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二公子得病死了!」
傳言如投入海中的石子,泛起一圈一圈的漣漪,在慶元城傳開。
落日時分,城中最負盛名的飄香院……顧名思義,當然是風流勾欄地……旁邊的茶樓上,坐著四位華服公子,其中一位時不時舉袖輕咳,面色有些蒼白。
啜了口香茗,病態公子開口:「是哪個王八蛋說我得病死了?」
他活蹦亂跳的,哪裡有病?咳嗽是因為前兩天夜裡著涼,染了風寒,根本不是傳言中的什麼怪病。難怪這些天老夢見蜘蛛蟲子,原是有人背後說他口舌。
「好像是你爹說的。」林老爺喉粗音大,說話像打雷。只要與老友在一起,有點小小的風吹草動就開始罵兒子兼訴苦,想不讓人知道都難。
「是嗎?」病態公子懷疑地看了眼朋友,不信自家親爹會咒兒子死。
「不信可以問問小二。」招來倒茶的店小二,靠著欄邊的公子問,「店家,你今兒聽說了嗎,林家的敗家子死了?」
「哎呀,公子,這事兒老早就聽說了。」小二熱情地為四人斟滿茶水,得意笑道,「您想聽什麼傳聞哪,只管到茶樓來,包管您聽得滿意。」
「是嗎?」病態公子陰惻惻地笑了笑。
「是呀是呀,當日林老爺正與施老爺在啟陽街的傲鳳樓喝酒,就聽到一個姑娘說林二公子得了花柳病,已經是要死不活的了。你想呀,這四位公子三五日不回家已是常事,只怕哪天死在外面也沒人知道。林老爺可急了,當下就別了施老爺,一心找自己的寶貝兒子去。」拉開話匣子,小二更加熱情起來。
「姑娘?」他得罪過哪家姑娘嗎?
「隔了兩三天,那位姑娘又在茶樓出現,她親口對身邊的白衣公子說,林家二公子已經不行了,林老爺正準備後事呢。」
「還有呢,快說,說完有賞。」拿出一錠小銀元晃了晃,病態公子的臉色更白。哼,他就不信找不到那個姑娘。
「再後來,咱們就聽說林家二公子死了。」想了想,小二聳肩。
「你知道是哪家姑娘說的?」
「好像是……啊,就那位,在白衣公子身邊的那位,粉紅裙衩的。」瞟到樓下經過的三人,小二眼尖大叫。
很好!陰陰一笑,病態公子目光移向樓下慢走的三人。
很漂亮的女子,正與白袍公子說笑,帶笑的臉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見他眼神由散漫轉為興趣,一邊藍帶束髮的公子突道:「她是我家弟妹。」
「呃?」朋友的天外飛句讓病態公子摸不著頭腦。
「白衣的那位是我家十八愛到心坎裡、正準備迎娶進門的妻子。」藍帶束髮的公子加重「妻子」二字。
「哦,就是人們口中所說,十八迷上的白袍公子?」病態公子的笑中帶了趣味。
「正是。」不僅小弟深受其害,就連他在街上,也偶有身著白袍的青年男子媚眼拋飛,噁心死了!
「她的扮相,只怕不在你我之下。」風度翩翩,眼眉勾人魂魄,僅是淡淡一笑,只怕男女皆為之著迷。
「你相信她是女子?」他爹到現在還半信半疑。
「生得如此容貌,怎會不是女子?但她舉手間全無女子嬌態,必是長年男兒打扮。」
「別小看她。」
「我會。」
「還有,你的眼光太直露了。」
「是嗎,看到美人眼不發亮,太對不起花想月容了。」病態公子毫不在意。
「紅痣美人是我的。」藍帶束髮公子申明。
「行了行了。」明白臭味相投的好友說什麼,病態公子點了點笑若夏花的女子,「我要的,是她。」
「哦,這麼堅決?」
「對。」敢說他得花柳病,他倒想會會是怎樣的女子。
「那……我先代十八謝謝你。」弟弟被兩個丫頭弄得亂吃飛醋,有人引開一個當然好。
「不必。你那弟弟能說會道的,哄得你爹不知多開心。你也多學學。」見三人停在香粉攤前,病態公子起身。
「在下代弟謝過。」他家小弟一向乖巧孝順,有這樣的弟弟,他才能放心大膽做他的敗家子呀。
「不必。」
假假地拱了拱手,三個各具特色的公子目送病態公子慢慢下樓,皆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其中,猶以一藍帶束髮公子最為不恭。
他都拿散煙丫頭沒辦法,倒要看看林家老二能有什麼大能耐,讓那脾氣不太好的丫頭乖乖聽話。只怕是人沒教訓到,他自己倒先一步掛了。屆時,他絕對會一肩擔起傳播真情實料的重任,明明白白告訴慶元城的人們,林家老二並非死於花柳病,而是死於淺葉組重金殺手的手中。
能死在凶殘成性、名傳千里的殺手組手中,他應該感到光榮。
阿彌陀佛!
☆☆☆
周家八公子成親後——
周家舊宅子裡,常常夜半時分有人影躍進飛出。新宅子裡,下人們常能聽到周老爺抱怨說自家八媳婦不愛女裝愛男裝,以至於有了小孫子後,三不五時地在小傢伙面前念叨著他娘唯一穿著女裝的絕艷模樣。因為,秋凡衣僅穿了那麼一次女裝——成親當日,一襲紅緋羅裙,烏髮如雲,眉眼依舊是輕佻,看人的眼神仍然勾魂攝魄。
從此,周家八公子性好男色的傳聞不攻自破。
據說,成親當大,新娘子的家兄烏黑著一張媲美青石板的臉,死活不願放開妹妹的手。
據說,那天的酒宴上,四大敗家子分別看中了新娘子身邊的絕色姑娘,個個大獻慇勤,數日後,新一波傳聞盛器在慶元城上空。
據說,在酒宴上,有十桌的客人冷眉冷眼、八桌的客人凶神惡煞,還有三桌的客人全身散著匪類氣息,陰狠逼人。
據說……傳聞到第三十六天後,便會被人遺忘現在,已是第五十八天。
熱鬧的大街上,白袍美公子正拿著一串珠花插到身邊粉衣姑娘頭上,退後欣賞了一陣,「不錯!」正滿意著——
「弟妹!」
磨牙的聲音來自攤邊臉色乍青乍白的年輕公子。斯文的臉上滿是忌妒,直射白袍公子輕薄粉衣姑娘的手。
「釣雪,咱們到前面看看。」她當他是石礅。
微微瞥了眼臉色不太好的公子,釣雪乖乖跟在秋凡衣身後。
「你臉紅了。」散煙發現。
「沒有!」釣雪嘴硬,總不能說周十三直勾勾盯著她的目光太放肆。
「釣雪,你的臉真是紅的。」秋凡衣贊同散煙的發現,順便收到一記充滿酸意的瞪眼。呵,周十三不是城中傳聞最多的敗家子嗎,何時收了心對釣雪獻起慇勤來?
看著三人時而停在攤邊把玩,時而親暱地小聲嘀咕輕笑,身後兩名容貌相似的公子只能用黑青來形容他們的臉色。
「十八!」周十三拿她們沒辦法,將矛頭指向弟弟,「管好你的妻子,別讓她亂勾引女人!」
他指責的語氣引來周十八的不滿,雖說同樣眼中含妒,他妒的卻是釣雪,「三哥,凡衣什麼時候勾引女人了?有本事,你就讓釣雪纏著你呀!」
「你……」兄弟反目即將當街上演。
不再理會兄長,周十八快步追上越走越遠的三人,一路追一路叫——
「凡衣——等等為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