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單手扣著寶兒的腰,然後放開。寶兒一怔,不知怎地心頭突然像打鼓般。
徐大鵬等人臉色發青地看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當然也不見剛才那凶狠又囂張的樣子。
斜瞥一記,寶兒看著氣定神閒的琮祺,忍不住露出了崇拜的眼神。
她總以為他家的護院武功已經非常了不得,但今日親眼看見琮祺的厲害,教她震驚得眼珠子都快凸出來。
「還不滾?」他沉聲威嚇。
「你……你……」徐大鵬等人互相攙扶著站了起來,不甘心地撂下一句:「走著瞧!」說罷,他與兩名跟班匆忙逃離。
看他們落荒而逃,寶兒得意地衝向前,「喂,你們別跑,給我回來!」
琮祺伸手抓住她,一振臂,將她給扯了回來——
迎上他的眼睛,她心裡又是一悸。
「你還想惹麻煩?」琮祺濃眉一蹙,有點慍惱又有點無奈地看著她。
「我……」這一回,她意外的沒跟他頂嘴。
看著她,他一歎,像是在問自己似的,「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理你?」
寶兒眨眨眼睛,一臉天真的望著他。
「你剛才是真的要任他們帶我走嗎?」她盯著他問。
他眉心叫皺起幾條皺紋,沒有說話。
他當然不會讓他們帶她走,但他救她做什麼?他銜命在身,跟人過度接觸或有任何糾葛,都會影響到他的正事,他何必……看著她,他越想越迷糊。
「喂,」像是沒得到答案就會不甘心一樣,寶兒續問:「如果我沒求你,你真的要讓他們帶我走?」
他皺皺眉頭,「你是不是非要問出個答案才行?」
她點點頭,一臉期待。
他挑眉,面無表情地。「不告訴你。」說罷,他轉身要回二樓的天字一號房。
見狀,寶兒一怔,連忙追了上去。
這個男人一次又一次的救了她,究竟是巧合還是命運?
如果是巧合,那也未免太巧了,他怎麼能每次都出現在她出事的地方?
若說足命運的話,那麼他跟她之間又有著怎樣的命運糾葛呢?
「咦?」她一怔:心底一個念頭突然閃過。
難不成他是她爹派來保護她的?她爹知道她性情倔強,想做什麼就非做不可,所以索性對她南下江南之事睜隻眼閉只眼?
「喂!」突然,他喊了她。
她回過神,發現他已經走到樓梯上。
「你餓不?」他問。
她頓了一下,誠實地點點頭。
「上樓吧。」他說,「我吩咐店小二送幾樣菜上來。」說完,他根本不想知道她肯不肯,願不願,逕自上了樓,回到房間。
她猶豫了一下,若有所思地。
說起來,孤男寡女是不該共處一室的,不過跟在他身邊總比她一個人安全。再說,如果他是她爹派來的,那麼她暍他的,吃他的,住他的就天經地義啦。
這麼一想,她就不在乎什麼分際問題了。
摸摸餓到乾癟癟的肚子,她開始期待等會兒能飽餐一頓。咧嘴笑笑,她興高采烈的跟上樓去。
「啊……」吃飽暍足後,寶兒挺出肚子,滿足的伸個懶腰。
琮祺始終一語不發地坐在床邊,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疑惑地看著他。他真的是她爹派來的嗎?也許她該試探他一下……
「喂。」她輕叫一聲。
他斜瞥她一記,似乎覺得她很沒禮貌似的。
她裝出一臉無辜又抱歉的表情,「我又不知道你姓啥名啥。」
「羅。」他說。
「你姓羅啊?」她一笑,「那我以後就叫你羅大哥吧。」
「以後?」他眉頭一擰,「你指的以後是什麼?」
「就是以後我要跟著你啊。」
「什……」他一怔,「你要跟著我?」
「當然。」她點點頭,「我發現跟在你身邊比較安全耶。」
他濃眉一叫,有點懊惱,「我沒閒工夫保護你。」
聞言,她微愣,「怎麼你不是來保護我的嗎?」
他實在不敢相信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天真的丫頭,保護她?她對「人」的想法實在太天真,尤其是「男人」。
他當然不會對她有非分之想及無禮的舉動,但她也不能毫無戒心的就說要跟著他。
「你真的沒學到教訓……」他目光一凝,直視著她,「丫頭,我可是個男人。」
「我知道,」她挑挑眉,「一眼就看得出來。」
「你……」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你為什麼到揚州來?」
「那不關你的事。」他說。
「不是因為有任務在身?」她語帶試探。
他心頭一震,警覺地睇著她。任務?她知道什麼嗎?
