。」
我笑笑,專心對付眼前的西湖醋魚。
「聽齊小姐說,她下週六結婚,是嗎?」
「嗯。」
「我準備了一份禮物。」
「嗯……呃?」我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是去參加安然的婚禮?
看到我愕然的表情,他笑笑,「我只是想認識一下你的朋友。」
我不得不放下筷子,跟他坦白:「阿城,我想我得跟你說清楚……」
「你不用說,我都明白。我不急,我可以等。」
「我是說,現在你對我來說,只是一個老朋友……」
「這已經很好。當初我們不是從陌生人開始的嗎?」
我低下頭,無力解釋。
他不明白。
他以為我們還可以重新開始。
甚至連明心也這麼認為。
「淵哥哥和晨約在一起了,你也要人陪啊!而且左居城為你離了婚,難道你一點也不感動嗎?」
有時候真想把她的腦袋擰下來看看裡面到底是些什麼東西。
安然卻在晚上我和同床的時候,告訴我一件事:「我給淵大打過電話。」
我不做聲。
「本來,感情只是兩個人的事,我沒有資格多嘴,但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和淵大在一起。」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問:「怎麼說?」
「他說他尊重你的選擇。還說,愛一個人就是成全她。」安然的眼睛亮晶晶的,「所以我想問你,你是否真的想和左居城重修舊好?」
我只聽進了前半段,那透心的涼意又瀰漫了全身,「他這樣說?」
安然點頭。
我全身的力氣都消失了,整顆心臟彷彿成了灰。
「也許吧。」我聽到自己在說。
安然當新娘子的那天,美麗得無法形容。婚禮以後的好幾個月裡,我和明心都沉浸在她的美麗裡。連說話都變成了這個樣子,「你的皮膚很差哩,比婚禮那天掉了太多檔了吧?」
同樣美麗的還有月下的喜宴。
我和明心陪著新娘敬酒,遠遠地,我看見了琴知淵。
他坐在角落裡,燈光照不見他,只餘月光。
他整個人都是一團朦朧,只剩雙眸如玉。
我們一桌桌地過去,他也站起來,舉杯,說:「祝二位百年好合。」
聲音很快淹沒在一片道喜聲中,卻獨獨在我心裡蕩氣迴腸。
我盡量維持正常的笑容與聲音,裝出對待老熟人的樣子,說:「努力吃啊!可要把禮金撈回來!」
他的目光飛快地在我身上轉了一圈,馬上垂下。
明心問:「安美女怎麼沒有和你一起來呢?」
他笑笑。
左居城過來拿出我手中的酒杯,換上一杯汽水,在我耳邊輕聲囑咐:「喝酒對身體不好。」
呀,何時何地,有個人也對我說過這句話。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隔著一桌酒席,落在琴知淵身上。
他的目光與我一觸即過,轉頭和身邊的一位女客聊天。
我自嘲地一笑。
昨日之日,棄我去者不可留。
過去的人,過去的話,都過去了吧。
我盡著伴娘的職責,全程陪同到婚禮結束,然後和明心包到餐廳,那兒有一桌已定好的席面等著我們全無形象地橫掃千軍。
左居城隨後也來了,順道給我們帶來了果盤。
明心暗地裡給我擠眼睛,「這個也不錯。」
我夾起一片百合塞住她的嘴巴。
到第二天,才知道我們錯過了極精彩的片段。
「安斯哲送的禮物?!」我簡直要懷疑我的耳朵。
安然從包裡掏出一隻黑色緞面首飾盒,裡面是一對黑寶石耳環,如眼睛一般的形狀,圍了一圈光華燦爛的碎鑽。
如此大顆的黑寶石已經價值不菲,何況還有包裝盒上那花體連寫的英文品牌?
我只好歎息:「不愧是有錢人。」
明心十分納悶,「他怎麼會知道你結婚?」
「我以為是你告訴他的。」
「怎麼會?我有必要把朋友結婚的日子告訴我的老闆嗎?」
「問題是他不單單是你的老闆。」
「可到目前為止,他只是我的老闆。」
討論半天,不得要領。
明心打電話去問,打到手機,占線,打辦公室電話被秘書擋駕。咦,難怪明心不肯答應他的求婚,這樣一個聯繫他都困難的老公,不要也罷。
明心頓足。
第二天一大清早,幸福山莊有貴客上門。
安斯哲捧著一大束玫瑰進來,身後的司機托著銀器的早餐托盤。
我和明心剛從床上爬起來,各自蓬頭垢面,眼珠子粘在那巨大的花束上,脫都脫不開。
果然是有錢人啊,一出手就是千朵玫瑰。
哎呀,感慨完畢,我才有意識提醒自己該進洗手間。
不到五分鐘,明心便把洗手間的門拍得震天響,真是的,在那麼一個超級鑽石王老五面前,也太不顧形象了吧?
安斯哲坐在客廳裡,司機到廚房裡拎出一隻大桶,把花插進去。
「單小姐你好。我是安斯哲。」
「呵呵,你好你好。」
「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然。」
「到底要怎樣,才能讓莫小姐動心?」
他問得一本正經,臉依然冷漠嚴肅,不見一絲溫情。就像在問:「到底要怎樣,才能把莫氏公司收購?」
我乾笑,「這個、這個好像沒有什麼標準可以遵照執行吧?」
「送花、送她喜歡的小玩意、尊重她的朋友、求婚……我都做過。」
唉,世上還有這種人,彷彿是木頭做的,完全沒有開竅嘛。
「安先生,愛一個人並不是表面上做多少事情呵,愛一個人要用心的。」
他微微地一怔,「用心?我已經很用心地調查她的一切……」
我狂暈。
暈過之後神志有點不清楚,我竟然大聲說:「你得用你的心去感受她的喜怒哀樂啦!沒見過這麼笨的人!」
且不去說這個從來沒有聽過喝斥的王老五有如何愕然的表情,可愛的明心因為這句話而對我崇拜得無以復加,「天哪!天哪!你太牛啦!你是這個世上唯一一個敢說安斯哲笨的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