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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肌 第六章 作者:亦舒

  這時病房門又推開,原來是彼得安德信直接由飛機場趕到,手上拿著大盒禮物,一臉鬍髭渣。

   小英歡呼,渾忘一切煩惱。

   她的手術定在下週一。

   在安家是大事,對醫院來講,稀疏平常,屬日常營運之一。

   彼得悄悄與林茜說:「是生母!」

   林茜點頭。

   璜妮達是安家一分子,她插嘴:「你可有問?」

   「問什麼?」

   璜妮達忿慨,「當日為什麼把幼嬰扔在街角?難道這樣問算是無禮?」

   林茜不出聲。

   「她姓甚名誰又幾歲?一直住在什麼地方?以後打算怎樣對小英?這些日子,她吃睡如常?」

   彼得說:「璜,請給我拿咖啡來。」

   支開了她,兩人鬆口氣。

   「這次現身她也需要極大勇氣。」

   「我們一家應與她見個面吧。」

   林茜說:「她已經走了。」

   彼得大表意外,「什麼?」

   「她完成使命,走了。」

   「沒與小英相認。」

   「各人想法不一樣,她已悄悄離去。」

   「何等意外。」

   璜妮達捧著咖啡進來,聽到也不作聲。

   「多麼奇怪的女子,每次做法都叫人訝異。」

   璜妮達這次說:「走了也好,英的生活可重趨正常。」

   林茜說:「也許,應待華人夫婦領養小英。」

   彼得答:「華裔嬰孩難尋同種族養父母,華人只佔五分一領養個案,華裔家庭少與社工機構接觸,他們領養孩子理由,也與白人家庭不盡相同。」

   「所以嬰兒給了白人夫婦,屢見不鮮。」

   彼得咳嗽一聲,「林茜,我再次要求復合,我們是一家人,沒理由分開。」

   「彼得,小英即將痊癒,難關一過,我體力可以應付的話,一定會投入工作,我始終不是一個好主婦,讓我們維持現狀。」

   璜妮達瞪她一眼,「固執如牛。」

   林茜把管家推出門外,「今日你是末日天使,來審判死人與活人嘛?」

   「璜說得對。」

   「彼得我們都愛你,但我不想回到從前冷戰歲月。」

   「我會努力爭取。」

   「之前不是聽說你與火石輪胎女子約會?」

   「我與她一起不自在。」

   「給些時間。」這名前妻真開明。

   「林茜,我已活了超過半世紀,下了班只想擱起雙腿像今晚般聊天喝咖啡,誰還耐煩穿成企鵝似在宴會廳雙眼凝視女伴含情脈脈……博取什麼?」

   林茜笑,「你的確什麼都有了。」

   「希望小英恢復健康。」

   他們舉起咖啡杯祝願,「健康。」

   週一,大日子。

   小英進手術室時嘻嘻笑,林茜份外心酸。

   李月冬醫生心情大好,「林茜,我不會給病人家屬虛妄希望,但是這次我真的十分樂觀。」

   彼得整個人垮垮的,不住搓著雙手。

   李醫生說:「揚,你與父親去打一場壁球好了。」

   彼得答:「醫生真是鐵石心腸。」

   醫生笑,「交給我。」

   李醫生陪著病人進手術室。

   。

   林茜說:「人類醫術也真的進步了,我倆是鐵證。」

   彼得想一想:「卻仍然只有治療,沒有預防。」

   「噓。」

   只見揚在看一份報告,林茜說:「讀給我們聽瞭解悶。」

   「這份報告自網上下載了給小英看:『白人家庭領養兒童,不一定只因不孕,不少家庭的子女長大了,基於愛心,願意照顧身心可能有障礙兒童,除了在本地領養,還可透過中國政府提供的國際領養機構……』」

