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他一直在等秋水來找他,卻遲遲不見她出現在他眼前,又不好親自去找她,不想因為他的身份而增加她的麻煩。
於是他便命烏木私下去找,這才知道秋水已經不在府裡,是以他把將秋水趕出府的總管叫過來一問。
總管被奕訴的嚴肅臉色嚇壞了,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奴才是依府規處置的。」怎麼……怎麼秋水會認識將軍?
奕訴濃眉一揚,對於府內,他採取賞罰分明的制度,做錯事也絕不徇私寬容。
「她犯了什麼大錯?」
「她偷帳房的銀子。」總管據實稟告。
「查清楚了?」
「銀子是在她房裡搜出來的。」
奕訴沉著臉不語。
良久不聞任何聲音,總管放肆的偷偷抬眼瞧了主子一眼,登時被主子的陰霾神色嚇破了膽,慌慌張張地道:「這事奴才也有錯,不該沒對她調查清楚就讓她進府當差,請主子降罪。」
「下去吧。」
不想再對這件事上多置喙,奕訴冷聲下令。
「是。」總管慌慌張張的退下。
奕訴眸光一凝,說不出此刻複雜的心情,他實在很難相信她會是偷兒,縱使人贓俱獲。
回到從小生長的住屋已經有三個月多,秋水卻覺得彷彿過了三年似的。
那日她不但被趕出府,還在當日限令離開京城,否則總管就要將她扭進官府。無奈之下,她只好出京。
她明明沒有偷東西,總管卻不相信她,讓她連伸冤的機會也沒有;更重要的是,她沒有見到奕訴的最後一面,讓她好失望、好傷心。
不知道奕訴會不會忘了她?
一聲歎息自瑰麗的唇瓣逸出,秋水拿出一直貼放在胸懷的荷包,晶眸承載著令人為之不忍的傷懷。
她盯著荷包,想著這未送出去的荷包,一針一線、絲絲縷縷全都是她對他的真心。
明知他不會屬於她,她的心仍不受控制的滲入他的影子。這些日子以來,她的腦海裡總會不自覺地揚起他俊朗的面容。
她怕,怕自己忘不了他,又怕時間一久,他的影子會逐漸自她腦海中抹去。
不論結果如何,都不是她所能控制的,而且他是位高權重的將軍,光是身份上的差異,他們之間就永不可能。
苦笑了聲,秋水暗罵自己傻氣,都已經離開京城了,她還想著這些不實際的事作啥。
她搖了搖頭,決定忘記那張俊容。她告訴自己,這輩子是再也見不到奕訴,她該忘了他,不要再為相思所苦。
想是這麼想,她仍是小心翼翼地將荷包收起來,生怕荷包會被她弄壞似的。
收好了荷包,她站起身離開小屋,準備到山上去撿枯枝來生火。
走著走著,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血腥味。
她環看四週一眼,愕然發現前方草叢裡好像有人。
她快步的走過去,撥開雜草查看;這一看之下,她嚇了一大跳,一個男人渾身是血的倒臥在草叢中。
秋水雙手捂著驚嚇的心口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翻過男人的身子,在看到他的面容後倏地瞪大眼,他是……
奕訴怎麼會在這兒?
數天後,當奕訴睜開眼來,映入眼裡的是一張柔美的臉龐。
秋水見他甦醒過來,疲憊的小臉浮上一抹燦爛的微笑,「你終於醒了。」她不眠不休的照顧他好些天,一見到他安然無恙,頓時精神百倍。
奕訴冷冷地看了秋水一眼,坐起身子,環視簡陋的屋內一眼,大手撫上隱隱作痛的額頭。
秋水倒了杯溫熱的水遞至奕訴面前,溫柔地道:「你已經昏迷好些天,一定很渴吧。」
奕訴抬頭看著充滿笑意的臉龐,心一揪,她渾身上下所散發出來的溫柔,彷彿像是微風般地,輕易撫平他煩躁不安的心。
他接過茶杯,一口將水喝得精光。
秋水接過他喝完的茶杯,放在桌子上後,又走回床邊笑著問:「你想吃點什麼?」
奕訴充滿疑問地盯著看了她好半晌,問道:「你是誰?」
「你……忘了我嗎?」乍聽到他的話,秋水好失望、好難過。
奕訴揚了揚眉,萬分不解,「我該認識你嗎?」
秋水欲言又止,想想他說的也對,所謂貴人多忘事,依他堂堂將軍的身份,實在沒道理去記她這個平凡小丫頭。
「奕爺,你怎麼會受傷?」她強壓下充斥在胸口的悲哀,粉臉刻意揚起一抹微笑問道。
奕訴皺起濃眉,腦子裡淨是一片空白,他根本想不起來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看著奕訴臉上的茫然,秋水沒有去深思,她把奕訴的沉默當作是不想回答。
也對啦!他已經不認得她了,怎麼會理她這個陌生人?