不,這個小丫頭怎麼可能知道他此行為的是什麼呢?這件事除了伏慕書,皇上跟他之外,知情的應該不會超過五個。
看見他那有點驚疑的表情及眼神,寶兒心想自己應該是猜中了,他果然是她爹派來保護她的。
哈,她爹果然最疼她,還派人來保護離家出走的她。
「你不必回答我什麼。」她一臉得意,「我知道你是秘密南下,說不得的。」
聞言,琮祺悚然。
她真的知道?她是誰,又怎麼會知道他此行執行的是秘密任務?
皇上千叮萬囑,就是希望這件事能在最少人知道的情況下進行,但卻連這個一天到晚在他面前出狀況,惹麻煩的小姑娘都彷彿知道內情。
他神情一凝,倏地站起,然後一個箭步走向她——
見他突然欺近,她陡地一驚。「你想幹什麼?」
「你是誰?」他掐住她的肩頭,目光冷肅。
她瞪大了眼睛,神情惶惑,「你……你怎麼會不知道我是誰?」
「你……」看她的表情,似乎他應該認識她似的,但……他們見過嗎?
不自覺地,他的手越捏越緊,而她臉上的表情也慢慢扭曲起來……
「你……你掐疼我了!」她既生氣又害怕。
他的表情好嚴肅,而那銳利的目光像是一把能殺死她的刀般。
她有一種感覺,那就是她誤會了他什麼,而他也誤會了她什麼。總之,這是一場誤會……
「放開我,好疼……」
「別跟我要花招,你究竟是誰?」此事非同小可,他一定要弄清楚才行。
她知道他有秘密任務在身,那她知道他的任務內容是什麼嗎?她對這件事知道了多少?
「崔寶兒……」她疼得擰起眉心,「我叫崔寶兒。」
「崔寶兒?」
「不是我爹要你來保護我的嗎?」
他一震。她以為他是她爹派來保護她的?那麼她所說的秘密任務是指……當她的保鑣?
付著,他立刻鬆開了手,臉上的表情也較為和緩。
寶兒揉揉被他掐疼的肩膀,怨怨地瞪著他,「疼死我了……」
他知道自己的手勁是重了點,但應該沒疼到會死吧?
「要是我爹知道你……」
「我不是。」他打斷了她。
她一怔,「啊?」
「我不是你爹派來保護你的人。」他說。
她眨眨眼睛,一臉茫然。他不是?那麼他剛才為什麼那麼激動?難道……他真的有什麼秘密任務在身?
看見她那黑亮的眼珠子在眼眶裡溜來溜去,他知道她已經意會到什麼。
該死,他居然這麼沉不住氣的在這丫頭面前露了餡?面對任何人,即使是手握天下人生殺大權的皇上時,他都能冷靜以對的啊,怎麼卻在她面前……
不行,這丫頭留不得,因為她鐵定會壞了他的事。
「你吃飽了,就快走吧。」他臉一沉,下了逐客令。
她一怔,「你要趕我走?」
「我可不是你的奶娘。」他說。
「可是我沒地方去,而且我身無分文。」
這丫頭,之前在鳴春樓,她死都不肯待在他身邊,還趁他進去跟海棠見面時逃跑;現在他要她走,她卻裝出一副離開他就會馬上死掉的可憐模樣?
