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的心情卻恰好相反,今天是她母親巖井櫻子的忌日。
她神情沉鬱,雙手合十在母親的墓前深深鞠躬,十八年了,母親長埋在這裡已經十八年。
「你長得很像母親。」歐陽義希在京極夫人墓前深深一鞠躬,戴上墨鏡的他不需隱藏自己的感情,可以恣意追逐她的嬌顏,而不會洩露秘密。
「是的。」京極希代子苦笑。
她盯著墓碑上的照片,眼神飄緲,墜入甜美的回憶裡。「小時候爸媽很疼愛我,我們一家三口過得很幸福,無論爸爸的事業有多忙,他總會抽空陪我們,每個星期天是我們歡樂的家庭日,我們去騎馬、出海、旅遊,那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自從媽媽去世後,爸爸的個性完全變了,變得冷漠、不近人情,刻意疏遠我,好像我是個不相干的陌路人。」這番肺腑之言,她從沒對任何人說過。
希代子的強顏歡笑讓他痛心。「你知道京極先生突然轉變的原因嗎?」
「我想可能爸爸太愛媽媽了,根本無法接受媽媽去世的事實,而我又長得很像她,所以爸爸才會故意避開我。」她一直不願相信父親不再愛她的事實,不停在為父親找借口,安撫自己受傷的心。
這個原因有點牽強!事實上歐陽義希正在調查京極武田,他覺得京極武田的轉變應該另有內情。
「京極夫人遇上了什麼交通意外?」
「我當時還很小,只知道媽媽獨自駕車外出,為了躲避對面的車子,失控掉落山崖。」她眉宇之間儘是哀戚。「車子發生爆炸,將一切燒為灰燼。」
希代子驀地跪下來,淚盈於睫。「媽,我真的很掛念你,如果你沒有離開我們就好了。」
看著她纖細脆弱的身影,歐陽義希很想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為她拭去所有傷心的淚水,吻去她全部的哀愁,癒合她心靈上的傷口……不過他什麼都沒做,只是靜靜地在一旁守候她,堅守「保鑣」的崗位。
緬懷過去、沉溺哀痛只是短暫的逃避,京極希代子心裡很清楚,她還是要面對殘酷的現實,繼續庸碌的生活,堅強是她唯一的信念,努力經營公司是她全部的生命。
京極希代子拭去淚水,堅強地站起來。「我查過京極會社的人事檔案,發現了一些嫌疑犯。」她與歐陽義希並肩離開墓園。
他不悅地蹙緊眉頭。「我說過,叫你別再插手管這件事。」
「我也想幫忙,京極會社的員工我比你熟悉。」叫她什麼都不管,她辦不到。
「你這樣很危險,如果你繼續追查下去,他們一定會盡快除掉你。」他很擔心她的安危。
以往的任務無論有多危險、多艱鉅,他都可以從容面對,但這次牽涉到他關心在意的女子,他不容許有任何失誤,希代子對他的重要性已經遠遠超乎他的想像。
「我已經調查到這次沉船事件,是左翼策動的,目的很明顯是要給京極會社警告,讓右翼知難而退。」歐陽義希將所有資料加以分析後,得出結論。
「那麼是他們發現我在調查,而想殺人滅口嗎?」希代子猜測。
「如果秘密洩露出去,他們不止會殺你,連松本孝吉都不會放過。」歐陽義希搖頭道。
「但是松本部長並沒有受到狙擊。」他們已經在第一時間聯絡過松本孝吉,並確保他的安全。
「所以想殺你滅口的,應該是京極會社內一直秘密運送軍火的人。」其實歐陽義希心中已有人選,也已經展開調查。「而這個人很清楚你的行蹤,如果你再有任何動作,他必定會知道。」
「一定是我身邊的京極高層。」希代子思忖。
「現在你的處境很危險。」歐陽義希語氣認真而懇切。「答應我,不要再做出任何危險的舉動,以及危害自己性命的事情,因為我會擔心。」
「好,我答應你。」希代子臉兒嫣紅,窩心的感覺遍及四肢百骸。「但你要承諾我,一定要小心行事,無論調查的結果如何,都不可以隱瞞我。」
「你放心,我做事一向很謹慎。」歐陽義希輕拍她的頭頂。
「還有,請你務必顧全京極會社,將影響減至最低。」希代子低頭拜託。「在你做任何決定前,希望你能與我商量。」
「我會顧全大局,不讓京極會社有事。」歐陽義希保證。
有他的承諾希代子很放心,她相信他不是會食言的人。
「我將所有的調查資料全放在辦公室的保險櫃內,可能不太安全。」希代子突然記起來。「不如我們回公司取回來。」