   林茜說:「同事徐慧晶去年往中國福州領養一名女嬰,很健康活潑,一提起幼嬰,她立刻會笑。」

   揚說:「全是女嬰。」

   「據統計,每年有百萬計女嬰遭遺棄。」

   「二十年後女性人口流失將造成不可思議的後果,為什麼越是文明古國越是歧視女嬰?」

   林茜說:「有幾本書寫這個現象,基於政治因素,吞吞吐吐,未能暢所欲言。」

   揚說:「我替女性不值。」

   「若干年前,社會資源有限,女性教育水準普遍低落,找不到較好工作,又因體質,不能做勞工,沒有收入,便遭人歧視。」

   「原來如此。」

   「徐慧晶曾向我說:她在廿世紀七十年代出生,可是她母親仍有重男輕女思想,自幼對她兄弟有求必應,對她則諸多推搪。」

   「也許是慧晶多心了。」

   「其實慧晶資質品格均勝她兄弟多多。」

   揚忽然說:「奧都公卻沒有這種想法。」

   「所以小英這件事暫時不告訴他,免他操心。」

   「耽會我與揚去看他,免他疑心。」

   大家重重吁出一口氣,將炭酸氣吐出胸肺,像是舒服了許多。

   彼得公司有人來找,他們在走廊上密斟,終於他無奈說:「有一個大客戶一定要見我。」

   林茜說:「你去吧,這裡有我。」

   揚說:「我去找奧都公喝杯咖啡。」

   「開著手提電話。」

   所有人走開,還有媽媽。

   這時,有人悄悄走近,「安德信太太?」

   林茜抬起頭,看到一個華裔青年。

   她立刻問:「你是小英的朋友?」

   「我是工程系同學朱樂家,昨日才聽蜜蜜說英要做手術,這一學期我在愛門頓羽球集訓,來遲了對不起。」

   那俊朗的華裔青年長得像東洋人漫畫中素描的正面角色,濃眉大眼,笑容可掬。

   他手中拿著一束小小紫藍色毋忘我,一本英文書,打算送給小英。

   林茜馬上對他有好感,「英在手術室,醫生會間歇同家屬匯報。」

   「我竟不知她病重。」

   林茜答:「來得十分突然,大家都吃一驚;你是小英好友?」

   朱樂家忽然有點忸怩,「英不知我存在。」

   「怎麼會。」

   「我不過是芸芸眾生中一名。」

   說著面孔忽然紅起來。

   林茜微笑。

   她想起少女的她追求者多得叫她父親拔掉電話插頭,又對上門按鈴的男同學惡言相向。

   林茜十多歲時喜歡穿窄衫、短裙,像個模特兒,活脫是典型蠢金髮女,一點宗旨也無,一天活到另一天,快樂似神仙。

   她吁出一口氣,擺出一副家長模樣:「工程科範圍廣闊。」

   「我專修橋樑建築。」

   「多麼有趣。」

   少年打鐵趁熱,「可是都不及新聞行業多采多姿,我自幼追看『林茜說……』時事節目,只見你大江南北五湖四海,無處不去,社會五花八門奇異現象,你深出淺入,一一道來,叫觀眾心曠神怡,大開眼界。」

   好話誰不愛聽。

   林茜本來繃緊神經被朱樂家逗得輕鬆起來。

   這時看護出來,「安德信太太,手術進展良好,病人情況穩定,約三十分鐘後可以出來。」

   朱樂家「呀」一聲,跌坐在椅子上。

   可見小英在他心目中地位不輕。

   他更加活潑了,「剛好趁英甦醒把書送上。」

   「是什麼書?」

   他給林茜看,是福克納的「聲與怒」,林茜噫的一聲,他接著打開扉頁,林茜更加詫異,原來右上角有福克納親筆簽名。

   朱樂家說:「我自網上拍賣得來。」

   這少年也許家境與功課均稀疏平常,但這樣懂得生活情趣,已經難能可貴。

   做人最終目的不過是健康快樂。

   林茜已認定他是女兒的男友。

   「我代英多謝你。」

   「英有廣泛閱讀興趣。」

   英最需要的不是名成利就,而是健全溫暖的家庭,假使不能夠,才求舉世聞名吧。

   活了那麼久,生活經驗豐富,林茜發覺快樂與陞官發財毫不掛鉤,年薪千萬,紅遍北美,不過是剎那興奮,明朝醒來,又得更艱苦維持身價不跌,時時刻刻動腦筋求更進一步,苦煞人。