「我給你盤纏,回家去。」
「不……」她咬咬唇,「我不要。」
「要不要隨你,總之我對你沒有任何的義務跟責任……」說著,他頭一扭,走回床沿並和衣躺下,一副「我不送了」的決絕樣子。
見他態度強硬又絕情,寶兒暗忖著。
他說得對,既然他不是她爹派來的,就沒有責任照顧她,而她也沒有理由賴著不走。
但是她發現外面的世界雖然花花綠綠,卻也充滿危機,尤其是她已親身經歷。
從跟他相遇以來所發生的每件事情分析起來,她相信跟著他,她便會很安全。但現在問題是……她該如何留在他身邊?
她靈機一動,決定……裝可憐。
調整一下情緒,培養一下眼淚,她低著頭,慢慢地、怯怯地、躡躡地走到床邊上。
「羅大哥……」她軟軟地叫了一聲。
聽見她那讓人憐惜的聲音,正閉目養神,準備來個相應不理的琮祺不由得一怔。
「如果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怎麼會隻身離家,在這險惡之處逗留呢?」她可憐兮兮地。
險惡?他完全感覺不出她有這樣的自覺。
「我收拾細軟,半夜逃家是因為我不想嫁給我爹替我安排的人……」她說。
這話一半是真,一半是假。真的是她爹確實在幫她物色對象,假的是這個對象其實還未出現。
聞言,琮祺微怔。但他還是一動也不動,像是什麼都沒聽見般。
見他不為所動,寶兒只好繼續瞎掰,並加油添醋一番。
「我爹替我安排的那個人,是地方上有名的小霸王,仗著家裡有錢就胡作非為,我……我不想嫁給那種人……」
她爹要她嫁小霸王?天底下哪有父母將自己的親生女兒往火坑裡推的?
他睜開眼睛,斜睇了她一眼,「你爹要你嫁小霸王?」
看他終於有了反應,寶兒心裡得意,但還是一臉哀怨,「其實我爹有不得已的苦衷,那小霸王家認識當宮的,我爹是迫於無奈……」
聽完她這些話,琮祺沉默了。
他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但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他明知道這丫頭待在他身邊,早晚會壞事,所以唯今之計就是要她走。既然要趕她走,又何必在乎她所言是真是假?
難道他心裡還有猶豫?還在斟酌?
「羅大哥,我留在這裡不會惹事的,你放心……」她像乞憐小狗般看著他,「我會乖乖的,不會礙了你的任務……」
此話一出,琮祺立刻有所警悌。
不管她對他的任務內容清不清楚,總之她已經知道他身負秘密任務。再說,此事敏感,而她又來歷不明,他不該跟她有太多的瓜葛。
忖著,他翻身坐起,並站了起來——
見他站了起來,寶兒一臉期待地望著他。
他面無表情,沉默了一下。「快走。」
「呃?」什麼?居然有這種鐵石心腸的人?她都已經說得那麼可憐了,他還不同情她?
他打開房門,「走。」
「小霸王要逼婚耶。」她焦急的說。
「不關我的事。」他眉心一擰,語氣冷漠。
「那小霸王真的很壞很壞……」她不放棄任何的機會。
他冷冷地看著她,「要我丟你出去嗎?」
「啊?」她一怔,「我……我身上連一文錢都沒有……」
「我給你。」
「我……我可能又會遇到徐大鵬那樣的壞人……」
「……」他索性不說話了。
他不能對她心軟,絕對不能。
寶兒緊抿著唇,一臉氣憤地瞪著他。她都已經把自己說得這麼悲慘可憐了,他卻連一丁點的惻隱之心都沒有。
哼,枉費她編了成串的故事,又哀哀怨怨的搞悲情,原來都是白費。
「我還以為你是個好人,原來你這個人根本沒有心肝脾肺腎!」她氣惱的喊,「好,我這就回去嫁給小霸王,讓他每天狠狠的蹂躪我,糟蹋我、欺凌我,然後再教我跟他生個一窩小小霸王!」說罷,她負氣地奪門而出。
蹂躪糟蹋?老天,她用的這些字眼讓他心頭一揪。
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麼她真的得嫁給那個小霸王,然後過一輩子悲慘的生活嗎?