歐陽義希看一下手錶,下午三點,雖然今天是星期六,員工大多數不用上班,但還是小心謹慎為妙。「可能會有人留在公司加班,我們晚上再去。」
「好。」的確,她的助手麻理美緒也是經常加班。
他們並肩而行,暖洋洋的陽光照耀在他們身上,邐迤出一雙長長的影子,如果可以一直這樣走下去……那該多好!兩人同時在心中這麼想著。
週六晚上八點,街上萬頭鑽動,但是白天熱鬧的商業區卻一片寧靜死寂,京極希代子與歐陽義希回到京極會社的總部,他們打算取回調查的資料。
本應漆黑一片,寂靜無聲的辦公大樓,卻傳來男女竊竊私語聲,半掩的辦公室大門內透出微弱光線,透過細小的門縫,京極希代子清楚地看到一對男女正坐在她的椅子上,上演一出令人臉紅耳熱的火辣戲碼。
「你不怕你的未婚妻突然跑來嗎?」女子用力扯緊男子的頭髮。
「怕什麼?」男子表情迫不及待。
「你不怕,可是我怕。」女子作勢阻止男子。
「怕?這樣才夠刺激。」男子淫笑。
隨著進一步的動作,男女調笑聲響徹雲霄……
京極希代子再也看不下去,她霍地轉身,卻碰上歐陽義希壯碩的胸膛。
她尷尬地低下火燙的臉不敢面對歐陽義希,匆匆往專用電梯跑去,他亦步亦趨地跟隨。
京極希代子像箭一般衝往停車場,她拿著車鑰匙的手有些顫抖。
「讓我來。」看不下去的歐陽義希拿過車鑰匙柔聲說道。
「你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是保鑣,而不是司機嗎?!」希代子一手搶回鑰匙,怒氣沖沖地上車。
她不停超車、猛踩油門,穿梭於車群中,甚至越過對面車道。她不要命的駕車方式讓歐陽義希膽戰心驚,這可不是電玩上的賽車遊戲呀!
「小心!」歐陽義希突然高呼。
迎面而來的車差點閃避不及,她急速轉彎,輪胎打滑的磨擦聲尖銳刺耳,在只差零點零一屋米的距離下,兩車擦身而過。
京極希代子駛入一條小巷內,緊急煞車,整個人伏在方向盤上,雙手捉緊方向盤,雙肩抖得很厲害。
歐陽義希不會安慰女人,在這種尷尬的情形下,女人通常都會失去理性,從她剛才駕車的瘋狂方式,可想而知她所受的傷害有多深。
所謂「好馬不吃窩邊草」,宮城秀一打野食也不該在附近,這樣明目張膽與未婚妻的助手胡搞,簡直是不把未婚妻放在眼內,還是真覺得這樣才夠刺激?
「可惡——」京極希代子霍地抬首,緊握拳頭,咬牙切齒地怒罵。
「他們竟然在我的辦公室裡幹這種事,我明天一定要把椅子換掉,整間辦公室都要徹底消毒殺菌。」
歐陽義希一時傻眼,她真的很生氣,但她似乎比較在意辦公室被人弄髒,多過於被未婚夫背叛。「你難道不傷心嗎?」
「傷心?」希代子一怔,好像他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如果你愛這個男人,看到他與其他女人親熱,不是應該傷心難過嗎?」他目光炯炯地追問。
希代子眼神閃躲,別開臉正視前方,語氣不再激動。「我早已知道他們的關係,除了麻理,秀一在外面還有很多女人。」
原來是這樣!歐陽義希忍不住嘲諷。「我還以為你們不完全是商業聯姻。」
「你知道什麼,你知道京極會社如果倒閉會有多少人失業,會有多少個家庭受影響?」她激動地反駁,宮城會社一向是京極會社的主要借貸人。「我不會天真的依賴愛情,你以為這個殘酷的世界裡還有愛情的存在嗎?秀一年輕有為,人品家世都是上上之選,我們彼此尊重、互相體諒……
我承認我們之間沒有愛情,但在這種環境下生長的我們,都知道這種婚姻才會長久,因為我們生活在同一個圈子裡,懂得遊戲的規則,不會逾越本分。」
希代子深諳生存之道,可不是什麼天真無邪的千金大小姐,在別人眼中看來風光、令人稱羨的上流生活,背後其實醜陋不堪、每天不斷上映著爾虞我詐的場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永遠是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她所處的世界簡直就是殘酷社會的縮影。
生活背景會造就一個人的性格,影響一個人的信守與觀念。
希代子的想法令歐陽義希很心酸,是一個怎樣的成長環境,令她有如此現實又悲觀的想法?