「奕爺,烏爺怎麼沒跟在你身邊,要不要我去找他?」據她所知,烏木是他的貼身護衛,應該寸步不離的。
「你說夠了嗎?」奕訴不耐煩地怒吼。隱隱作痛的頭,只要一思考便產生劇烈的疼痛,讓他不由得心煩氣躁。
被奕訴嚴厲的語氣嚇到,秋水不敢再多說一句話。她從未見過他這麼凶。
奕訴冷冷看著雙目漾著驚懼、身子微微發抖的秋水,心裡有些不悅,這丫頭膽子怎麼小得跟老鼠一樣?
他不解的再看她一眼,突然明白,是他嚴厲的語氣嚇著了她。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他刻意放柔語氣。
「沒、沒關係。」秋水講起話來有些結巴,她這才明白將軍府的人為什麼會怕奕訴,他真的好凶呀!
奕訴又看了手足無措的秋水一回,突然問:「你認識我?」
秋水抬起水眸,點了點頭。
「我是誰?」
「你是奕爺呀!」她理所當然的回答。
聽到這種有等於沒有的回答,奕訴不悅的皺起眉頭,天呀,他怎麼會碰上這麼個遲鈍的女人。
「我是問,我叫什麼名字?」他沒好氣的問。
秋水愣了一愣,好半晌才回過神,「奕爺,恕秋水愚昧,不懂你的意思?」
奕訴沉著臉,緩緩說道:「我說我忘了自己是誰,叫什麼名字。」
這一回秋水嚇得連嘴巴也忘了要合起來,她是不是在作夢,奕訴怎麼會問出這種話?
秋水伸手掐了自己的臉頰一下,疼得痛呼出聲。會痛表示不是夢!
奕訴臉色極為難看的瞪著秋水無聊的舉動,突然覺得自己運氣不是挺好的,竟然會碰上這個笨女人。
老天爺是不是在跟她開玩笑?
秋水呆呆坐在後院的小板凳上,想著奕訴說的話。
他說,他不知道自己叫什麼,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受傷,他的腦海一片空白,記不起任何一件事。
她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他不只是忘了她,他根本是連往事都忘了;但她的內心卻有一絲絲竊喜,忘了一切的他,是不是她能夠佔有的?
秋水心一驚,連忙搖了搖頭,尊貴的奕訴不是卑賤的她所能擁有的,她不能這麼自私。
回了神,秋水才想起她來後院是要做什麼,她要殺隻雞來為奕訴燉補身子。
她趕緊起身抓雞,可不知怎地,今日的雞特別不聽話,跑給她追。
「雞呀雞,你別跑呀!」秋水追在雞後頭嚷嚷大呼。
真討厭,怎麼連雞也要跟她作對。
正從後門走出來要找她的奕訴,看到的就是秋水為了追隻雞追得滿身大汗的畫面,他覺得好笑得緊。
他大步走過去,振臂一揚,抓起一隻雞。
秋水看著奕訴俐落的抓雞動作,忍不住拍手叫好。
「奕爺,你好厲害喔!」語氣裡充滿崇拜。
奕訴淡淡的看了秋水一眼,本想叫她別嚷嚷,但一見到她那如孩子般真誠的舉動,到嘴邊的喝止頓時吞進去。
秋水見奕訴臉色冷冰冰的,開心神色頓化驚恐,雙手無措的不知該擺向何處。
他在生氣,是嗎?
秋水抬起眼,偷偷瞧了奕訴一眼,見他神色冷然,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麼辦。
失去記憶的奕訴,完全不是她當初所認識的奕爺,她不知該怎麼與他相處。
瞧她戰戰兢兢、一副小媳婦的模樣,奕訴頓生不滿,怎麼,難道他像是會虐待媳婦的惡婆婆嗎?
他不悅的哼了聲,見到秋水纖細的臂膀因他這記輕哼而抖得更厲害,臉色頓時一沉,他有這麼可怕嗎?
奕訴走上前,將掙扎的雞遞到她面前。
看著咯咯叫的雞在她眼前晃,秋水連忙伸手去接,但因為奕訴的冷臉讓她太過害怕,在奕訴鬆手後,她發抖的小手一個不小心,雞當場如飛般逃走。
奕訴眉頭一皺,幾個箭步,將逃掉的雞再次抓回來。
秋水看著奕訴俐落的動作,當場想哭。
天呀,她在做什麼?怎麼老是在他面前做出可笑的舉止?想當初在將軍府,她不曾這麼慌張無措過呀!