   十分耕耘,半分收穫,一刻不能鬆懈,敵人虎視眈眈,到了這個位置,如此高度,每個行家都是敵人,那裡還有朋友。

   可是已經走上這條路,又不願前功盡棄落來做個普通主婦。

   林茜連(火合)蛋都做不好,不是太生,就是煮得蛋黃發綠,剝殼時又弄得支離破碎,只得重新回到新聞室去。

   這時聽得小朱問:「安德信太太最近讀些什麼書?」

   林茜笑:「年輕時動輒史略脫史坦倍克、加謬沙特、馬爾蓋斯聶路達,此刻床頭放著《一百張椅子》、《一百雙鞋子》這種圖畫書。」

   「有無讀小說?」

   「我喜讀愛情小說,可是現在很少有人寫這個:做得越好,蕩氣迴腸,感人肺腑,評論越是輕蔑,做得理智,又不算愛情小說了,你說可是。」

   朱樂家不住點頭。

   這時醫生出來了,「林茜,一切順利。」

   看護跟著推出小英。

   躺在病床上的她瘦弱得似一隻破布娃娃,可憐。

   「小英,醒醒。」

   「女兒,握一下我的手。」

   英無力,只是牽一牽嘴角。

   李醫生看著年輕人,「你是英的男友?」

   朱樂家唯唯喏喏。

   「戴上口罩穿好袍子,進去說一兩句話,不要久留。」

   朱樂家立刻遵命。

   李醫生微笑,「給你三分鐘。」

   林茜點點頭。

   李醫生坐下來,脫下罩袍,「下午還有一個同樣手術:四十五歲男子,有兩個十歲及八歲兒子,捐骨髓給他的是一個陌生十八歲少女。」

   林茜說:「我們一家都已經登記。」

   李醫生忽然說:「林茜,我也是領養兒。」

   「看見小英,像是對牢鏡子一般。」

   林茜連忙說:「你已健康成長,事業有成。」

   「養父母是一對教授,不知怎地,一直瞞著我,臨終才委託律師告知真情。」

   「你一點沒有思疑?」

   「真的沒有,至親至愛,他們視我為掌上明珠,悉心栽培,我三歲起便跟名師學小提琴。」

   林茜忍不住問:「可是為什麼自私地不告知身世?」

   「他們是好意。」

   「何故?」

   「我自己去調查過,得悉我是亂倫之子。」

   林茜算得見識多廣,可是也不禁聳然動容。

   「試想想:若一早知道答案,如何應付。」

   林茜感慨說:「你真是明白人。」

   「遲些才向小英透露這次捐贈者身份。」

   「我明白,我現在進去看她。」

   林茜推門進去,只見女兒已睜開眼睛,聽著小朱說話,一眼看到林茜,張口喊媽媽。

   林茜一向自比鐵漢,可是此刻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一切都好,英,大家都放心了。」