京極希代子跟鈴木千羽的愛情觀完全不一樣,但同樣都是堅持一段不該由她們承受的愛情。為什麼她們如此與眾不同?他真不懂女人!
「海明威說過:沒有愛的婚姻,是一個人墮落的開始。」歐陽義希有感而發。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裡,有誰是不墮落的?」希代子嗤之以鼻。
「雖然我不敢苟同你對婚姻及愛情的看法,但我沒有任何權利置喙批評,只要你自己覺得開心便足夠。」歐陽義希真心希望希代子能夠得到幸福。
另一方面,歐陽義希暗自竊喜,知道她與宮城秀一並不是真心相愛,他便可以大大方方地「碰」她,不再拘泥於自己不橫刀奪愛、不碰別人女人的原則。
「謝謝。」希代子小聲說,他的尊重已經是一個諒解,起碼他不會看不起她。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輕鬆一下。」他對她擠眉弄眼。「不過,由我來駕駛。」
歐陽義希裝出害怕的表情,逗得她哈哈大笑起來,剛才還真驚險刺激呢!
「保鑣先生,想不到你的膽子這麼小。」希代子開心地挖苦他。
「我還不想英年早逝。」歐陽義希朝她齜牙咧嘴。
歐陽義希帶京極希代子去逛新宿,大街小巷都擠滿人的新宿,近年來已經成為年輕人聚集的新據點,為免被人群衝散,歐陽義希自然地握緊希代子的小手。
他們儼如一般熱戀的情侶,留連、玩遍每一個遊戲,歐陽義希除了是百發百中的神射手外,還是夾娃娃的高手,他替希代子夾了很多可愛的布偶,讓她像一個小女孩一樣,歡喜得又跳又叫,還給他一個香吻作報酬。
很難想像這個活蹦亂跳的漂亮女子,竟然是堂堂京極會社的副社長?!歐陽義希從沒看過比她更好看的笑容,她甜美燦爛的笑容牢牢吸引他的目光。
希代子不知道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如此開懷大笑過。
敢作敢當的歐陽義希雖然行為粗野,卻很真實坦率。他豪邁的笑容、爽朗的舉止似乎具有感染力,與他在一起,她不需要戴上虛假的面具。
京極希代子一直又叫又跳,玩得很開心、很忘形。
已經滿手戰利品的她還意猶未盡,拉著歐陽義希去拍大頭貼,做出各種有趣的表情。
路過一間Disco時,他們很有默契地相視而笑,然後一起攜手入內。
Disco內氣氛熱鬧,希代子點了一杯酒放鬆神經,還不時隨著音樂節奏擺動身體,強勁快速的音樂極具震撼力,她脫下外套,裡面是一件蕾絲露肩上衣,歐陽義希忍不住驚歎一聲。
希代子拉他步入舞池,憑著感覺恣意舞動,兩人默契十足,配合得天衣無縫。
節奏狂亂的音樂後,是一首抒情的慢歌,燈光轉為昏暗,一雙雙戀人立刻相擁而舞,希代子將身體靠在歐陽義希偉岸健碩的身上。
歐陽義希有力的臂膀擁緊希代子的纖腰,兩人緩慢舞動,彼此都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震撼,四目深深凝睇,輕易地讀出對方眼中的情意。
歐陽義希眼神深邃,低頭吻上他朝思暮想的紅唇。
希代子皓手把玩他火紅的鬢髮,任由感官支配大腦,放任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情意。