「你抓雞做什麼?」瞪著她快哭出來的表情,奕訴突然問道。
「想燉給你吃。」她的語氣顯得有些無力。
不明白胸口乍揚的震動從何而來,奕訴只覺得一股暖流滑進他的胸口,溫暖了他的心。
「你敢殺雞嗎?」他語氣不自覺地低柔。
「敢呀!」秋水吶吶的回應。
「可你連隻雞都抓不住。」他一語道破對她的不信任。
秋水一臉不好意思,這要她怎麼說呢?總不能說是因為他的緣故吧。
奕訴沒再說話,深深看她一眼,接著腳跟一轉,往廚房走去。
秋水跟在他身後,本以為奕訴只是要把雞抓進廚房,卻見到奕訴拿起菜刀,看著他殺雞、拔雞毛、剁雞,她當場又嚇傻了。
拿刀劍在沙場上馳騁的將軍會殺雞!
看來,這世上有太多驚奇的事是她沒瞧過的。
接下來的幾天,秋水整個人恍恍惚惚,恍若置身夢中般。
她想念的奕訴此刻不但和她相處在一塊兒,還吃著她煮的菜,感覺猶如一對小夫妻。
天呀,她在想些什麼?
秋水連連搖頭,趕緊將不該有的想法搖出腦外,她告訴自己:奕訴不是她的,她配不上他。
不過,想到奕訴那一張英俊臉龐,她臉上不由得泛起甜蜜的微笑。她一直以為他這位高高在上的將軍吃慣了山珍海味,粗茶淡飯入不了他的口,沒想到他竟然會把她煮的一桌菜吃完。
她好想、好想一輩子做菜給他吃。
不過,這是不可能的事,一旦他恢復記憶,他便會離開這裡。他像是遨遊天際的飛鴻,豈甘於困在這偏僻鄉野中?
再說,她應該知足了,瞧,老天爺不就安排她和奕訴再見面,所以她應該好好把握住這難得的機會。
想到這裡,秋水大了膽子,起身往屋後走去,她想跟奕訴多聊聊,她想偷偷的私藏這份甜蜜;待他走後,讓美好的回憶伴著她。
走到後院,她的腳步倏地停了下來,亮麗的瞳眸寫滿震驚,紅嫩粉唇微啟,彷彿看到什麼駭人的事物。
月光下、古井旁,奕訴光裸著身子,正舀著水洗冷水澡。
奕訴聽到身後細微聲響,轉過頭去,對上秋水震驚的表情。
他沒有害臊,也沒有因被偷看到而心生不悅,反而是慢條斯理的拿起褲子穿上,光著上半身,踏著穩健腳步朝秋水走去。
來到她面前,他嗤笑道:「你好大膽,竟敢偷看我洗澡。」
「不……」剛健的身軀,淡淡的香味,震撼著秋水的視覺與嗅覺,她小臉上的緋紅延伸至脖頸,「你……你快穿上衣服啦。」
「你不是想看,我現在已經站在你面前,怎麼不大大方方看呢?」不知為何,他突然興起捉弄她之意。
或許是她害羞的神態,也或許是她抓雞時的笨拙模樣,更或許是她對他的單純關懷,抑或是她眼中充滿溫柔似水般的款款情意。
「哪有。」秋水低著頭,急忙否認。
奕訴撇嘴嗤笑。這個口是心非的小傢伙。
「要不然你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出來做什麼,不就是想來找我嗎?」這小妮子單純的心思全寫在臉上,尤其是每每見到他時,眼眸總會帶著藏不住的迷戀看著他。
「我……」秋水不知道該怎麼否認,因為他說的也是事實。
聽見她略帶哽咽的語氣,奕訴的嘴角揚起一抹惡作劇成功後得意的微笑,語出驚人地道:「你喜歡我。」
「沒有。」她連忙否認。
「是嗎?」語氣中充滿不信。
秋水重重點頭,彷彿怕他不相信。
奕訴微微一笑,揚手抬起她的下顎,不容她閃避。
「別怕,看著我。」
低沉溫柔的嗓音蠱惑著秋水的心,她大膽的抬起眼,直勾勾的盯著他瞧,不自覺地低喃出口:「奕訴!」
奕訴渾身一震,她的柔聲輕喃讓他的心起了悸動。
奕訴深吸口氣問:「回答我,你真的不喜歡我嗎?」陽剛的氣息呼在她的小臉上,刻意迷亂她的心思。
「我……」吐不出喜歡二字,秋水的亮麗瞳眸閃過一抹痛苦。
不承認不單是因為女孩子家的羞怯矜持,還有他尊貴的身份。什麼是自己可以擁有的,什麼是自己配不上的,她比任何人還要清楚。
能夠再見到他,已是老天爺對她的慈悲,太過奢求,她怕會遭天譴。
奕訴瞇起眼,不滿意她的沉默。
突然,他低下頭吻住她柔嫩的唇瓣。
秋水沒想到他會有此親密舉動,嚇得心怦怦狂跳,下意識屏住呼吸;須臾,她只覺得眼前一黑,身子就直挺挺地往後倒去。