   小朱悄悄走到一邊去插好毋忘我。

   這時候病房門打開,所有的人都來了:奧都公、揚、璜妮達、赫辛。

   每個人過去說幾句話,三分鐘全被看護請出去。

   這時,忽然聽得小英的聲音,「死不了,又擔心頭發會否長回來。」

   李醫生保證:「一定會。」

   這時小英又說:「可惜捐贈者不是高加索人,否則靠人家遺傳細胞,我或許終於可以擁有黃頭髮白皮膚。」

   揚說:「你先睡一覺,醒來雙眼會變藍。」

   兄妹又開始揶揄,小朱駭笑。

   這分明是種族侮辱,但在親厚的兄妹間,反而成了最佳笑話題材,由此可知,無論什麼,你不放在心上,人家也就奈你不何。

   小朱有頓悟。

   幾次三番,他與同學大打出手,就是因為人家一句支那人、清人、吊梢眼、傳滿洲……這種稱呼,恁地小氣,何必對宵小那麼認真呢。

   這一家人給他極大啟示。

   這時英伸手招他,他走近。

   。

   「朱樂家,多謝你來看我。」

   「我是那個在圖書館時常坐你對面的人。」

   「我知道,你桌上總有一袋巧克力豆。」

   「正確。」

   「下次見你,我會打扮一下。」

   「我不喜女孩化妝,你這樣已經很好。」

   英已乏力,他告辭離去。

   林茜喚住他,「朱,可有時間,我們回家慶祝,一起喝杯香檳。」

   小朱求之不得。

   回到家,老鄰居又出來打探消息,得知手術成功,喜極而泣。

   安家準備了簡單自助食物,他們有說不完的話題,自以巴之爭說到華裔導演作品,忽然話題又轉到詩的功能,新古典建築包括巴特農神殿被西方國家模仿次數……

   是揚先叫出來:「我累了,爸媽精力無窮,難以應付。」

   小朱笑著道別。

   安宅各人回房休息片刻,又陸續去看小英。

   這次,蜜蜜先去,她輕聲訴苦。

   「——他住新德里,是印度理工電腦科學生,廿二歲,活脫書蟲模樣……」

   英說:「印度理工學生全是精英中精英,收取率只是百分之二,耶魯大學是百分之十。」

   「廿一世紀了,家人還逼我盲婚。」

   英微笑,「你不可拒絕?」

   「叫家人名譽受損是死罪。」

   「我的天。」

   「倘若我躲到你家,連你們也有危險。」

   「我不相信。」

   「你不讀新聞?兩年前西岸溫埠白石區有一名印裔女子私奔回鄉與一貨車司機結婚,她父母與叔父買兇在當地殺死她,且逍遙法外。」

   英瞪大雙眼。

   蜜蜜黯然,「明年我就要同陌生人結婚。」

   「趁現在多通電郵,互相瞭解。」

   「我心中另有標準。」

   「誰?」

   「像你兄弟揚最好。」

   小英大吃一驚,「不可能。」

   「我仰慕他聰明上進樂觀,自愛愛人——」

   英點頭,「活潑、有幽默感、又具生活情趣。」

   「勤奮好學,待己嚴對人寬厚,什麼事都一笑置之,不予計較。」

   「他是黑人。」

   「膚色不重要。」

   「怎麼不重要,憑這膚色他進大學可獲優待。」

   「英,我一直看著他奮力保護你這個妹妹,真叫人感動。」

   英點頭。

   「大雨,他把傘子讓給你,你累了,背你走,替你提書包,細心教你打籃球,誰欺侮你,擋你面前,好幾次為你到校長室聽教訓,我都看眼內。」

   英也微笑,吁出一口氣。

   「進了大學,督促你讀書,在演講廳旁聽保護你,在合作社買午餐給你吃……唷,羨煞旁人。」

   英很滿意,「沒想到黑人那麼細心吧。」

   「聽說一次他幫一個華裔少女拾起書本,那少女見到黑人嚇得哭起來。」

   「那是個十歲八歲小女孩。」

   「你小時不怕他?」

   「小時我思想混淆,以為每個家庭都由不同膚色人種合成,像一袋七彩巧克力豆,清一色?那多悶。」

   蜜蜜說:「我渴望有白皮膚,那樣,我可以夜夜笙歌,穿低胸衣,到不同男友家過夜,紋身,戴臍環,多開心。」

   「嗯,酗酒、吸毒、躺街上。」

   「英,你真是我好友。」

   這時揚進來了,蜜蜜臉紅,立刻告辭。

   揚問:「蜜蜜為什麼眼紅紅?」

   「父母命她明年回家鄉結婚。」

   「盲婚?」

   「說得好聽些,是家族安排的婚姻。」

   「她打算順從?」

   「揚,那是她家的事。」

   「唏,幸虧我們在安德信家長大。」

   「揚,可否幫我追溯那位捐贈者身份。」

   「英,不要勉強。」

   英不出聲。

   「至於你我生母是誰,也毋需理會。」

   英抬起頭來。

   「你有許多功課要趕出來,如不,則需多讀一年。」

   「我情願趕。」

   「我幫你。」

   「好,明天開始。」

   「那個朱樂家,我們都喜歡他,他有勇氣,不怕白人黑人。」

   英笑得落淚。

   揚說:「不夠膽子,誰敢追求你?不過白人又還客觀些。」

   英說:「揚,換一個話題。」

   他們說到希臘政府又問英國索還阿爾琴大理石雕塑一事。