燙貼的四片唇瓣密不可分,美妙得讓人陶醉沉淪。兩人渾然忘我,一發不可收拾,彷彿全世界只剩下對方,再也沒有其他人。
夜深人靜,劇烈的舞蹈令歐陽義希與京極希代子筋疲力竭,剛才在Disco擁吻的激情還未完全褪去。
希代子飄飄然的宛如在夢中,她靠在歐陽義希的臂膀,漫步於熱鬧的大街。
在經過一條幽暗的巷子時,一群流氓攔住歐陽義希與京極希代子的去路,惡形惡狀的十多名流氓個個手持球棒,氣勢囂張地將他們圍堵。
歐陽義希將希代子護在身後,對她小聲交代。「待會兒你聽到我的暗示,立刻跑去取車,明白嗎?」
「我知道。」希代子點頭。
歐陽義希絕對不是沒信心,他根本不把這些小流氓放在眼裡,只是他們人多勢眾,需要多花一點時間去解決,為兔希代子成為箭靶,他首先要確保她的安全,才能無後顧之憂的放心搏鬥。
「你們要幹什麼?」歐陽義希睥睨地大聲喝問。
帶頭的流氓站出來,以不輸歐陽義希的氣勢道:「沒幹什麼,只是上頭要咱們兄弟,向你這個惹不起的大人物好好打個招呼。」
歐陽義希從容不迫笑答:「有需要這麼大陣仗嗎?」
「人多熱鬧點,可以玩得高興些。」流氓頭目對答如流。
不錯,這個頭目滿上道的,歐陽義希拉著希代子慢慢退後,然後大喝一聲:「快跑!」
幾乎在同一時間,流氓頭目亦對手下大喝。「上!」
聽到歐陽義希的大叫,希代子拔腿就跑,數名流氓同時蜂擁而上,企圖抓住希代子,歐陽義希立刻擋住流氓,讓希代子順利逃跑。
歐陽義希從一名流氓手中奪下球棒,很從容地揮揮球棒,然後對他們招手。「來吧!」
好!就讓他們見識一下他「紅獅」的厲害!
希代子頭也不回,沒命似的奔跑,就怕被流氓抓住,成為歐陽義希的累贅,她沒有停下來,直至遠離危險。
雖然歐陽義希身手不凡,可是對方人多勢眾,希代子很擔心歐陽義希的安危,如果她也精通武術,就可以與他並肩作戰……她從沒覺得自己竟是如此無用無能,對歐陽義希來說她只是一個負累。
她氣喘喘地靠在車門邊,連忙在手提袋內尋找鑰匙,車窗玻璃上倏地映出一個身影,一個拿槍的高大男子,槍口正對準希代子的腦袋。
砰——砰——
兩下槍聲響起,希代子的手提袋掉落地面,袋內物品散了一地,然後便是頹然倒地的希代子!
兩聲刺耳槍響令歐陽義希膽寒,他迅速解決掉最後一個流氓,立刻飛奔到希代子身邊。
希代子,你千萬不能有事!歐陽義希第一次知道害怕的滋味,當他看到倒在車旁的希代子,居然害怕到不敢上前查看。他杵在原地,很害怕會失去希代子,失去所愛……該死的,他還沒告訴她——他愛她!
歐陽義希步履蹣跚地走過去,瞬間跪在地上,用顫巍巍的手擁抱希代子。
「她沒事,只是昏倒了。」出其不意的清亮女聲響起,出現在黑暗中的鈴木千羽冷冷地道。
「千羽?」歐陽義希滿臉詫異。
鈴木千羽及時救了京極希代子,剛才的兩聲槍響,第一聲是鈴木千羽發射的,她打中殺手,令對方改變方向,將子彈打落在車身,而京極希代子則是嚇昏了。
鈴木千羽無聲無息地打量躺在歐陽義希懷裡的美麗女子,她從沒看過向來處變不驚的歐陽義希驚慌失措的表情,剛才她好肯定面如死灰的歐陽義希害怕得發抖,她知道他很在乎這個美麗女子,但在乎的程度為何?鈴木千羽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