該死,他明明不想管她,卻偏偏莫名其妙的放不下……
看著她纖細的背影,他的胸口一陣緊抽。
「丫頭!」突然,他聽見自己叫住她的聲音。
他一震,她也是。
聽見他叫自己,寶兒嚇了一跳,但旋即感到驚喜。他一定是改變主意了!
她不能太高興,她必須延續剛才的情緒及氣氛。於是,她幽幽地、緩緩地轉過頭——
看見她那幽怨的表情,琮祺沉沉一歎。他輸了,他居然在面對她時是如此的優柔寡斷……
「你說的都是真的?」他問。
「啊?」她一時沒會意。
「你說小霸王逼婚的事……」
她掹點頭,「當然是真的。」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在思索著該如何處置她。終於,他有了解決的方法及決定。
「你老家在徐州是吧?」他問。
「嗯。」她裝乖的嬌怯點頭。
「那好。」他走上前,從懷裡拿出一塊玉墜,「拿著。」
她一怔,疑惑地看著他手裡的玉墜。
「你回去時先到太守府求見太守亢雨蒼,並將你的事情告訴他,然後請他幫忙。」他說,「見了這塊玉墜,他會幫你的。」
聞言,她一震。
她還以為他改變主意要留她在身邊,卻沒想到他只是要將她丟給另一個人。
不過知道他認識太守亢雨蒼,還一副跟他是舊識的模樣,她也不禁訝異。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有他出面,那小霸王絕對不敢再為難你跟你爹。」說著,他就要將玉墜塞到她手裡。
見狀,她將手往身後一背,然後兩隻眼睛直直地、怨怨地、忿忿地盯著他。
看見她這樣的表情及反應,琮祺一怔。
「我是在幫你。」他說。
她咬著唇片,氣憤地瞠視著他。
她是真的生氣,不是像方纔那樣在演戲。但,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生氣。
她不能跟著他嗎?她對他來說,真的那麼礙事礙眼?
迎上她那怨慰的目光,他心頭一撼,只感覺胸口一陣似有若無的顫悸。
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從未有過什麼事或什麼人讓他想拋開卻又丟不下。
想他當年離家時,額娘跟妹妹哭紅了雙眼要他別走,他卻還是瀟灑的離開京城,四海為家。
當初他能拋下親情的羈絆,怎麼現在卻對一個不過三次照面的丫頭如此猶豫遲疑?
就這樣,他望著她,而她瞪著他,空氣在一瞬間凝結了,直到……
「羅公子……」
化名海棠的伏慕書跟她的護衛苫驊突然來訪,並已來到了樓下。
琮祺只覺察到有人來了,卻沒想到竟是海棠,不覺驚訝。「海棠姑娘?」
這時,寶兒看見苫驊,也認出他就是在鳴春樓裡替琮祺看著她的人。而同時,苫驊也認出她來了。
「姑娘你……」
「苫大哥,怎麼你認識那位小姑娘?」伏慕書問。
「她就是羅公子要我看著的那位姑娘……」苫驊說。
「喔,」伏慕書撇唇一笑,看著琮祺,「看來羅公子已經找到人了。」
琮祺沒說什麼,只是覷了寶兒一記。
寶兒既認出苫驊,又聽琮祺稱呼一聲海棠姑娘,立刻就知道她就是琮祺到鳴春樓見的人。
她打量著照眼女子,只覺得她美若天仙,端莊秀麗,一點都不像妓樓裡的姑娘。但也許就是因為她氣質高雅,才能成為住在獨立廂房裡的名妓。
想起琮祺跟這樣的美麗名妓過從甚密,不是我拜訪你,就是你拜訪我的,她不知怎地覺得懊惱生氣。
難怪他拚了命的趕她走,原來他正等著這位美若天仙的海棠姑娘。
她知道自己不該生氣,不該對此事有所反應,但她無法控制自己瞬間沸騰的情緒——
轉頭,她瞪著琮祺。「你早說嘛。」
他一怔,眼中滿是不解。
「我很識相,不會壞你好事的。」她怨怨地瞅了他一記,轉身跑下了樓。
走過伏慕書身邊,她下意識地再看了一眼,而伏慕書也望了她一下。
錯身而過,一個十八姑娘,一個二五佳人,兩個女子各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