   揚說:「所謂阿爾琴大理石,其實是雅典巴特農神殿牆上一幅浮雕,一八一一年被考古學者阿爾琴爵士帶返倫敦,其實是搶掠盜竊行為。」

   英說:「整座大英博物館模仿巴特農神殿建造,館內的東方文物部有一列列中國佛像頭部與手部作拈花微笑狀,全從石像砍下運走——」

   看護進來說:「讓病人休息。」

   揚問:「你是否英國人?」

   看護笑嘻嘻,「我正是希臘裔。」

   大家都笑了。

   兩個星期後,小英出院。

   她頭上已長出茸毛似短髮。

   新骨髓即時開始運作,紅白血球數目恢復正常。

   安德信母女都得到重生機會。

   林茜放下心頭大石,出差往非洲,前象牙海岸一帶內戰連連,亂成一片,極需關注。

   彼得如常回公司主持大局。

   英返回校園。

   那樣混亂場面忽然又平靜下來。

   英定時返醫院檢查,監視病情,每次都得到好消息。

   英參加了一個互助會,這個會的成員很有趣,全屬華裔兒童領養人,定期聚會,籌劃活動,幫養父母更和諧瞭解地帶大這一群來自遠方的孩子。

   英成為他們的非正式顧問,她本身是活生生例子,可以提供許多實例:受同學取笑該怎樣應付,到何處學習華文,應否回鄉尋根,哪幾個節日非過不可,平時,穿西服還是穿中裝……

   英都盡量為養父母解答。

   會裡有不少專家提供意見,但他們都喜歡英出來現身說法。

   「你長大後可寂寞?」

   「長大後只覺幸運。」

   「你是否真正與養父母有深切感情?」

   「我們真愛對方。」

   「可以舉例說一說嗎?」

   「先一陣子,家母需要做肝臟移植,我與兄弟願意捐贈,而家母,隨時會為我倆擋子彈。」

   養父母們聳然動容。

   「假如有人追問為什麼要領養他們,怎樣回答?」

   英抬頭說:「我家的老保母時時說:『那是耶穌給的禮物。』」

   家長們釋然。

   那一日,英為他們講解華人冬至這個節日,從太陽移位到南迴歸線說起,白裔嘖嘖稱奇:「原來你們一早已有天文地理。」

   那天回家,璜妮達問她:「英,你見過揚沒有?」

   英一怔,「什麼事?」

   「我兩日兩夜沒見過他,你上次看到他是幾時?」

   英想一想,「星期一下午。」

   「那已是三天前的事了。」

   「他沒有打電話回來?」

   「音訊全無,護照、衣服,全在房間裡,只駛走一部吉普車。」

   英楞住,她說:「我找他的朋友談一談。」

   英回房打了十多通電話,可是朋友都說這一兩天沒見過揚。

   英開始像璜妮達般擔心起來。

   英找到養父商量:「我們想報警。」

   「英,他是否在別省有活動,你一時想不起?」

   「他沒提起。」

   「查他電腦日誌。」

   一言提醒了英。

   她走到兄弟房間,按下密碼,查看他的日誌。

   最新一項約會記錄是三日前星期一下午:慈恩孤兒院領養部。

   英驀然抬頭。

   揚一直說他不擬追究身世,此刻又為什麼追查到孤兒院去?

   。

   英放下一切出門。

   璜妮達滿頭汗追上:「你一定要告訴我去什麼地方。」

   「璜,你隨時撥我手機號碼。」

   她駕著車子先到慈恩孤兒院。

   負責人對她說:「是,我們的確在星期一見過安德信揚,已把他所要的資料交給他。」

   「我是他妹妹,可以告訴我是什麼消息嗎?」

   「資料只屬於當事人。」

   英歎口氣。

   她獨自到派出所報案。

   亞裔警官看到一個黑人青年照片,忍不住問:「這是你兄弟?」

   「我倆都是領養兒。」

   「請到這邊登記資料。」

   英帶著揚的護照,她把兄弟車牌及信用卡號碼告訴警察。

   「他行為可有不良記錄,他可有損友?」

   英一一否認。

   「你可以走了,一有消息,我們會通知你。」

   英面如土色回到家中,一言不發,璜妮達反過來安慰她:「那麼大一個男子,走失也不打緊,誰敢動他歪腦筋。」

   「揚活了這麼大歲數,從未試過離家出走。」

   「這一陣家裡多事,他受到壓力,也許到朋友家散心。」

   英搖頭。

   「可要通知林茜?」

   「不要驚擾媽媽。」

   「你一個人做事要當心,可要找蜜蜜幫忙?」

   「蜜蜜也是個女孩子。」

   「你那些男朋友呢?」璜忿忿不平,「全是好天氣之友?」

   有一個朱樂家……

   英問他:「你可有時間來一下?」

   朱三十分鐘就趕到安宅。

   英剛接到警方電話,「是,是,我馬上去。」

   英掛上電話,「警方查到揚最近用信用卡時間是星期日凌晨,在史嘉堡汽車旅館。」

   璜妮達說:「你當心。」

   英忽然鎮定,「阿朱,跟著來捱一次義氣。」

   她飛車到史嘉堡汽車旅店,駛進停車場,便看到一個警察站在輛黑色吉普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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